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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逐渐地冷了下来,未央宫早早被炭火烧的暖洋洋的。萧琰不知从何处搜刮来一些奇异的花草,在殿中被暖气烘着,常开不败。
我瞧着这些花,朵朵鲜艳明媚,馥郁芬芳,正如宫中的女人一样,个个年轻娇柔,艳丽如天边云霞。
只是我们毕竟不是这些珍稀之物,谁又能在宫中常开不败?前几日才封的徐采女,如今已经快被萧琰抛之脑后了。她本就不曾让萧琰万分心动,如今我的身孕又突如其来,更是冲淡了她微薄的恩宠。听闻她居住的宫室此刻连炭火都供应不上,身边只跟着一个宫女日常服侍。日子这样清苦,却也不见温妃帮衬。所以我出神地想着,幻想着柔惠不曾背叛于我,而是在未央宫的火炉边烤着火,同我和落英几个说说笑笑,一起过冬。这样的时光虽然不够惊艳,但是难道不够温馨么?
“在做什么?”萧琰走了进来,见我歪在榻上出神,连忙问道。
我微笑起身,道:“臣妾参见皇上。”
“快起来,”他一把把我扶起,“不是不让你行礼了么,怎么总记不住。”
我缓缓道:“才三个多月的身孕,当真是不妨事的。方才臣妾还从太寿宫走回来,也没觉得有什么。”
萧琰皱了皱眉头:“母后那边也发了话,让你没事少走动,她不会怪罪你的。”
我取过核桃夹子,随意给他剥着核桃,道:“虽然母后体恤,但是礼不可废,臣妾还没到月份大的时候就被皇上这样惯着,难免让人说闲话。”
萧琰奇道:“说什么闲话,你是皇后,朕娇惯你又怎样?”
我不说话,将剥好的核桃递给他,他见我不说话,只是不解,恰好柔嘉来上茶,道:“皇上当真不知么,六宫中风言风语,说皇上半年不曾踏足未央宫,娘娘却怀了两个月身孕,当真可疑。”
我闻言不满,扫了柔嘉一眼道:“做好你本分即可,不要多嘴多舌。”
柔嘉垂首,一脸委屈,萧琰忍不住替她开解:“她是你的陪嫁,心里当然向着你。听到这些不堪入耳的话,自然忍不住来替你抱屈。”
我不语,他顿了顿又问道:“这些话,可让你不舒服么?你怀着孩子,一切要以孩子为先,不要计较这些小事,知道么?”
我温顺地点点头,道:“臣妾自然不在乎,传这些话的人都是些傻子。如果皇上真的不曾宠幸臣妾而臣妾有孕,皇上岂能放过臣妾?她们所言不过是为了中伤,臣妾若是在意,岂不遂了她们心愿?”
萧琰闻言放下心来,笑道:“阿暄聪慧,自然不会生气,是朕多心了。”
我又瞥了柔嘉一眼,嗔道:“臣妾不气别人说这些不堪入耳的脏话,只是不喜她们这些小丫头素日没事东家常西家短地闲聊。话多了,难免失了分寸。”
萧琰宽和一笑:“阿暄与众不同朕是知道的,但是总不能求人人都像你一样,否则朕入后宫,可不要见一个爱一个了?”
他这话原本是赞我,要讨我开心,我却借机一转,笑道:“女孩子年轻都是惹人喜欢的,各花有各花的好看之处,否则皇上何以对徐采女一见倾心?”
萧琰尴尬一笑,嗔道:“这件事你究竟要说多少遍才罢休。”
我但笑不语,他却忽然说道:“其实你身边陪嫁的柔惠,离开也好。这次朕将她带回长信殿,只是怄一怄你罢了,并未真的想要了她,而她却主动投怀送抱,想来她早就起了不该起的心思。这样的人在你身边长久服侍,总是让人不放心的。”
我闻言,更是又好气又好笑,最后心底却只剩下几分悲凉:“是啊,臣妾根本管不住底下的人,落英私通羽林郎,柔惠勾引皇上,看来来日臣妾也是狐媚惑主之流了。”
萧琰连忙宽慰道:“朕不过开个玩笑,你又何必多心。何况你的为人,朕是知道的。”
我轻叹一口气,萧琰又道:“不过话说回来,落英素日照顾你,若说她私通羽林郎,的确是不太可能的。你同她相处那么久,她是什么人你应该最清楚不过,或许你的直觉比证据更准。”
“可是臣妾没有证据,那些指认她私通的东西倒是成片,臣妾百口莫辩,落英也死无对证。”我想起此事,仍旧恨得不行,“皇上,落英和陈昭仪温妃一同提调六宫,她只是一个婢女,却处处妥帖,这样的才能极易惹人嫉妒。皇上,您清楚母后当年在后宫怎么过来的,后宫的明争暗斗您不是不知,为何在此事上偏偏不肯深想呢?”
萧琰忖度良久,忽而将徐晋叫进来,道:“陈昭仪年纪小不太懂事,六宫如今都托付给了温妃。你去告诉她,皇宫中的风言风语不断,朕听了心烦,更不利于皇后养胎,让她着力压制一下,不要闹得宫中乌烟瘴气。”
徐晋听了明白,径自退下传旨。萧琰搂着我轻叹道:“落英到底怎么回事,朕记在心底了,日后有机会,一定为她翻案。温妃……朕也没有证据,你也只是怀疑。她看起来像是有心思的,但也许未必有这么不能容人。阿暄,你有身孕,还是不要多想了。你放心,朕今日算是警告过她了,以后未央宫的人和事,朕都会上心照顾,不会让你再受委屈。”
我安心道:“臣妾记下了,以后在未央宫好好养胎,外面再怎么纷扰也是外面的事,臣妾不关心。”
萧琰放下心来,手掌抚摸着我的头发。他道:“这些日子睡得好么,听闻尚宫局的吃食如流水一般送入你宫中,怎么也不见你丰腴一些?”
我垂首,默默道:“尚宫局是很尽心的,不过臣妾吃不下。”
萧琰凝眉,不满地点了点我地鼻尖,嗔道:“吃不下也要多吃点,朕的孩子还在你肚子里面呢,你可不许亏待他。”
我只是轻轻点头答应,萧琰还欲再说些什么时,柔嘉忽然进来通报,原来是陈昭仪来请安了。
陈昭仪今日穿了一身桃红色的衣裙,衣襟嵌了几颗明珠,耀目生辉,极是喜气富贵。她笑着请安,宽大的衣袖如蝴蝶翅膀一样轻轻摆动,柔软而轻盈。没心没肺的神情感染地萧琰也放松下来,他问道:“这衣服真好看,朕从前觉得桃红色媚而俗,所以不喜,谁知道穿到你身上,艳则艳矣,却不俗气。”
陈昭仪闻言轻轻一笑,嘟着嘴道:“皇上往日不喜欢,是因为皇后娘娘不太常穿这样艳丽的颜色。娘娘啊就爱什么水蓝青绿之类的,穿上显得人清丽出尘。可惜臣妾穿不来,那样的颜色太过素净,臣妾这样的性子,大约只有这样媚俗的颜色才能般配吧。”
陈昭仪不过是玩笑话,而萧琰闻言,神色却已经微微紧了。他看向我,而我今日也恰穿了一身极浅的黄色。他遂道:“皇后确实爱素净,但是现在花一样的年纪,何必打扮的这么简单。这衣料的颜色也太浅了,远远看上去跟纯白的一样,哪儿有桃红色看着鲜艳跳脱。”
我不语,萧琰指着陈昭仪的衣服,对我道:“你瞧着陈昭仪身上的样子好不好看,朕也叫人给你做几身这样的衣服吧。你怀着孩子,就该喜气一点,是不是?”
我自然满口答应,陈昭仪却笑着说道:“臣妾这衣服尚宫局可做不来,这是臣妾父亲前两日命人送入宫中的,听闻是臣妾母亲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尚宫局的司制虽然好,但是这衣服一个针孔一线颜色都是母亲的心意,她们哪里学得来。”
我和萧琰点点头,笑道:“难怪呢,这花样也没见过,料子也是稀有的。”
陈昭仪满面含笑,抬手捋了捋袖口,珍惜说道:“这料子出自边关,其实并非是什么名贵的料子,只是在宫中很少见罢了,臣妾就图个新鲜。也是臣妾父亲想的周到,知道臣妾在宫中想家,所以特意拿了家乡的料子给臣妾做衣裳,也算是一解思乡之情。”
萧琰赞道:“不过真的很好看,改日朕叫人去边关采买一些给皇后做衣服。话及边关,朕想着定国公还在边关镇守。如今大辽那边平静许久,也该召定国公还朝了。”
我佯作微微一惊,脱口而问:“皇上要召父亲回京?”
萧琰含笑点点头,道:“定国公远在边关,如今快过年了,也一定起了思乡之情。你母亲身体不好,你又有了身孕,他在边关不明京中情况,怎么能放心呢?”
我连忙起身,郑重道:“臣妾恳请皇上以边关社稷为要,莫要因为体恤臣妾及臣妾母亲而耽误了军机大事。思乡之情人人都有,但若人人都归家还朝,朝廷又将被至于何地?”
萧琰拉着我坐下,道:“你放心,朕并非仅仅为了你。如今北疆平定,西北大辽也安分不少,定国公若是长久耗在边关便是屈才了。朕朝中还有不少事要他处理,哪里容他天天在边疆偷闲呢?”
我适时一笑:“皇上自然不会为了臣妾而妄置朝政于不顾,是臣妾多虑了。”
萧琰宽和地安抚着我,我抬首,不经意地同陈昭仪对视一眼,两下默契。
我一早发现萧琰颇为忌讳能冲胎的一切事物,便刻意穿了一件淡色的衣衫。陈昭仪的衣服,也是托其父平阿侯着意准备的,为的便是将话题引到思乡上面来。萧琰命父亲守在玉门关,本就是同我置气,如今也是时候该不动声色地提醒他放父亲还朝了。
十月底,恍若一阵春风袭过帝都,在这日益寒冷的深秋早冬送上了最后一丝温暖。柔嘉进来通报,道:“娘娘,定国公今日一早已经到京了,如今正在长信殿面圣。”
我点点头,柔嘉又问道:“皇上特意遣人来未央宫通知,想来是有请娘娘过去相见之意,娘娘要去见么?”
我摇摇头,指尖的棋子轻轻落到一盘残局之上,半晌方道:“寻个冷一点的天气,请父亲下了朝之后再入后宫看我吧。这么暖和的天气,岂不白白便宜了有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