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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克生少梁他们再回村长家时,看起来就没有早上出发时那股子高兴劲儿了。
满囤没跟他们一起回来。
第二天一早,克生少梁挣扎着跟在柱子的车子后面,又跑去了赵家庄。
村长摸了摸下巴,咦?没看出来呀,这俩小子还挺够义气的,累成这样也没打退堂鼓。
满囤当然也很惊讶。
昨天瞧着这两人收工那会儿都快累趴下了,他还琢磨着这两人今天多半不来,回头还得自己再去费心动员,倒不知道他们这会儿又来了。
也许这两人也不单单只是在城里游手好闲?
回想昨天两人的表现,还真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状态。
中午吃饭前,俩人的劳动状态就跟在村长家地里是一个德行,嘻嘻哈哈地就进地里把玉米给掰了,因为已经有了经验,掰的也是飞快。
掰完了玉米棒子,天还没热起来呢,不过,在他们眼里,这下地的活就已经干完了。少梁还特意带着他的望远镜,站在地埂子上左瞅右瞅的,很快就回忆着着村长的指点,望见了赵家庄的甜瓜地。
少梁欢快地一吆喝,俩人就再也不听满囤的指挥,抄起一辆车子,奔着瓜地的方向跑走了。
柱子一脸憋屈地凑到满囤跟前,忍耐了半天,伸出一根手指头,使劲地在满囤眼前比了两下。
满囤知道柱子这是不满意,他先从脖子上揪下白手巾,往脸上擦了把汗,转头给柱子拎了一缸绿豆汤,安慰他:“得了,我知道这活不比你卖小吃来钱快。”
这话一出口,柱子脸上的表情就又是痛苦又是欣慰。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蚕蛹的生意一年也就这么一季,你能靠着卖蚕蛹攒够一年的花销?”
柱子点头点到一半儿,想了想,又改成摇头。
“过了夏天,这俩可不一定会再回来了,”满囤提醒道:
“好好过日子,粮食才是根本。”
这回柱子可就不听满囤的了:“咱们这是给人帮忙,又不是收自己家的地。俺们家打回来的粮食足够吃了。”
“你们家的粮食能运出去卖吗?”满囤反问他。
柱子抓抓后脑勺:
“老田头那儿好像可以换粮食。”
“你既然知道,那就赶紧干活吧,这块地也是老田头要拿出去卖的粮食,哪有老田只给你家换,不管别人家的道理。”
柱子就不再多说什么。他跟满囤两个老实地把玉米杆全部放倒,累了就坐到地梗上,喝两口绿豆汤,翻翻背包,拿点番茄饼子什么的垫垫肚子。
两人一起着清理了这块儿地里的玉米杆,然后太阳就照到了头顶上,地气热烘烘地扑上来,两人就推着一车子玉米棒了,回了这家的院儿里。
结果回去一看,少梁他们倒是先回来的,这会儿正跟主人家的小孩儿一起,一人抱着个甜瓜在那儿啃。
见着满囤跟柱子都回来了,少梁还特意给两人递过来一盆切好的。
“老乡给的?”满囤跟柱子蹲在门口,瓜盆儿放在地上,一人拿着根儿筷子在那儿扎着吃。
“那可不。”少梁啃着瓜,嘴里的话听着有些含浑。
“咋给这么多?”柱子就奇怪道,他可看着少梁脚边儿上放着小半袋儿呢。
满囤没去揭少梁的伤疤,他一进门儿就看到少梁脖子上挂着的绿色望远镜没了。
真是个败家少爷,这么好一个军事望远镜,就换了这几个……恩,蜜甜的花皮香瓜。
管他呢,算他有眼光,这瓜酥甜多汁,不是到这地头上,根本就吃不到嘴里。
满囤也开始翻拣着自己的空间,打算跟甜瓜之主赵正苗同志好好谈谈生意。
不过,这家的小孩儿就不知道要给少梁留面子,听了有人问话,就替少梁回答了:“你们骑车子摔到瓜地里了,挤烂了收回来的好瓜,还把瓜藤都压断了。”
“我六叔只好把坏藤上的瓜都摘了。”
柱子不由惊讶地又瞄了一眼少梁,问道:“那怎么还送你们瓜吃。”
少梁把脸一扭,冲着门里把甜瓜啃得咔哧咔哧的,就是不吱声。
克生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我就叫你别去抄近路,你非得带着我借着下坡去过沟,结果现在不能了吧。”
满囤的眼神里充满惊奇。
克生把话就补全了:“我们俩过去了,可车子绊着沟边没过去。”
“结果我们就摔进甜瓜田里头了,不过土软,也没伤住。少梁自己掉到人家摘好的甜瓜堆里,把瓜压坏了不少。”
“我问他摔住哪儿没,他还跟我说:‘这瓜挺甜。’”
说到这儿,克生就哈哈大笑起来:
“人家种瓜的都跑过来了,他还坐在烂瓜堆里在那儿舔着嘴巴回味儿呢。”
“种瓜的让我俩赔钱,还好我们带了个望远镜,就押到人家那儿了。”
“我说满囤儿,你给我们帮个忙吧,把望远镜给我们要回来,我们欠你个人情。”
“我回头去试试吧,自己人,也谈不上什么帮忙不帮忙。你们要是不偷懒,这会儿人家一样请你吃甜瓜。”
满囤觉得这事儿真好笑,这俩人真是会玩儿。瓜地在坡下头,他们俩又有车子,顺着路绕下去也不过是两三分钟的时间,结果这俩大脑发育不全的,仗着有辆车子,直着冲下坡了。
好在两人都没事儿,这要是把他们摔个好歹,还不知道村长的心脏能不能承受的住。
不过现在,俩人连瓜钱都赔不起,那就正好给他们点儿教训。
中午吃饭的时候,老田头口里的大婶,也就是这家里的女主人,从灶房里出来,给他们端来了一筐子窝头。
这是位年近古稀的老妪,形容憔悴,脊背佝偻,白发零乱,苍老的指节红肿变形,颤巍巍的走过来,手上的箩筐跟着不停的抖动。
小孩儿很懂事的上前,帮他奶奶把馍筐接下来。
满囤往四周打量了一圈儿,这是跟他们村里一样的破土房,家里再不见别的人来。
在这将近三十度的伏天里,如果不是他们来帮忙,那么这块地就要靠这祖孙二人收割。
这家地里的玉米种得很整齐,没想到这两亩地居然是这样一位身体虚弱的老人种出来的,一想到这位大娘弯着不能更弯的老腰,一点点把种子点进地里,拖着幼童日复一日辛苦耕耘时,满囤不由一阵辛酸。
显然,剩下三人也似乎有所触动。大家各自取了窝头,主人家进了里屋,他们四个就在沉默中开始吃饭。
贫寒之家的吃食不比村长家里,他们的午饭是就外皮粗硬的黑窝头加咸菜。
大概是从未体验过如此绝望的贫困,对着这样的伙食,这两人都没出声抱怨,少梁皱着眉头小口咀嚼,克生则面不改色的吃了下去。
柱子跟满囤都是能吃苦的人。只有少梁自己,前头吃多了甜瓜,又丢了望远镜,还被大家一通嘲笑,弄得极没面子,开饭前就已经没了胃口,只啃了一个半的干窝头,啃剩下的半个就再也塞不进肚子里了。
克生看着了,就拿过来替他吃了。
满囤心里暗暗点头,克生很义气嘛。
最终,这顿农家饭又在一片沉默里结束。
因为上午干了错事儿,下午两人就得全听着满囤的安排。
大家等到三点来钟,日头没那么毒了,就开始下地刨玉米根儿。
这家人的情况大家都看着了,谁也没有推辞不干的想法。满囤上午已经搬运走了大部分的玉米杆儿,借着空间便利,先给大家先减轻一大半儿的劳动。
剩下这刨玉米根儿的活,全靠的是力气,实在没什么可取巧的地方。地里光秃秃的只剩下玉米茬子,无遮无拦,满囤也用不上空间。
所以这一回的活是平均分配的。
一人半亩地,从老生产队借了几把锄头,大家就各自体会汗滴禾下土的真实意境。
四人刨到了天擦黑的时候才结束了地里的活。
少梁是拖后腿的那一个。最要不是满囤从背包里拿出了几个馒头,他非得饿晕过去不可。
受了这么大的罪,满囤当然以为少梁他们今天不会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