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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子的事儿满囤没有打算瞒谁,小四天天跟着他哥,几乎最早发现他家的新大陆。满囤只让他先不用跟王氏讲,到时候两人一起把兔子喂肥,给他娘一个大惊喜。小四使劲点头,高兴得眉毛眼睛都是闪亮的。
每天喂兔子的事儿,自然就交给了王冬至。小家伙得了任务,积极得跟什么似的,除了喂食,每天早晚两次,准时牵着他家大黄狗沿后院巡逻上一大圈儿。
满囤自己这些天倒没了空闲的时候。
他在砖窑厂给人拉砖头。
利农砖窑厂是这方圆十几里为数不多的几个赚钱快的地方之一。装一车砖头,拉到六里外的村口物资站,能得五块钱。只要肯出力,多拉多得。有人从早拉到晚,多的时候能赚上近十来块钱。
满囤打算一天只拉一趟,这样他四点多赶路,八点多的时候就能出现,中午之前还回到自己家里。
别小看这区区一车四百块砖头,算起来它正好跟张大千的拉的货车有一比,几乎也是小一吨的重量。
然而,就是这种粗笨活儿,还不是任谁都能干的。
五块钱能干什么?五块钱在这个年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五块钱轻轻松松能买到五十个鸡蛋;六七斤带皮猪肉;一麻袋玉米。那时候国营单位当月的奖金也不过就是这么多。
所以任谁也想进窑厂来拉砖头。
时间长了,窑上就专门有一支二十多人的拉砖队,都是同一个村出来的劳动力,借着势重,把持着大半的拉砖生意,谁要想来拉砖头,得先跟队长姚建国拉拉关系。
满囤去的时候,压根也不晓得这中间的关窍。
他是自己一人找到窑厂的。窑厂在附近的村子里已经小有名气,不难打听。满囤顺着拉砖车人的方向,很快就进了窑厂里。
去登记处一报到,管事儿的只当他是哪个熟人家介绍来的亲戚,直接给他了个号牌,从车棚里拉了架板车出来,让他自己去垛场装砖头块儿。
满囤就从最里边儿的砖垛上一五一十地装了四百块。别看一次才码五块砖,五块板板实实的大青砖差不多三十斤上下,装好一车就是一千二百斤。拉到物资站有足足六公里路,还加上一个慢上坡。当然,他有个空间,可以好过一些。
于是第一天就在众人的眼皮底下顺顺利利地完成了任务,拿到了五块钱。
然而第二天,他就碰上事儿了。
分给他的是一辆破车,车把是断的,轮胎已经瘪了一个。
他只好找管事儿的要求换一辆。
管事儿的今天换了个新面孔,对着满囤爱理不理的样子:“架子车一人就一辆,你还拿这当自个家了,说换就换哪,找你们队长想办法去吧。”
满囤心下也奇怪,昨天自己也没得罪了什么人,怎么看样子今天是有麻烦了。
他转念一想,许是昨天没跟这人口中的队长打照面,人家不高兴,那今天就去问问清楚吧。
他只跟周围的人问了一句“队长在哪儿”,立刻就有人给他指了地方。
满囤跟着指点绕过一溜的砖垛。要找的人正高高地蹲在转弯处的半垛砖堆上,脚下边儿搁着一辆空车。附近只他一个再无旁人。满囤仔细打量起来:约摸四十来岁的大汉,眉眼低沉,凶光闪烁。大敞着怀,露出肌肉发达的铁黑色胸膛,一看就是那种爱逞凶斗狠之人。
满囤就觉出这人八成是要找茬。他站到这人对面,这人却压根没理采他。
满囤只得开口道:“队长,我今天第二回来拉砖,不过遇到了辆坏车,麻烦你给帮忙调换一辆。”
姚队长压根没拿正眼瞧他:“出门在外,靠力气吃饭,小孩子家家的就别往窑上面跑,免得磕了碰了伤着自己。”
这话一出口不仅难听,还带着危胁。
满囤心里就一股憋闷:“我出门在外也是没别的办法,只想卖个力气混碗饭吃。我娘自小也教我要做事走得正行得直,眼下有哪里做得不对,队长给个提醒。”
大汉没想到出来卖力气的少年居然还口齿灵俐,话里一点儿破绽没有,立刻把眼睛一瞪:“来我这儿干活,得听我的规矩,拉一趟车往我这儿交三块钱,不然赶紧滚蛋。”
满囤一听这话,心里就大概清楚是怎么回事儿了,感情自己碰到的是个村霸。一趟车卖半天的汗水才挣五块钱,这土霸王一张口就要从他这里刮去一大半。满囤可不认为这个队长有这种特权。
现在这个世界还是人民当家作主,出来干活的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多是互相照应有个扶助,没听说过有谁骑在大家头上还能长久的。
何况这人把自己叫到这种无人经过的地方,想来做这种事还是要避人眼目。
满囤想到这里,直接开口质疑道:“出门在外,靠力气吃饭,别人拉一车四百块砖头,我拉一车也是四百砖头,不知道队长你这三块钱可是个个人都得收?”
大汉一时语塞。
“看样子队长是要管我一人收。我只知道这里是公家的地盘,个人挣个小钱归个人养家,村里挣了钱给大家伙修路看病建卫生所建学校,不知道还有人打着损公肥私的主意。只要村长也说我应该交这三块钱,那我王满囤也再不多说一句,直接交钱就是。”
“队长你看如何?”
“呸,你个小屁孩儿能干什么活,一车的砖头压也压死你。”这位队长应该是斗大的字不识几个,想跟满囤动手又碍着找不出个借口收拾这孩子,一怒之下就露了本性。
“谢谢队长你有心。我怎么说也不是三五岁的儿童,知道有多大的劲儿吃多大的饭的道理,不会叫人胡弄两句就听了去。”
“你,你给我走着瞧。”队长硬邦邦扔下一句狠话,走了。
满囤就捡了他丢下的空车,继续拉砖。不过倒底是留了个心眼儿,防着这位土豹子队长暗里找事儿。
结果这第二天才装完砖垛不久,就出了事儿。
出了窑厂不远就是一个小上坡,满囤把砖车拉过了坡,尽管空间里装着大半的砖头,但车上剩下的那一半儿也把他累得够呛,他就坐在坡下的树荫底下喝口水喘喘气儿。
不时有拉着空车回来装第二趟的老乡从他跟前走过,跟他打呼的,满囤也很客气地跟人聊两句。那些拿斜眼儿瞥他的,他都暗暗记下面容,以后留神提防。
不时有砖车从他身后经过,遇到是那些好相处的老乡,他也上前去推两把,帮他们推上前面的大坡。
等满囤休息好了开始憋着劲儿往大坡上拉车时,他就感觉有些不对劲儿,身后好像过来了一辆空车,听着声音还速度挺快。他拉的车子重不方便让路,正巧这边儿路宽,足够后车轻松过去。
然而他一抬头,对面的老乡就露出一副惊骇的表情。
这样的表情满囤再熟悉不过。那一天,当他被黄金招牌兜头砸下的时候,他周围的所有人都是同一个表情。不同的脸都在向他传递一个信息:危险!
他立刻知道是后面那辆车出了问题。于是他抬高了车把手,把自己的砖车停了下来。
当满囤扭过身来时,他心里已经有了准备。
果然,那辆车装了大半车的砖头,车轮飞转,看到他的车已经停了下来,不仅不减速转弯,反而直挺挺地冲他的砖车加速冲撞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