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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等深情厚谊,不回报一二就不是喜欢礼尚往来的荣华郡主了,只是国公很忙,此时没空搭理太夫人,带着明秀快步地往二房而去,刚走到国公府最偏僻的一个院子口儿,就见门口一个抹着眼泪儿的中年惊喜地奔过来。
“大哥!”二老爷满脸都是眼泪,就跟找着主心骨儿了一样扑到了嘴角抿起的沈国公面前,抱着亲哥的腿痛哭失声!
“行了,起来。”看不上二老爷这么磨磨唧唧的,然而沈国公却明白二老爷虽心性软弱,却也没有哭成这样儿的时候,此时泪流满面,显然是被欺负得狠了,见二老爷抹着眼泪哽咽,他便恨铁不成钢地冷冷地说道,“但凡你有点出息,谁敢欺辱你的女儿?!”
二老爷文武都不成,还觉得这么混吃混喝也蛮好蛮轻松,虽然沈国公屡屡提携,却还是扶不起来,沈国公见了弟弟这么个模样,就忍不住恼怒。
做父亲的不能庇护儿女,这还有什么用?!
就如他家,谁敢在沈国公面前说恭顺公主与明秀一个字?!
这就是气势,就是势力!
“日后,日后我一定好好儿干。”二老爷也后悔死了,抹了一把脸,见明秀也担忧地看着自己,不由脸红道,“叫三丫头看笑话了。”
“一家人之间,如今只有担忧大姐姐好不好的,何曾有笑话二字呢?”明秀摇头说道。
二老爷虽然没什么本事,然而从明静到明真几个姐妹却都教导得极好,这其中自然有二太太的功劳,然而却也与二老爷的行事作风分不开的。
此时不忍二老爷叫沈国公责难,明秀偷偷地拉扯着父亲的衣袖,露出了几分乞求。
沈国公也不愿意在弟弟的心里插刀子,心中微微摇头,只越过了亦步亦趋的二老爷就往里头去了。
走到一半儿沈国公脚下一顿,露出了几分诧异,明秀顺着父亲的目光看去,不由也心生疑惑。
二老爷在国公府过得并不十分风光,太夫人的心里那只有亲生儿子的,虽然因不想分家因此也叫二老爷跟着住,然而平日里却并不十分看重,就连这院子也不大,不过是有十间宽敞些的屋子也就罢了。然而到底是沈国公府上,再如何也还是有些精致的美景,这院子里头就有一株三个成人合抱都抱不过来的大树矗立在正中,沿着这巨木的四周就是几个极大的莲花缸。
此时缸中并无莲花等物,却不知叫谁放上了几色的冰雕,晶莹剔透倒也有些趣味。然而这却不是叫明秀诧异的,叫人诧异的,却是此时巨木之下的雪地里,跪着一个面容清秀的青年,仿佛寒风加身都不在意的,垂着头不知动静,然而里里外外走过来的丫头婆子的,都停下脚步多看他一眼,这青年正跪着,听着门口的声音一回头,一张苍白的脸上就露出了几分苦意,低声唤道,“岳父!”
沈国公转头,目视二老爷。
“这就是那家的孽障了!”二老爷看向这青年的目光很复杂的,有些不忍,又有些厌恨,一转头与沈国公低声道,“混账!混账!”
“大姐姐呢?”能跪在此地,仿佛还有几分真心,只是瞧二老爷那样的恨意却也不是假的,明秀更好奇了,急忙问道。
“你大姐姐病了,三丫头去瞧瞧去。”二老爷到底是心疼自家闺女的人,忍不住抹着眼睛嘶声道,“你们从小儿就好,如今,如今也劝劝她。”他哽咽了一声,充满信任地看着明秀,目光温和地说道,“二丫头与五丫头回来都说你极好的,我想着也是,大哥与公主教养出来的,总比那心存歹毒只知看笑话的强!”
他本是良善的性子,然而此时望向太夫人居所方向的目光,竟带着几分恨毒。
看二房笑话的事儿,太夫人与三太太还真干得出来,明秀心里叹息,顺着二老爷给自己指的方向就去了,一进门只觉得一股暖意扑面而来,就见一张极大的床上,一个鹅蛋脸儿面容清秀的女子正木然地歪在床头,身上单薄得撑不起衣裳,下头二太太与明华明真都在垂泪,明真年纪最小,此时抱着明静的手臂哭着叫道,“大姐姐别难受,他家不好,咱们,咱们就回家来!”
“大姐姐何必因这样的畜生难受,”明华一抹眼泪握紧了明静的手含泪说道,“他一家没心肝儿的东西!大姐姐里里外外操持家业,也不是叫她们这样作践的!既然不好,那咱们也不必留恋,五妹妹说得对,回家来,父亲母亲总能庇护大姐姐。”
她微微一顿,见了门口的明秀,急忙站起身唤道,“三妹妹怎么来了?”她仿佛是有些后悔方才的话叫明秀听见,脸都涨红了。
“到底惊扰了大哥。”二太太正怔怔得流泪,听见明华的声音才看见门口一脸忧容的明秀,也起身愧疚地说道,“到底叫一家都不安宁了。”
她本不许二老爷往公主府去传信儿的,盖因自家的事儿自家办,没有劳碌兄长的,只是没有想到二老爷到底求了沈国公做主。
“二婶儿都说是一家人,这么大的事儿,竟不与父亲说,岂不是叫父亲寒心?”二太太很有自尊不愿麻烦别人家,明秀是觉得极好的,只是却更心疼明静些,匆匆上前走到了仿佛对一切都没有知觉了的明静,看着她那张温柔娴静的脸上此时竟是一副死心的模样,她就觉得难过得厉害,也急忙低头擦了眼角的泪,坐在了明静的身边低声道,“大姐姐,我回来了。”
明静动了动,转头看着强笑的明秀,张了张嘴,却只流下了眼泪来。
“三,三妹妹?”明秀离京的时候明华还小,然而明静却已经记事,与明秀相处得极好,况当年她嫁人之后信儿传到了塞外,明秀也是补了一份礼来给她的,她自然是记得这样的情分。哪怕是明秀的容貌早与年幼是不大相似,然而明静却直觉地知道这就是自己的堂妹,此时看着堂妹都惊动了来看望自己,她捂着脸伏进了床上的被子里,放声痛哭,仿佛要将自己的委屈都哭出来。
明真见从回家就一脸心如槁木的姐姐哭了,也跟着在一旁大声地哭起来。
“究竟是因为什么?”明秀伏在堂姐的身上慢慢地劝慰,回头与捂着嘴红着眼眶的二太太问道。
“你大姐姐孩儿没了。”二太太哭着说道,她捶胸顿足地骂道,“一家子的畜生啊!我好好儿的大姐儿,叫他们给作践成了这个模样!”
她恨得满眼都是血丝,尖声叫道,“我就是做鬼,也不放过他们一家!”
“孩子没了?”明秀一惊,只觉得手下的这个身体全是骨头,竟一点儿肉都没有,之后想到了那还跪在树下的青年,目光猛地一沉。
“是那人的缘故?”这时候谁还管个贱人叫姐夫呢?明秀虽含糊成这样儿,然而明华却听明白了,咬着牙用力地点头道,“背信弃义的东西!大姐姐这样为他,他却在家里与人生出私情,还逼迫大姐姐!”
明静的哭声冲进明秀的耳朵,这样的痛苦,叫明秀仿佛都记不清当年那个一脸和气笑容的小姑娘了。
“畜生,滚,滚!”仿佛是明静的哭声一起,外头就传来了挣扎与央求声,仿佛是那个青年想要冲进来一样儿,不过却该是叫人拦住了,此时二老爷的骂声也在外头传来,只大声道,“和离!我就不信了,天底下没了你,我家的大姐儿就得滚进泥里去!”
他的声音越发地大了,还带着几分尖锐地厉声道,“休妻?!大姐儿错了什么,你家竟敢提休妻?!你是不是忘了,没有大姐儿的嫁妆,你们一家还喝西北风呢!”
“他家里头不过是寻常的官宦人家,养活一大家子总是撑不住,况还得打点朝中。他百无一用是书生,这些年同僚上峰走动,读书科举笔墨纸砚,哪一样儿不是用的大姐姐的嫁妆?如今好了,有了功名了,就生出花花肠子来,将个外头的丫头捧得天高,还说大姐姐……”明华见明秀望着门外一脸的冰冷,那双平日里温柔和气的眼睛黑沉得叫人心生恐惧,竟猛地一哆嗦,之后低声道,“说大姐姐多年无子,这是命里不祥。”
“不祥?”明秀就冷笑了一下,温声道,“确实不祥,不然,怎么就遇上了这群不知好歹的白眼狼!”
“罢了,就这样罢。”明静之前呆滞不过是叫悲愤迷了心,此时一头哭出来,就已经畅快了许多,此时捂着自己的小腹摇头哽咽地说道,“我只恨,这个孩子……”
她多年无孕,本觉得对不住丈夫,因此日日求神拜佛,拿夫家一家子都当祖宗一样地侍奉,就是为了叫自己心里好受些,哪怕是婆婆与小姑子再尖酸刻薄,她也为了那个男人都忍了。忍了许多年,几乎熬干了自己,许是她的一片赤诚感动了神佛,竟叫她惊喜地知道自己有了身孕。然而还未待她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丈夫,却从婆婆冰冷的嘴里告诉她,她要有一个“姐妹”了。
想到那时丈夫并无不愿,还带着几分柔情的笑容,明静下意识地捂住了小腹。
她本以为是因她不能生,丈夫才起了纳妾之心,却没有想到当她告诉了他自己有孕,求他不必再纳妾开枝散叶,那人对自己依旧摇头。
新鲜的新人,他到底是喜欢的,不能生,也不过是一个借口。
哪怕是那妾推了她一把,叫她本因这些恍惚而不稳当的胎落了,在婆婆一家的嘴里头,她竟成了拿自己的胎陷害新人的毒妇。
她这么多年的痴心,尽都错付了。
想着自己那无缘的孩子,再想到直到自己落了胎才露出悔恨的丈夫的脸,明静的目中只露出了冰冷的怨恨,死死地抓着床上的锦被低声说道,“不得好死!”
“大姐姐想如何,咱们就如何。”明静温柔良善,却叫这一家逼得连性情都改变了,明秀都不必听全套儿的,只听到这里就已经微微闭了闭眼睛,什么都明白了。
“想要休妻,那是做梦。”她冷冷地说道,“当国公府是摆设,由着他们往脸上踩?!”她俯身与明静问道,“大姐姐真的不肯与他回去?他还在外头跪着呢,想必还有几分真心。”
“这样的真心,真是叫我恶心。”明静消瘦的脸上露出了极致的怨毒,喃喃地说道,“此时跪着,想要与我重修旧好,不过是想叫自己心里好过些罢了。只是我为何要成全他的亏心事?!”
她从未对不起过他,虽然确实有些嫉妒,不肯叫家中的侍婢与他亲近,连从家里带来的丫头都打发了出去,然而父亲母亲就是这样过来的呀!有她一心爱慕他侍奉他,一心一意全是他,难道一点儿都不够么?
“大姐姐的意思,我明白了。”见明静已有决绝之意,明秀到底吐出了一口气来,只是斟酌了片刻,便低声问道,“大姐姐是想要和离?”
“我不想再见那个人,只是……”明秀的温和镇定,到底叫明静缓和了许多,虽然眼眶还是红的,时不时还往下掉眼泪,却再也不是方才那绝望的模样,她握紧了明秀的手,仿佛是抓紧了自己的主心骨一样,带着几分歉意地说道,“只是却连累了几位妹妹。”
不管和离还是被休,世人总是对女子更刻薄些,明静这一闹,只怕就要叫下头的几个妹妹跟着被牵连,叫人非议。
“再坏,能坏过沈明珠去?”明秀不由笑问道。
沈明珠那名声,连累起姐妹可比明静的要命多了。
“这,这怎么能一样。”
“这是一样的道理,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若只冲着名声就看不中咱们姐妹,咱们才要松一口气呢。”明秀温声安抚地说道,“谁能一辈子不犯错儿呢?真正爱惜咱们的人,也不会在意这些虚名,对不对?”
“三姐姐说得对,为了名声斤斤计较的男人,凭什么叫咱们喜欢呢?”明真方才哭得直打嗝儿,此时一边捂着嘴一边小声儿说道。
“那就,和离!”明静咬着牙,双目中都透着光芒,狠狠地说道,“还有,这些年他们家用了我多少的嫁妆,都给我赔回来!”
人财两空这种赔本的买卖,她不干!
“阿静!阿静!”就在明静叫忍不住伤心的二太太给搂住,目中露出了决裂之意之时,就听见外头那青年的叫声传了过来,其中带着的痛苦与情意,叫人都忍不住往明静的脸上看去。
“大姐姐不能见风,我出去瞧瞧。”明华一直在一旁无言,仿佛叫眼前的一切伤着了一样,此时听见了外头的叫声,见明秀敛目要起身往外头去,急忙按住了明秀低声说道,“不好叫三妹妹给出头,以后叫人诟病。”
她说完了这个,怔怔地看了自己细白的手一会儿,之后脸上坚毅仿佛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大步就走出了屋子,在明秀赶到门口看过去的目光中走到了那露出期盼的青年的面前,劈手就是两个大耳瓜子!
“贱人!你也配叫我姐姐的名字!”她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