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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佑弼慢慢在画纸上勾勒,很快一只纤细的手指捏着深色的朝服袖口跃然纸上。
直到落笔,依旧盯着画纸很久,回过神来,把这张画纸放进一个带锁的精美盒子里。
盒子里装了寥寥几张画纸,仔细一看。
苏木然拿着手巾给他净手的样子,瞪圆眼睛生气喊他名字时候的脸,小心翼翼偷偷观察她的眼神……
这些是,他的心情。
锁好盒子,看到握着锁扣的自己的手指,单佑弼淡漠的眼神变的深邃了起来。
苏木然,是他的心情。
单佑弼天生缺乏情绪,对人事物没有感情,没有同理心。
他不会生气,不会高兴,不知道什么是伤心,什么是感动。
所有人所有事在他眼里没有任何意义,没有任何色彩。
生老病死他不会有任何感觉,除了在战场上才能稍微体会一点点不同。
当尖刀刺进敌人的胸口,滚烫的血液喷洒在他脸上,他能感受到血液的温度,能闻到血液的腥味,能感觉到对方的恐惧。
世界不再是无色无味。
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兵营,在战场,他想要好好体会这为之不多的,没有感觉之外的情绪。
但是现在,他似乎有了自己的心情。
苏木然。
他不知道她瞪圆眼睛生气的喊他名字时,心脏就像有根羽毛扫过,这是种什么感觉。
他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兄长敲了敲她的头,她笑起来的样子像是烟花,而他敲的时候,她却像只生气炸毛的小猫。
当她的手触碰他的手指时,他清晰的感觉到另外一个人温热的肌肤触感,心跳加快的时候这种感觉叫什么。
黑白的世界突然出现了颜色,她是色彩斑斓的,闻起来的味道似乎是甜的。
单佑弼走出主院往梅院走去,他现在想见一见他的心情。
才走过花园,里面就传来了清晰的说话声。
“母亲这件衣裳真好看。”单启澈坐在凉亭,拉着苏木然的衣袖,状似天真的夸赞道,语气却全然不是这么回事。
直到把对方的袖口拉出了褶皱痕迹,都没有抽回手。
冰丝雪绸呢,全大周也只有两匹。
将军真是好大方。
苏木然看着对方扯着的袖子,怎么也抽不回来,只能放松力道。
内心怄到死,面上却还要带着笑意:“幽儿要是喜欢,母亲也给你做一件吧。”
她真是万分后悔做什么选今日这样倒霉的天到花园溜达。
听到这话的单启澈果然舒服了很多,也不再计较手下的衣袖,笑容到是真心实意了起来。
苏木然拿起茶杯喝茶挡住嘴角翘起的弧度,她就知道这招可以治这孩子。
看到这一幕的单佑弼罕见的皱了皱眉,他第一次感受到空气不舒服是什么感觉。
想了想还是迈步进入凉亭,苏木然是第一个看到单佑弼的人,不得不感叹今儿真的不是个好日子,面上不显的起来行了个礼。
单启澈也眸色沉沉的起来行了礼,刚才在他脸上的笑容一丝都看不见。
直到三人坐下,苏木然才觉得这对父子的相处难以描述。
一开始她刚进将军府对一切都不了解,时间久了之后发现这个继子虽喜怒无常却也是能哭能闹的性子。
他的夫君看似淡漠,难以捉摸,实则还是一个好相处的人。
现在两人就和任何时候一样,面上没有神情,行完礼之后不看对方,没有交流。
一个眼神冷淡,一个满眼乖戾。
仔细一想,似乎每次用膳也是这么个气氛,平时也没觉得什么,现却总让她如坐针毡。
“我也缺一件衣裳。”
单佑弼深沉的眸子望向苏木然,不是请求而是示意。
听见他这样说,苏木然到是没什么想法的点点头,以不变应万变似乎是对待这对父子最好的相处方式。
而一边的单启澈竖起了全身的尖刺,目光灼灼的射向自己的父亲。
单佑弼满意的点点头:“那走吧。”
站起身来把袖子递给苏木然,看到对放拉住他的衣袖,舒服的眯了眯眼。
苏木然无奈的拉着单佑弼的袖子跟在对方身后回了自己的院子,一个下午都在量衣裁衣中度过。
单启澈意味不明的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重重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大将军来了眼里就全然没有他了嘛,母亲这样偏心可不对。
***
“夫君,我已经量完尺寸了。”苏木然示意对方可以放下平伸的手臂。
“再一次。”单佑弼没有放下平伸的手臂反而往苏木然前走了一步。
苏木然想了想可能单佑弼怕她哪里没量好,点了点再次量了起来,并且让一边的侍女帮忙记下尺寸。
“再一次。”一直到对方这句话说到第六次时,苏木然甩手扔了手上的量尺,抬头瞪向单佑弼。
勉强忍住质问,只是咬着的唇证明苏木然现在对她莫名其妙的夫君很生气。
可是,偏偏就是这样倔强的苏木然,让单佑弼又一次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心情。
她做的每件事,每个表情,每句话,似乎都能带给他不同的感受。
有些感受像是微风轻轻吹过,有些像是有一只手轻轻捏住了他的心脏。他不知道那些都是什么心情叫什么感觉。
但他喜欢这样的感受,或者说是迷恋。
他从不曾知道喜欢和迷恋是什么样的,现在却可以确定,这份感觉是迷恋。
他喜欢每次不同的色彩,不同的气味,心脏不同的感受,甚至渐渐产生的迷恋。
一个一辈子只喝无色无味水的人,有一天品尝到了甘露的味道,那只会让他欲罢不能。
再如何,单佑弼也能知道现在睁大眼睛瞪着他的苏木然是在生气。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生气,放下手臂默默的看向苏木然。
单佑弼不知道他那双隔离世界之外的眸子此刻暗含一丝委屈和不解。
苏木然微微一愣,本就不太强烈的怒气自然而然的就消退了。
此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她看向单佑弼,对方眼底的一丝情绪已经褪去,换上看似和平时无意的清冷无尘。
和任何时候一样隔离所有风景,却在此刻清晰的可以看到苏木然自己的身影。
被对方眼底清澈的自己的影子吓了一跳,苏木然也没有发现她已经红了起来的耳尖。
单佑弼凝视苏木然微微泛红的耳尖,羽毛刮过心脏的感觉又来了,这次甚至连手上也是。
他放任自己的动作,抬起手指轻轻碰了下苏木然的耳尖,不自觉的眯起了眼眸。
乍然被吓到的苏木然不知道此刻的心情矛盾的该如何形容,脸上却不知不觉的也同样爬上了红晕。
如果说单佑弼是一个拥有绝对自制力和强大意志力的男人,那也只能是从前那个无心无情的单佑弼。
对于现在每一秒都是新鲜强烈感受的单佑弼来说,就像是酒醉的人迷恋美酒一般,没有理智可言。
“大将军,宫里有急召。”
管家焦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急切中带着小心。
苏木然抬眸望去,单佑弼皱着眉的样子就落入了她的眼中。
对苏木然来说,今日的单佑弼有太多出乎她意料的表现。
单佑弼听到声音眸色一暗的放下自己的手,指尖还残留着甜蜜的温度,轻轻摩擦指腹依然还能感受。
单佑弼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了不愿意的情绪。
他不愿进宫,甚至他不愿离开这个院子。
最后看了眼苏木然此刻的模样,退散了大半红晕的脸庞,配上亮晶晶的眼眸。
握紧了抖动的指尖,单佑弼跨步走出了梅院。
***
单启澈迈入梅院,就能看见苏木然捧着衣料正在裁制,看大小显然不符合他的身量。
危险的眯了眯眼,走到对方近处:“母亲是在给将军裁衣么。”
已经习惯近几日总会来她院子的单启澈,没有抬头道:“恩,幽儿的也马上好了。”
勉力维持要勾起的嘴角,转而故作随意道:“母亲知道大将军做什么去了么,为何这几日都没有回府。”
听到这话的苏木然才抬起了头看向单启澈,对方带着笑意的眸子和脸上单纯的疑问。
单启澈不知道将军的去处,她更不知道,她只是疑惑从来不提起单佑弼的他是真的好奇自己的父亲去做什么了吗。
“儿子知道,母亲想知道吗,儿子可以告知母亲。”
单启澈微微近身,站在一个离苏木然不远不近的位置,既能清楚的看到苏木然脸上全部细微的表情,又不会让她感到不适。
苏木然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将军又去边关了,听说游牧民族来犯,边关情况很是危机。”似是知道苏木然不会询问,单启澈一眨不眨的盯着苏木然语带危急的说道。
“没有派任何人回来通传此事,将军的心里看来是没有母亲的,母亲可是伤心。”
单启澈看似是在关心她,实则眼底带着探究,仿佛她说出一个让他不满意的答案,就能立刻从他眸子里看到暴怒。
苏木然本能的站起身,拿起一直放在一边的半成品语带温柔:“没有量过幽儿的尺寸,可是要试试是否合身。”
看了眼对方举在手上细密针脚的衣物,内心叹息一声,放下眼底的探究和压迫,满意的看着对方给他穿戴。
只是他没有发现站在身后给他整理领子的苏木然眼底划过一丝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