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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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吉丽娜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左手无名指，巴塞洛缪的表情似笑非笑，双手抱在胸前摆出观戏的样子来。

    但尤利塞斯没有再说什么，他解释道：“不过我想我们运气不错，赶上一个好机会。这里正在举行庆典……和红胡子有关的庆典。”

    尤利塞斯并没有做太多的说明，但他们没费多少工夫就弄清楚了庆典是怎么回事儿。

    “专门为纪念红胡子？”安吉丽娜从当地居民碎片似的西班牙语和英语中听说了始末后，不可思议地拔高了嗓音，“他可是个海盗！”

    “一个英雄般的海盗！”刚才还讲得兴致勃勃地妇女不满地纠正道，她的英语别扭得要命，听起来就像一只螃蟹想把自己塞进寄居蟹的壳里，“他可是解救了许多人！”

    安吉丽娜的表情大概依然算不上多信服，因为这位妇女用过重地眼皮冲她丢了个白眼。

    “为什么你一点都不自豪呢，安吉丽娜？”巴塞洛缪问道，“我们也是海盗，有个上世纪的同行如此受到爱戴这是件好事，说明我们的职业没有看起来那么不光彩不是吗？”

    “受到荣耀的人又不是我，没什么好好开心的。”安吉丽娜回答，对她而言这仅仅意味着增加了她成为世界上最出色的海盗的难度。

    “其他地方的人未必有这么喜欢红胡子，但这里是米帝利尼——一个五百年都不见得会有什么名人的海滨小镇。”尤利塞斯笑着说出最好的答案，“一个希尔顿·蕾斯足够他们开心的了，何况他还不是那种行为特别恶劣的海盗。”

    为了表达对这位叱咤风云的大海盗的崇敬，米帝利尼的居民决定为他举行一个长达整整一周的庆典，最后一天将是最隆重的一天，所有人会在城市最大的广场上聚集，还流行装扮成海盗的样子。据说这也是男女互相示爱或是定情的好日子，在最后一天的大舞会前，无论男女都会尽力寻找能够发展浪漫关系的人，因为水手们总是很少有机会和情人团聚的，因此要珍惜每一刻陆地上的时光——说实话，这样的理由有点牵强，如果不是世界上所有的节日最终都得变相成为情人节的话，安吉丽娜不得不怀疑米帝利尼的确非常缺乏像样的活动。

    安吉丽娜他们的运气大概算不上好，抵达这儿的时候已经是庆典的第五天了，这意味着他们只剩下两天的时间来正大光明地了解和红胡子有关的一切。

    很难找到什么事情比一支和海盗有关的商队，在一个和海盗有关的节日上，向当地居民询问那个海盗的生平更正常。

    船上的一部分水手，包括船长和大副们在内——安吉丽娜并不否认她对这种节日还挺有兴趣的——都被分配到城镇的各个地方去打探消息，为了提高效率，他们全都分头行动。

    当地人显然不认为英语或是西班牙语对提高他们的生活质量有什么帮助，大多数人面对安吉丽娜的询问都露出茫然的表情，或者回上几句带着口音的土话，让摸不着头脑的家伙变成安吉丽娜。这不得不让安吉丽娜意识到他们这趟旅行的翻译人员太少了。不过，幸运的是，她多少还是碰上几个能和她说上几句的家伙，虽然有时候不得不英语，夹杂西班牙语，再掺和几句法语来帮助沟通。

    “红胡子吗？噢，那是个厉害的家伙，你想听他所有事迹的话，我可以和你说上三天三夜！”

    “他是他们四个兄弟里最小的一个，但也是最有才能的一个！他最大的哥哥的孙子前两年还住在米帝利尼……但最近搬去了阿尔及尔，他在那里会受人尊敬的……”

    “嘿，比起说那些老家伙的传说……女士，其实我后天晚上的舞会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伴侣……”

    “其实红胡子以前住的老房子我们还留着呢，差一点就砸了……好吧，事实上，它现在和废墟也差不了多少。如果你想去看看的话，随便哪个米帝利尼的人都可以给你带路。”

    安吉丽娜连着问了几个热情的路人，被他们各种各样的说辞弄得晕头转向，但终于还是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红胡子小时候住的房子吗？听上去像是个有价值的地方……

    安吉丽娜在心里暗暗记下那人指的方向，接着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

    她正走在这个芝麻大的小城市中最繁华的街道上，到处都洋溢着浓郁的节日气息。人们的脸颊扑红，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旁。

    有两个大概只有七八岁的男孩打闹着从安吉丽娜的眼前跑过，其中一个男孩生了一头灿烂的金发，在阳光下跑过时，忽然让安吉丽娜晃了一下神。

    这个孩子的样子莫名让人眼熟。

    安吉丽娜脑海里模糊地浮现出另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的样子，同样有有一头让人睁不开眼睛的从发尾发光到发根的漂亮金发。

    接着，能够和她印象中的孩子形象重合，只是无论哪个方面都要更成熟一些的少年在离她十几步远的街道末尾出现。索尔被几个衣着鲜艳的女孩子围在中间，但他比她们高出好多，因此安吉丽娜一眼就找到了他。

    索尔显得无措又不耐烦。

    “该死……我说了，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些什么……”安吉丽娜走近以后，就听见索尔用和平时一样缺乏耐心的口气道，“让开，如果你们不知道任何有用的事——”

    很明显，就像索尔完全不能理解女孩子们在说什么一样，这群年轻的希腊姑娘也完全无法理解索尔·马丁内斯，但这不妨碍她们深深地被索尔漂亮的外表吸引，安吉丽娜能从她们火热的眼睛、急切的语气、按捺不住的动作判断出她们对索尔的兴趣很浓厚，恨不得立刻将他打晕搬回家。

    噢……这可真是有意思的一幕。

    说实话安吉丽娜能够理解这群大概也只有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为什么会围住索尔，这个男孩子已经长得似模似样了，有略显消瘦却不失健壮的体格、日渐长开的出众外表，是个在青色中已经浮现出红色的将熟的苹果，而这只苹果的形状和色泽都在告诉所有人——他会是即使在最好的果园里也少有的出色果实。

    安吉丽娜不由得双手环胸，准备静观事情的发展。毫无疑问，如果将她眼前发生的一切汇报给人在西班牙皇家港的马丁内斯船长或是老杰克的话，那两个老家伙一定会高兴地开一瓶香槟来庆祝！哦，当然，还少不了调侃……她还记得她十四岁时第一次被尤利塞斯强吻的时候，那群该死的人是怎么捉弄她的，索尔一定不能少了这一步……

    “让开！离我远点——”索尔的不耐几乎写在脸上，他的额头渗出细汗，沾湿了些许金发，接着，在一瞬间，他的目光在半空中和安吉丽娜戏谑的视线交汇，“安吉丽娜！”

    索尔咬牙切齿地瞪着她。

    安吉丽娜有一点后悔自己没有在刚才就当机立断躲起来。

    “你站在那里做什么？快让她们滚开！”

    比起尤利塞斯、巴塞洛缪或是标准的绅士摩西·托雷斯，这些安吉丽娜碰到过的比较成熟的男性，索尔无疑更缺乏对女性的礼貌。

    安吉丽娜摇了摇头，扬眉道：“你把她们推开不就好了？哪怕语言不同，这样的动作也能让她们理解你的意思。”

    索尔咬了咬唇，他显然无法做到这些，因为接触女性的身体对他而言太陌生了。

    与此同时，女孩子们的视线也随着索尔的发声，落到了安吉丽娜的身上。安吉丽娜并没有在意这些，她只是稍微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围着索尔的少女们却下意识地让开了，只有一个黑发女孩坚持地留在原地。

    她们的反应反而令安吉丽娜感到一丝疑惑，可是语言障碍又令她无法开口询问。

    索尔趁机从她们中逃出来——难得他看起来竟然这么狼狈——冲过去一把抓住安吉丽娜的胳膊，黑发的少女试图挽留他，可手指却让他的衣角从指缝间滑过了。

    “回船上去！”索尔拖着安吉丽娜说，他的口气平静了下来。

    “其实你可以试着和她们中的某一个聊聊的，我猜她们一定不介意听不懂你说的话。”安吉丽娜随意地说道，她开始明白当年在索尔号上那群船员的心情，在事不关己的时候，看看年轻人的互相追逐是挺有意思的。

    另外，她感觉到索尔已经不像过去对她那么执着了，这让她可以放心地开些感情方面的玩笑……但是，毫无疑问，他们两个都在有意识地回避在无人岛上发生的事，无论是那个吻还是别的什么。如果有一天能肆无忌惮地拿这些事来开玩笑的话，才算是真的释然……总之，安吉丽娜仍然认为喜欢上别的什么人对索尔来说没有坏处。

    索尔不屑地低头扫了一眼安吉丽娜。

    “我和那群肤浅的蠢货不一样，并不是谁都能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