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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旸接掌讨逆兵权,包括吴小桐在内的人,几乎没有人看好他。
自从叛军出了个傅公子之后,齐军就连战连败,士气大挫不说,消耗也极大。哪怕齐军背靠物产丰富的江南半壁,却也难以在短时间内组织起有效的反击,更不说大胜捷报了!
但世事无常,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正月里,齐军在庐州大败之后,两军居然都没有继续作战,都按兵不动,调整起来。
二月底,徐褚从北边打探了消息回来。叛军……或者应该称之为宁军。傅公子收拢了叛军三股势力之后,仍旧拥惠王之子,只有七岁的亓惟承为帝,国号宁齐,定都原来的京城顺天府。但是为了区别方便,百姓们都称之为大宁。
拥帝定都之后,傅公子刀锋北向,一路向北扫荡,短短一个月,就将顺天北的大片疆域拿下,宁齐朝局势渐成。
收拢了北地数省之后,大宁国开文武双恩科,招募人才,又宣布减免赋税,休养生息……
种种措施,立足长远,安抚民心,吴小桐得到徐褚打探回来的消息后,愕然半晌,免不了感叹一声:傅公子志向高远呐!
不管大宁和大齐有啥措施,只要不打仗,百姓们就得过自己的日子。双溪镇,吴小桐,也不外如是。
二月初,育秧,二月末、插秧,各种杂粮、蔬菜也陆续下种。山上的草木返青,孩子和妇人们又上山了,采摘野菜,挖取春笋。早晚的,小臭儿和拴住又往河里下了鱼篓子,捕捉鱼虾,却不是为了解馋,而是挑拣分类,送到镇子东头的养鱼池子里豢养。这些养鱼池,去年已经用了一年了,收获很丰厚,过年时,每一家都分到了鱼。
进了三月,地里的秧苗长势良好,麦苗也郁郁葱葱。天气有些旱,挖了两年的沟渠水利派上了用场,麦田都顺利地引水浇灌,还趁机施了一次追肥。
三月底,田里的活计少了,暂时的小农闲,那些刺儿头、犯错的辛苦了一冬一春备好的石料和竹子、木料派上了用场。
吴小桐安排人将一片片烧毁的废墟清理出来,又规划一番,然后雇用人手开始盖房子。一排一排的房子,同样的尺寸,同样的规制,整齐崭新,赏心悦目。双溪镇就如春天的山峦,褪去了冬日的萧瑟,换上了一片蓬勃。
一个个小院子盖好了,吴家开始售卖房屋。
流民们大都身无长物,卖银子自然不行,于是吴家推出的就是工契,以工买房。一套三间正房带两间厢房,还有独立厨房、茅厕的崭新小院,只需要一个青壮男人签下十年的工契就好。家里青壮多的,两三年就能偿还完的也有。当然,那些只有老弱的是买不起新房子的,吴家就又推出了修房办法,就是维修旧房,给那些只有老弱的流民家庭住,收取的费用也低,只要孩子或者老人能够做些活计,比如打扫,比如放牛,比如割草,两三年也能还上债务。
还有那些孤儿孤老,孤儿好办,直接由吴家收养,自然身契也签了,抚养费长大了慢慢偿还即可。孤老则在镇子中选了个大院子,修缮之后,把孤老们集中在一起,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吴家出粮养老。六十岁以下的,则可以去吴家领一份力所能及的活计,就有报酬,吃穿都有了。
这一番安置措施说起来容易,实施起来却不是一蹴而就之事。
三月底到四月底一个月,修建的新屋安置了三十多户,旧屋也修缮了一遍。赶在五月雨季来临前,将所有屋舍都弄好了,让镇子上的人都有了遮风避雨之所。
五月初,麦田里的麦子黄了,因为种的麦子不多,人手也充足,收麦没有费事,一天就收割完了,然后有人去场院里晾晒打场,也有人开始耕耘麦田,种下大豆、芝麻等秋季作物。
吴小桐则日日关注着菜园子里的几株植物——年前她去霍山县城的时候,意外地得了五六块红薯,小心翼翼地保存了一冬天,这会儿种出了三十多棵红薯,也有一小畦子。
霍嬷嬷不懂稼穑之事,吴大壮家的和吴江家的几个却是种了多年田的,都很好奇吴小桐种的是什么,看着跟山上的野藤蔓子差不多,不知道为什么吴小桐日日瞅着,跟眼睛珠子一样稀罕着。甚至为了种这些东西,吴小桐还亲自跑去河滩里挖沙子,又用筛子细细地过了,只取最细的沙,混合了山土,还第一次不怕脏不怕愁地挖了腐熟后的鸡粪拌在里头……
这一日,吴小桐又一大早就跑去菜园子里看她的宝贝红薯。
突然发现有一棵红薯苗有些萎蔫,吓了吴小桐一跳,然后仔细寻找原因,竟然从红薯根部找到一个虫洞,拿了小铲子挖了半天,吴小桐找到了一个黑乎乎怪头怪脑的虫子……几个已经开始膨大的小红薯都被咬坏了……把吴小桐心疼的不行,对这些虫子恨极了,就跑去跟一些老人取经。然后才知道,这是一种叫蝼蛄的虫子,专门咬植物的根……原因却让吴小桐哭笑不得,这种虫子又名粪虫,喜欢在臭烘烘的粪堆里活动,吴小桐给地瓜苗下上了好多鸡粪,结果把这玩意儿给招来了。
咨询过后,吴小桐也没从那老农嘴里讨到克制这种虫子的办法,不得已,吴小桐发了狠,缠着老苍头要了一包低毒的药粉来,划开红薯苗的根部,把药粉撒进去,效果立竿见影,之后再没有红薯苗枯死的状况发生了。
秋日,水稻收获的时候,吴小桐也收获了她的第一季红薯,三十几棵红薯,收了将近二百斤红薯。
大块的吴小桐不舍得吃,只挑出了一小笸箩小块的、破损的红薯晾上,其他的整齐的红薯都被她送到地窖里,用细沙储存了起来。
小红薯晒了十多天,皮儿都发皱了,吴小桐才让徐寡妇蒸了。失了水分的红薯,蒸熟后却甘甜可口,把人们着实惊艳了一番。
水稻收获,又到了种麦子的季节。
接着,山峦变色,金黄赤红,色彩斑斓,秋天到了,又过去了,冬日来临,雪花再次飘落……
一年,匆匆过去。
秋收秋种之后,冬闲季节来临,双溪镇的人们却没有猫冬的习惯。搁下锄头,又开始盖新房,修路、挖渠、修梯田。
这一年,齐军和宁军相安无事,竟有些划地而治的样子了。
百姓们命如草芥,却也如野草般顽强。只要没有战火,民生恢复的很快,特别是相对封闭的双溪镇,竟有了些安居乐业的模样了。
又是一年,吴小桐满了十六岁了。
冬小麦从最初的几亩,扩展到了五十多亩。红薯也从最初的五六块,繁衍增加到了五亩。茶树从最初的几棵,扩展到了五百多棵,已经种满了西山的一片向阳的山坡。茶树还小,但吴小桐已经预想到几年之后,这一片茶园的郁郁葱葱。
这一年,休整了差不多一年的齐军和宁军再次开战。
由裴旸统率的齐军竟然据守几个桐城、庐江、无为等几个小城,居然挡住了大宁十五万大军的攻伐。
甚至还压着宁军北退了数十里,收复了五个小县城。
这一战,是裴旸统军后的第一站,不算大胜,却从很大程度上鼓舞了齐军士气。
接下来,两军战事不断,但对战双方却都有所保留,似乎,双方已经默认了对方的存在一样。
五月初六,吴小桐十六岁生日,裴府惯例早早送来了贺礼。自然,‘表少爷’的贺礼也不例外地送了过来。
比较意外的,五月初六上午,快晌午了,双溪镇又来了两辆马车,看样子很像裴府的马车去而复返了。日常值守,程充和徐褚都不在寨堡上,几个当值的庄丁问了一声,听说是给姑娘贺寿的,就开门将马车放了进来。
等吴小桐看到递进来礼单子,愕然之后,就直接起身往外走。
霍嬷嬷拦住她,道:“姑娘何必亲自出去,将人唤进来问问不就明白了。”
吴小桐眨眨眼,然后重新坐了。霍氏笑笑,随即吩咐梨雪:“去,让那送礼的人进来,姑娘有话要问。”
此次送礼之人,吴小桐自然知道不是裴府,小亓的礼物向来是随着裴府一起的,自然也不是他……她只是很纳闷,这个世间还有谁知道她的生辰……呃,裴依依的生辰。还专程打发人送了贺礼来。
若是太平年景也还罢了,亲友们互相来往的方便,但这如今战火纷飞的,路上可不太平,能打发人来送寿礼……这显然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要知道,裴府的贺礼能一直不间断地送过来,可是有裴旸的亲兵护送的。
等见了梨雪领进来的送礼人,吴小桐手中的礼单子咣当一声落到了地上。
实在让她想不到的是,送礼的两个人竟然都是熟人。
“几年不见,姑娘一向可好?”下头的中年人面含微笑,从容地拱手施礼。不是别人,竟是几年不见的福顺酒肆的宋掌柜。
在他身旁,一个体格魁梧,穿着黑色三梭布直缀的汉子也恭恭敬敬施礼,却没有说话——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不能说。这一个,竟然是哑巴大有!
“宋掌柜,大有……怎么是你们?”吴小桐惊讶的有些语无伦次了。
话音未落,吴小桐也已经明白了。既然是这两人来送礼,那送礼之人是谁已经了然若揭了!
扶着椅子扶手,平稳着因激动微微颤抖的身体……吴小桐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缓下来,问道:“你,你们……胡元辰,现在可好?”
大有抿着嘴吧看了看宋掌柜,眼睛里透着欢喜和欣慰。
宋掌柜再次拱手道:“姑娘不必挂心,我家大少爷极好。只是,事务繁忙脱不开身,不能亲来给姑娘道贺,还望姑娘见谅!”
吴小桐摆摆手,心里莫名有些焦躁,却勉强克制着自己,让着宋掌柜和大有坐了,又看着梨雪玉冰送上茶来,这才道:“没什么不原谅的,世道乱成这般,往来极为不便,我能知道他好好地就行了。什么贺不贺的不重要。”
顿了一下,吴小桐轻轻叹了口气,道:“你们大公子离开后就杳无音讯,这一去就是两年多,我只是担心他遇了什么难……还有大有,他爹娘年纪都大了,日日盼着挂记着,我见了也只能拿假话宽慰着,只说大有极好,很快就回来看他们二老……呵呵,真的,知道你们都好好的,我就能放心了。”
吐出一口气来,一直藏在心中的挂念终于搁下。吴小桐觉得心底轻松,心情自然就好起来。
宋掌柜听着吴小桐这么说,脸上笑容不变,等吴小桐说完,这才缓缓开口:“之所以两年未给姑娘通讯,也非我们大公子本意,实在是……如姑娘所言,世道纷乱,往来不易……还好,这一年,大公子安稳下来,手底下也有了些人手,这才第一时间吩咐下来,并亲自挑选了贺礼,打发小的们代他过来给姑娘道贺!……公子还说了,让姑娘最多再等两年,公子必定能亲自归来相见。”
“好!”吴小桐下意识地一口应下,然后又道,“他回不回来的不重要,只要我知道你们都好好的,不回来,我也安心!”
宋掌柜笑笑,没说什么。
吴小桐也没在意,一转眼看向大有,笑道:“大有两年未归,你爹娘都挂念的很。既然回来了,就赶紧回家让你爹娘看看去,省的二老挂心!”
说着,吴小桐又道:“哦,你爹娘搬了房子了,让小臭儿和拴住带你回去,怕是你自己也找不到家门了!”
大有满脸欢喜激动地起身,郑重地一揖及地,这才转身大步去了。
宋掌柜笑着道:“不过离开两年余,实没想到变化如此之巨,我本是生于斯张于斯的,竟也满眼陌生,竟没多少旧模样了!”
吴小桐笑笑,叹息着道:“宋掌柜离开的早,没见过后来的惨状也难怪如此感叹。原来的老房子烧了大半,之后死的死逃的逃,许多没有烧毁的屋子闲置下来之后也破败的厉害……后来,不断有流民迁过来,人口多了自然要安置,起房子也就势在必行,清理废墟,汰旧建新,渐渐地就变成这般模样了。”
也不怪宋掌柜感叹,如今的双溪镇比之那场大火之前,变化了太大了,说是改天换地也不太夸张。
从进山处的寨堡,干净整齐的石子路,再到镇子上的房屋街道。那些烧毁的废墟都清理干净了,又经过重新规划之后,在废墟上建起了一排排整齐规整的房舍院落。因为规格、样式都是一样的,一排排房子院落特别整齐。主街换了青石板路,街道两旁种植了行道树,有石榴、有柿子,还用青石垒砌了沟渠,从上游引了溪水过来,沟渠不宽却很深,大多数地方都盖了青石板,只在每个街口留了井口,供村民打水、洗衣、洗菜。因为是流动水,这个时代洗菜洗衣也没有化学物品,也不担心水质污染。小巷子里则用了石子铺路,同样修了小一号的水渠,流经每一户人家。各家各户门口还预留了花池,各人依据喜好,或种了果树、花树,也有栽几棵翠竹的,还有不种树种一畦子菜蔬的……真是户户流水、竹影杂花,干净整洁的街道屋舍,别说一般村落没有这等景象,就是北平城里也差得远呐!
吴家住的院子是原来福顺酒肆加周边四五位宅子的基础上逐步修建而成的。
吴小桐原本居住的西院,经过扩建之后,西边又添了两个跨院,住着吴大壮等奴仆长工。最初老苍头的小院已经合并进福顺酒肆的院子,成了东偏院的二进,原来的房子却没有动,只修缮了几次,也是里外一新了,老苍头和程充徐褚一直住着。福顺酒肆的大堂,经过修整之后成了整座院落的大厅,依据需要又添置了偏厅、厢房、倒座等诸般,徐寡妇母子三人和拴住也搬到了西跨院中,分了个单独的小院子居住。酒肆这边就成了待客、议事之所。
原来东院的猪圈、鸡舍都搬走了,迁到西山下去了,那边建了专门的猪圈鸡舍,有专人照看饲养着,另外还有羊圈、鹿舍……那边已经初步建成了特色化饲养基地。
宋掌柜家眷不在双溪镇了,吴小桐和宋掌柜聊了几句之后,想起宋掌柜的故友刘胖子,就连忙打发人去请。她只想着让老友就别重逢了,却没注意到,在她吩咐人的时候,宋掌柜眼中闪过的一抹犹豫,还有那一刹那的欲言又止。
吩咐了碧桃去请刘胖子,吴小桐转回身来,笑着跟宋掌柜道:“宋叔,刘叔前年过年赶了回来,这如今,刘叔开的小酒肆的生意可是不错……不说咱们镇子上如今人口多了,就是外头过来采买的客商也不少,刘叔的小酒肆味美价廉,但凡来过一次的客人,没有不成回头客的,一个带一个的,刘叔的小酒肆在霍山县周边都算小有名气了呢……唉,要不是今年战事不断,来咱们镇子收购神仙草、棉布和各色土产野味的客商指定更多……真不知道,这战事何时能停。战事停了,老百姓才能好好过日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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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啊……咱们家小梧桐十六岁了,感情戏该上场了……某粟感情戏不太会写,容我慢慢来,别拍……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