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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号船长的新命令在整艘船范围的得到传播之后,一时引起一阵轩然大波。
这是当然的,在船队之中,新生号的船员一直是自由的、无拘无束的。在皇家幸运号的那群规定每天十点钟就要熄灯睡觉的水手面前,他们为自己的没有束缚而洋洋自得。
但在安吉丽娜那几句轻描淡写的话之后,情况似乎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反转。
大多数海盗的人生追求既简单又粗暴:钱。
他们想要靠掠夺获得金山银山,而这些的目的又无非指向愈发庸俗的目的:吃、喝、女人。
安吉丽娜的一句话没有阻止他们吃什么,却直接封锁了后面两条。
“你怎么会突然这么做?”即使是尤利塞斯,也对安吉丽娜突然的举动感到吃惊,“甚至没有和我商量。”
“不是你问我到底想要一艘怎样的船的吗?”安吉丽娜反问,“你可是让我心烦了好几天。现在我下决心来整顿了。”
尤利塞斯无奈地笑笑,道:“好吧……要是你觉得这样让你更愉快的话。”
安吉丽娜暂时还说不清她有没有因为自己多加的三条规矩而变得心情更好,可新生号上的其他人却是怨声载道。
枯燥的海上航行本来就令人郁闷,现在又被阻断了在陆地上的一些盼头的海盗们只好四处找突破口宣泄情绪。安吉丽娜几乎每天都要见到几个被强行“推举”出来和她“谈谈”的倒霉海盗。
但这样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
他们就要上岸了。
非洲大陆的北岸,在翻卷的海浪背后的滨海城市……
或者,滨海王国。
“这里属于海盗。”
一行已经褪色的潦草的白体字深深地印在黑色的旗帜上,这面歪倒在海岸附近的浮标上的旗帜,随着路过的风而扇动着有些破旧的身体。
“早在希尔顿·蕾斯去世后,这里就不是真正的海盗王国了。”尤利塞斯俯靠在栏杆上,他的黑发随着海风如同波浪一般流动,“他的儿子无疑是一个真正的国王,不再是‘海盗国王’。而现在……当权已经是希尔顿·蕾斯三世,红胡子船长的孙辈了。听说年轻的新国王的性格很像他母亲——一位贵族出身的美人。”
安吉丽娜挑了挑眉。
“名不副实了吗?”
听到贵族出身的美人,安吉丽娜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费尔南德斯夫人,一个周身缠绕着淡雅的忧伤的女人。
就算是最讨厌故作姿态装腔作势的安吉丽娜,也有那么一瞬间会忍不住憧憬费尔南德斯夫人。她必须承认那是一种魅力独特的女人,可毫无疑问……这样的人通常不会和海盗扯上什么关系,更不可能是海盗。
尤利塞斯对安吉丽娜点了点头,说:“在拥有整个王国这样的财势诱惑下,几乎从未有人能一直保持最初的心态不变。更何况经过了两代人……现在阿尔及尔的国王从出生起就是生活在城堡中的王子,让他明白什么是海盗帝国的荣耀……不能说不可能,可这确实是个极大的难题。”
安吉丽娜望着隔着一片海洋呈一线状的陆地,那就是曾经由红胡子船长一手打造的海盗的盛世。
现在却已经和世界上的其他王国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所以呢?这对我们来说不是件好事,是吧?”安吉丽娜沉默了片刻,才道。
“是啊,不太好。”尤利塞斯缓缓地说,“希尔顿·蕾斯船长留下的政策是,任何属于海盗的船只在遇到危险时,都能进入阿尔及尔紧急避难。而这一条规矩早在二十年前希尔顿二世时就被取消了。但是……”
尤利塞斯嘴边勾起一个奇异的笑容,继续说:“但是很令人意外,希尔顿·蕾斯三世在前不久恢复了这条法令。不过,这并没有起到多少作用,只是个摆出来漂亮的花瓶而已。他们并不会真的将海盗放进城里,破坏他们好不容易维系好的治安的。”
安吉丽娜不以为意,她早就料到这些了。这条法令甚至连去冒险尝试一下的价值都没有,说不定看守海关的士兵瞧见他们嚣张的海盗旗以后,还会把他们抓起来关进地牢里。
“和以前一样,我们装成商人混进去。”安吉丽娜当机立断,这一招实在太好用了,甚至于她一直留着那条让她行动不便还不符合她审美的粉红色蕾丝裙子,“……巴塞洛缪也会同意这个方案的,他甚至不用伪装看起来都不像海盗……”
“应该可行。”尤利塞斯点头道。
事不宜迟,新生号的船员都已经受够无穷无尽的咸鱼了,他们迫不及待地要进入一个王城,重新成为陆地生物。于是计划的执行时间被果断地定在了第二天下午两点,一个星期天的最热的时候,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亮晶晶的海面,连沙滩上的寄居蟹都恨不得把自己整个儿埋进沙子里。
看守码头的水手不停地打着哈欠,巡逻的士兵们不停地在椰子树的阴影下徘徊。
这是他们有可能选到的戒备最松懈的时间。
“……商人及其夫人和两艘船的货品?”在港口的亭岗中,一个满脸雀斑的瘦小男人眯着眼睛打量着尤利塞斯交上去的通行证……当然,是一份精巧的伪造品,它被用过几次了。
“是啊,最近的生意可不太好做。”尤利塞斯闲聊般地道,“希望阿尔及尔能让我碰见一些运气,否则我太太一定会抱怨个没玩的。”
“知足吧,你至少还有个太太。要知道我的女朋友上个月刚和一个大她三十岁的男人结婚……就因为我连给自己买件新衬衫的钱都没有,更别想给她买什么项链了……嘿,你瞧瞧,现在的女人……她还真当自己是个角?长得也不怎么漂亮,要不是身材还不错的话我才不会……”
穿着那身她最讨厌的衣服的安吉丽娜侧身躲在船舱里,有些烦躁地偷偷关注着甲板上发生的事。那个聒噪水手讨厌的嘀嘀咕咕随着海风飘进她的耳朵里,让安吉丽娜不得不克制着才不把剑丢过去。
那家伙的手上已经握着印章了,却迟迟不肯盖下去,一副要和尤利塞斯好好谈谈女人的架势。
该死。
安吉丽娜的耐心一贯不太经得起考验,她大跨步走了出去。
“怎么还没有好?”安吉丽娜略带高傲地抬起头,看上去就像一个傲慢自私的女人,“动作比蜗牛还要慢,你是不是又犯老毛病了?”
安吉丽娜对着尤利塞斯说,她的声音听起来尖酸刻薄极了。
尤利塞斯马上领会了安吉丽娜的意思,他赶紧回过头去和水手交换了无奈的眼神。满脸雀斑的男子拍了拍他,正要在通行证上盖章——
“该换班了,罗德。”一个叼着烟的邋遢老人边脱下外套边说。
“噢噢,抱歉,等我盖完这个章就——”
年轻男子的话音未落,老人已经从他手里抽过了通行证。老人浑浊眼球中的光芒却如同鹰一般锐利,他吐出一口烟,道:“这是假的,白痴。我早就跟你说过了,这个时间进城的家伙都很可疑,你怎么总是听不进去?”
年轻男子似乎傻了眼,“假、假的?”
“没错,大概又是什么准备混进来的海盗吧……啧啧,红胡子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为什么总有人不愿意让这个地方归于平静呢?什么所谓的宝藏……甚至于连那个三世也……”
安吉丽娜手心发凉,但她在老人抱怨时已经平静下来。
“放我们进去,”她说,剑刃已经架到了老人的脖子上,“你最好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那个老人在这时才抬头正眼看船上的人,却镇定地过分,仿佛搁在他脖子上的不是冰冷的刃器,而是一条法式长面包。
“噢——女海盗。”他吹了个口哨,随意地上下扫了一眼安吉丽娜,“这么说,你就是那个什么安吉什么内斯的小女孩……”
安吉丽娜讨厌他轻佻的语气,这让她觉得自己受到了蔑视。
“听着,我一般还是挺尊敬老年人的,但……”
“给你的,小女孩。”老人在破破烂烂的口袋里掏了掏,摸出什么东西,往前一掷丢到安吉丽娜的身上。
安吉丽娜的视线下意识地跟着游移了一下,当她在看清掉在地上的是什么时,不由自主地顿住了。
那竟然是一朵干掉的破碎的白玫瑰。
第四朵。
“这是你放的?!”安吉丽娜惊道。
老人掏掏耳朵,没有正面回答,轻松地道:“不好意思,放得久有点坏了,但这是你们来得太慢的错,我想并不能太责怪我……噢,对了,还有这个。”
他又从另一边的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放在衣服上蹭了蹭,才交给安吉丽娜。
……这实在有点恶心。
安吉丽娜用指甲掐着纸的两边接过来,才发现这是一张邀请函。
“阿尔及尔国王希尔顿·蕾斯三世,真诚地邀请您在任一星期天晚上七点,于王宫餐厅与他共进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