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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小桐刚刚尝试着喝了一小口八宝茶在嘴里,奶娘这一句话猛不丁地出来,嘴里的茶差点儿喷出来。咳了几声,勉强将嘴里的茶咽下去。
奶娘拿着帕子已经站到了她的身后,轻轻地拍着吴小桐的脊背,给她顺着气,见她缓了一些,连忙关切地询问:“姑娘,可好些?”
吴小桐喘着气,、有些无可奈何地抬抬手,示意自己不妨事,一边顺了气,斟酌着开口道:“我没事……你,你且坐!”
奶娘答应着,目光仍旧关切地放在吴小桐周身,身体却顺从地依着吴小桐的话回到下手的座位上,坐了。
吴小桐顺过气来,端了茶盅,微微皱着眉头喝了一口八宝茶,这才转眼看向奶娘,缓缓开口道:“嗯,这位婶婶……”
奶娘眼圈儿一红,张口就要说什么,吴小桐连忙抬手将她止住。
“嗯,我之所以这般称呼你,并不是我刻意怎样,那个,我真的不……嗯,不记得见过你,对你所说的那些事情,也完全不记得了……”
“姑娘?!”奶娘惊讶失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对面脸色平静的小姑娘。
吴小桐默了片刻,给了奶娘一点点缓冲的时间,见她惊呼后再说不出什么,吴小桐才继续说:“前几天我也见过了裴大公子,嗯,我这么称呼他,你也应该明白,我也不记得见过他,完全不记得有这样一位大哥,对裴家,对京城,对宝应,都不记得了。”
奶娘这回仍旧惊讶满脸,却能够自持着,没再惊呼,只直直地盯着吴小桐,仿佛要在她脸上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撒谎的痕迹。
相对于姑娘完全忘记来说,她宁愿是姑娘使性子不肯相认。使性子,可以慢慢哄转,可若是全部忘记了,她们在姑娘眼中可就是没有任何交情的生人了!
可惜,奶娘注定了失望,对面那张清瘦的小脸上,那双大而明亮的眼睛中,有的只是平静,只是坦然,只是大大方方,从从容容,就是没有不相干的情绪波动,更没有半点儿使小性子的别扭。
由着奶娘打量了半天,见她脸上的希望越来越少,失望、没落越来越浓,吴小桐也难免心生感叹,抬眼看向面容憔悴的奶娘,不知不觉地放柔了声音,道:“我这么说,想必你也能明白,我为何不认裴大公子,为何不认你。并非我心里有别的打算,只是因为我不记得你们了。”
略略一顿,吴小桐又道:“你也看到了,我在这里过得很好。爷爷待我如亲孙,还有几个虽不是血亲,却不亚于血亲的兄弟姊妹,也不缺吃用,温饱无虞……但是,我知道,这样的生活,对于你们来说还是太辛苦了。再说,我也就是刚刚吃饱穿暖,实在没有能力使奴唤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留下来几没必要了。我不需要人伺候……呵呵,难道我下田割完稻谷,回家再让人伺候着擦脸洗脚?”
话说开了,吴小桐心里也就放松下来。
该说的她都说了,除了没招认自己是天外幽魂,其他的都坦白地说开了,她不记得裴家,不记得她们所说的种种,她不会回裴家去,也没能力使唤奴婢……一句话,她不想跟他们有什么关联,大家不是一条道上的,都各安其道,该干嘛干嘛,就别来打扰她了。
“姑娘……”奶娘好半天才唤出一声来,然后,情绪就不可控制地落下泪来,“你这是不要奴婢了么……呜呜……”
吴小桐仰头望天,叹了口气!
看来,她想的太简单了!
深深地吸了口气,暗暗舒缓了一回情绪,也等着那边哭泣的奶娘情绪平缓了一些,她才起身,倒了一杯白水送到奶娘手里。又转回自己的位置坐了,这才道:“你先别哭,擦擦泪喝口水。”
奶娘哭了好一会儿,却见吴小桐除了有些懊恼外,并无半点儿不忍,心里也更加确定,吴小桐所说应该都是真的,她是真的将她将裴家都忘了。
知道再哭也没有用,奶娘也就渐渐收了悲声,拿帕子拭了泪,垂着眼喝了口水,缓和了一下情绪,这才缓缓开口:“姑娘有话请说。”
“唔,”吴小桐应了一声。心道,她该说的都说了,还说什么?个人过个人的不好么,为什么非得将她弄回去?……汗,这话也不对,裴依依毕竟是裴家的骨肉,还是裴三老爷唯一的骨肉,裴家人大概认为有义务将她接回去,好好抚养……
揉揉鬓角,那里某根血管突突地跳着,生生地疼!
吴小桐舒缓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尽量平和道:“我刚才都说明白了,不是我不认裴家,不认你,只是我不记得了。我认识的人都在双溪镇,就是那些跟我一起收稻子的人……这些话,你或者不相信,也或者一时没法子接受,我也理解你的心情,可我没想起来之前……就是这样了。”
说着话,吴小桐站起身来,看着奶娘道:“你既然大病初愈,又一路奔波,想必困倦疲惫的狠了。其他事先不说,你先歇一歇,我找人给你做些吃的来,你吃点儿东西……”
奶娘情绪总是激动着,有些话难免不接受,缓和一下,平静下来,或许就能想明白,就能接受她的说法,回去了。
说完话,吴小桐也不等奶娘有什么反应,径自出了门,招呼门口候着的小丫头,让她打水给奶娘洗梳,她则出门往福顺酒肆那边去。
徐寡妇已经从稻田里转了回来,正跟两个婆子摘菜的摘菜,淘米的淘米,一边说着话,看到吴小桐进来,三个人下意识地住了口,齐齐向吴小桐看过来。
徐寡妇跟另两个婆子的目光又有不同,徐寡妇看了一眼就讪讪地转开了,另外两个婆子的目光却毫无遮拦,毫无收敛地落在吴小桐周身,那目光中的探究审视意味,让吴小桐越发懊恼。
想也知道,她们探究的什么,不过是小姑娘为何做男孩儿打扮,不过是她那可能的高贵身份……
吴小桐知道,隐约的,她跟徐寡妇乃至双溪镇的人们之间,多了一层隔膜。这层隔膜,是所谓贵人和平民之间的差距,比她是流民乞丐的身份,更难以让他们接受。
抬手摸摸鼻子,吴小桐暗暗苦笑,脸上却一如既往地一片灿烂,笑着跟徐寡妇几人招呼:“婶婶们忙着了……那位婶子一路奔波还没吃饭,徐婶子你看看,给做两个菜,送过去吧!”
徐寡妇连忙答应着,飞快地盘算了一下道:“还有些上好的咸肉,炒一个豆角,再炒一个韭菜鸡蛋,你看行不?”
吴小桐点点头,又道:“豆角素炒吧,用韭菜炒咸肉,再做个蛋花汤就好了。”
“嗳,嗳,晓得了,我这就做。”徐寡妇一边答应着,一边转身往灶房里走。
吴小桐目光在院子里玩耍的几个小毛头身上转过,收回来,落在两个婆子身上,“这几日让两位婆婆受累了。”
两个婆子被她这么一问,都有些讪讪的,连忙堆起笑来连声道:“不累,不累!”
吴小桐缓缓一笑道:“这几日,天天忙着割稻,倒是没留心两位婆婆的手艺,这会儿,稻子就要割完了,我倒是有心看看两位婆婆的手艺……若是手艺真的好,以后有什么事儿,少不得还要受累呢。”
这话说的好,告诫了两个婆子本分干活,别只顾着八卦,干好了,以后自会多加照顾,干不好……那就不好意思了。
眼下,刚过了大难,镇子上留下的人不多,自然要互相照应着。可日子久了,个人过个人的日子,谁还能总照顾谁去?
更何况,眼瞅着,吴小桐爷俩成了胡家的代言人,又买了牛、车、驴子,以后种田、用牛用车的,少不得要求到这祖孙俩面前呢。不管眼前这位是哥儿还是姑娘,也不管她出身如何,身份怎样,不说那可能的大户出身,就是眼下,人家眼瞅着也比他们这些人的日子好多了,他们以后过活,少不得要仰仗人家,怎么能得罪?!
打一巴掌,又揉一把,吴小桐一句话,将两个婆子揉捏的服服帖帖,连忙应承不迭,哪里还敢肆无忌惮地打量揣测。
吴小桐暗暗哼了一声,脸上笑的和和气气的,跟两个婆子告了别,脚步轻快地离开了福顺酒肆。
眼瞅着,已经过半下午了,吴小桐也不急着往稻田里去了,施施然地一路向东,先去场院里看了看,跟老苍头说了几句话,帮着卸了两车稻谷,又帮着堆了两个稻谷垛,遥遥地看到田地里的活儿收了尾,她才施施然离开场院,去了胡家后园小院。
胡元辰醒着。而且没有躺着,起身坐在窗前,透过一条窗缝,默默地看着外头出神。
吴小桐还是第一次遇上胡元辰清醒着,一脚踏进来,先是一喜,继而,心就忽悠悠沉下去,然后,升起一股浓重的寂寥酸涩来,那酸涩冲将上来,直冲如鼻腔、眼窝,竟让她不觉地红了眼。
胡元辰原本是天之骄子,富贵公子,老百姓说的云彩眼里的人物儿。可忽喇喇大厦倾,一睁眼,他已经从云端跌倒了泥地里!
祖父母和无数族人没在京城,父母亲人也难逃生天,如今,连这祖宅都一把火烧了个干净……更有曾经效忠的王爷、世子,还有朋友同伴,大概都成了对立面……天高地广,芸芸众生,他却孑然孤立,形单影只……
吴小桐恍惚地从胡元辰身上看到了自己,同样是世事变幻,同样是遗世孑立,形影孤独!
哽的喉咙生生发疼,好一会儿,吴小桐才缓了情绪,镇定下来。
“嗬,看起来是大好了!”开口,声音欢喜,语调轻快。
胡元辰的身体似乎微微一震,顿了一下,然后缓缓转回头来。
茫然又隐着浓重悲哀的眼睛,对上吴小桐的目光,然后,看着一双大而清澈明亮的眼睛渐渐完成两道月牙儿,满满的欢喜流溢开来,吴小桐笑道:“气色也好多了,终于有点儿生气了!”
说着话,吴小桐自动自发地倒了两杯水,一杯递给胡元辰,自己也捧了一杯,大口喝了,呼出一口气来,再对上胡元辰的目光,吴小桐忍不住笑道:“怎么,病了一场,傻了?还是跟大有待得时候长了,不会说话了?”
她的笑容如此干净如此绚烂,让人见之心喜的同时,不由自主地就受了感染,跟着舒缓了情绪,甚至跟着带了笑意。
胡元辰失笑,轻哼一声,道:“我傻不傻、哑不哑不说,你这丫头一张嘴倒是越发伶俐了。”
“嘻嘻,我也就这张嘴了……”吴小桐嬉笑了一声,挥了下手,好像有些什么让她懊恼似的。然后,她很自动自发地爬上床,就在胡元辰对面盘膝坐了,笑嘻嘻地道,“你这会儿看着也大好了,我跟你说说,今年的稻子差不多收完了,我跟爷爷商量着做主,给了收稻子的人一成。其他的稻谷打下来,晒干了,就能入库了。据估摸,差不多一亩地能收三百斤左右……这一两个月,没人理会,能顺顺当当收下来,少点儿也正常了。你可不要太失望!”
胡元辰瞅着她,微微皱了眉头:“这些不用跟我说……”
“胡家就你一个了,不跟你说,跟谁说?”吴小桐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也不给他开口的余地,继续道,“收了稻子,就要耕种,我想过了,原来佃着的田,还让人继续佃种……眼前这般情形,大家伙儿日子都难,今年的佃租就暂时不收了,暂时记账,等明年收了粮再说。没有佃出去的田,雇短工来耕种,我想了,除了一部分种菜种萝卜外。其他的都种上油菜……能吃一冬天青菜不说,明年还收一季菜籽,又不耽误种稻谷。你觉得怎样?”
胡元辰眉头紧皱,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不用……”刚说了两个字,就看到吴小桐的眼睛立了起来,眼瞅着要发火,他心气一虚,莫名地有些胆怯,改口道:“都依你!”
“嗯,”吴小桐淡淡应了,道,“你眼下确实不用操心,只安心把病治好了,把身体养好了就成。”
说着话,吴小桐从床上跳下来,笑着道:“今儿我给你做饭,你说想吃什么?有肉有鸡蛋呢!”
对面一张脸笑的太过灿烂,莫名地让胡元辰觉得心境安好,不由地也带了一丝儿笑:“随你做,做什么我吃什么!”
吴小桐微微扬起下巴,很是不屑地哼道:“德行,还得瑟上了!好,那我就去做了,做出来可不许不吃,也不许说不好吃!”
这太霸道了!
胡元辰却莫名地心境缓和放松,笑着点头挥手:“好!”
吴小桐微仰着头出了屋,招呼着大有生火,她则动手收拾了一捧扁豆,两条丝瓜,很快,一个肉丝扁豆,一个丝瓜蛋汤做好了,端进屋里。
看着简单的一菜一汤,颜色鲜亮,气香清新,令人心怡,胡元辰的脸色又缓了些,抬眼看向吴小桐道:“色、香还不错,就不知道味道如何!”
吴小桐提着眉毛,很是有些骄傲道:“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说着话,将一碗米饭和筷子递到胡元辰的手里,眼看着他吃了一口扁豆丝儿,又喝了一口蛋汤,却好一会儿没有做声,不由着急道:“怎样?”
胡元辰小得意地抬头,一咧嘴,露出一口白牙,“还行!”
“就是还行?”吴小桐很不满这个评价,自己拿了一双筷子尝了尝,明显没有失误,味道很不错嘛。
“好香!”吴小桐弯弯着眼睛自己评价,然后将筷子一放,也不等胡元辰评价了,笑嘻嘻地挥挥手,“我走了,你慢慢享用美食吧!”
然后,脚步轻快地出了门,脚步声渐行渐远,很快听不见了。
胡元辰愕然片刻,然后失笑着摇摇头,复又垂了眼,夹了一口菜送进嘴里,细细咀嚼……半晌,扯着嘴角低声道:“好香!”
奶娘冷静、思考的结果,还是坚持留下来。
吴小桐拿她无法,只好在福顺酒肆那边又收拾出两间房子来,给奶娘、丫头和那两个随从居住。
她们住下来可以,同时,吴小桐也跟奶娘约法三章:
一是,奶娘几人住下来,就要跟这里的人一样干活,她这里不可能,也养不起闲人;
二来,她做什么不做什么,都不希望奶娘干涉;
第三条,呃……暂时她还没想到是什么,不过暂时保留,等她想起来再作补充!
对她这一二条,奶娘没有半点儿异议,一口答应下来。这样,吴小桐也实在说不出什么理由撵人了,无奈地接受了奶娘几个住下来的事实。
只是,落到实处,显然不是两张嘴皮子一碰那么简单。奶娘几个人住下当天晚上,吴小桐就头疼了。
因为没有准备,刚刚收拾出的两个房间条件很是简陋,家具摆设啥的自然没有,只能先从拴住和小臭儿屋里挤出一张床,又把小亓原来睡得一张床挪过去,给奶娘和小丫头用,两个侍卫则只能暂时委屈铺了干草打地铺。
这些倒没有人表现出不满来,但是到了晚上,吴小桐正准备洗漱睡觉呢,福顺酒肆那边却突然传来柳叶儿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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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忘了问候亲们,节日快乐,亲们都出门玩了么?
某粟一边码字,一边自我安慰,出门的都在高速上……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