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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
暗香见两人语气之中的熟稔,心里有一丝不悦,面上却不表露出来。
“天都这么晚了,我都困了。”虞美人用手捂着嘴巴打了一个呵欠,站起身来。此时暗香这才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你……你怀孕了?”声音里面有多少震惊自是不必说。同时她的眼睛里面立即竖起了一丝尖锐。
虞美人腰身本细,怀孕之后除了肚子前面揣着半大的球,其他的地方没有和原来不一样。要是非要说出区别来,只能说比原来更有韵味了。皮肤变得更加健康,珠光粉颈,圆润了一点的脸,比原来增添了一分娇媚,少了一分纤弱。
“谁的?”她的声音冷淡了起来,身上的肌肉蓄势待地鼓起来,在看不见的地方攥紧了拳头。
“还能是谁的,不就是我的了?”凤萧含笑着双手抱肩,一双凤眸里面轻易地染上了几分愉悦。
顿时,暗香心里的巨石碎裂,全身紧绷的肌肉也放松了下来。看到虞美人鼓起来的肚子,她的心顿时塌陷了一片,浑身发冷。全身的杀意忍不住释放了出来,嗓音哑涩地抱着侥幸的心理问,是谁的孩子。
听到凤萧的话,被撕扯着啃噬着呗烈火烧着的嫉妒的心突然之间柳暗花明,巨大的喜悦不察之间向她涌来,犹如被浪水一波一波冲击的得荡漾的心,竟然有了几分轻松愉快。
她忍不住弯起嘴角,但依旧不肯轻易相信地再问了一遍:“我怎么相信这个孩子就是你的?”声音依旧冷漠,但是轻松兴奋之意跃上眉梢,却是不能掩饰的。
“这个孩子才五个月大,自然是我的。”凤萧轻声说道,也不向暗香告辞,直接和虞美人并肩走出客厅。
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之中的暗香,自然也空理会,转身之间,那一双凤眸里面,轻易染上的黯然。
月色溶溶似水,在庭院里似镀上了一层银波。缺了大块的月亮黯然失色,藏在云层之间,旁边点点的群星闪耀更衬得它的孤单寂寥。凤萧弯起的嘴角泛起一抹苦涩的笑。
“多谢。”走得有一段距离之后,虞美人轻声言道。
“凤某将虞姑娘擅自劫来已是凤某的不对,倘若虞姑娘再因为凤某而生差池,凤某是再也不得安心。”柔和的声音似风间轻吟。
“但是,我却是不会原谅凤先生的。”虞美人的神色骤冷,头也不会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凤某身上罪孽深重,早已不求原谅了。”凤萧喃喃低语,狭长的凤眸染满了失落。
一步错,步步错。再回头,已经是万丈悬崖。要么粉身碎骨,要么助纣为虐。他自问过是否也曾后悔,然而走到今天,想起家中的父母长辈,一路走过来的仰望钦羡的目光,未尝是不后悔的。
他不怕自己以会后怎样的后果,如今他只求不要祸及亲族。他为了心中的挚爱,已经满身污浊,她怎么舍得那么吝啬,连一点点爱都不分给他。
脑海里想起在客厅里暗香听到他亲口承认虞美人怀里的孩子是他的时候,脸上突然绽放的愉快丝毫不能掩饰。一点点为了他而失落的表情都没有,凤萧的心一点一点地酸涩得厉害。
今夜一人辗转难眠,后来干脆点起烛光,伴着清冷的烛光一夜无眠;另一人却是一夜无梦,香甜地直到大天亮。
谁爱得多一点,谁就注定承受多一些的痛苦。
暗香知道了虞美人怀了凤萧的孩子,虽然怀疑,却也相信了。因为她的身子,顶多像是四五个月左右的孕妇,除了看得出隆起来的一点弧度之外,其余的根本和之前没有什么两样。然而算算她离开韩润之的时间,至少也得有七个多月。
第二天,暗香没有和任何人说,不留只字片语,就离开了。也没有刚来的时候强迫虞美人一定要马上离开这里。让她看来,没有什么能让韩润之亲眼看到虞美人怀了别人的孩子,更能够令韩润之死心的事情了。韩润之找到虞美人,她现在求之不得。
暗香下了山,片刻不停地寻找韩润之的下落。
韩润之亲自登门拜访了那个据说亲眼见过虞美人的樵夫之后也马不停蹄地奔上山。两个人在途中擦肩而过,却同时没有注意到对方的存在。
这便是缘分……
韩润之站在山脚,心情激扬。那樵夫说,他惊讶地在山间看见虞美人的时候,她正在溪水边用水擦拭着脖子系着的一块玉,他从来没有见过品相如此好的无暇古玉,浸在水里,好似泛着奶白色的荧光。
这个正是韩润之给虞美人亲手系上的历代御剑山庄庄主代代相传的白玉莲古玉。遇水遇冰则在玉身化出白莲,泛起奶白色的荧光。莲者,清也,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亭亭净植,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佩戴可化浊气,正清心,蕴灵气,练心法的时候起到一定的促进作用。对浑浊之物有清化作用。
韩润之连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足尖轻点,一跳一跳地跃上山顶。
走到山顶,俨然有一座简单而不掩精细的小庄子。布置精巧,庭院内栽有几株梅树,可惜冬日已逝,寻不到梅花一点影子。只有碧绿的叶子,苍苍郁郁。枝桠盘虬卧龙,颇有几分清姿。
阿虞爱极了梅花。这一点他自是清楚,她身上也有一股淡而雅的梅花冷幽的芬芳。
韩润之找了一圈庭院不见人影,正欲一间一间屋子找的时候,忽见一抹倩影缓缓消失在转角。
他一个箭步冲上去,伸手从背后抱住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熟悉的梅花的淡雅的味道一点一点萦绕在鼻尖,温软的触感,令思之欲狂他险些失控。
“阿虞,你就是这么折磨着我……”他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的脸颊,脸上有沉沉的笑意。
“我再也不愿离开你了。”你都不知道我这大半年是如何度过的……每一次听到你的消息,总要高兴一番,然后又失落一番。寻寻觅觅,辗转难眠。只要想着你可能遭遇的事情,一件一件,只要稍微想一下心里都受不了地疼。
终于找到你……
韩润之难以抑制兴奋地更用力地抱着她,手下微微使劲,身体就突然僵硬住了。他不由自主地往下探到,摸到了圆圆的弧度。温软,手触下去恰好那里动了一下。
韩润之如遭雷劈一般呆愣住了。
“阿虞……”他启唇,微微颤抖。
虞美人缓缓转过身子来,脸微微圆润了一些,粉光细腻,比之更添一丝娇媚。眉宇之间如一夜展开的花一般,含着韵味,愈发美丽。
“我怀孕了。”她说着,葱白的手抚摸着肚子,脸上洋溢着笑容,犹如春天明媚的光。
韩润之顺着往下看,往日纤巧细腰不足盈盈一握,如今因为怀孕而变得鼓了起来,但是却不大明显。
他浑身打了一个激灵,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嘴唇渐渐褪去了红润的颜色,泛白。五指不禁攥在一起,骨关节噶几地响着。如坠地狱,像死了一般难受的感觉也不过如此。即便在虞美人对他说不爱他的时候,也没有绝望成这般,他的眼睛顿时失去了光彩,迅速结成一层冰。僵硬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动起来,脸上分明是痛苦又不敢置信的。
虞美人后退了几步,韩润之身上突然之间透露出的寒气已经达到了可以伤人的地步,化气为利刃。稍微迟了半分,虞美人的裙摆就已经割破了。
看见她唯恐不及地后退,韩润之的心里淌着鲜血。他强行忍住体内的狂暴因子,不愿伤她半分。足尖一点,不见踪影。
不一会,从远方传来了犹如野兽嘶吼的咆哮声,接着一阵巨响,虞美人似有感觉这地震了几分。
刚下山脚,没走出几里路的暗香,自然也听到了这一声含怒似悲的凄凉的吼叫,她认出来了,眼眶不察,流出了眼泪。
韩润之,你怎么就这么傻,这么傻……
这一声男人的怒吼,饱含着实在太多太多的情绪,无奈之委屈,大悲之心酸,痛苦之欲绝,他又多么在乎那个人,就会有多痛苦。
暗香恨恨的加快脚步,运气轻功又重返山顶,气都不肯多换一口,憋着一股劲,发了狠一般地飞起来。那漂亮的身影如同鬼魅,飘逸,速度快得连眼前的景物都模糊起来,一件件飞速地向后扑来。
天,渐渐下起小雨。淅淅沥沥,然而夏天犹如娃娃般的脸,过了一阵,天空卷起大风,紫电闪过,翩然若游龙。淅淅沥沥的小雨逐渐转为倾盆大,如泼如撒。
暗香不出两炷香的时间,发着狠,便赶到了山顶。
才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男人。
他一身干净洁白月牙雪竹纹湘白色君子绣长袍,已经沾满了泥水,但是他却不在意了。他是多么爱洁的一个人,就算赶路也是一身清爽,绝不会给人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不像她。
他的手上流满了鲜血,被雨水打着,血水淋淋,在脚下汇成一片。暗香看到倒吸一口冷气,她发了疯似的,不顾一切地奔向前去,看到那只右手,那只骨节分明,修长好看得只愿让人仅仅攥在手里的手已经血肉模糊,深至骨头,想必刚才他便是用它来愤然击地。
暗香忍不住抱住了他的另外一只手,热撒眼泪:“韩大哥,你为什么看看我,我一直在你身边。”继续哽咽:“她不要你了,你到底清不清楚……她不要你了,她有别人了……你只有我,你还有我,你为什么不肯看看我……”
她使上了几分力气,要把他拉回屋檐下,不让他继续淋雨,只是即使使出了浑身的力气,他依旧纹丝不动,屹立如山。修长高大的身体,在这雨水的泼洒下,也显得格外寂寥。他的眼神空洞,分明悲伤到了极致,却一颗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只有我了,我还在你身边,你为什么不肯看看我……”暴雨的侵袭,巨大的雨声把那一丝带哭腔的声音砸得零零落落。
吱呀地一声,对门的门开了,一顶油纸伞撑开,虞美人缓缓向韩润之走来。不大的伞遮不住两个人的身体,哗啦哗啦的雨水溅到她的身上,她的眼睛里面浓浓如墨,点化不开。但只要沉入进去,便能感受到里面深沉的悲恸。
“润之,阿虞带你进去可好?”她轻轻的声音不大,湮灭在雨声之中。但是耳力极佳的韩润之怎么可能听不到。
暗香见了这个让她嫉恨得欲杀之而后快的女人,此刻更因韩润之而添了几分恨。恨意激荡在胸臆,她用力地一把推过虞美人,使上了阴狠的魔教追命掌。
微小的动作不过半个呼吸之间,韩润之的冰眸一闪,终于有了反应。电光火石之间,一双手已经打到了暗香的肩膀,一记腿扫便把她踢至几米之远。所有的动作发生在不过一个呼吸之间。
韩润之欲碎的心脏相似被打手紧紧攥着,后怕地看着虞美人,双手搂住了她。
“伤阿虞者,死。”他冷漠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但是如果有读心术,那么一定会知道他现在的心,究竟怎样快速地跳动,一片心悸之后,背部冒出了一片冷汗。
虞美人的脸依旧平静而秀美,没有被刚才的雷霆之势所吓倒:“润之,我们进屋说话可好?”她只是重复了方才的话。
韩润之呆呆的任由她牵着手,走进了屋子里。
虞美人进屋子之后,给韩润之找了干毛巾,替他擦了擦头发,然后找来干净的衣裳,给他换上。素手正欲褪下他的衣裳,韩润之止住了她的手。
“这样,不好。”他没有再多说什么,但是她却知道他的意思,她含笑着吻了一下他的手,沉沉地说:“没有,从来没有别人。”
他似是犹疑,“衣服……”
她含笑道:“怀孕的这段时间,想起你了,就绣一绣,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做得完。”
韩润之的眼睛泛红,冰雪早已融化,似有清澈的泪花。
“润之别哭,你为阿虞流过太多的眼泪,阿虞此生再不愿润之流泪。”虞美人缓缓说,说罢轻轻地吻了吻他的眼,轻柔地吸着,尝到一丝咸涩的味道。
“阿虞以后再也不离开我。”韩润之抱住她,轻轻环抱着她已经有些胖的腰。
“阿虞太瘦……”
能不瘦吗,怀孕九个多月,看起来几乎只是有了一点弧度。
虞美人轻笑:“这个可不关我的事,你们韩家的孩子,生下来就艰难体弱。”
“是润之让阿虞受苦了。”他有些恻然,手指颤抖着轻柔地摸了摸她的肚子。
“润之只愿阿虞一生,平安喜乐,无忧无虑。”他的吻轻轻地落在了她的肚子之上。
………………
屋外大雨瓢泼,暗香仰翻在地上,大雨打着泥水,溅到她的脸上也不在意,只是朝着天疯狂地大笑起来。
旁边独独撑着一把伞,一双凤眸里面轻易地泻出了一丝悲恸。
你何尝不知,你也从未肯正眼看我。
我一直在你的身边……
……………………
屋内温馨一片,虞美人给韩润之包扎好了伤口,接连数月未曾睡过一次好觉的韩润之轻易地就在她温暖的怀抱里熟睡了过去。只是这一次,他和她都知道,她再也不会离开了。
等韩润之熟睡过去之后,虞美人打开门,清泠的声音之中夹带着浑厚的内力:“冰蟾宫宫主冷双在此,奉劝一句,数日之前,江北玉行派联手各大名派杰士赶此围剿魔教爪牙暗香。”
说完,雕花木门已经阖上,阻绝了外面泼泼洒洒的倾盆大雨。
暗香笑得更加疯狂了,连眼泪都笑出来了,脸上扭曲,露出狠厉到:“枉我行走江湖数年,却不想一直栽在你的手中,好一个虞美人,好一个冷双!我暗香今日之仇,如若不报,誓不为人。”
杀气腾腾的眼睛似有毒液射出,暗香毒辣的目光灼热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阴狠的笑容犹如地狱里面爬出来的魂魄。
“好一个冷双!”她嘴里吐出一句话,飞也似地提起轻功腾跃至半米不到,却宛如折翼的风筝,直线坠落下来。她吐出一口血,捂着被韩润之击碎的肩胛骨,还有微微裂了的内脏,强撑着低低地跳跃,下了山。
凤萧自然是扔了油纸伞,也跟在她的后面。
江北名门伏击了数日,自然不会落下这个魔教毒牙暗香,凤萧拼死护住暗香一名,二人皆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才从九死一生的围剿堵截之中侥幸逃生。之后的日子里面自然一直被名门正派喊打喊杀,之前江湖各大名派对暗香只是一般地仇恨。但是数十日之前,冰蟾宫宫主冷双,诚意奉上暗香手下沾上的命案罪证,掀起了一阵热潮,这个女人几乎把整个武林都得罪了,手段之阴狠,令人无不倒吸一口冷气。人人皆铲之而后快,更何况那些和她有着血海深仇的人……
凤萧因为魔教妖女而背叛家族,他被凤氏逐出家门,革除祖籍,名声赫赫的凤家再不愿认他这个子孙,凤氏一族也因此蒙上了羞辱。
接触过凤萧之后,虞美人已经打算放过凤萧,不愿意追究他的罪过。不料,自是情字最难以一说,凤萧依旧愿意护着暗香,不离不弃,满身伤痕,在所不惜……
……………………
基本后面的一年这个世界的任务已经基本完成,隧道逐渐已经接通。虞美人不知暗地里垂过多少眼泪。
当初她一直执意不愿意承认韩润之的感情,数次拒绝他与千里之外的原因也在此:
她不愿在他感情已经深刻的时候生生地离开他,这样太痛苦了,也太难受了。她花了十几年的时间,把这个局精心地布好,料到了全部,却唯独没有料到韩润之仅仅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已然爱她深入骨髓。
那天的暴雨淋在他的身上,痛在她的心里。煎熬徘徊,终于狠了心撑了把伞出去。
如果剩下的时间不多,那么他们就珍惜每一分每一秒,珍惜在一起的时间。
然,在生下了儿子没有两年,隧道终于完全打开。
那一天晚霞烧得天边一片通红,绚烂浪漫地犹如一片翻滚的红浪,流霞如虹,晕着一圈梦幻般的光晕。
“润之,对不起,这辈子我不行了。”她轻声道。
“不要说了,求你。我们就静静地看看晚霞好不好?”他轻颤的声音有一丝不忍。
“好。”她含笑着把头转向了另一边,耳边是回荡着他胸膛沉稳有力的心跳。
“如果有下辈子,让我来找你好不好。”韩润之低沉的嗓音喑哑萧瑟。
“好”她继续笑,但是突然转过头来望他:“我要变成你胸口的一颗朱砂痣,你要记得带着这颗朱砂痣。等你下辈子来找我的时候,我就会认出来。不止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还有下下下下你都来找我好不好?”她清越的笑容绚烂得犹如天边的流霞。
“好。”他终于又再次为她流下了眼泪,他分明答应过她此生不再流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