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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快更新驸马倾城 !大帐之中。
罗逻阁阴着一张脸,注视着函匣中睁大眼睛、张着嘴巴,死不瞑目的血淋淋的人头,一言不发。
他环顾四周一圈,扫了一眼下头每个部落的首领,冷冷道:“你们说,该怎么办?”
这个人头,是云南都督府的太守张鹤为——这个人,当年以罗眉入宫作为交易手段之一,扶他登上南诏王位,后又狮子大开口向他数次索要美女金银,给了他侵略大靖的借口。
罗逻阁占领云南大部分地区后,张鹤为拖家带口匆忙外逃,他也不派兵去追。毕竟,张鹤为是他出兵的好借口,能让他在大靖面前也占理,就这么杀了着实可惜。
可是这个他有意放走的云南太守的首级,如今就被蜡封着、装在函匣中,瞪着眼睛一脸惊恐,可以想见当时杀他是多么突然。
这是大靖皇帝新封的“天下兵马大元帅”派人送来的。
当然,由于南诏王的军队隐秘,驻扎地方不明,这个函匣不是亲自送到他手中,而是由目前驻守下关城的将领转交。
和函匣中的人头一道转交的,还有一支镂空雕花簪,和一封信。
信来自那个“天下兵马大元帅”,信中写得很明白,云南太守张鹤为中饱私囊、欺压南诏人、浑然一个地方土霸王,犯了大靖律法,现已诛杀,呈给南诏王看。大靖不希望两国彼此征战,望南诏王出来,双方一道和谈。如果和谈,那么可以考虑以现在两国占领的地区为界,一边为云南都督府,另一边为南诏。
这个条件太具有诱惑力了,如果这样分,南诏的地盘足足扩大一倍还不止。
“大王,要不……我们和谈?”施浪诏的族长有些心动地试探道。
浪穹诏的族长亦附和:“是啊大王,听说那个大靖皇帝新派来的将军是个女人。娘们嘛,胆子小,肯定不想打仗,要息事宁人,早点回家带孩子。”
越析诏的也连连点头:“打到现在,弟兄们都疲了,金银和地盘都赚够了,再多来一些地方,咱们现有人马,恐怕吃不下啊。”
罗逻阁阴沉着脸,不说话。
南诏并不如大靖是一个以皇帝为唯一君权的国家,它最初有部落六诏,互相纷争,是崛起的蒙舍诏最终统一了广大的洱海地区,收归军权。可是原本的部族制度还有所残留,族长们在自己族内还很有威信,罗逻阁是这群人中最年轻、资历最浅的,若不是主动发起这场战争、并且获得胜利,根本不可能如此之快让众人服气,坐稳“南诏王”这个位置。
那个女人……真的是想和谈吗?
罗逻阁把玩着和信件一道送来的簪子,不说话。
这根簪子他认识,是罗眉走前自己亲手交给她的,让她务必拴牢大靖皇帝的心。如果不行,便用簪子中的东西给他下药,这样他必定离不开罗眉。
这是南诏上层贵族中一些女人曾经用来争宠的手段,后来发现此药对人体有害,才大力禁止。不过这玩意用在大靖皇帝身上,他毫无负担。
既然这根簪子出现在这里,是不是说明大靖人已经知道了罗眉下药的事情?
可是,明明信上说,如果和谈,连南诏王女也可以一并送还,只字未提皇帝被下药的事。
莫非他们真的不知道?
罗逻阁发现自己看不透这个叫司马妧的女人,到底在想什么。
他不知道送这根簪子纯粹只是巧合而已,司马妧只是想找一样能证明罗眉身份的随身之物,恰好选中这根具有南诏风情的簪子,如此而已。
这位年轻的南诏王把玩着这支含有秘密的特殊簪子,眉头微皱,半死不得其解。司马妧是想和谈,或是想把他引出来一网打尽?又或者……分化其他族长与他的关系?
很遗憾的,在罗逻阁冷静缜密的考虑之中,并没有半点想到罗眉的安危。
少有人知道他和罗眉的秘密关系,名义上他们只是兄妹而已,没人知道罗眉在他夺位的过程中起了多大的作用。也没人知道他其实是罗眉的表哥,乃是自小从罗眉母亲的母族过继而来,知道的那些人除了罗眉之外,都已经死了。
他觉得自己对罗眉已经足够宽厚,在这种关乎全军胜败的事情上,罗眉的分量根本不足计。
“此事容后再议,”下头几个族长说得差不多了,罗逻阁方才缓缓开口,“和韦恺不同,司马妧在西北的名号极响,连雅隆部也退让三分。我不是怕一个小娘们,而是必须提防她有阴谋。”
几个族长互相看了看,现在罗逻阁掌着兵权,他说不理司马妧,他们便也只有点头:“大王说的是。”
而这一边,一直盯着下关城守将动静的大靖斥候,循着他们的轨迹,勉强搞明白了南诏军队的大致藏身位置。却因为担忧打草惊蛇而不能更进一步,只有折返回来复命。
司马妧对这个结果却已经表示非常满意。
“大军留守原地,五千兵马随我开拔,目标就是这片山地。”她在斥候报告位置的山川图上插了一面小旗。
韦恺在旁边看着,听她只带五千人,不由得皱了皱眉:“五千,会不会太少?我们还不知道罗逻阁的具体位置,万一又像上次那样……”突袭不成反被围攻,怎么办?
司马妧看了他一眼:“韦将军,我命你打前锋,可有信心?”
韦恺一怔。
“打仗么,哪有不冒险拼命的,一次不成,再试一次便是,大丈夫岂能气馁?况且……我们想找到南诏军的详细所在,也是有办法的……”她顿了顿,故意卖了个关子,等到手下将领纷纷抬头,均十分好奇地看着她,司马妧方才狡黠地笑道:“我们不是还有一个南诏王女么?”
*
赵岩在后方大营里焦灼不安地踱步,这里属于韦恺之前收复的羁縻府州,位置比较靠近和剑南道交界之处,和他一起留守的还有两名将军,司马妧已经带领五万余人离开半个多月。而她给他们的命令是保证已收复地区的稳定,并且负责后勤补给。
这里相当安全。
可是、可是没仗打啊!
大长公主带着韦恺和齐熠去打南诏,为什么不带自己呢?
她让自己在这里守着几个将作监来的老匹夫,说他们会根据图纸做出一种叫做火蒺藜的东西,是很危险的武器。让他务必看着,尤其是保证火药库的安全。
好吧,这大概是殿下信任他的一种表现,可是为什么不让那个伤兵齐熠留下来,反而让他留守呢?
他不就是比我多打了几场败仗,多学了一点南诏的土话么,有什么了不起的。赵岩表示不服。
“赵校尉,赵校尉!”两个小兵忽然气喘吁吁地从军营外的塔楼下跑过来:“有、有人!”
赵岩双眼一亮,提刀就要出鞘:“有敌来犯?”
“不不、不是!”说话有点大喘气的小兵连连摇头,很激动地望着赵岩,结结巴巴道:“那个人说、说自己是驸马!”
哦,不是敌人啊。赵岩意兴阑珊地把刀送回鞘,表情顿时变得懒洋洋——
等一下。
等一下、等一下!
赵岩猛地跨一步上前,揪住小兵的衣领,大声问:“他说自己是谁?”
小兵被他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一跳:“驸、驸马啊……”
“谁的驸马?”
“大长……哦不,大元帅、大元帅的驸马……”小兵战战兢兢道:“伍、伍长觉得古怪,没让他进来,在、在军营外候着……”
赵岩严肃地点了点头:“带我去看看。”
他也觉得古怪,顾乐飞这时候来找殿下干什么?殿下又不是那些纨绔子弟,出去打仗还要美人暖床,更何况顾乐飞也压根不算什么美人……
呃。
这家伙是谁?
远远看见“驸马”的赵岩愣了一下。
他在小兵的引领之下,远远地看见军营的最外围,有一队人马被几个士兵拦住,为首的一人正不疾不徐地和他们交涉着。
这人穿着一身很耐脏的黑色麻布衣袍,靴子上有泥点,似乎赶了很远的路。不过神态并不显狼狈,反而相貌极为出众,气质冷峻,身材颀长,在众人之间如鹤立鸡群一般显眼。
“这家伙是谁?”赵岩远远看见此人,不由得皱了眉头。
领路的小兵愣住,回头看他:“是大元帅的驸、驸马啊。”不是说这位赵校尉的嫂子是当今皇上的亲妹妹吗,他难道没有见过大长公主殿下的驸马?
“驸马?”赵岩冷笑一声,顿住脚步:“假的,杀了。”
“假、假的?”小兵呆住:“竟是冒充的?”
“连公主府我都住过,驸马爷长什么样,我还能不认识?”赵岩杀气腾腾道:“必定是南诏派来打探军情的奸细,抓起来拷问,然后杀了!”
小兵点了点头,他生就一根直肠子,也没有多想。立即蹬蹬蹬几步跑到拦人的伍长面前,学着赵岩的杀气腾腾,指着“假冒”驸马道:“他是假的,是奸细,抓起来!杀了!”
什、什么?
正在解释的顾乐飞听见这晴天霹雳的一句“杀了”,顿时愣住。就在这一瞬间,那刚刚还对他好声好气的伍长左手一挥,右手握着的横刀已向他的脑袋劈来。
顾乐飞急急后退两步,跟着他身后的暗卫大叔甲立即拔剑抵挡。可是这并没有多少效果,因为越来越多的士兵提刀围了过来。这一整个军营的人全在罗逻阁手里吃过亏,个个都恨死了南诏,一听他是南诏的纤细,两只眼睛都在放狼光。
他娘的今天真是倒了血霉。
眼看连司马妧的面都没见到,自己今天就得交代在她的军营门口。顾乐飞急中生智,抓住刚刚说话的那个小兵,喝道:“谁说本驸马是假的?”
这小兵也是真老实,指了指远处,结结巴巴道:“他。”
顾乐飞循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然后看到正杀气腾腾和大伙一起提刀往这里来的赵岩。
顾乐飞顿时黑了脸:“赵岩,你他娘的眼瞎了么!”
还真是眼瞎了。
赵校尉正在脑海里酝酿着一出智除奸细的好戏,突听这奸细居然用和顾乐飞一模一样的声音说话,不由得暗道一声这奸细好高的段位,连真驸马的声音都能模仿。
可是……为什么奸细知道自己的名字?难道自己一仗不打,居然也出名了?
意识到不对劲的赵岩在原地愣了愣,此时他离“奸细”的距离已经不远,看得清这人的脸上像结了一层寒霜,冷冰冰的极有压迫力:“赵小三,你想害死我?”
赵小三,是赵岩最讨厌的一个小名。
这个人的声音实在和顾乐飞很像,简直一模一样。
可是顾乐飞明明是个胖子!一个笑眯眯的白白圆圆的胖子!
请原谅赵岩太年轻。
十年前,当顾乐飞是翩翩少年郎的时候,赵岩还在逃私塾和一群娃娃们玩捉迷藏。
“你、你到底是谁?”赵岩有点惊愕,说话也开始不顺溜。见他如此,伍长悄悄暗示大家先别动手,万一认错人,真是大元帅的驸马,那可不得了。伍长一直觉得这人相貌如此出尘,气质高贵,不可能是南诏的奸细嘛!
“你说我是谁?”顾乐飞风尘仆仆赶路多日,最近更是一连不眠不休跑了三天马,结果却遭逢这种待遇,顿时脾气有点爆:“妧妧去赈灾之前,是谁赖在公主府死活不肯回家?是谁扒着柱子哭着喊着要大长公主带你走?”
顾乐飞残忍无情地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布了赵校尉的糗事,毁灭了赵岩在军中苦心树立的优秀形象。
他他、他怎么知道?!
赵岩双眼圆睁,一时间也顾不上和他计较,瞠目结舌道:“你、你真是顾胖子?”
胖你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