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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必成透过窗户向红玫瑰方向望去，只见纷飞的细雨之下，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女子出现在洗浴城门口。一直紧跟着她的男女助理不见了，代之以一个略微秃顶的中年胖子陪在她的身边。那个胖子左手撑着一把洋伞，右手却是抓着那女子的手臂。那女子提着白色长裙的裙摆，出门的时候，先是小心翼翼地往左右看了看，没有发现附近有可疑的人物，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站了一会，那女子忽然挽起那个胖子的手臂，两人形态状极亲密，向着那辆白色宝马走去。
张必成叹了口气，世事总是免不了这般恶俗的剧情，为什么看上去如此清纯的女子，总是喜欢挽那些中年胖子的手臂？他没有看过刘晓丽主演的电视剧，不知道她的演技怎么样，更不清楚她的为人如何，只是本能的觉得，这样一个外表可爱的女孩子，不应该是这般轻浮的人。
“怎么样，看得清楚不？”他低声问李伟道。
“有路灯，相机开启了夜景模式，非常清楚。”
“真的是刘晓丽和张定辉？”
“错不了。这个小婊杂，我就知道他们有问题。现在有照片为证，一切都无所遁行。高科技器材就是好，这种环境下，还能照出这么清晰的照片。”
“他们这是去哪？”
“管他呢，无非就是回他们的藏娇金屋呗，咱们只要有了刚才照的照片，坐实了他们的奸情，这就是老板要的猛料。其他的咱们就不必管啦。”
“事情万一不是我们想的那样呢？”
“怎么不是？胳膊都挎上了。看看，两人都上了那辆白色宝马，张定辉开车，刘晓丽坐在副驾驶座上。两人有说有笑，明显关系非常亲密。就这样还没问题，才叫有鬼了。”
“唉，可惜了。”
“哥，可惜什么？娱乐圈就是这个样子，没什么干净的人。咱们的使命，就是揭穿这些人的真面目，将他们虚伪的面孔曝光于大众面前。”
“说的也对。好了，咱们撤退吧。明天跟老板交差。”
雨韵工作室里，牛雄翻看着相机里的照片。他的面色平静，看不出是喜还是怒。张必成和李伟忐忑不安的站在他前面，暗暗观察着牛雄的脸色。任务虽然是完成了，但成效如何，得牛雄说了算。
牛雄将相机放到办公桌上，身子往后一靠，淡淡的说道：“说吧，将这次完成任务的过程汇报一下。”
张必成清了清嗓子，正要说话，李伟忽然抢着说道：“这些照片都是我拍的，还是我来说吧。”
牛雄不置可否，手指头在办公桌上敲了敲，说道：“就你吧。”
李伟将昨天下午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特别强调了一下自己的坚持。当时所有的人都散了，如果不是他坚持，苦苦守候了几个小时，怎么能够拍到那么珍贵的照片？
他的口才其实很好。学中文系的么，会写文章，讲起话来层层推进，条理分明，夹叙夹议，文采斐然。想来昨天晚上回去之后，一个人躲在被窝里，早已将所有事情都酝酿了一遍。此刻侃侃谈来，竟是没有丝毫停顿。一次原本极度枯燥乏味的守候行动，居然被他说得绘声绘色，仿佛是刚刚参加了一场非常精彩的晚会。
牛雄没有打断他的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他甚至没有看张必成和李伟一眼，只是注视着办公桌上的相机，仿佛上面刻了朵花。
等到李伟讲完，他才抬起头看了看张必成，问道：“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张必成道：“李伟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说了，我没什么可说的了。”
牛雄这才直起腰来，正色道：“好吧，关于这次任务，我来点评几句。首先，说句实话，你们昨天的任务，非常轻松，也许你们觉得守候了整整一个下午，甚至到了晚上还在加班加点，非常辛苦。但我要告诉你们的是，你们这次任务，已经是最简单的了。曾经有一次，为了追踪一个线索，我盯着目标足足一个月。期间无论是刮风下雨，还是风餐露宿，或者是全国各地到处跑，我都死死地盯着。那一趟下来，我瘦了整整十斤。当然回报也是丰硕的，具体多少就不跟你们说了。这样的例子很多，至于花三五天做一次任务，简直是司空见惯。所以我说昨天的任务最简单，是有道理的。”
李伟道：“牛总放心，我们都能吃苦。”
牛雄道：“其次，你们选择的拍照地点不错，视野开阔，能够将红玫瑰洗浴城的全景都包括进去。距离不算远，在光线条件不理想的情况下还能拍出高质量的照片。比较隐蔽，被拍摄目标很难察觉到偷拍行为。这些都是做得比较好的地方，考虑到第一次做任务，值得表扬。”
李伟抬头挺胸，喜孜孜的说道：“谢谢牛总表扬。”
牛雄道：“说完了做得好的地方，现在来说说不足之处。简单点说，你们除了挑了个比较理想的偷拍地点之外，其他方面，简直是一无是处。”
“一……无是处？”李伟张大了嘴巴，结结巴巴的回了一句。
“不错，一无是处。先来看你们的拍摄技巧，从取景到采光，乱七八糟，详略失当。拜托，我们是娱乐记者，不是纪检部门。你们将这么多政界人士拍进去干什么？反腐？举报？这不是我们该干的事，搞不好还会惹火上身，以后这碗饭就甭吃了。我们的拍摄重点是刘晓丽，那专心拍她就好了，其他不相干的人最好不要同框出现。”
李伟点了点头道：“是。下次就知道了。”
“其次，你们拍这么多照片干什么，绝大部分都是没用的。现在虽然是数码相机，不浪费胶卷，但毕竟也浪费存储空间不是？要是等机会出现了，存储空间不够了，还得浪费时间去删那些没用的照片，说不定机会稍纵即逝，就没办法抓拍到了。记住，宝贵的资源只能用在宝贵的地方，不要广撒网，多捞鱼，结果净捞些没用的小鱼小虾。”
李伟满脸惭愧，低着头，不说话了。
“第三，狗仔队偷拍，不是只有一种手段可以使用的。蹲点固守，当然是不错，但失之灵活。刘晓丽从洗浴城里出来，肯定是要坐车离开的，你们固守在酒店房间里，只能拍她从洗浴城门口到上车的短暂时间。她上车之后，是去哪里？有些什么活动？你们统统没有办法拍到。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及时退掉酒店房间，租一辆车子，守在洗浴城外面？这样即使刘晓丽坐车离开，你们也能及时跟上，一直拍到她的目的地。”
“租车要花很多钱。”李伟低声分辩道。
“能花多少？三百？还是五百？我跟你们说，这些跟猛料的价值比起来，根本就不算个事。工作室一直都承诺所有工作费用全部报销，根本不要你们自掏腰包，为什么不用？”
张必成和李伟对视一眼，两人都尴尬的笑了笑。说实话，两人当时对这些费用能不能报销根本没底。要是不给报，自掏腰包几百块，岂不是冤死了？
牛雄敲了敲桌子，说道：“最后，我得告诉你们，这些照片分文不值。”
“分文不值？怎么可能？”李伟惊呼道。
“事实就是如此。我告诉过你们，行动之前不要预设立场。当你心里想着事情应该是个什么样子的时候，你看到的每一件东西，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会暗示你，事情真的是这个样子的。然后这些表情和动作都会成为支撑你立场的证据，从而忽略掉一些更重要的东西。相信我，作为一个资深的狗仔，我的经验比你们丰富百倍。”
“可是，刘晓丽和张定辉真的很亲密。”
“那又怎么样？能够作为刘晓丽傍大款的证据？世事往往比你们看到的要复杂很多。”
“我们不太明白。”
“原因其实很简单。刘晓丽叫张定辉舅舅，他们俩原本就是一家人。”
“什么？”张必成和李伟都惊呆了。
“刘晓丽父亲去世较早，她从小就寄养在舅舅家，是张定辉一手把她带大的。所以不难理解，为什么刘晓丽会来捧场，为什么他们俩表现得那么亲密。”
“这么说，傍大款是假的了？金屋藏娇也是不存在的了？”
“人家亲如父女，我不讲其他方面有没有问题，至少在这件事情上，绝无虚假。其实这些东西在网上并不难查到，稍微做点功课就会了解了。但是你们都没有去查。”
张必成和李伟此刻不仅是惭愧，简直是要钻到地下去了。
牛雄道：“我设置这么个任务，不是要你们挖出什么猛料——事实上根本没有任何猛料——而是引导你们怎样做一个合格的狗仔。很遗憾，你们做的都不合格。”
李伟不安的问道：“老板，你不是要炒掉我们吧？”
“你说呢？做事要用点脑子，要走心。下次再这样，自己滚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