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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快撤吧!”沈志祥在几名戈什哈的护卫下亲自冲到喀喀木身边喊道。
清军营寨门口,原本的激烈喊杀声已经完全被震天欢呼所取代。一面面红旗汇成道道赤色洪流从营寨大门、破口处源源不断涌入。
喀喀木怒目圆睁朝前看去,视线所到之处,铁甲的反光星星点点,密密麻麻的明军制式铁盔起起伏伏,正如同潮水般朝这边推来。而自己麾下的官卒,无不在仓惶后退。营寨失守已成定局,不可逆转。
“大人?”见喀喀木依旧未动,沈志祥又面带焦急地提醒,“明军已经攻了进来,再不撤便来不及了!更何况,我军的最终目的本就不是固守营寨。”
的确,若依既定的作战计划,营寨失守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喀喀木却又是打心眼里不甘心。从天命、崇德再到当前的顺治年,历经三朝,从苦寒的关外之地到眼下的湖广、江南,转战数千里。他的印象中向来都是大清王师所向披靡、明朝军队望风而逃,无数次压倒性的胜利也铸就了他心中无比强大的自信。可未曾想,今日一战却将他心中的这种自信击得粉碎。
原本满以为固若金汤的营寨居然被明军用了不到一天就被攻破,对之以堂堂之阵,己方军队招架不多时便再无还手之力。往日里风光无限的胜利者竟变成了今日狼狈不堪的失败者,沈志祥、郑四维部就不说了,就连喀喀木从京畿的满汉驻军中带出来的精锐也再无出征时的那种意气风发。一番交战下来,士气大挫。面对此种局面,喀喀木心中被巨大的落差、屈辱感所填满,也反复在心头狂吼:这是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大人......”
“按原计划撤!”沈志祥第三次提醒的时候,喀喀木终于回过了神,恶狠狠地吐出了几个字。
因喀喀木、沈志祥治军向来严明,清军虽遭此失利,倒也不曾为之混乱。将令一下。三军呼应,哪一部最先撤离,哪一部担任后卫,哪一部又作为预备队以防突发情形等等,皆是各安其位、井井有条。一万大军败而不乱,向北撤去,担任后卫的清军撤出营寨之前还点燃了预先准备好的柴草等易燃之物。不多时。大火愈演愈烈。
庞岳一面下令士卒灭火,一面派出飞虎、刚锋、破军三营前往追击,不求杀敌多少,只求将其赶远即可。
逃敌、追兵逐渐远去,硝烟尚未散尽,营寨中的欢呼仍在继续,湖广镇官兵们将清军来不及撤走的军旗尽数砍到。湖广镇的虎符军旗则被竖到了最显眼的位置。
“大帅,此寨一破,清虏为我军设下的困局也就不复存在!接下来,便是我军继续施展身手的大好时机!”张云礼展开笑颜,大松了一口气。
“不容易啊!全赖三军用命,我等才得以破此困局。”庞岳看了看四周呐喊欢呼的将士,也是不禁面露笑容,“但目前也还没到可完全松懈之时,只要荆州左近的鞑虏还在一日,我军便算不上真正获胜。留下烈火营、华山营看着此处。我们继续向北。”
“遵命!”
......
傍晚,几名哨探风尘仆仆,自山中小路南来,小心翼翼地绕过忠贞营的营垒潜回城中。这正是尚可喜先前派往喀喀木军中报信之人,他们带回了一个算得上过时的消息:喀喀木、沈志祥部营寨失守,现已往北撤退,明军则紧追不舍。
湖广镇与喀喀木、沈志祥军交战之地距离不过十里,尚可喜仅凭一双耳朵便早已判断出大致战况。获悉这条军情不过是最后确定了心中的判断而已。
北面喀喀木军败退,意味着掎角之势已去。先前率军去偷袭明军营寨的许尔显也无功而返,还差点遭到营寨中守军与前去支援的忠贞营兵马的合围。虽然荆州水师小胜一场,打退了湖广镇水军扬威营。击沉其部分战船。可扬威营撤得及时,损失不大。而荆州水师也不好离开大本营追击过远,实际上对整个形势来说并无太大意义。
将种种军情汇集起来看,尚可喜有些担忧地发现,荆州城恐怕也不再像自己之前所想的那样固如金汤。人无远虑则必有近忧,他尽管很不希望看到那一幕的出现,却又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
在正式军议召开之前,尚可喜首先召集了许尔显、班志富等部将前来议事,这些都是他多年的铁杆心腹,当年还未投清时便在他的麾下。若论亲近、可靠程度,自然绝非张勇等外人可相提并论。
当尚可喜用大大咧咧的语气轻描淡写地向众位心腹讲明了当前的形势,并稍显委婉地表示荆州并非固如金汤之后,许尔显有些不以为然:“王爷为何如此说?喀大人和续顺公虽然暂遭失利,可实力犹存,而伪明贼军因我军在其身后也定然不敢追击过远,过不了多久还是得返回。到那时,喀大人、续顺公之军亦可再次南下与我城中守军相互呼应、两面夹击。故伪明贼军再怎么折腾还是逃脱不了腹背受敌的窘境。这就好比套在他们头上的一道铁箍,越是挣扎箍得便越紧。”
“我原本也是如此认为,但依目前的形势来看,那庞贼的力气可是不小,掰开这道铁箍恐怕也并非难事。”尚可喜一边把玩着翡翠扳指,一边道,“你方才所说也不无道理,但是否曾想过,若是庞贼遣一偏师挡住喀大人、续顺公南下之路,再以主力压上、来攻荆州,我军又当如何应对?”
“孙子曰,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荆州一面临江、城池牢固,内有我万余大军驻守,外有优势水军以为遮蔽。伪明贼军不过三万之众且水师孱弱,纵使全军压上,又能为之奈何?况且,庞贼若遣偏师阻挡喀大人之军,也不过是筑寨据守。试想,以喀大人万余之军攻伪明偏师所守之营寨,以伪明贼军两万余主力来攻我荆州,何为难,何为易?届时,伪明贼军顿足城下,喀大人之军再冲破阻截南来,形势依然是有利于我军。”
尚可喜笑道:“老许啊老许,你和老班的想法真可谓是异曲同工,胆识、勇气也颇有相似之处。有你们这两员勇将相助,真是我的福分!不错,遇敌正该如此,镇定、沉着、胸有自信。正所谓将为一军之胆,若是为将者不能做到如此,又何谈鼓舞军心士气?”
说到这儿,尚可喜笑容稍敛,轻叹一声,意味深长地道:“我也知道,有时候我尚某人的确有点瞻前顾后,说得难听了,也可叫做杞人忧天。可当今天下未靖,我也不得不多加小心。眼下在坐的都是跟随我多年的老人,我对大伙儿也可算得上推心置腹,有些在外人面前不足道的话,在这里说说也无妨。当年,你们跟着我反明归顺大金,为的是什么?虽然各人的想法或许有所不同,但总而言之,无非‘安稳’二字。这么些年浴血厮杀、风风雨雨都闯过来了,如今眼看天下即将一统,我等安享富贵之时也已为之不远。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岔子,那未免太不值当。因此我这杞人忧天,为的也是咱们这些同生共死多年的老弟兄都能落一个安稳的结局。”
尚可喜这番话一说完,众位心腹部下无不深受触动。许尔显更是连连告罪:“王爷恕罪,末将并无此意。”
“行了,你这是干什么?”尚可喜笑着摆了摆手,“今日把大家聚到一处,并非为了那些虚套,而是为了踏踏实实地做些预先的谋划。当然,正如老许和老班先前所说,目前这局势远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最后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可俗话云,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只要是为了日后的安稳,即便是杞人忧天又有何不可?”
话说到这份上,也没人再提不同意见。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尚可喜则集思广益,一套预案很快便大致拟定。
等到这一非正式的议事结束,尚可喜唤来门外侍候的戈什哈:“晚饭后去通知张参将前来,本王要召开军议,请他来共商城防之事。”
“嗻!”
......
次日天一亮,湖广镇主力便又回到了荆州城下。
昨日下午攻破清军城北营寨之后,庞岳令飞虎、刚锋、破军三营继续追击。虽然清军队形不乱、防守严密,没再让湖广镇占了多少便宜去,但心有余悸之下也不敢停下反击,向北一直被撵出了二十余里。
随后,庞岳在荆州以北三十里处选了处紧要地势,让华山营抓紧构筑了营寨,并令陷阵营、从泰山营中抽调出的近千火铳兵以及烈火营的少数炮兵就地防守,负责拦截可能南下的喀喀木、沈志祥军。未得命令,不可后退半步。
等一切安排妥当,再度回到荆州城下之时,庞岳多日来的忧虑算是去了一半。只要再攻下荆州,尚可喜便真就可谓偷鸡不成蚀把米。
回到城下的当天上午,庞岳并不急着发动进攻,只是下令各营抓紧休整、做好战前准备,并特意找时间接见了华山营营官陈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