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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便这样定了吧。”
皇帝揉了揉额角,一脸的疲惫。他为帝数十载,即便饮食起居都被照顾得十分精心,却也抵不住岁月的侵袭,以及国事的操劳,两鬓已然花白。如今日日都要饮用太医院精心配制的延年益寿汤药,否则连觉都睡不好。
“陛下圣明。”
御书房内,君臣商议多时,终于定下了计策。
王文渊站起身来,躬身朝皇帝施了一礼,道:“陛下早些休息吧,不要太过操劳。”
皇帝颇为感慨的叹了口气,道:“你与朕君臣多年,这句问候,从来都只有你是真心说出来的。”
王文渊微微一笑,道:“陛下可还记得,当年臣还年青的时候,有一回去京郊打猎,结果坐骑被蛇咬伤,受惊窜到山沟里。众人寻我不见,最后还是陛下带人找到的臣。”
皇帝似是忆起了当年的情形,嘴角露出了一丝怀念的笑。
“当时朕也是年轻气盛,天不怕地不怕,领着两名侍卫就敢往山里走。也是侥幸才将你救了回来。”
王文渊感激的道:“臣永远记得陛下的恩德,永世不忘。”
皇帝摇了摇头,再次叹气:“清寒,你还是同朕生分了。”
王文渊笑道:“臣胡子都白了,也该知些事理了。”
君臣二人正在闲话,只见夏太监进来说:“启奏陛下,贵妃娘娘派了人来,说有要事要回明陛下。”
“宣。”
一个小太监躬身走了进来,王文渊趁机告退。
王文渊正一脚前一脚后的往门槛外跨步时,只听内里隐隐传来皇帝的吼声,“将那孽子给我传进来!”
帝王震怒,内宫便不得安宁。
沈贵妃余光扫了淑妃一眼,心下暗自得意。
淑妃哭得梨花带雨,跪趴在太后榻前,哀哀切切的道:“老佛爷要为臣妾做主。臣妾从未想过要害大殿下,臣妾冤枉呀!”
太后无奈的道:“如今那穆家小姐死了,大殿下又昏迷不醒,我这个老婆子又能如何?偏你宫里的宫女花鹤也在昨晚上吊自尽了,任谁瞧着都会起疑。”
“臣妾当时不过是想逗老佛爷开心,才想出这么个点子来,让他们去曦澜殿折海棠花,又有那么多人跟着,本来是万无一失的……”
淑妃怎么也没料到,自己不过是想让三皇子和那唐家养女的传闻坐实,恶心恶心沈贵妃罢了。谁知道该害的没害着——她从未将那个庶长子放在眼中,害他作甚!
“求太后给臣妾做主!”
贤妃柔声劝道:“淑妃姐姐先别担心,陛下那里还没下定论呢。姐姐未曾做过亏心事,又有何心虚的?”
淑妃似想起了什么,猛的伸出手指向贤妃,流着泪对太后说道:“当时贤妹妹也说是千妥万妥的,否则臣妾也不敢自作主张。”
贤妃忙摆手道:“姐姐可别吓我,妹妹可什么都不知道。”
淑妃急着喊冤,太后听得有些不耐烦,说道:“你先回去吧。”又抬头望向众妃说道:“你们也都先回去吧,哀家相信陛下自会查清此事的。”
说罢,再不做停留,扶着宫女的手回后殿去了。
淑妃当时便伏在地上大哭起来。贤妃在一旁不疼不痒的劝了两句,寻了个借口先溜了。
沈贵妃款款站起身,道:“淑妃妹妹先别急,太后和贤妃妹妹都说得有理,陛下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漏抓一个坏人,妹妹不如回宫耐心等着听信吧。”
淑妃只顾伤心,哪有心情同她斗嘴。
出了慈安殿,绿萝再也憋不住了,笑道:“淑妃娘娘成日打雁,这回反被雁啄了眼睛。”
沈贵妃心情舒畅的道:“她生平最看不得本宫舒心,这下可好,挖了坑,将她自己给埋了,活该!”
“淑妃娘娘这回就算长了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她宫里的花鹤好歹也跟她几年了,怎的就做出这背主的事情了呢?”
“也未必是那宫女做的。也许有人故意杀了她,之后伪装成了畏罪自杀,直接将矛头指向了淑妃。这下淑妃宫里可要有大动作了。等她看谁都像是出卖自己的人的时候,也就是自取灭亡的时候了。”
绿萝忙奉承道:“娘娘英明。只是这件事若不是淑妃娘娘做的,又会是谁呢?”
沈贵妃缓缓道:“左不过宫里就这么几个人,跑得了哪去?贤妃近来总是鬼鬼祟祟,保不齐是她做的。况且她和淑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当年她们是同一批入的宫,同时受的宠,也曾联手压制过那一辈的年轻嫔妃,很是得意了一阵子。只是淑妃比她厉害,诞下了四皇子,一下子就被封了妃。贤妃却连个蛋都下不出。她又熬了好些年,直到那年成妃死了,正好四妃空了个窝,她族中有人恰好立了个不大不小的功,经过重重考虑,这才让她升了位分。贤妃明面上是处处低淑妃一头,可谁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她又向来是墙头草,哪儿边太阳大就往哪儿倒,论起来心眼比淑妃还多些,只是没她那么爱显白罢了。还有德妃,她是个活菩萨,看她平日见谁都笑呵呵的,但难保没什么私心。还有二皇子……”
她猛然顿住了脚步,柳叶长眉微微蹙起,思量了片刻,道:“上回玦儿坠马,宫内就有流言传出,本宫当时怎么没想到可能是他做的呢?”
绿萝听了,反而轻松一笑,说道:“娘娘多虑了。二殿下都瘸了这些年了,这可是您亲自派人确认过的,定然没有一点错。历代也没有身带缺陷的皇子继承大统的,娘娘大可安心。”
沈贵妃轻轻摇头:“不可大意。自从玦儿出事后,本宫就觉太过扎眼了不好。且本宫曾听兄长说起过,朝中暗暗隐藏着一股势力,连兄长都无法探明底细。兄长初还以为是陛下的人,还同本宫确认过,只是本宫在陛下身边呆了十几年,感觉不像是陛下的人。”
绿萝小心翼翼的提醒:“天威难测,娘娘万一探得太深,恐怕会被陛下察觉,到时候……”
“本宫明白。”沈贵妃简短的道。
被皇帝忌惮的人,前朝多少例子就活生生的摆在那里,她还没傻到用稻草去戳老虎的鼻子眼。
待扶着沈贵妃上了轿撵,忽见从拐角处走出来数位宫女簇拥着两名年轻少女,是从太后的慈安殿走出来的。绿萝仔细一瞧,走在头一位的竟是太后身边伺候的大宫女雪梅。
等走到了慈安殿的殿门口,雪梅转身似向那两名少女嘱咐了些什么。
“二位女史午后就可以离宫了。方才太后娘娘问二位的事,还望保密。毕竟太后关心孙儿,招二位前来也只是想弄清楚昨晚发生的事。”
妙懿同虞佩珍对视了一眼,忙说:“多谢姐姐提醒,我臣女们不敢忘记。就算借个胆子也不敢向外说去。”
雪梅含笑点点头,直将二人送出了慈安殿数十步远方才回转。
二人谁都没言语,一路行来,直到已看到揽月殿上尖尖的飞檐的时候,虞佩珍忽然开口道:“我再也不想进宫了。”
妙懿没有接话。
“我不想死,一点也不想。从前我以为活着就该该轰轰烈烈的活,死也该如此,可惜现在我一丁点也不想死了,好死不如赖活着。”
妙懿缓缓启口:“现在还不晚,快逃吧。”
她已经逃不得了。
除了她们二人,其余众女一早就被家里派来的马车接走了,整座揽月殿一下子空了下来。二人分开,各自回房收拾东西去了。
妆奁早在前一日便已经打点妥当,本无甚可收拾的,只等出宫便是。妙懿坐在房内,李宫人送了茶水进来,妙懿饮了两口,站起身道:“我想起来还有些事没办,先出去一会,很快回来。”
又交代了几句话,便出了揽月殿。
宫道长而比直,两侧的宫墙在日光下显得有些斑驳,许是最近雨水较多,原本朱红色的宫墙上此时分布着深红,玫红,浅红,有太监提着漆筒正在仔细的补色,监工的太监吆喝着指挥,“眼睛瞎了,抹得那样红,比你娘屁股上的疮还打眼,重描!”“你,说你呢矮脚驴,你新来的吗?会用刷子不会!返工!”
他得意洋洋的掐着腰,一会指指这个,一会又骂骂那个,颇有些挥斥方遒的气势。偶尔有一位穿着打扮出众的宫女经过,打趣道:“哟,马公公好大的架势,可是抖起来。”
那监工的太监立马收敛了气势,躬身陪笑上前说道:“姐姐身子大好了,姐姐最近不出来走动,做弟弟的可一直惦记着姐姐呢……”
“油嘴滑舌!”
妙懿此时已经走开,远远还能听见那二人的笑声。拜高踩低,也不过是宫中常态罢了。
宫墙尽头是一条岔路,往左是通往御花园的路,曲径通幽。往右则是往前朝去的路,笔直而通畅,大多数途径的宫人都是朝这边去的,皇子们的宫室大多坐落在那里。
选哪条路才好?
妙懿正踌躇间,只听身后有人问说:“可是唐女史?”
妙懿回头,见是方才宫墙边同那监工太监说话的宫女,此刻正用一双细长眸子打量着自己。
“不知贵妃娘娘那里因何事寻我?”
在宫宴上,这名宫女曾站在沈贵妃背后侍候。
“唐女史好记性。小的叫绿萝,可寻了您好久,没成想在这里遇到了您。我们娘娘想请您过去说说话。”
她浅浅笑着,琉璃色的眼珠却散发着微微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