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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小事情裴清逸自然是一口应了:“那二弟就快些写完吧,为兄一定亲手帮你把信件送到兰郎君手上去。”
裴清泓的动作很快,在小皇帝率领着众位大臣下山之前,他把那封写好的信件亲手交给了裴清逸,信封上头是遒劲有力的四个字:子珏亲启。
浩浩荡荡一批人从行宫离开,他站在山腰处目送父亲和兄长离去,直到没了这两个人的背影才转身回了行宫。皇家狩猎和秋祭的时间挨得很近,为了避免皇帝来回折腾,这大山深处便为皇帝建造了一处行宫。
上山的人已经走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多是兵卫里的精英,一个个面无表情地站在行宫各处,身形笔直如同一棵棵挺拔的松柏。
他刚转回行宫,自己居住的房间便有人等会着,瘦长的脸颊,温和的气度,和勉强算得上熟悉的容貌,俨然是太上皇边上颇受宠爱的公公常秀。
“常公公缘何在此等候?”裴清泓疑惑地问出声来。
后者扬了扬手里头的拂尘,笑意温和宛若弥勒佛:“这个杂家也不是太清楚,总之陛下有请,若是长信候有空的话就和杂家走一趟吧。”
他这话说的客气,但裴清泓即便是真没空也得跟着去的,便点了点头:“还劳烦公公带路了。”
等到裴清泓进了太上皇的屋子,常秀便安顺地退了出来。在他离开主子和裴大人独处的屋子没多久,一个身穿御林军服饰的男人从外头走了进来,他的步伐坚定,直冲冲地就和常秀对上了,站在过道里的军士目不转睛的直视着前方,像是没有注意到这个小插曲。
等常公公走到了隐秘之处,他便从衣袖里抽出一封信来,非常普通的一封信,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信封,信封口处用了蜜蜡封好,露出来的信封上头还有着遒劲有力的四个字:子珏亲启。
这信封自然是方才和穿着那御林军服饰的男人一撞中拿到的,当然这信封他也没有资格拆开,只能等到那位裴大人离开,他再亲手交给太上皇。
想到那个毓秀的青年,常秀就不由得有些唏嘘。那位裴大人自然不知道自己拜托给自家兄长的家书转眼就在未下山之前教人给掉了包,当然掉包之后反而是真正的送到他想送的人手里。
这是十分自然事情,太叔澜既然以太上皇这个身份待在行宫里,还特意让裴清泓留了下来,自定然不会让那个冒牌货在第一时间拆了那封家书。要是裴清泓有分`身术,就会发现他写给兰珉的东西送给兰珉的东西此时此刻在家里待着的那个兰珉是碰都不敢碰一下的。
常秀对自家主子还是很了解的,虽然他没有在太叔澜底下吃过什么苦头,但外头传的是太上皇喜怒无常确实也是事实。那些侍候着太上皇的宫女或者是内侍也经常因为一件小事被发配出去,严重着甚至是杖责几十导致那些身体娇弱的宫人就直接丧命。
同时他也很清楚,自家主子除了喜怒无常之外,还有个十分严重的毛病,独占欲特别的强。从太叔澜进宫他就开始陪伴自己的主子,自然很清楚太叔澜对待属于他自己的东西有着令人发指的独占欲,小的时候甚至是宁愿毁了自己用过的东西也不送给别人,就更何况是他看上的人,这一点在裴清泓身上更加体现的淋漓尽致。
因为这一份独占欲,有了书局那一个幌子,影卫就很少以兰珉的身份存在。通常太叔澜都是从皇宫到书局揭开面具再走出去以兰珉的身份回裴府。只有现在这种太上皇和影卫必须同时出现的情况,影卫才会以两个人身份之一现身。
那些影卫的的一举一动都是完全按照兰珉本人的习惯培养出来的,除了裴清泓这个做夫君的日日夜夜和兰珉相处,裴府那些人根本不可能会认出那个假冒的人。就和宫中那些侍候着太上皇的宫女一样,也不会轻易看穿她们侍候着的是不是真的太上皇。
尽管如此,常秀内心中还是有着隐隐的不安,在那位裴公子面前,自家主子实在是有些太反常了。当初那一桩婚事,若是太上皇真的不想和裴家有什么牵扯,自然很容易会让裴家和兰家结不成那桩婚事,而婚事一旦应了下来,他的主子以真身出嫁就完全不出乎他的意料。
和仙逝的建隆帝不一样,建隆帝天生就是个风流胚子,虽然敬重正妻,但也没有把婚姻看得那么神圣,后宫只是他拿来稳住朝臣和繁衍子嗣的工具。
而当年的二皇子太叔澜在婚姻一事上却是尤为看重,兰珉是太叔澜承认的身份,如果他允诺了这一桩婚事,那作为丈夫的裴清泓就是兰珉的夫君,一个占有欲强到令人发指且注重婚姻的人当然不可能会让影卫和伴侣肌肤相亲、卿卿我我,所以对于太上皇不辞辛苦吧身份换来换去的行为他也完全能够理解。
在常秀在细细思索裴清泓在自家主子眼中分量和地位的时候,裴清泓站在太上皇身上已经半晌。他进来的时候,太叔澜正在专心的批阅奏折,常秀的一声通报也没有让对方停下来手里的朱笔。裴清泓作为一个绝不骄纵的好臣子,自然是笔直地站在太上皇的跟前,目光坦荡毫无惧意,背脊挺拔如巍峨高山。
伏案批阅奏章的人也没有叫他等太久,约莫过了一刻钟,那些奏章批完了,太叔澜像是才发现裴清泓的存在:“爱卿何时来的,还不快来人赐座!”
他一发话,便立马有人为裴清泓搬来了垫着软垫的椅子,随即那内侍飞速地离开,又留下两个人独处。
“多谢陛下赐座,不知陛下派人来请,所为何事?”裴清泓和这位太上皇相处的次数并不少,但每回都是这样公事公办的。裴清泓不畏惧,也不觉得和对方有多亲近。
“怎么,没有公事,孤就不能寻爱卿来聊聊天。”也不知是不是裴清泓的错觉,他觉得对方在爱卿这两个字上咬字咬得偏重了。
从他救了这位陛下到现在,这还是两个人第一次见面,又是独处,又不为公事,这倒是让他有些无措了。当然他还是不相信对方找自己来只是单纯为了聊天,所以举手投足间十分注意分寸,话也是在喉咙里绕三饶再决定要不要说出口。
但他很快就调整好心态,面上收了那几分不自然,依旧是那种如沐春风的微笑:“陛下说笑了,您要聊什么,臣自然是极其乐意相陪的,只不过臣子见识浅薄,多数只懂个皮毛,不敢在陛下面前卖弄,唯恐陛下恼了微臣。”
裴清泓从来自信,不过谦虚是岚国人的美德,狂妄自大也并不符合他一向的君子做派。
“见识浅薄,你这是质疑孤的眼光不好,识人不清?”
裴清泓抬眸看向太叔澜,青年说话的语调略带揶揄,眼眸却没有怒意,显然只是在开玩笑。他便敛去眸光潋滟:“臣不敢,若是陛下愿与微臣谈论见水利屯田之类,微臣必然侃侃而谈,到时候就怕自己关不上闸,图惹了陛下厌烦。”
“行了,孤不和你谈这些客套话。你对孤的赏赐,可还满意?”这一次太叔澜问得十分直白,倒是叫裴清泓一愣。
兴许太上皇真是在这行宫里别的慌了,来找他聊聊天。又或许是试探他作为臣子对对方行事的想法,又或许是因为别的原因……短短瞬间,裴清泓脑海里已是百转千回。
“臣救陛下是责任也是荣幸,陛下的赏赐臣为之惶恐,亦十分欢喜。”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护驾自然有功,但裴清泓若是不救,那就会被按上个护驾不力的罪名。所以这么一次救驾,太叔澜就将封侯作为他的赏赐其实也挺出乎他意料的,但总归是好事,他心里自然欢喜。
“昨日我听太医说,裴爱卿的身体肾火旺盛,可有按医正开的方子调理身体。”
“啊?”对方的话题实在是转得太快,而且还涉及到自己的身体健康问题,裴清泓一时间竟然没反应过来,倒像个毛头小子那样呆愣了一会。
他的反应却换来太上皇的一声轻笑,裴清泓便如实答道:“这行宫多有不便,那方子已然让家兄收着,待下山之后,臣会好好调理,陛下费心了。”
令裴清泓松了一口气的事情是,接下来太叔澜又问了些问题,但所谈论的内容全都是公事,他也能够不那么尴尬的侃侃而谈。
直到对方再一次的十分生硬的转移了话题:“孤记得,爱卿娶了个男夫人没错吧?”
裴清泓虽然不解对方为何操心起自己的家事,还是点了点头:“微臣的妻子确实与微臣一般是男儿身。”
穿着明黄龙袍的男人凝视着裴清泓的眼睛:“那你觉得,你的男妻品性如何?孤记得,当年爱卿从先皇处求了圣旨,圣旨上要求爱卿有选择的权利,但只能娶一个,男子不能为你诞下子嗣,若是孤允许你纳妾生子,也作为这一次的赏赐,爱卿可觉得欢喜?”当年先皇可没有下圣旨填最后一条,最后面那句,纯粹是他一时兴起添上的。
裴清泓瞧着太叔澜的神色便越发奇怪了。
那边太上皇在等裴清泓的回答,常秀住着的那间屋子外头就响起了敲门声;“干爹,陛下教我来寻您拿些东西待会我为陛下送过去。”
“你进来罢。”检查了一下那封信还在,常秀便把那封信重新放回袖子里,开口放了人进来。
敲开常秀门的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唇红齿白,约莫就是十三四岁的年纪,身上穿着的是代表着管事地位的内侍服,他的声音清清脆脆的,还带着几分少年的糯软。
即使常秀不愿意承认,但他必须服老,岚国人能够活到七十便算是长寿,太监因为去了势的缘故,寿命本来就比旁人要短些。他陪着太上皇那么长的时间,但要陪对方到最后肯定是不可能的,那接班人肯定是早早就要开始培养。
再说了,他一个太监,攒了那么多金银珠宝也没有亲人可以给的,这个是他在宫里头认下的干儿子,将来为他处理身后事的那一种,跟着他姓,名唤常金。那些比较品阶大的宦官会跟着主子们唤常金一声小金子。
在拿了那信封去太上皇那里交了差,常金又拿了壶美酒来到常秀这里,软言软语地哄了常秀开心,又小声地问起来自家干`爹那个未曾讲完的故事。
常秀被他熟练的手法按摩得十分舒服,眯着眼睛又用慢悠悠一点语调接着讲上次的事情:“小金子既然喜欢听,那我便接着讲那个故事,很久之前有个朝代,有个王爷……”
“这个地方干爹您已经讲过了。”常金打断了常秀的话,他的事情也很多,常秀讲的故事又很长,他实在是不愿意把前面这一段再听一遍的。
“那上次杂家讲到哪里了?”
“干爹讲到那个被皇帝百般冷落的皇子,和一位极受圣眷的公主争抢那王爷送的一个宠物,他们还为一个甚是活泼可爱的内侍起了争执。”常金眼巴巴道。
“对对对,是那里。”常秀又补充了一句,“故事的结束,就是那个宠物和内侍一起死了,还是死在那个公主面前,那位公主嫁了人也没有得到善终,一腔痴情错付后来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