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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哈水库旁,翻过一座小山包,两山夹峙中,有一道深深的溪谷,一条小溪沿着溪谷转过小山包,汇入阿哈水库中。
小溪中游有一块开阔地,竹林环绕中,一道院墙将一栋贴着白色瓷砖的三层小楼围了起来。
院墙朝着阿哈水库方向,开了一道草绿色的铁皮门,门前一条小路顺着弯弯曲曲的溪流转过小山包,连接上湖边那条乡村小路。
“咯咯咯”“汪!汪!”
不高的院墙内传来鸡犬之声,“吱呀”一声,铁皮门开了,一位满脸沟壑纵横的老人走了出来,微微驼着背,肩上扛着把锄头,花白的头发似乎是自己剪得,坑坑洼洼的。
“大黄别叫,我去松松土,很快就回来。”老人朝着门里叮嘱了一句,那条黄色的中华田园犬似乎听懂了他的话一般,拼命摇着尾巴,老实坐在地上再不吭声了。
关好门,老人顺着墙根的小路朝院子后面走去,很快,一个羽毛球场大小的塑料大棚出现在了面前。
拉开大棚的门,老人躬身走了进去。
虽说残冬未褪,但大棚中已是一片绿意,门口附近横着的一小块地里稀疏地种着小葱和蒜苗,间或还能看到几茎芫荽。顺着大棚的三垄土里分别种着辣椒、西红柿和豌豆,辣椒已经在开始挂果了,青翠的枝叶间满是点点青涩;西红柿更加茂盛,红红的果实满目皆是;只有种豌豆的那一垄应该是刚种下不久,翠绿的嫩豌豆苗星星点点的点缀在黑褐色的土地上,让人油然而生早春的感觉。
老人顺着垄沟,开始细细地锄起那块豌豆地来,他的动作很轻柔,仿佛怕砸痛那些细碎的土块般,锄头挥动地幅度很小。
“汪汪汪!”
豌豆地连一半都还没松完,大棚外传来了激烈地狗叫声。
老人停了下来,拄着锄头凝神听了一会儿,脸上古井不波的嘟哝了一句,“有人来啦?还是又有脏东西来啦?”
攥紧手中的锄头,老人拉开门,轻手轻脚的朝院门走去,刚走了两步,院墙转角处闪出了三个身影。
两男一女,稍微年长一点的男人和女人都穿着迷彩服,手里端着步枪,年轻一点的男人则是夹克配牛仔裤。
是人!老人停下了脚步,手中的锄头攥得也没那么紧了。
三人看到老人,也停下了脚步,穿着迷彩服的男人笑了,对老人说道,“老人家你好!我们是路过的幸存者,眼看要天黑了,想在你家借宿一晚,打扰了。”
老人缓缓放下手中的锄头,拄着问道,“你们是当兵的吧?”
迷彩服男人犹豫了一下,“老人家好眼力!我们是北宁军,我叫于涛,请问老人家贵姓?”
老人的脸轻轻抽动了一下,重新拿起锄头,朝三人走去,“我姓陈,走吧,屋里说去,哪有让客人站在外面的道理。”
于涛大喜,带着赵海蒋媛媛他们四人跟着陈老伯进了院子。
这次来稻坪乡,蒋媛媛带了一个三组的女兵,赵海带了一个手下,这支小小的队伍也就五个人而已。
一路过来,因为阿哈湖的堤坝是必经之路,所以于涛和赵海拜访了独占阿哈湖的吴老三团队。
吴老三原本是阿哈湖边的一个农民,因为做得一手好木工,所以带着同村几个青年人在g市四处揽装修活儿。大爆发以后,他和幸存的两个同村青年挣扎着回到了阿哈湖边,他曾经当过民兵,所以很快找到了当地的民兵武器库。
武装起来后,他的团队迅速扩大,现在已经有了三十多条人枪,最关键的,是占领了小车河上两个居高临下的永备设施——暗堡,所以现在整个阿哈湖都是他的势力范围,光是打鱼就够养活他这七八十号人了。
吴老三在地堡里接见了于涛赵海,见面的客套话说完后,三人很快便相谈甚欢,最后吴老三慷慨地表示,北宁军随时可以过堤坝,过多少都没问题,但于涛最终还是给吴老三留了一份不菲的礼物。
一边回想着和吴老三聊天的内容,于涛一边给蒋媛媛使了个眼色,小姑娘很快就回车上准备了一份礼物——一袋大米、几盒阿莫西林还有一包衣服。
陈老伯接过礼物的时候显然很开心,双手都有些微微颤抖了。
“当不起!真是当不起!哪有留客人住一晚还要收东西的!”陈老伯喃喃地说到,欲待把手中的衣服和药品还给于涛他们。
“陈老伯,你就安心收下吧,都这时候了,你还能这么真诚的待客,我们真的很感动!”于涛阻止了他,“这就是我们一点小小的心意,你要不收,我们良心上过不去。”
听于涛说得实在,陈老伯也就顺势把衣服药品收了起来,“甭管啥时候,人还不是一样?我老头子活了六十一年了,世道再怎么变,人嘛,还不就是那些道道儿?”
就在于涛咀嚼他这句话的时候,陈老伯已经开始忙活着给他们做晚饭了。
晚饭说简单也简单,说丰盛也丰盛——一人一大碗辣鸡粉!(螃蟹注:辣鸡粉,g市一种特色小吃,取新鲜鸡肉与辣椒一起煎炸,制成的鸡肉辣椒能存放很长时间,可以放在米粉或是面条中佐餐。)
红通通的辣鸡粉端出来后,让三四个月没吃过新鲜鸡肉和新鲜蔬菜的赵海他们大呼过瘾,吃得差点把舌头都吞了下去。
相比之下,于涛则有些心不在焉,老在琢磨陈老伯刚才那句话,以至于都没品出什么味道来。
吃完辣鸡粉,众人随意的散坐在鸡犬环绕的小院中,喝着陈老伯泡好的苦丁茶,漫无边际的闲聊着。(螃蟹注:苦丁茶是g市特有的一种茶,入口微苦,而后回甘。)
“外面闹的不像话,到处都是那些脏东西,电也没有了,乡里政府也找不着了,赶集也赶不了了。你们是政府的人吧,能给我说说到底怎么了吗?”抽着长长的旱烟,陈老伯问到。
于涛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老人把丧尸叫做“脏东西”。他不禁感叹,对于这位离群索居、几乎是自给自足的老人而言,末世意味着什么呢?停电——无非生活苦一点,点油灯就可以了;找不到政府了——没有政府也许还更好一些;赶不了集了——这个比较致命,一些生活必需品,比如食盐、布料,没地方交换了。不过总体而言,活下去,甚至很滋润的活下去,完全不是问题。
“……老伴没了很多年啦,两个儿子带着媳妇孩子都在广东打工……”赵海他们给老人简单解释了一下丧尸和末世,也从闲聊中了解了陈老伯的身世。
于涛很想告诉老人,他的儿子如果还活着的话,一定会后悔当初为什么要离开家——与那些城市中挣扎求生,为一块发霉面包都要以命相博的可怜虫比起来,陈老伯现在的生活简直就是天堂!
城市让人退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耕生活与城里人绝缘了,以至于当这场天崩地陷的末日来临时,即使给城里人一块土地,些许种子,绝大多数人未必能活得下来!
“……对付脏东西?用锄头敲头!头都给它砸碎了,它还能不死?……”
听到陈老伯这话,于涛不禁有些唏嘘。
生存有时候没那么复杂——尤其在这丧尸密度极低的乡村——你可以说陈老伯无知者无畏,但反思我们自身,又有多少人是因为过于恐惧,而不敢直面丧尸,最终只得沦落下流,甚至饿死家中呢?
“……我这地方偏,很少有人来,上一次来客人还是一个多月前的事儿了——一个小伙子背着他三岁大的孩子,从山里钻出来的,跟个叫花子似的,唉!造孽呀……”
于涛心中一紧,这陈老伯看得出是个心地极善良的人,封闭在这大山之中,与世无争。
他对于末世的残酷还完全没有认识,如果上次来的不是同样善良的小伙儿,而是刀疤脸之流,那这天堂般的世外桃源立刻就会变成惨不忍睹的修罗地狱!
想到这儿,于涛开始耐心的劝陈老伯跟他们一起离开。为了让老人了解末世的残酷,于涛把自己的很多亲身经历,包括蓬莱小区的遇险、北宁河上的追杀、罗幺妹一家的悲惨遭遇等等,都给老人细细描述了一遍。
他的描述让老人将信将疑,口里不时嘟哝,“怎么可以这样?”
末了,面对众人的劝说,老人还是摇了摇头,“我一个半截入土的老家伙怕什么?死也要死在自家的屋里。真要遇到你们说的那些人,他要什么让他拿走就是,总不见得能把我的土地都拿走吧?”
摇曳的油灯下,老人的脸上又恢复了那古井不波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