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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穆执鸾分开后,又等了一年的时间,我才再次有机会与他相遇。
那一年中我们占领了大江以南的整片华夏地区,以离恨天佛为首的诸多修真门派节节败退。大约是感受到了灭亡的危机,华夏众仙家的目光都紧紧盯着祭剑岭,等待可以杀死白泽的神剑诞生。
然而祭剑岭迟迟没有动静。年末的时候,我从风雪中得到群林传来的消息:穆执鸾秘密前往既梦泽,要拜访他曾经的巫术师父——被巫族放逐的神秘巫师姬幺。
我另逐月护法守在既梦泽外,等他们一出来,便将他俘虏了,押回盘古林中。
那个时候的盘古林覆盖了大江以南的大片地区,众多被修真人追杀的妖都在我林中寻求庇护,因此也常常被称为万妖之林。其实用万来形容并不准确,我林中妖的数量,早就远远超过一万了。在这样魑魅魍魉俯拾皆是的恐怖森林里,一个人类要想存活,是不可能的。
想必,他害怕得要命吧?
穆执鸾被囚禁在芒祖的根系编织成的地下牢狱中,那里阴暗潮湿,爬满毒虫毒蛙,如果是平时,我是绝对不会让自己的鞋沾到那里的泥泞的……不过为了得到某人的心,我只好一咬牙一闭眼,钻了进去。
众虫见到我纷纷避让,只有萤火虫星星点点漂浮着,映照出黑暗中蜷缩的人影。
“小鸾鸾?”
那人身体震了一下,猛地把头转向我的方向。
他还是以前的样子,一张脏兮兮的脸上一双傻乎乎地瞪着的眼睛,像见了鬼一样。
“你!”
我手脚并用爬过去,蹲在他身边。看他全身都被荆棘捆绑着,衣服被扯破了,血液流淌在裸|露的皮肤上,那被束缚的姿态,不知为何令我有那么点儿血脉喷张,身体发热……
“你果然是辟邪宫的人!”他怒瞪我,“上次真该一掌毙了你!”
我无辜地眨眨眼睛,“你毙了我,今天谁来救你出去啊?”
他一愣,“你要救我?”
我从怀里逃出一只匕首,开始锯他身上的荆棘。他不敢置信地瞪着我,“你疯了?”
“没有啊。”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嘛?”
“救你啊。”
他翻了个白眼,“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等于背叛了你主子!会死人的!”
我给了他一个“安啦”的眼神,拍拍他肩膀,“你放心吧,我已经打晕了外面的守卫,这林子我熟得很,不会让你被抓回来的。”
我的匕首乃是用灵犀之角所制成,就算是芒祖的荆棘锁也可以轻易砍断,只不过这次弄坏了他的荆棘……又免不了要听那树老头叨叨三天三夜了……
“好啦,走吧!”
他却一把挣开了我的手,“你干什么这么好心!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因为我不救你你会死啊大哥。”我无奈地叹气,“我们宫主可能会留你活口让你回去铸那什么剑么?你也是,明明不怎么能打还非得跑出来!嫌自己活得太久是不是?”
说完我推着他就往外爬。他倒是没再挣扎,按照我的指挥从那错综复杂的地下洞穴中爬了上来。此时正是子夜,天上无星无月,树林中也沉寂到可怕,连虫鸣声都没有。我化成白鹿的样子,跪坐下来,“快坐上来!”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骑到了我的背上,双手抓住我的鹿角。我拔足狂奔,听到他发出的惊叫,心中暗笑不已。我已经命令众树不得给我让路,这样才不会泄露我的身份,我的四蹄踏着清冷夜风,在盘根错节的树根和枝桠间跳跃穿梭,如一缕月光穿过莽莽深林。不多时身后四面八方便张开无数只幽绿的眼睛,狼嚎声如浪涛滚滚逼来。身上的人紧紧抱着我的脖子,双腿也夹得更紧了,“他们发现了!”
我继续向前狂奔,然而两侧的藤蔓树枝也如同魔鬼的手臂一般舞动起来,一次又一次翻卷着探向我们,有一次甚至抓住了穆执鸾那头长及膝弯的长发。他反应倒是快,毫无留恋地挥出一道剑气,斩断了自己的长发。
说实话,我还挺心疼的……那头发真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头发啊……
回头定要让他们把斩断的发丝一根根给我捡起来才是……
按照我设计好的剧情发展,祁星护法带领群妖出现在前方。只听横空一阵风声鹤唳般的长啸,是祁星护法的蔷薇长鞭分开林木直逼过来,若不是我闪得快这一鞭估计怎么也得在我身上开个大口子……只见前方幽幽萤火之光中祁星护法裙袂与丝绦随强悍的灵力飞扬,娇艳的面容冲我们傲然一笑,大喝道,“大胆白鹿!枉费宫主那么器重你,你难道要背叛辟邪宫么?!”
每到这种时候,我们平时娇娇嫩嫩的小祁星就攻气爆棚,女王气场瞬间压倒众妖,搞得我几乎真的要以为自己是个背叛了自己的叛徒了……
我向后退了几步,“祁星护法,这个人笨得很,不可能造出神剑来得,求你饶他一命……”
我感觉执鸾掐了我一下……这什么人啊都什么时候了还纠结我说他笨的问题!
“你真的以为你可以逃出盘古林?”祁星护法冷笑道,“白鹿,你现在放下那个人类,我还可以向宫主求情,放你一条活路!”
我环视四周,果真有数十妖兵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树枝也蹭蹭编织,成了一道铁桶。穆执鸾忽然从我身上翻下来,平静地望着祁星护法,“是我胁迫他助我逃跑的,如今既然跑不了,我投降。”
我瞪了他一眼,化为人形后一把将他拉到身后,手中灵气幻化成一朵莲花,飒然绽放间花瓣化作万千无形剑雨扫向四面八方。眼见我出手穆执鸾傻了眼。众妖被我突如其来的攻击伤了很多,不过我放的并非杀招,所以很多妖兵都是在装死。大家在攻击我的时候也都是很注意很小心还要装作很凶狠的样子,我出手也要看起来很炫目很华丽但是不会真的打死自己人,所以现在想起来……那真是我打过的最闹心的一架……
不过呢,最后我还是要做到全身浴血才可以,所以提前已经跟祁星说好了,不用客气,平时对本宫主有什么怒火,这会儿都抽过来吧!
而她也确实没客气……
最后我被打得白衣服都快变成红衣服了,穆执鸾看到我的样子,眼睛都红了,忽然发疯了一样周身真气爆棚,震飞了一圈妖兵。祁星看准机会,一鞭抽向他。这一鞭是我们策划好的、极狠的一鞭,就算是我,恐怕也会受不轻的内伤。
所以我扑到穆执鸾身上,受住了这一鞭,身体一下子便瘫软在穆执鸾身上。他大喊着我的名字,那其中的悲痛听得我心有些发颤。
他是真的在为我担心呢。
“不要打了!我投降!!”他挡在我身前,面对祁星护法,愤怒而绝望。
祁星一道花藤卷在他身上,而后缓缓走到我跟前,用脚踢了踢我的身体。就在此时,我凝聚最后的力气突然爆发,一把掐住她的喉咙。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呆“,我注意到有几个妖兵表情太浮夸了……很想把他们踹飞……
“把他身上的荆棘解了,都退开!”我怒喝道。
众妖兵让开一条路,我示意刚刚恢复自由的穆执鸾跟上,挟持着祁星一步一步退到林木边缘。祁星挣扎着说,“白鹿……你这一去,背叛的是整个九黎!!!”
嗯……够声嘶力竭,够痛心疾首,祁星的演技可以拿个九黎小金人奖了。
我注意到穆执鸾听到这话时看我的眼神,有些慌乱,有些不忍,有些担心。
本来我也想说些感人的话,不过内伤太严重,一开口就要吐血。我只好封住了祁星的穴道,然后化作白鹿,一把将穆执鸾扛在背上,向着林外广袤的原野和远处起伏的山峦飞驰而去。
我跑了一天一夜未停,身后的追兵声音渐渐杳渺,我终于力竭,在一片水泽边瘫软下来,失去了意识。
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我看到自己躺在一间明净敞亮的屋子里,身上盖着柔软的锦被,桌上熏香袅袅。我掀开被子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已经被清理干净了,伤口被上了药,用绷带细细密密包好。
我叹息一声,为了得知关于那把剑的消息,我这伤受的都快比过去的一百年加起来还多了……
侍者很快发现我醒了过来,没多久,便看到穆执鸾推门进来。他在门边站了一会儿,就那样静静望着我,然后才小心翼翼走过来,有些局促地在床沿坐下,“你觉得怎么样?”
我口干舌燥,咳嗽了一声。他连忙从桌上倒了一杯茶水端给我。我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下去,才总算找到声音,“这是哪儿?”
他说,“祭剑岭。”
我哦了一声,“你把我弄回来的?”
“废话!不是我还有谁!别看你看起来那么瘦,沉得跟猪一样!你不是吃草的么?怎么那么重?”穆执鸾嘟哝着,“你这个妖很奇怪,我跟你很熟么?你吃饱了撑的干什么救我?受了那么重的伤还乱跑,你知不知道如果我再晚一天带你回来你的小命可能就玩儿完了?!”
我虚弱地笑了两声,“喂,好歹我也是救了你两次的大恩人,你是不是应该温柔点?”
“你这是自己作死。”他不但不温柔,还用力戳了戳我胸前的伤口,疼得我一阵吸气。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用力把他拉过来。我们两个的脸离得那么近,相互交换着气息,眸子中映出对方的面容。他的耳根红了,赶紧坐直身体,拉开和我的距离,“我去让人端药来给你。”
走到门口时,他又有些担心地回头看了我一眼,“你……暂时不要离开这间屋子。祭剑岭一般是不会接收妖进来的,如果你贸然出去,可能会有危险。”
我点点头,冲他抛了个媚眼,“放心吧,我会洗白白每天在屋子里等你的哦~”
没想到这么顺利……他竟然直接把我带回了祭剑岭……
这人也太容易得手了吧……
不过,听他刚才的口气,祭剑岭中的其他人并未解除对我的戒备。此时还不能大意。
穆执鸾似乎对于巫术中的草药学十分精通,每天给我灌药,灌得我一闻见那股又酸又苦的药味就想跑。在他的悉心照料下,就算我没有用灵力自己愈合,伤势也在一个月内好的七七八八了。这期间,每日朝夕相对,我已经感觉到他对我的心防越来越薄弱,看我的眼神也愈发柔和温情。
又是一年春日,我从里屋出来,站在大堂里,看到院子里也有一株梨树,梨花开得正灿然,一树仿若天上的流云成片挂在树梢,就如去年在宜香山脚下的梨花林那般葳蕤。熟悉的场景,穆执鸾站在属下,没戴面具,双眼微合,幽幽吹奏着一曲潺缓的歌。歌声绵长幽咽,似乎带着几分缠绵情思。片片梨花瓣飞雪一样落在他的肩头,那恬静的面容也好似梨花一般温和宁静。
我从书房里拿来笔墨纸砚,迅速在纸上勾勒出了那短暂的美景。这只是大致的草图,等到他吹完了,双手拿着笛子,一双如春水般温和美丽的眼睛遥遥望过来,我便知道,我想要将他的样子永远留下来。
即便是不远的将来,当一切灰飞烟灭之后,我也希望能够记录住这一刻……
毕竟,这一生还从没有人用这样的目光看过我。被这种目光笼罩着的我,从内心深处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安详。
我喜欢这感觉,非常喜欢。喜欢到一瞬间我有些犹豫,是否应该继续下去。
“你在干什么?”他已经笑着走进屋,“画画儿?”
我赶紧把画纸卷好藏在身后,“还没画完呢,画完送你。”
“看不出来你这没个正经的花花公子还会画画儿。”他瞥了我身后的画一眼,似乎有些好奇,但是又忍住了不好意思问,“我很怀疑你会送我什么东西……太丑我可不会挂起来的!”
“喂,你看我长得这么美,就知道我画画一定也很美啦!”我一把揽住他的肩膀,“小鸾鸾,我已经快闷死了,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他避开我的视线,将笛子放在桌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你想出去?”
“难道你想一直把我这么金屋藏娇下去?”
“……首先,你不是娇,是妖才对。”他沉吟了一会儿,“不是不可以,只是祭剑岭,很少有外人进入。更何况……”
“更何况我是个妖是么?”我垂下眼睛,用有些落寞的声音笑了下,“也对,如果是我,也不敢让个人类在辟邪宫乱跑。没事,你就当我没问吧。”
我这样一说,他的神色却愈发不忍了。但也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那之后三天,我都没有见到穆执鸾。我猜,是那把剑的铸造有了什么突破或变化。
我从袖中取出一粒花种,悄悄种在院子里。这是一朵看上去稀松平常的蒲公英,只不过,它的根系可以迅速向地下蔓延,迅速缠绕住祭剑岭中所有植物的根系,将那些不受我号令的植物一点点改变。当它的种子成熟后,又可以乘风飞遍祭剑岭四周的树林,进而破坏原本的阵型。
三天后,穆执鸾来的时候我正靠坐在走廊的柱子旁,仰头望着天上的圆月。他悄然坐在我旁边,低声说,“我听下人说你已经看了一个多时辰了。你在看什么?”
“今晚是月圆之夜。”
他点点头,“圆月亮每个月都有,你也不用看这么久吧?”
“每个月圆之夜,是妖力最为强盛的夜晚。以前在盘古林的时候,我们最喜欢趁着这样的夜色变化成凡人的样子,去附近的镇子里吃喝玩乐,有些漂亮的妖精还会勾引几个凡人*一度什么的。大家喝的酩酊大醉回到宫里,总免不了被告阳长老一顿训斥。现在想想,这样的日子,以后竟不能再有了。”
他默默听着,半晌才用细如蚊蚋的声音说了句,“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啊?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转过头对着他笑,“啊对了,有样东西送给你。”
我跑进屋,将我这三天完成的画卷拿了出来,递给他。
他带着笑意瞥我一眼,“什么啊神秘兮兮的。”
画卷一点一点展开,他的眼睛微微张大了。
院子里只有蛐蛐的叫声,凉如水的月华在斑驳的疏影间流淌,他静静看了那幅画很久很久。
我问,“不喜欢吗?”
他摇摇头,抿了抿嘴唇,“你把我画的太好看了。”
“喂,你这是在质疑本神鹿的水准吗?”我义正言辞,“所谓工笔画,讲求的就是巧密精细,栩栩如生。我看到什么,画的就是什么!”
他抬起眼睛,深深地凝视着我。一瞬间,我有一种被洞穿灵魂的感觉。
那令我有些不安。
他问,“为什么是我?”
“不画你画谁?难道画伺候我的小红吗?”
“我不是说这个!”他似乎很难理解一样,皱起英挺的眉,“你我不过见过寥寥数面,你为什么会为了我背叛辟邪宫,背叛你的同类?如果我是个绝世美人也就算了,问题是我不仅是个男人,还是个丑男人,我想不出来有什么原因会令你这么做……除非你是为了那把……”
他的话没说完,因为我猛然将他拉到我怀里,吻住了他的唇。
他的眼睛睁大了,映出了一天星辰灿烂。
许久,我才缓缓放开他。
我说,“我喜欢你吹笛子的样子、喜欢你的头发、你的腰身、你的手、你的嘴唇、你生气的样子、唠叨的样子、脸红的样子、还有难过的样子。我还特别喜欢你脸上那块胎记,不管你信不信,我就是觉得那块胎记令你比天下第一美人还要有味道。因为是它另你根本就不知道你自己有多么美,才让我有机会在那片梨花林中捡到你。”
我抬手抚摸着他的面颊,深情地望着那双眸子,“你可以怀疑我接近你别有目的,但是你不能怀疑,我是真的喜欢你。因为我已经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我只有你。”
他眼角有泪珠滑落,嘴唇有一点点颤抖。
我知道,他是个单纯而自卑的人。可能是因为他庶子的出身,可能是因为脸上的那块胎记,也可能是因为稀缺的父母之爱。这世上,只有铸剑能够令他找回自尊,能令他觉得自己是个有用的人。我看准了他这个弱点,知道他内心深处多么希望能有一个人像我这样“爱他”。
当他紧紧抱住我的时候,我知道我成功了。但是与此同时,为何心却这么疼?为何我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