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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问了敏妃,她果真没有自己服用任何能导致腹泻的药。有了她亲口的否认之后,我便可以先追查到底是谁给她下了药。
调度宫人是大事,何况事出蹊跷,暂时不宜从此入手。万一从我们三人这里查出些什么,到底有损皇室颜面,想来萧琰和太后都是不愿意的,所以只能先从下药入手。
我猜度着是太后,可是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亦不敢轻易开口,否则便是诽谤太后。
唐御医细细检查了敏妃服用过的所有食物和茶点,都没有发现异样。如此一来,此事便陷入了僵局。
宫中渐有谣言传出,说是我给敏妃下了药,又悄无声息调走了敏妃的宫人让其自生自灭。落英气得发怔,我也无从辩解,这件事仿佛只有我这个掌控六宫的皇后才有理由这样做,还做的这么干净利落。
萧琰听到之后,想了想也并未真的疑我。我松了口气,纵然我能力不够,他恼我我也毫无怨言。但是若他不信我的为人,我才当真要寒心了。
两日过后,我终究不曾查出什么。敏妃只自己调养,也没过多要求着一个说法。何顺仪只顾着照顾恭献公主,哪里有空操心别的宫是否闹翻天。唯有温妃轻声一叹,曾经对我说道:“敏妃经此一事,只怕是要被吓坏了。她原本那么要强的性子,现在只缩在章台殿但求无人害她,叫人看着可怜。”
我亦是自责惋惜:“饮食上查也查不出什么,等敏妃好了,本宫一定大力审查那日拦阻皇上和本宫的那个小公公,另外让敏妃一个一个验看宫中的人,务必要找出那个调走她宫人的妄为之人。”
温妃思忖片刻,凝眉道:“只怕也查不出什么,那小公公既然敢拦阻皇上和娘娘,只怕不会轻易开口吐出什么。何况这么久了,该灭口的灭了口,不该灭口的,只怕也早被送出宫去了。”
我心下一叹,其实我私下也是这样想的。我的能力,平和地治理六宫倒还不错,但若让整个皇宫遍布我的势力,控制整个宫廷,我是自认没有那样的本事。
末了,温妃只是说道:“她近来瘦了不少,让尚宫局好生做些吃的给她送去,一来压压惊,二来她也该调养了。”
我心下一动,敏妃之前仿佛特别爱吃牛乳糕,虽然唐御医那里没查出什么,但是会不会是她吃多了,导致腹泻?
这样一想,我立即传召了服侍我的李御医,将敏妃送给我的牛乳糕细细检查一番。敏妃没病之前同我走得勤,时常带些牛乳糕给我吃。我不太爱吃,便叫搁置在小厨房,如今正好再换个御医检查一下。
李御医一番检查,凝眉说道:“娘娘,这牛乳糕仿佛不太对。”
我追问道:“有何不对?”
李御医细细想了一下,道:“这牛乳糕中掺了大量的琼脂,琼脂虽然是制作糕点必用的食材,但是放置过多则非好事。它在体内消化不了,便会堆积,数量一定大时,则可以导致腹泻。”
我徐徐说道:“这牛乳糕,便是敏妃赠给本宫的,只是本宫一直没吃。不过后来唐御医检查尚宫局的牛乳糕,仿佛并未发现其中有何异样。”
李御医点点头,道:“唐御医检查时,微臣等同僚也都在侧,的确是没有异样的。想来是下药之人见敏妃毒发,便不再敢制作琼脂添加过量的牛乳糕了,却不想娘娘这里存着不少,这才能略查出些异样。”
我侧首对落英说道:“你将牛乳糕和李御医带去清阳宫,此事关系重大,必要回禀皇上。”
落英应下,立即带走了李御医。尚宫局主事乃是郑雨蓉,毕竟是太后的陪嫁,我自然不敢轻易处置,还是交给萧琰为好。
事情一旦找到了突破口,要想查个水落石出便是很简单的事情了。
半个时辰后,尚宫局、奚宫局、和内侍省主事皆被带去清阳宫。我觉得萧琰必是要亲自查询了,这才收拾一下前去清阳宫。
一进宫,便见三个主事跪在殿内。萧琰怒气冲冲,将一整盘的牛乳糕扫至郑雨蓉面前,厉声道:“郑尚宫,你进献给敏妃的食物里,居然掺杂了大量的琼脂,致使敏妃腹泻虚脱,你可知罪。”
郑雨蓉磕了个头,道:“奴婢失职,不曾察觉此物有异,还请皇上降罪。”
萧琰冷笑:“亏你担任尚宫十余年,这样的小事居然都不曾注意。难道尚宫局给各宫送点心时,你们都不曾检查吗?”
郑雨蓉沉声道:“按照规矩应该是检查过的,不过奴婢已将应为敏妃试菜和制作牛乳糕的宫婢带来,此刻就在殿外。”
“带进来。”萧琰道。
带进来的是两个十五六岁上下的小宫婢了,她们磕过头,便听萧琰问道:“敏妃的所进的每一样食物,都该是干干净净的。可是现在牛乳糕中竟然掺杂了分量不少的琼脂,足可导致腹泻。你们居然一个人做出这样的东西,一个人佯做不知把这样的东西给敏妃食用,到底是何居心!”
那两个宫婢吓得瑟瑟发抖,慌慌张张说道:“奴婢没有啊,奴婢制作的牛乳糕中并没有掺入过多的琼脂,而是按照规定的分量添加的,奴婢冤枉啊。”
“奴婢在给敏妃娘娘食用时也尝过了,这牛乳糕并无问题,奴婢也不知道为何现在多了这么多琼脂。”
萧琰闻言失笑:“那你们的意思,是奚宫局所有御医诊断有误了?”
“奴婢不敢。”
“荒谬!将这两个小宫婢带去内侍监,务必查出到底是怎么回事。”萧琰已不愿意再审,索性*交给内侍监。
内侍监隶属内侍省,负责宫中刑罚审讯,乃是宫中最恐怖的地方。宫人们有时愿意入掖庭狱,也不愿意入内侍监。因为进去的人,出来时大多被折磨得残缺不全。
我心里疼惜这两个小宫女,却也无可奈何。到了晚间时分,听闻她们双双招了,原来是尚宫局一个女史指使她们做的。
而当落英把这个名字告诉我时,我已然知道此事的替罪羊是谁了。
那个女史,名叫谭颖。
谭颖是个四十多岁的老宫婢了,听说她跪在清阳宫中,面上全无一丝惧怕。萧琰审了良久,她只是一口咬定自己没有暗害敏妃。萧琰无奈,只得让内侍监严刑拷打,必要她吐出真话,另外供出幕后主使。与此同时,那夜拦阻我和萧琰的公公也已经招了,他说命他收在章台殿门口不许人进去探视的人,也正是女史谭颖。
过年后何顺仪安分守己,我也不再想追查当日香粉一事,所以索性不再理会女史谭颖,却想不到我有朝一日还会听到她的名字。
那夜谭颖被关押在内侍监,萧琰朝中似乎有急事,便将此事全权交给我处理。春雨哗啦啦得下着,洗去了这几日宫中所有得阴霾,却也似乎在哀悼着什么。
“娘娘,何顺仪来了。”落英匆匆道。
我点点头,让人把她带了进来。她一进来什么都顾不得,只是跪在我身边磕头。
“娘娘,我求求你,你救救我娘吧。”何顺仪痛哭,泪水怎么止也止不住。
我伸手把她扶了起来,用手帕给她擦着雨水。她这次大约是真的急了,冒着雨就冲了过来。未央宫离庆秀宫那样远,雨又下得大,她浑身都被雨水湿透了。吧嗒吧嗒的雨水从她头上衣间滴落下来,整个人像是刚刚从水中打捞出来。
“雨这么大,你怎么也不打把伞?”我静静说道。
何顺仪哭着,复又跪了下去:“娘娘,女史谭颖不是别人,她是臣妾的母亲啊。娘娘,您救救她吧,内侍监是什么地方,她去了那里,还能有命出来么?”
自从我听到谭颖的年岁,便已经有几分怀疑她同何顺仪的关系了。如今听何顺仪再不顾忌自己说了,也只能轻叹道:“本宫知道了,可是命令是皇上下的,一定要她吐出东西来,本宫也没有办法。”
何顺仪悲哀一笑:“吐出东西,吐出什么东西?娘不会去害敏妃的,他们再审也审不出什么。”
我无言,何顺仪哭着,凄声哀婉:“听闻皇上要她供出幕后主使,她是臣妾的母亲啊,皇上怎么能不知道,这分明是有人在陷害臣妾!”
“顺仪,你先回宫,你在这里哭求本宫,总是没用的。”我如何不知何顺仪是无辜的,但是事已至此,我无能为力。
何顺仪冷淡看了我一眼,吃吃一笑:“我原以为,你会帮我,可是没想到,你这样冷漠。皇后,我看错你了。”
我抬都不抬眼皮,徐徐说道:“你要本宫如何呢,现在命令内侍监停手,把谭颖放出?那敏妃那里下药清宫那么大的事,你让皇上又该如何摆平?就算本宫现在放了谭颖,来日你可能保得住她?”
何顺仪惨笑一声,我叹道:“你母亲为了你,也是不会招的。顺仪,皇上现在有皇上的难处,他不能不给敏妃和靖边将军一个说法。你可知道今早靖边将军的请安奏折已经呈到了皇上面前?”
“所以要让臣妾和臣妾母亲来顶罪么?”何顺仪凄然,“给陈将军一个说法,以此来安抚边境将士的心?皇上……好狠心。”
我摇摇头:“你还是不懂本宫要说什么,你眼下要救你母亲出来,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你现在能找出真正的主使,否则你母亲……本宫也不知道,全凭圣裁。”
“找出真正的主使?”何顺仪大笑,“除了太后,还能有谁。前几日我还在想,为何太后要为难敏妃,原来,她是冲我来的。可是她是太后啊,难道皇上为了陈玉华,还能处置了太后?”
我嗤的一笑,道:“以你在宫中得明暗眼线,难道就不能从那两个小宫女入手么?她们说是谭颖教唆的,但是如果你能让她们反口,皇上必会觉得蹊跷,此事或许能有转机。”
何顺仪登时清醒,扑通跪倒在我面前:“娘娘,多谢娘娘指点,臣妾告退。”
我点点头,道:“本宫看你一派纯孝,可以暂时命令内侍监停手,明日再审。不过能不能真的救你母亲脱险,还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何顺仪用力点点头,转身离开。我目送她的背影离去,心中只觉得哀凉。前朝皇裔,居然落到如此地步,实在可悲。
我原以为何顺仪的能力必然能救出她母亲,但是我再一次小瞧了太后的手段。何顺仪太过稚嫩,到底算计不过老谋深算的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