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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决定了,可觑着公子爷的性子,福生这心里仍有些忐忑,故此自打圆子进去,自己也不敢走远,而是猫在外头的廊柱一侧,竖起耳朵听着里头的动静,琢摸着,一旦公子发怒,便把那丫头揪出来,以免闯出大祸。
刘凉可不管福生的想法,这会儿心里正高兴呢,自己打着当杂役的幌子进莫府,不就是为了近距离瞧瞧名满京都的莫公子吗,如今能近距离接触,简直是想也想不到的运气,给这样一个风华离世的男子当丫头,自己也算赚了吧。
不过,这问梅阁伺候的人还真是不多,外头倒是有几个,这屋里却只有四个小厮,年纪跟自己差不多大小,长得颇清俊。
虽说刘凉只来了几天,这几个公子跟前伺候的人,算莫府的大红人,谁不认识呢,听石头说,这四个小厮都是从小就跟着公子的,名字也是公子赐的,分别叫墨染,清风,坠露,引泉。
提起这四个名字,刘凉心里又郁闷起来,同样是公子赐名,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如果公子跟前的人叫什么包子,团子,她还能平衡些,说明公子起名就是如此水准,可听听这四个人的名字,再看看自己的,刘凉顿时感觉浑身都不对了,莫非过了这么多年,公子的起名能力消失了,还是说,自己运气这般好,遇上了公子千年难遇的恶趣味。
这么想着,脑子里划过那张面目表情的俊脸,下意识摇摇头,那样人怎可能会有如此恶趣味,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楼下厅中的两个人是墨染跟清风,墨染相对大一些,瞧着也比其他三人稳重,俨然成了四个人的头。
公子喜静,虽手边的事儿多,能近前伺候的,也不过他们四个而已,如今忽然多了个丫头,这四个人虽觉古怪,却想福管事既然如此安排,想必是公子默许的,自然不敢为难刘凉,不过,让这丫头干什么,还真有些为难。
要说公子跟前伺候,也不过衣食住行四样儿,衣裳是清风打理,吃食茶水有引泉坠露两个,屋子里的寝具摆设出行所需,大都是由自己料理,间或统调四人,这忽然来了个小丫头,墨染还真有些犯愁。
这丫头之前是个收拾梅花的杂役,不知道做不做的来这些精细活计,公子跟前却出不得丝毫差错,故此,墨染真犯了愁。
想了一晚上,四人最后商量着让刘凉端茶,这个相对比较轻松,茶不让她烹,引泉烹好,只让她端给公子,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墨染几个觉得这是个万全之策,却怎么也没想到,如此简单的事到了刘凉手里,也变成了灾难。
刘凉是什么人啊,是皇上最宠的公主,皇上生怕她没了娘亲护持,在宫里受欺负,自小养在西苑琼华宫。
那琼华宫本是梅贵妃生前养病的行苑,皇上深爱梅妃,因为贵妃爱梅,又喜穿素色衣裳,故此在琼华宫内遍植白梅,待等初雪过后,梅花绽放,玉树琼花映着枝头落雪,真如仙境一般,故此赐名琼华宫,搜罗天下奇珍妆点宫苑。
当年贵妃宠冠后宫的光景,如今尚有不少人记得,可见帝王深情,可惜帝王的深情并未留住贵妃,一病而逝,从此琼华宫只剩下九公主一个人。
九公主本就是金枝玉叶,又是贵妃跟皇上的爱女,自然被皇上当成心肝宝贝一样,便是要天上的月亮,皇上都得想方设法给她摘下来,哪舍得她有丝毫委屈,更别提干活儿了,从出生到现在,一行一动都有一帮子人伺候,唯有这修剪收拾梅花的本事是为了博父皇一笑,缠着琼华宫里管花树的老太监学来的,倒没想到在莫府正好用上,这是刘凉唯一会的本事,至于其他,哪怕端茶倒水,这样别人看来轻松无比的差事,之于她也是头一回干,所以出差错也不能赖她吧。
随着啪一声脆响,引泉那张清秀的小脸,忍不住抽了抽,看着地上碎裂了一地的瓷片,心里一阵阵滴血,这茶还罢了,虽说难得,在莫府倒也不算太稀罕,可这茶碗却是越窑的秘色瓷,有道是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这套秘色瓷茶具却是公子最喜爱的一套,平常没少嘱咐他小心,如今倒好让这丫头摔了个粉粹,这让他怎么跟公子交代啊。
一想到此,引泉就觉眼前一阵昏暗,正想着,忽听里头公子的声音传来:“何事?”
引泉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侧头瞪了眼无辜的刘凉,认命的道:“奴才失手摔了茶碗,请公子责罚。”
刘凉本来不觉这是多大的事儿,不就摔个茶碗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可见引泉吓的小脸煞白,浑身颤抖,刚瞪自己的那眼,仿佛恨不能把自己吃了,想来是极严重的。
想起小时候偷偷跑出去,看见那些管事太监责罚宫女跟小太监的样子,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不禁有些怕起来,可怕归怕,想到这茶碗是自己摔的,若让引泉替自己顶罪,实在说不过去,便开口道:“那个,公子爷,茶碗是奴婢摔的,不干引泉的事,公子若是责罚,也该责罚奴婢。”
引泉愕然看着她,没想到这丫头瞧着不靠谱,却是个敢作敢当的,虽觉这丫头是个大祸害,却也忍不住生出一丝好感来。
自己之所以如此,也不是为了真为了这丫头背黑锅,刚来的人,犯不着他这么干,却深知公子的性子,这茶水吃食的事,从来都是自己跟坠露负责,如今出了差错,便不是自己摔的,也脱不开干系,若一味推脱,恐责罚更甚,不想这丫头倒跳了出来。
莫宣卿听见声音,不觉挑挑眉,这声音?是昨儿那个丫头?眼前划过那张圆乎乎红扑扑的小脸,圆圆的包子头,晶亮亮一双眸子,唇角不觉翘了翘,淡声道:“以后仔细些。”
引泉如逢大赦,忙扯了旁边的傻丫头一下,低声道:“还不跪下谢公子。”
刘凉只得跪下跟着引泉谢公子不罚之恩,刘凉真有些不习惯,除了年节的时候给父皇下跪,就是前几个月进宫给皇后行过跪礼,这还是头一次给外人下跪,虽有些别扭,却仍好奇探头往里头望了望。
这寻梅阁不大,统共上下两层,却布置的精雅细致,格局以小见大,颇见巧思,下头大小花厅,上头一整层空间,却极为阔朗,只用屏风隔出书房,寝室,以及外间的小厅。
因镶嵌了一整面的琉璃窗,光线通透,异常敞亮,小厅矮桌上置有小炉,靠墙的博古架上摆放着各色茶具,用四扇屏风隔出一个精巧的茶房,以备主子叫茶。
如此安排是怕从下头端上来的时候冷了,这也不算新鲜,她的琼华宫入了秋也是如此,只不过自己都来半天了,也没见着人,不会见不着吧。
透过屏风上的水墨梅花,隐约瞧见书案后坐着一人,不知正在看书,还是写字,影影倬倬瞧不清楚。
正扒头瞧呢,忽的被人推了一把,刘凉侧头,是引泉,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利落的重新倒了一盏茶,递在她手里,小声嘱咐:“仔细些,可别再摔了。”
刘凉只能小心的端着托盘走了进去,引泉见她颤颤巍巍的进去,不禁摇摇头,这丫头哪是伺候人的啊,端个茶都如此,真不知福管事把她调到公子跟前做什么,倒是心眼不坏。
刘凉从来不知道端个茶这么难,瞧着简单,可这茶盘子上放一个茶盏,端起来就逛逛荡荡,生怕再弄砸了,刘凉万分小心,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手里茶盘子,脚下一步一步往里挪,连看美男的心思都没了。
她的动作实过太慢,莫宣卿知道她进来了,可等了半天,不见近前,略有些讶异的抬头瞧了瞧,见她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忽觉有些好笑,端个茶而已,这丫头竟仿佛浑身都再用力,那小脸上的表情极为丰富,眼睛瞪的溜圆,紧紧盯着手里的茶盘,鼻子皱着,小嘴抿成一条线,即便如此,手里的茶盘子仍是一斜。
刘凉吓了一跳,眼瞅盘子里的茶盏又要掉下去,忽的伸过一只异常修长好看的手,把茶盘子接了过去。
刘凉大松了一口气,抬头对上一双熟悉的凤眸,眨了眨眼,忽想起自己目前的身份,忙低下头,嗫嚅道:“公,子,吃茶。”
莫宣卿嗯了一声,吃了一口便重新坐下,拿起账册继续看了起来。
刘凉等了半天不见他说话,偷着瞧了瞧,见他仍在看账册,并无说话的意思,一时竟不知自己该下去,还是在这儿等着,有些无措。
可只不过一会儿,便放松下来,目光下意识落在莫宣卿身上,此时他垂目瞧着手里的账册,眼睫垂下一圈淡淡的阴影,挺拔的鼻子,抿起的薄唇,即便仍是面无表情,眉梢眼角透出的风华,竟叫刘凉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