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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瘦瘦高高的媒婆挥着手帕,尖着嗓子喊叫:“哎呀我家卢老板小姐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一双大眼睛又黑又亮!和二公子天造地设,金童玉女!”
另一个胖胖的媒婆一屁股墩地一下把她挤开:“什么黑又亮,就是死鱼眼,哪里配的上二公子!不行,看我家李小姐才是书香门第,温柔贤淑,和二公子最合适不过了!啊,二公子看画像看画像!李尚书李大人的女儿,和相府门当户对!”
瘦得和豆芽菜一样的媒婆从香粉中钻出个发丝全乱的扁脑袋,手上还举着皱巴巴的画像:“哎呀二公子,看我这里,我这里!不是那姓卢的死鱼眼,也不是李小姐的哭丧脸!我家小姐真真的国色天香,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再不济,你看上了奴家,把我抬进府做小妾也是可以的呀!奴家屁股大,好生养!”
后头一个腿长的发挥身高优势高举双手摊开一张装裱精良的画:“看这诗看着画!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君子兮在相府,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鸳,胡颉颃兮共翱翔!我家少爷说了,您要是看不上我家小姐,娶我家少爷也是可以的呀!”
挤在后头的矮个子媒婆一边跳一边喊:“还有我家胡少爷,上次和二公子相见甚欢念念不忘!夜夜思君不见君,憔悴了娇颜宽了衣裳!”
一干媒婆叽叽喳喳挤作一团,腿拼命往府里迈,又全都挤在门口,眼看那如风霁月的身影越来越远,更是大打出手:“男人还和女人抢要不要脸啊?”“哎呀,别拽我我头发”“你踩着我的脚,毁我家小姐的画,我抓你的脸!”“你家小姐算个屁啊,我家公子可是沈大人的爱子!你敢挤我,让我进去。!”
“嗷嗷嗷!”那些媒婆刚挤进一条腿来,一群毛发又黑又亮的大狼狗就朝着这群媒婆狂吠起来,握住缰绳的少年朝着他们一笑,手里控制狗的绳子一松,那群狼狗就咧着白牙朝这边过来。
“丞相的三公子又放狗啦,要死人了!”这群媒婆叫喊着又往外头冲这一回倒是有秩序地很,只是那些标了名字的画像和香囊一类的信物都纷纷被她们“遗落”在府内,被折腾得厉害的守门的护卫总算能够将府门关上。
之前放开狼狗束缚的少年轻轻吹了一声胸前的短笛,嘹亮的笛声很快让那群脱了约束的大狼狗乖乖回到主人身边,他朝着戴着帷帽的青年又抱怨了几句:“二哥,你看咱家门槛,这六年都被踏坏多少回了,上个月才换的,过个一两月又得唤,若非爹想出这么个主意,让她们谁先挤进来才能和相府谈,我又养了这么些宝贝,我们相府的花花草草都得被那些个媒婆给踩坏了。”
摘下帷帽的青年语气带了几分无奈:“我都打扮成这样了,还是从小道绕过来的,哪能想到她们一眼就认出来了。”
“非也非也。”那少年摇着头道:“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二哥这般好姿容,别说只是弄个帷帽,就是烧成灰了我看她们也能认得出来。”
裴清泓轻笑出声:“大哥当初不是也这般热闹,三弟还小,要是再大上几岁,这下媒婆可就全冲着你来了。”
相府三子,容貌均是极为出类拔萃的,长子已经婚配,娶的还是荣欣郡主,媒婆自然不会把注意打到那位郡主夫君头上。裴清麟还是个情窦未开的毛头小子,整天牵着那些威风凛凛的大狼狗玩剑耍棒的,那些尚未出阁的小姐们看那几条狗都得吓坏,哪里比得上丰姿隽爽的二公子来得叫人心动。
裴清麟却是摇头:“爹娘都和说了,大哥当初可是早早就成婚,哪里像二哥一下就拖了六年,旁人都是先成家后立业,二哥却是立业了尚未成家,我绝对不会等到二哥这个年纪才成家的”
他这边说的信誓旦旦的,裴清泓却不再接话,而是让人把府内后门打开,外头果然又集聚了一群媒婆,一见他的脸,齐刷刷地才板凳上站起身来,很快又把后门堵得严严密密。
裴清泓压了压自家三弟蠢蠢欲动的手,转过脸来朝着各位媒婆遥遥行了个拱手礼:“裴某的婚事劳烦各位大人和媒婆费心了,你们今后可以不必再来了。”
青年抬了抬手,从宽大的袖口取出一款薄薄的纸来:“裴某已然定下婚约,这纸上就是裴某未来娘子的画像。”
不仅是那些媒婆愣住了,就连裴清麟也惊住了,贴耳低声询问:“二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就是啊,二公子莫不是欺我们,相府若是有喜事,必然讲究明媒正娶,这燕城连着方圆近百里的媒婆可都在这里了,我们日日到这里等候,可从未听说二公子已然定下婚约。”
“求娶的聘礼裴某已然让父母着手安排送了去,这媒人是家中有声望长辈做媒,自然不劳烦各位媒婆。至于这画像之人,不知是当初哪位落下的,既然今天诸位都到了,想必也有识得这画像之人。”
众目睽睽之下,裴清泓将那副画像徐徐展开,上头画的是一个书卷气极为浓厚的年轻男子,眉目清润,姿容如竹如柏。
“多谢各位媒婆的好心了,只是近日来裴某发现自己只好蓝颜,只能辜负各位小姐的一片芳心了。”
媒婆中间又炸开来:“怎么会是男人?”“
天呐,裴二公子居然真的是断袖!”
“有谁认得那画像是谁?谁家的公子,怎么从来没见过?”
“这公子还没顾家少爷好看,早知道我拿顾公子的画像来了!”
……
大家议论纷纷之际,一个矮个子双颊扑着红粉的媒婆总算挤出头来,她看到那画像的第一眼就极其兴奋得叫出声来:“我认得我认得,这画像不就是我前几日呈上去的,这是兰家公子!二公子我没说错吧?!”
裴清泓点了点头,然后把那画像收了起来:“既然有人认出来,各位应该信了裴某的话。家兄喜静,还请诸位自行离去,裴某就不亲自送了。”
他的语气不咸不淡,很是让人如沐春风,人家主人都发话了,这些媒婆也不好意思再在这里耗下去,便纷纷又从小门挤出去。
“哪能让二公子送啊,走吧走吧。”“这下又有谈资了,虽然没有拿到那一百两金,但也算不是很亏了。”裴二公子不轻易许诺,说过的话从来没有不兑现的,这毕竟是婚姻大事,想必对方是无论如何不可能拿这个开玩笑的,真是可惜了那一百两金了。
这天底下再风姿俊秀的男儿也不会让所有媒婆这般趋之若鹜,她们天天围堵裴清泓的原因一是因为对方确实条件好,更重要的是说媒之后那一百两金和天下第一媒的招牌。
“这下二哥你的婚事铁定在明天就传遍全燕城了。”裴清麟看着媒婆们离开的身影喃喃了几句,才回过神来问把画像重新收入衣袖内的清俊青年。
“传遍全燕城是好事,也省了娘亲雇人的钱了。”裴清泓却并不把这事情放在心上,就好像刚刚说自己六年未定的婚事就这么定下的人不是他一样。
“二哥,你不是开玩笑的吧,爹娘真的替你去那什么兰公子的府上去求亲了?你可千万别被这画像骗了啊,万一那兰公子是丑八怪呢?”少年一脸忧心忡忡。
“人我自然是看过了的,比画像要好几分。虽说先帝允诺了我的婚姻自主,但拖太久了总归不好。这延续我裴家香火之事就全到大哥和三弟身上了,以后三弟还得更努力才行。”
裴清泓的目光轻飘飘地在少年的小腹处扫过,看得对方脸上一下腾起一片红云,话语也带了几分羞窘,又羞又恼道:“二哥你看什么地方呢!”
对方却早就转身离开,衣袂随清风微扬起,仍旧是那风姿特秀的翩翩浊世佳公子。
在裴清麟看不见的地方,裴清泓却是拿出那袖中画像叹了口气,这画上之人他也不过只见了一面,对方是书香世家的幺子,家世清白,模样看起来也是个好相处之辈。当初那刘媒婆把画像留下的时候,他就打定了这么个主意。
岚国男子十六之后便谈婚论嫁,彼时他为治理荆州水患立了大功,便求了一道嫁娶之事父母宗族不得干涉的圣旨,这一拖就是拖了六年。六年期间,先帝驾崩,传位于皇太弟,而那位喜好戴着面具的元丰帝只不过坐了两年的皇位,便主动退位让贤,将皇位给了还尚年幼的先皇独子,也就是现在的宏文帝太叔越,做了个幕后垂帘听政的太上皇。
当年先帝传位给元丰帝一事本就多多疑虑,这太上皇虽然没在皇位上,可实权都握在对方手里。一朝天子一朝臣,先不去想先帝的圣旨还有无效用,就为操心此事多年的父母,他差不多也该成亲了。
兰家公子相貌对他的胃口,据那刘媒婆当初介绍对他又是一片深情,这种小白兔一样的人物,听话乖巧不会闹出什么大风浪出来,做妻子肯定是不错的。
在岚国,因为皇室喜好男风的缘故,近几朝男子成婚的也有好些,不过多少豢养侍宠,作为正妻的极少。他自己对女子实在是无旖旎情思,自然不好再耽搁别人家的清白女子,还不如娶个男妻相互扶持来得自在。这么一想,他对自己十日后的婚事倒也有几分期待来。
裴家二公子不日就要成婚了,成婚对象还是兰家不甚受宠的幺子兰珉,这消息通过各大媒婆的嘴像是长了会飞的脚一样迅速在整个燕城传开,作为燕城人人皆知的人物,裴清泓人生大事定下的消息也自然传到了宫里头那位的耳里。
戴着白玉面具的男人有着极其漂亮的一双手,右手中指和食指之间夹着的黑玉棋子更是衬得那只手根根手指如美玉一般白皙剔透,男人的语调微微上扬,听声音年纪也不过双十年纪:“哦,尚书郎定的是哪家的姑娘?”
“不是姑娘,是公子。”尽管他戴着面具,那股不容忽视的威慑力还是让负责汇报的人深深低下了头颅。
“哪家公子?”
“东城区兰家幺子兰珉。”汇报之人自然是不敢有半分欺瞒的。
黑玉棋子一个不留神就被摁入了棋盘三分,汇报者感觉道自家主子身上的气息陡然发生了变化,然而他又不敢擅自揣摩主子的心思,只得把头压得更低,像是身上背了千斤重担。
顿了好一会,戴着面具的男人才抬手示意对方可以下去:“这尚书郎的婚事孤就不去参加了,到时候你替孤在国库挑几件礼物当作孤给尚书郎的新婚之礼。”
“诺,那属下退下了。”背后又被冷汗浸湿的男人直到出了太上皇的寝殿才重新直起身来。
在伺候那年轻男人的宫侍都被屏退之后,执棋子之手把那精巧的白玉面具从脸上挪了开来。
若是裴清泓在此必要惊出声来,黄铜镜里倒映出的容颜俨然和那张从他袖中取出画像上兰家幺子的脸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