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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思止,你要的那女子,正在军中被万人骑,你休想用她的贱命来换我!】
其实,九念的那一箭,只不过是来俊臣哄小孩子的逗趣罢了。
早在年初,来俊臣向权秉忠索贿不成,来俊臣便在搜罗诬告权秉忠谋反的“证据”。
这谋反之罪,要找到其谋反的理由。
权秉忠与威武道总管王孝杰是拜把兄弟,王孝杰曾打过多次胜仗,深得圣上器重,权向城的那匹汗血宝马便是王孝杰送给义子权向城的。
而这问题,就出现在这匹宝马身上。
这日一早,侯思止便带着一箱子银钱去了权秉忠家登门拜访,这位不速之客,被权向城拒在门外一个时辰有余。
然而侯思止却并没有生气,就坐在马车里等候,当下人第十次通报的时候,久在官场的权秉忠坐不住了,即使听儿子说这酷吏要加害于他,也要请他进来看看他到底要耍什么阴谋诡计。
在权家华丽的高句丽式的厅堂里,权秉忠黑着脸,只喝茶不说话。这僵硬的气氛持续了很久,最后权秉忠一看,不说话实在不行了,便冷冷的开口问:“我听说,昨日侯御史跟着来御史去郊外射箭了?”
侯思止一听他冷不防的提这事儿,又迟迟不肯接待他,便心里猜想昨日在靶场的事权家有可能知道了。
无妨,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也省得他挑明了。
侯思止十分恭敬的看了看他抬来的一箱子银钱,道:“思止今日来,是有事相求。”
权向城坐在一旁,一张俊秀的容颜轻蔑的一笑:“呵,侯御史还用求别人么?该我们求你吧?”
侯思止开门见山,道:“我听闻权将军与王孝杰将军是拜把子的兄弟...”
他话还没说完,权向城便警觉起来,打断他:“侯思止!我义父正在安西四镇打仗,为国家对抗吐蕃!你休要打他的主意!否则你今天别想走出这个门!”
权秉忠也没拦着,喝口茶,冷笑一声。
侯思止镇定的瞧着,这权家和王孝杰果然是交情深厚,他笑了笑,解释道:“少将军别误会,我知道今年年初王孝杰将军便主动请缨去收复安西四镇,对抗吐蕃,然而我的请求很小,我只想问王孝杰要一个人。”
权秉忠听出来了,这个侯思止是来威胁他们的,也是来做交易的,便皱眉道:“什么人,你说来听听。”
侯思止道:“我有一位心爱的女子,今年二月被充为军妓,我查过,今年王孝杰率兵去安西四镇之时,她就被送到这支军队里,我希望权将军能够帮我写封书信,待到我派人去接她的时候,让王孝杰放人。”
他一开始还称王孝杰为将军,说到后面的时候,便直呼其名了。
权秉忠觉得这酷吏还真是嚣张,竟为了一个卑贱的军妓来府上威胁他,想他也是堂堂右卫大将军,曾先后三次出兵为国征讨,立下赫赫战功,之前被来俊臣那疯狗咬了一口,圣上都没有将他如何,还怕这区区侯思止?
权秉忠皮笑肉不笑:“想不到侯御史还是个痴情种,我若不写这封信,你又奈我何呀?”
侯思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目光陡然冰冷起来:“权将军考虑清楚了?只是一封信,放了一个军妓,如此也不肯卖我一个薄面?”
他好不容易熬上了今天的这个位置,有了谈判的资本,侯思止没想到这个高句丽人如此不通人情。
权秉忠咬咬牙,啐了一口,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卖饼的疯狗!要我给你面子?跟我平起平坐?我告诉你,那下贱的军妓我是不会让孝杰放了她的!你休要威胁我!”
侯思止始终是怀着求人的态度来的,也备了礼,没想到这权秉忠这么顽固,侯思止有些气恼,但还是商量道:“军妓又如何,卖饼的又如何?权大人,思止做游击将军的时候,也曾先来拜访您,可每次来,大人都会嫌我身份低微将我拒之门外,如今思止也是朝廷重臣,实在是怀着谦恭地心态来求大人的,您可否替我给王将军写封信?”
这一番话,倒是老实诚恳,权秉忠收了收方才的力气,面子上挂住了,便沉声道:“你回去吧,我考虑考虑,还有,把你那一箱子的钱拿回去。”
侯思止看到了希望,站起身来,道:“谢将军,若是将军答应了思止的小小请求,思止愿为将军赴汤蹈火!”
侯思止走了,还是固执的将那一箱子礼钱留在了权府。
他刚出了大门,权秉忠望着那一箱子银钱,问向城:“城儿,你说,这封信,我要不要给你义父写?他不过是要一个女子,若是我不给,那这疯狗可会咬人的。”
向城思虑再三,觉得可疑,道:“父亲,他们现在要对付我权家,若你给义父通了这封信,万一他们在这信中做手脚,将义父也牵扯进来,那该怎么办?”
权秉忠沉思片刻,觉得儿子言之有理:“你说的对,我也觉得这个酷吏杀人不眨眼,怎么会为了一个军妓来求我?这其中恐怕有诈,我们万不可中了他们的奸计!”
三日后,侯思止再来权府,再次被拒之门外,这一次,管家顺着门缝扔出来一封信,是权秉忠亲手写的。
侯思止以为是给王孝杰写的信,满怀期望的拆开,却发现那是一封谴责酷吏的骂文,满满三页纸。
侯思止年轻的双眸陡然变得阴狠起来,狠狠地将纸攥成了一团...
...
十日后,来俊臣坐在马车上,鼻孔都气圆了。
他的对面,坐着面色苍白的曾九念,她的胳膊上缠着白布,布上星星点点的渗出血来,此刻正躺在巧姑的腿上,恶狠狠的瞪着他。
“我说你你就不听是不是?你再瞪我!”来俊臣气得发抖,也横眉立目的对着九念。
巧姑看不下去了,赶紧劝道:“明公,您就少说两句吧,娘子都这样了,你看这小脸,这嘴唇,哪还有一点血色呀!”
来俊臣更气了:“谁让她总是往手臂上划道子!该!”
九念憔悴的双眼布满血丝,愤恨道:“你若一天不让我见侯思止!我就划一道口子!你若一年不让我见侯思止!你便将这胳膊划烂给你看!”
“你!”来俊臣狠狠地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见她咳嗽虚弱的样子,心里也是说不出的心疼,便缓和了语气,说道:“你就说吧,你见了他又能如何,那权家父子已经在侯思止手上,圣上也下令彻查了,你见了侯思止又能左右什么?”
九念恶狠狠地瞪着他,倔强道:“那一箭是我射的,若是你们真的杀了权家父子,我便即刻咬舌!”
“哎呀呀你可别气我了!”来俊臣靠过去按住了她的身子,向来捉摸不定的脸上此刻已经是乱作了一团,哄着说:“你看看,我这不是驾车带你去侯府嘛!你能不能不闹啊!”
九念沉了沉,甩开他的手,不说话了。
...
侯思止从监狱的方向打道回府,坐在撵车里,脑海里全都是权秉忠在狱中受刑时所说的话。
他说侯思止,你休想再威胁我,我是不会给孝杰写信的,你要的那女子,正在军中被万人骑,你休想用她的贱命来换我!
侯思止紧紧的闭上眼睛,喉结上下滚动,那句“正在军中被万人骑”,仿佛一把牛刀,将他的心肺全部剖开了一般。
他黝黑的肌肤上,渗出了一丝薄汗,仿佛最后一丝希望也被这把刀生生的剥去了。
良久,他混乱的情绪镇定下来,再次睁眼,那目光中竟多了一丝杀气。
不错,权家败了。
就在仅仅十天的光景。
先是有人秘密告发权秉忠在修建长城的工程中贪腐受贿,又有王孝杰在安西四镇与吐蕃将领互通信件,意图谋反,皇上本是不信,但侯思止又把王孝杰的一些陈年旧事搬了出来,添油加醋的说上一番。
这王孝杰常年在吐蕃,对吐蕃内情十分了解,高宗在位的时候,王孝杰与刘审礼西讨吐蕃,在大非川被吐蕃擒获,刘审礼重伤而死,而王孝杰却奇迹般的被放了回来,还被吐蕃赞普墀都松赞赏赐了一匹汗血宝马。
回朝时向圣上陈说被放理由,竟是说那颂赞觉得他长得像他的父亲,还在他面前哭了一通,不忍杀他,便赐马释放。
如今有人告发王孝杰谋反,这旧事被提出来,圣上一听,便开始觉得可疑,而侯思止说,王孝杰将这匹汗血宝马赠给了义子权向城。
王孝杰远在安西四镇,是否谋反尚未可知,但权家父子常与王孝杰互通书信,交往甚密,若是审理此案,还需将权家父子审讯一番。
于是,权秉忠与权向城便被押进了“例竟门”。
这“例竟门”是何处?
“例竟门”其实叫做丽景门,这丽景门内,是皇家监狱,称为“推事院”,是由来俊臣等人负责审案的地方。
后来官员们都戏称,只要进了这丽景门,竖着进去,横着出来,无一例外。
于是这丽景门,变成了“例竟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