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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来阿尔及尔。
贝壳上这么写道。
阿尔及尔……
安吉丽娜的眉毛微微拧起。
红胡子船长希尔顿·蕾斯建立的王国,一个真正的海盗栖宿之地,曾经的地中海海上浪子的天堂。
但也只是曾经。
当海盗安定在一块乐土上享受剩下的人生时,他也就不再是海盗了。红胡子船长过世几十年后,当年的海中野狼早已被磨灭血性,安心于眼下的富足。海盗的统治者成为了真实的统治者,海盗的官员成为了真正的官员,所谓的海盗王国,当然名存实亡。
安吉丽娜没有从老杰克讲红胡子船长的故事的辉煌结尾中听到这样的内容,但她已经是个独立的海盗船长了,自然会从其他人口中听到传奇结束之后真实的结局。
平静而无声地消亡,大概是骨子里热爱着疯狂的海盗可以想象到的最凄惨的结局,比在战火中壮烈而死还要来得更遗憾些。
尤利塞斯·斯派瑟,新生号上唯一还具备智商的人,之前也是将阿尔及尔作为寻宝之旅最可能的终点之一。要是没有任何线索的话,他们就准备前往那个王国了。
现在,更加非去不可。
安吉丽娜又将手伸向金贝壳,将它稍稍调整了位置,好更充分地暴露在阳光下。
贝壳上并不只有这一行字而已,上面还有许多别的东西,但并非是文字了,而是画作。相比较这一行容易被注意到的英文,刻在上面的画似乎很陈旧,还被海水打磨得不再清晰了,即使是安吉丽娜也只能辨别出模糊的轮廓。
不知怎么的,当她的视线触及贝壳上的图样时,虽然还没有辨识出上面画得究竟是什么,却已经有一股浓烈的悲伤袭上心头,眼泪无法克制得涌上眼眶。安吉丽娜是不喜欢哭泣的女人,能让她留下泪的次数屈指可数,可此时她竟然止不住。心脏里充斥着的痛意仿佛是由积攒了数十年的思念和难过化脓而来的,还夹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感情……像是那一年,她隔着十几米的高墙,看见那个男孩子从船舷中探出头来。
“你是……人鱼?”
一阵恍惚,安吉丽娜隔着满眼的泪珠,和当时相似的情景组成一幅幅画片,在她的眼前一一闪过,或者也可能是金贝壳上的图画自己动了起来,形成一组并非静止的生动回忆。
但和她所遭遇过的不一样,这是一个长了一条真正的鱼尾的女人,和另一个生着张扬的红发和满嘴与发色一样颜色的胡子的年轻男子。
男人带着属于海盗的尖角帽子,意气风发地站在船首。
拖着尾巴的女人躲在一块突起的礁石后,小心翼翼地往船的方向窥视。
一阵阵白色的海水拍带着深灰色的礁石,卷起一堆泡沫后,又脱力地掉回水里,发出哗啦哗啦的水声。
男人好似感觉到什么,他侧过视线,往礁石的方向看了过来……
这无疑只是一个故事的开头。
否则安吉丽娜无法想象是什么让她的心产生了如此可怕的震动。另一个人剧烈的情感冲进了她的脑海之中,将她本身的情绪搅得七零八落。
然而她无从得知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因为金贝壳上只有这么一幅简约的画。它甚至由于海水的冲刷和腐蚀变得模糊不清,连安吉丽娜自己都搞不清楚她是怎么看清楚上面的内容的。
世界仿佛忽然变得宁静,喧闹的船员们和沙沙的海潮声都很遥远。
安吉丽娜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盖上金贝壳,扯起袖子擦了擦眼睛,她不准备被任何人看见这种莫名其妙的样子。
……
“想不想一起上岸去喝一杯,安吉丽娜,尤利塞斯?噢,还有这个小伙子,他能喝酒吗?”
这是约定好的狂欢开始的第一天,巴塞洛缪·罗伯茨先生在自己的皇家幸运号船员跑得一干二净后,冒昧地前来打搅正在开会的安吉丽娜·马丁内斯船长和她的家属们……换句话说,他冒然地闯入了这个正在开家庭会议的房间。
身高早就超过了黑色准男爵先生的索尔·马丁内斯不满地皱起了眉头,他觉得自己因为年龄上的问题被轻视了。
坦诚地讲,索尔的酒量确实一般,喝几口就会脸红。这大概和他们的养父坚持不在十六岁以前给他太多酒有关系……当然,在离开新生号以后,就没有人能够掌控索尔的饮食了,可他和安吉丽娜一样,不喜欢太臭的酒味。
但对于一个自尊心一向不弱的男孩儿来说,一点点轻视都足以让他感到不快。
“当然,别小瞧索尔,这个小鬼说不定比你还能喝呢。”安吉丽娜毫无疑问是站在索尔这一边的,说起谎来面不红气不喘。
索尔倒是脸颊微红,但又不愿意自己戳穿安吉丽娜顾及他掩面的谎言,于是别过头去,轻轻地哼了一声。
罗伯茨船长夸张地扬起眉毛,“这可真令人吃惊……噢,对了,说起来我还没有和他喝过酒,这不应该错过的……孩子,你喜欢什么酒?威士忌,或是德国生啤?”
“不关你的事。”索尔不满地嘟囔起他的口头禅。
尤利塞斯友善地拍拍他的肩膀,微笑着替他回答巴塞洛缪·罗伯茨:“无论什么酒,巴塞洛缪。大家都知道你在这方面有所研究,我们不会和你比品位的。”
尤利塞斯的话显然正好说到自诩高雅的某位男士的心坎上,他的下巴自得地稍稍上扬了几度,嘴角亦泄露出一丝不同寻常的笑意——
“噢,是啊,尤利塞斯,真高兴你注意到这一点……说实话这正是让我骄傲的地方。你明白,我是不会和其他人一样光凭酒量来断定什么是正当的男子汉该有的品德的。你甚至让我愿意从仓库里拿出二十年的私藏。”
“我的荣幸。”尤利塞斯恰到好处地颔首。
安吉丽娜忍不住捂住了额头。
真是两个装腔作势的男人。
巴塞洛缪·罗伯茨并不是个不守诚信的男人——虽然这家伙偶尔确实让人不太信任,可在合力围剿鲨鱼的事情过后,两艘船的联系无疑加强了。
他真的专程回到皇家幸运号取回一瓶葡萄酒,还带着几个高脚杯。
巴塞洛缪给每个人的被子里都注上了一点酒,酒香带着沉淀许久的岁月的味道在周围弥散开来。
安吉丽娜粗暴地拿起来往嘴里倒了一口。
“我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她说。
巴塞洛缪故作心痛地捂住胸口,看向尤利塞斯,道:“幸好还有你,我的兄弟,我已经开始后悔将它拿出来了……给安吉丽娜喝真是一种浪费。”
尤利塞斯同情地冲他举了举杯。
气氛变得轻松多了。
巴塞洛缪抿了一口酒,他闭着眼睛像是回味了一会儿葡萄酒的味道,才开口道:“言归正传,安吉丽娜……事实上,我是想和你们来商量一下关于下一个目的地的事。正如你们都知道的,现在我们陷入了僵局……没有下一张藏宝图,没有任何线索,除了几朵特意出现在那个地点等着我们的没头绪的白玫瑰。”
“是啊。”安吉丽娜知道罗伯茨船长特意留下来的停顿只是让他们做出一点儿反应来,于是她点点头,准备接着听黑色准男爵先生想发表的意见。
不出安吉丽娜所料,巴塞洛缪紧接着道:“这就是我为什么特意安排了这三天的假期,让船员们放松一下,他们也在紧张……而且,我们需要绝对安静、高效的时间来商榷下一个步骤。”
安吉丽娜冲他翻了翻眼皮。
“你的船员一定觉得你是吃错药了才会做出这种决断……”
罗伯茨船长一直没有放弃他制定的严酷的船规……尽管在出了叛徒的事情以后,他稍微放松了一些对海盗们的管制,可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变化,巴塞洛缪·罗伯茨先生依旧是一个把海盗当做传教士管理的不可理喻的船长。
“别调侃我,安吉丽娜,我们得讨论正题。”巴塞洛缪转移话题似地轻咳一声,“这一次只能依赖你们的意见了,你们有什么看法吗?”
“阿尔及尔。”
两个声音同时传出,安吉丽娜转头和尤利塞斯对视一眼,黑发的英俊男人立刻对她一笑,像是在为他们的默契感到高兴。
尤利塞斯之前就提过他认为红胡子一定会将最后的宝藏藏在他一手建立的王国——阿尔及尔——里。可安吉丽娜想到的却是她从贝壳上看到的东西,一条真正的人鱼和一个像是年轻的红胡子的男人、那一行呼唤着她前往阿尔及尔的字,还有三朵适时出现的白玫瑰。
“……阿尔及尔……吗?是啊,多有道理的答案,我应该想到的。”巴塞洛缪摸着戒指上的大宝石,若有所思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