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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神淮二号身后三尺远的沈琛微,整个人尽数没在身前男人的背影里,让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他垂着头,站的笔挺,一动不动,任由落叶打在肩头,不曾伸手拂去。
短短三尺,犹如天堑。
神淮二号侧头把目光放在沈琛身上,静静打量了一会儿,身后沈琛微垂着的手掌不由紧紧一捏,化掌为拳。
缓缓吐出口气,神淮二号对着沈琛温和地笑了笑,转而目光悠悠地看向连绵的山脉,慨然叹道:“诸王山啊……”
他负手而立,清风吹起几绺散落在胸前的长发,显得他整个人隐隐透着股出尘的寂寥。
忽然,眼前伸出一只白皙漂亮的手掌,一瞬间的怔忡后,他收起如潮的记忆,只见面前之人挑了挑眉,“带你四处走走?”
神淮二号勾起个兴味的笑容,大大方方地一手搭上,反手一拉,就把对方带了过来,另一手搂上了对方的腰。
在那微微瞪大的双眼下,他低头,蜻蜓点水,一晃而过。
一片柔软,带着微微的湿润,神淮不由想到,不愧是自己的嘴,口感和触感不是一般的好。
在大家反应回来之前,神淮二号已经快速地松开了另一只手,若有还无地瞥了沈琛一眼,朗笑道:“好啊,我们四处走走。”
说着,拉着人身形一晃,徒留两琛大眼瞪小眼。
沈琛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自己这也太可怜了罢,万万没想到除了另一个沈琛微想撬墙角,另一个神淮居然还想玩自攻自受。
重点是,他对另一个神淮升不起一丝怨念,嘤~
他转头看向痴痴凝视着两人消失方向的沈琛微,突然感受到一拳打上了棉花的憋屈感,好嘛,完全不能一起愉快地吐槽,同仇敌忾作为神淮的恶趣味了。
他一巴掌拍对方脊背上,那‘啪’的一声响,真是让人心颤。
“下次你自己来就好了,不用带家眷。”沈琛咬牙切齿道,他对沈琛微能毫无压力地恶意满满,对另一个神淮就很难了,唉,果然是世纪好男人来着。
沈琛微郁郁的眉眼忽然舒展开了,“多谢了。”
沈琛呲了呲牙,没好气道:“不谢,干嘛一副□□脸,被你们破坏了洞房花烛,我都没喊呢。”
沈琛微没有回答,而是缓缓落到了下方石桌边坐下,等到对方也下来后,抬眉笑道:“介意说说你们的事吗?”
另一边,郁郁葱葱的山林里,神淮二号手中拿着根狗尾巴草晃了晃,似笑非笑道:“看来阿荼还算是你们的媒人了?”
神淮一点也不客气地插刀道:“你们也算。”
“唔,的确如此。”神淮二号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这么算来,你们也算欠我们一份人情了。”
神淮:“……”他顿了顿,方道:“我竟不知你什么时候增厚的脸皮?”
“毕竟多活了一万两千多年么,小朋友?”神淮二号摊了摊手。
“你那么些年不是都在沉睡吗?”神淮冷不丁一句。
神淮二号:“……”
他垂下眼皮,“不是。”
“你说什么?”闻言,神淮忽然心头一跳,脱口而出问话。
“我说我并没有陷入沉睡,只是神志不清,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前尘种种,凭着本能做事,满心都是毁灭的欲'望……在他找到我之前,我本是想借着自己业火天精的诱惑力,让世人自相残杀的。”随着神淮二号不急不缓的声音,阳光下,神淮却觉得像有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一样。
神淮二号偏头想了想,继续道:“后来被他找到了,我潜意识地想逃开,却发现对方太强大,就本能地讨好他,想让他放松警惕,然后烧死他,谁知道……他每天都把我托在手掌上,不眠不休地和我说话,那时我就想对方多半有病,只能由着他每天说每天说,我就当听故事咯,没想心中的杀戮与怨念在对方的声音下慢慢平复,直到一千年以后,我甚至逐渐恢复了神志。”
他的声音一点点变得柔软,神淮却深深吸了口气,“你身上那些怨气是不是根本除不干净了,你把妖族灭了、断绝了一族生机的反噬都尽数挪到了自己身上了对不对?”
他早该想到的,妖族夷灭,沈琛微作为□□怎么可能不受半点影响,一族之生机,崇明一个人怎么补的上?
几乎死光和真的死光是差很多的,一个是灭族之罪,一个只是杀戮之罪,岂可同日而语?
可以说神淮二号烧了整片大陆,几乎把人魔二族都烧死了,也没有一个吸走沈琛微身上的罪孽多。
闻言,神淮二号颇为无奈地耸了耸肩,“我无心的,当时是真的想杀了他,连什么时候吸走了他身上的怨气我都不知道,大概……我太喜欢他了吧。”
“……”
“后来我想,左右我和他都是要死的,这怨气在谁这也无所谓。”
神淮:“……”这一定不是我,敢不敢更缺心眼一点?
“哪知道连老天都帮他,当时他离我那么近居然都没死。”
神淮吊起眉梢,“不是连老天都帮他,是老天都变着法地算计他吧?”
算计对方给他做苦力恢复世界,又留了后手,这份业力不消,沈琛微就一天被因果纠缠,无法真的成仙成神。
说到这里,他目光变得复杂,“这就是你不想存在的原因。”只要他消失了,自然带着那份业力尘归尘、土归土,即便沈琛微欠了他因果,人死如灯灭,也就不需要还了。
“噢,原来你自我感觉一直这么高尚的,不过你这么有奉献精神,我却不想做冤大头。”
神淮:“……”有时候和自己说话就是辣么痛苦╭(╯^╰)╮
他狠狠踹出一脚,神淮二号早料先机,先一步跳了开去,转回头笑眯眯道:“不要动手动脚嘛,小朋友!”
神淮吸了口气,绽开个灿烂的笑容,“老人家说的是。”
等看到对方僵掉的嘴角后,他笑得更欢了。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挑的都是人迹罕至的小道,有的没的说了些闲话,直到走到一座古朴厚重的宫室前,同时停下了脚步。
说的是漫无目的走走,实际上都不由自主地朝这个方向走来。
不知是否近乡情更怯,两人对视片刻,谁也没先踏出一步,倒是神淮二号先开口,“你一直叫他后荼,是免不了芥蒂吗?”
神淮摇了摇头,“没有芥蒂,也没有心结了,只是一些事发生过,便再也不可能当不存在,大概只能等待光阴流转,模糊一切了,你不也是一样吗?”否则,为什么没有和沈琛微再说过一句话呢?
神淮二号笑了笑,没有回答,隐去身形,踏步入内,顺着门缝,走入那书房内,大喇喇地翘着二郎腿坐在人对面,支着下颌,看那人一块块地拿起玉简。
忽然那人冷峻的眉峰一动,抬头定定地看着前方。
神淮二号眉梢扬起,对方的直觉一如既往的准,只是也没奈何,修为高就是这么作弊。
他拿出枝毛笔,在对方桌案背后画了个头顶两个小包子软角的小麒麟,背书‘某年某月某日天下第一帅到此一游’,然后起身扬长而去。
来到还在公室外的神淮身侧,冷不丁拍了拍他的肩膀,“走罢。”
“我以为你会和他说点什么的。”
“我本也这么以为,”神淮二号耸了耸肩,“不过后来觉得不必,我担心他因为前事留有心魔,如今看来是完全走出来了,现在在他的世界里,妖族蒸蒸日上,我又何必让他知道另一个世界呢?”
是啊,一直以为自己改变了命运,却没想到另一个满目疮痍的世界依然存在,只要发生过了,就永远存在,回到从前,改变的也是另一段历史了,这种事,何必让人知晓呢?
有时不明白,岂非就是最大的福气?
回去的一路上,神淮二号忽然开启了话唠模式,说了许多话。
——“哎,哮天犬呢,你把它弄哪里去了?”
说到这里,神淮有些傻爸的高兴,“他快化形了,在闭关。”
——“我当初对莺婴樱实在是太不留情面了,女孩子嘛,就应该呵护的。”
神淮默默捞出一根羽毛,模仿着那冰美人的口气幽幽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骗人就是小仙鹤,现在一百年已经过了,王座,物归原主。”
——“你是不是知道那个最后出现的魔族是谁?”
“绝君欲,你还记得你给哮天犬抓过一个童养媳吗?”
……
忽然,神淮二号一敲拳头,目露鄙夷,得出个结论,“我觉得你好渣。”
“彼此彼此。”
“不,那是我魅力太大,真是苦恼呢。”
等到两人再次要重回那个小院前,神淮忽然打断了对方的喋喋不休,“你是不是憋了一万多年,终于可以说话,太兴奋了?要说还是找沈琛微去吧,我耳朵已经长茧了。”
神淮二号抬了抬眉,最后吐出一口气,“你的试探未免太不圆润了。”
“有效果就行。”神淮挑了挑眉。
神淮二号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我虽然不想做冤大头,走的时候帮他一把却是很乐意的。”
神淮胸腔内的心陡然一跳,即便早就有所猜测,不到真的被证实,终究是还留有一丝祈盼的,如今这最后一丝祈盼被掐断。
“不是我想不想存在下去,而是我该不该继续存在下去。你知道的,业力不消,我说不定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会再次丧失神志,这种事一次就够,我不想再要第二次。”
神淮二号说的斩钉截铁,“而且如今的妖族非昔日的妖族,本就不需要我了。若说要我努力抵抗这份业力,留在那个世界积善行德,我却也懒得。不若带走这份业力,也算对昔日焚烧大陆的赎罪,回馈那个世界一份礼罢。”
“如今飞升无望,已入泥沼,说来说去,唯一值得我留恋的就是他了,但诚如你所说,我以什么面目面对他?”
“还是像他说的一样,让他在身后默默护着我,偷偷看着我,从此两不相见,与其这么纠纠缠缠,倒不如现在快刀斩乱麻来得干净。”
神淮二号嗤笑一声,末了他又微微柔和了眉眼,“其实你知道的,我从没怪过他,但这世上总是有这样的事,明明是故意作恶到头来幡然悔悟却能获得大家的谅解,而明明不曾有过恶意甚至不曾主动做过什么,一切因缘巧合终铸大错,却难辞其咎、不能宽宥。”
“我不怪他,甚至理解他、心疼他,更为他后来万年的作为感到骄傲,也为他千年不变的言语动容,却终究抵不过那一日漆黑的天、阴森的风、尸骨如山。”
话已说的这样干净,神淮知道他已不可能再有什么劝说,也没有立场,因为他知道,如果是他也会这么做,不,他本就是他。
反倒是神淮二号先笑了,拍了拍对方肩膀,“喏,作为媒人,你还欠我们一个人情,我是用不到了,等我走后,他道心稳固,以你们的资质也快飞升了,他那么蠢,记得哪次看他要玩完拉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