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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快出山,钟庆然没再辨识药草,和简明宇他们散开狩猎。这里离福村不远,早已不是人迹罕至的模样,大型猛兽再难见踪迹,不过,再如何,也不会同麓山外围那样,连打个小动物都得费好一番功夫。
山中树木参天,浓荫蔽日,就连正午,想要找个沐浴阳光的地方也不是那么容易。所以,即便这里已经在福村辐射范围,凶猛的野兽不是被驱逐,就是成了村民桌上的美味佳肴,这里还远达不到被村民征服的地步,要是没有钟庆然提供的驱虫粉,光靠郎中配置的药,想要进入积了老厚一层腐殖土的山林中,那还真得掂量掂量。
这附近一带,每隔几天,村卫就会过来清剿一次,但这也不能保证,这里就一定安全。村民想进入其间,必然会邀三五好友一起,再去村卫队申请几个村卫保护。要动用到村卫队的力量,自是不可能免费,除了提前申请外,还得给出一些财物,这也算是村卫获取正当额外收入的途径。
当然,这只是特殊时候形成的特殊条例,等以后福村人口上去,这一条就会作废。
之前,钟庆然忙着,在杂草丛生的地面,寻找各色药草,简明宇带着村卫警戒,若非猎物自动撞到枪口上,他们不会出手,现在吗,自是没了这份顾虑,但凡进入他们视野范围内,被他们看中的猎物,全都遭了秧。
等钟庆然一行人下山时,每人手里都提着几只猎物。基于这边大型野兽,都被或宰杀或驱离,众人能猎到的也就是山鸡野兔之类,连山羊都不见一只,不过大家谁都没沮丧,只是顺手为之罢了,不用计较这点小得失。
对于村卫来说,有肉吃就够了,谁还管入口的是何种肉食?要搁以前,他们哪里有能力自己打猎?连进山的念头都没有,最多在麓山外围转转,无他,能力不足,入深山老林还不知道谁是谁的猎物,保不齐就成了野兽的口粮,更大可能是喂了毒虫。
现在这样多好?来到瀚海州才几个月时间,他们就不复以往那样面带饥色,整日总觉着没吃饱,如今,他们力气见长不说,年轻点的那几个,个头都小窜了一截。这样的好日子,他们何曾想到过?能被选进村卫队的,没一个是那不识好歹,贪得无厌之人,他们心存感激,对训练更加上心,平时的任务也是尽心尽力完成。要谁敢私下里诋毁钟家,不用钟庆然他们出手,光村卫这一关,他们就过不去。
这些,钟庆然自是乐于见成,他可不想把福村建设成富裕的村镇,却被底下人夺了权,摘了现成的桃子,这他心里得多呕,他得多无能?
目前,整个福村都是钟庆然说了算,鉴于福村情况太过特殊,要是像瓦林村那样,是首领制,除了族人私产之外,其余收获都归首领,那事情也好办,问题就在于,福村并非这样,钟家家业和村中资财分得非常清楚。可也只是分得清楚,办起事来,纠缠的地方极多,就像这次,钟庆然一句话,便调用了村卫队,难道村卫敢同他收取费用不成?估计他们连这个想法都没有。
钟庆然清楚,他们是把他当首领对待了。对此,他倒没有什么想法,也并不觉得他占了村里的便宜。真要追究起来,福村能有今天,属他功劳最大,要没他垫付的那么多工钱财物,哪有今天?要知道,村中到目前还欠钟家不少钱,他要是一门心思追债,村中账上立马会出现大量赤字,就如今村中的收益,怕是全填进去,都补不了这个窟窿。
不光这些,钟庆然还贡献出盐的晒制方法,现在或许收益不大,等将来人口多了,村中就会有源源不断的收入。还真别小看盐,大周朝光盐税,就占了国库年收入的一成还多,更不用说,盐直接归属村中,而不是将盐分包下去,这收益只会更加庞大。因此,挑选管盐之人必须慎重,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要是被虫蛀了,后果会非常严重。还好,现在盐场规模不大,倒也不用太过为此忧心。
出了幽暗的山林,看着天边绚烂的晚霞,钟庆然心情都畅快了几分,将野物一分,便迈着轻快的步伐,和明宇一起朝钟家走去。
当晚饭后,钟家上房。
“爷爷,过两天我去趟瓦林村,看看能不能带回一些人手。”钟庆然捧着一杯清茶消腻。
看着在茶杯中沉浮的寥寥几片茶叶,钟庆然眼神暗沉了少许。来瀚海州就这点最不好,自然环境下能正常生长的作物真心不多,茶树就是其中一种。他手中有茶树种子,或许能在玻璃温室中种出来,只是距离能收获茶叶的时候,还不知道要多久。
家里茶叶倒是不少,问题是他得分润一部分给其他人,总不能把他们带过来,就扔着不管吧?这也导致,家里即便茶叶存货不少,也不敢可劲用。好在他不好茶,和明宇兄弟俩都尚年少,茶饮多了不好,钟老爷子夫妇又上了年纪,不大适合饮用浓茶,实质上影响并不大。可这种缚手缚脚的感觉并不那么美妙,目前这样,也只得忍了,起码他们还有茶用,当地居民怕是想要都不得。
“去瓦林村?”钟老爷子神情一滞,面色有些凝重,“庆然,我们毕竟是外来人,不了解本地人的情况,我们听说的,也都是出自瓦林村人之口,有几成能信,这还真不好说。不能因为他们和我们接触过两次,还跟我们做成一笔买卖,就疏忽大意。”
钟老爷子忧心忡忡,当地人过来,和他们过去,这完全就是两码事。庆然他们这次,算是真正意义上和瀚海州本土居民的第一次正式交流。不光瓦林村对福村怀着警戒之心,福村也同样,甚至比他们更加忐忑。
“爷爷,您放心,有我和庆然在,不会出事。”简明宇目光坚定,说话掷地有声,正处于变声器边缘的少年嗓音,却让人感觉格外有说服力。
闻言,钟老爷子面色有所缓和。他知道这个三孙媳妇,能耐不小,村里那么多正处于青壮年的村卫,就没一个能及得上他,加上庆然本身的能力,只要不是碰上出其不意偷袭的大股人马,倒是不用为此太过担心。
“爷爷,瓦林村离福村不远,三天怎么也能打个来回,再说,这不还有点白和鸣雷在吗?到时候我和明宇带走一只,有什么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它们锐利的眼睛。”钟庆然补充,继续安两老的心。
“唉,这事,奶不懂,我只知道这里不像大周朝那么安生,人生地不熟的,你们去到瓦林村,可得仔细注意着点,别一不小心犯了他们的忌讳,两个村子闹起来不好看不说,你们也会被慢待。”童氏掩下眼中的忧色,努力扯出一张笑脸,仔细嘱咐着,生怕两人在外受委屈。
“诶,阿奶,我和明宇会小心。”钟庆然信誓旦旦保证道。
翌日上午,钟庆然便去盐场那提了一大桶盐,接下来几天,他大多数时间都窝在药房,用瀚海州就有出产的药材配置常用药。
这天是个难得的好日子,风和日丽,钟庆然和简明宇带着一队人马,在村民送行中出发。
这次跟着两人出去的是鸣雷,它绕着点白飞了几圈,便一冲而出,欢快地鸣叫着,在前方领路。瓦林村是离福村最近的一个村子,鸣雷初来乍到时,就发现了它的踪影,有它带路,能让队伍少走不少弯路。
如今,草原上已是一片绿色,福村地处偏远,这里的野草长势特别好,以至对马匹跑动都造成了影响。是以,一行人带着货物,行走速度不快。
钟庆然原本想着,海边应该是比较适合生活的地方,瀚海州本土居民会在那里定居。可事实迥然相异,或许另一端山海草原交界处可能有村落存在,其余地方就未必。
像瓦林村,他们就生活在山脚下,和福村类似,村外就有一条小河经过。不过,这些山都不高大,也没有绵延几百上千里,跟之前狼群栖息地附近的树林子差不多大。
这和瀚海州的地形,以及当地居民的习性有莫大关系。不管他们是来自大周朝还是北沙,多半都习惯圈地定居,而不是过居无定所的游牧生活。牧民可以用皮子扎毡房,瀚海州本土居民则更习惯住在房舍中,正是因为这一需求,当地居民多半临木而居。
瀚海州大半土地都是草原,有山有水的地方并不多,幸亏这里的人因种种原因,没有大肆繁衍,不然,估计早就为争夺便利的生活场所而争斗不休。
越靠近瓦林村,野草越是稀疏,人的活动痕迹也越多。
远远地,钟庆然便透过望远镜看到了一大片农田。瞧着上面庄稼的长势,钟庆然收敛起笑意,眉头轻蹙,不知是田地种得太久,肥料没跟上,导致地力不足,还是这边本来就是这个模样。难怪他们要种这么多田,就这样的收成,不多种一些,粮食怕是会不足。
很快,钟庆然一行人便来到农田附近,被巡视的瓦林村人给拦下来。
这人没见过钟庆然他们,他叫人回村禀报上头。
没让钟庆然他们等多久,万飞便亲自骑着马领众人进村。
眼下虽是农闲,但仍有人在田地间忙碌,除草施肥,哪样都离不了人。
钟庆然通过和万飞的交谈得知,在农田里奔波者不少都是部族的奴隶。他很好奇,瀚海州人口本就不多,这些奴隶从何而来?有了这个疑惑,钟庆然没憋在心里,直接问出口。他不认为这样的问题会惹瓦林村人不快。
“一部分是其他部族日子过不下去,部族也没能力接济之人,一部分则是部族间争斗败落一方,数目最多的则是被大部族捕获的山民。”万飞没有不渝,这不是什么隐秘消息,也就福村这样刚在瀚海州立足的村落,才会对这些毫无所知,“我们村只是个中等村落,没有这个能力,这些人都是花财物买的。”
“山民?住在山中?”钟庆然眼里划过一道亮光。
“嗯,就在你们村往北大约三五百里的大山中生活,人数不少,怎么也得有几千上万人。”万飞也只是道听途说,不光他,整个瓦林村就没人见过。不过,他认为这事应该是真的,山民和他们有语言交流障碍,十句里有七八句都是在鸡同鸭讲,长相也和北沙人不同。就是不知道为何会生活在山里,反而让他们这些避难者,占据了广袤的瀚海州。
钟庆然心里满是疑惑,数量这么多的山民,怎么反而被大部族欺凌?难道大部族人口规模庞大如斯?钟庆然很快便自我否认了这个观点。瓦林村这个中等村落,人数也就几百人,据此推测,大部族能有几千人顶天了。莫不是山民住得比较分散,这才被大部族钻了空子,逮着机会便掳掠一番?这次,钟庆然没问出口,这个问题被他烂在心里。
瓦林村和福村一样,也起了一圈围墙,村中房屋各异,最多的是木屋和泥墙茅草屋,只有村中比较富裕的几家,才会舍得花钱起石屋,砖瓦房更是一间都没有。这倒不是说瀚海州就没有会烧制砖瓦的工匠,只是极为稀少罢了。
在年年被盗匪祸害的中小部族中,能把部族顾好就不错了,哪有余钱去从其他部族购买砖瓦建房?首领权力极大是没错,但也要顾及一下其他族人的感受,部族并非他一个人所有,若财物有富余,那首领爱怎么花都没人管,当前,连维持部族人口,都得细细算计,怎么可能将钱花在这些奢侈消费上?这和花大价钱找大夫治病不同,房子是必需品没错,但好房子并不在这个范畴内。
钟庆然一行人被万飞领到首领方路家中,简明宇留下几个村卫在门口守着,其余人则都卸下武器,手无寸铁以示对主人的尊重。
双方各据一边依次坐定,钟庆然让人将带来的礼物奉上,等首领收下后,便开始说些基本无实质内容的寒暄话。等气氛热络起来后,钟庆然便将话题引到奴隶身上。
“钟村长,你的意思是要买几个奴隶?”能当首领的,没几个是蠢货,方路很快就领会了钟庆然的话外之音。
“方首领,你也知道,我们刚从外边进来,村里没几个下人,做起事来很是不方便,我总不能随意差使族人吧?”钟庆然做出一脸懊恼状,很容易就让人觉得,他为没多带点下人过来而后悔不已。不过,这神色也就维持片刻,他很快便收拾好心情,都当了一村之长,怎么可能情绪如此让人一猜就准?过犹不及的道理他懂,“我们没和大部族打过交道,方首领少了几个仆人,可以再去其他部族购买,我们就只能才你们这边入手,不知方首领意下如何?”
钟庆然话说得很诚恳,明摆着是让方路多占些便宜。若方路不识好歹,漫天要价,福村就没必要和他们再来往。要连这点眼光都没有,瓦林村不会兴盛。
方路知晓福村财力十足,和他们交恶实属下策,有一个恶邻存在,他们的日子必将过得提心吊胆,或许哪天就会被人打上门来。就算瓦林村获胜,损失也将极为惨重,在没有把握的前提下,交好是上上之选,当然,他们也不会怕事,福村规模并不算大,人口可能还不及他们,断没有自曝其短,未开打便先怂的道理。
“这事情简单,我可以匀一些奴隶给你,不过人数不会多。”方路稍一思考,便做下决定。
“方首领大义,我在此代表福村谢过。”钟庆然神情放松,脸上洋溢着笑容。
双方商定后,便开始就此问题进行讨价还价,好一阵你来我往,唇枪舌剑之后,钟庆然和方路才商谈妥当。
钟庆然一行人没有久留,用过午饭便带着人离去,人是走了,留下的东西可不少。
“首领,钟村长的到来,可算是解了我们村的燃眉之急。”万飞很激动,等将钟庆然一行人送走,就小跑着进了方路家的议事厅,翻看着药包和海盐。
“我也没想到,他们带的人手会这么齐全。我还以为,他们村能有烧制砖瓦的师傅和泥瓦匠就不错了,哪想到,竟还有郎中跟随。”方路面上也布满喜色,很是感慨地说道,“你看,这盐雪白细腻,比我们自己捡的海盐品质要好许多,这些药就更不用说了,就是不知道钟村长说得有没有夸大其辞。”
“应该不会。”万飞板正脸色,“他没必要做这么眼皮子浅的事情,这次诓骗我们,那不是让两个村交恶吗?这对他并没什么好处,盐和药,在哪里都很受欢迎。”
方路微颔头,他也是这么想的,不然,他哪里敢随随便便收下这些药?只要钟庆然不脑袋搭错弦,就不会做下这等祸患无穷的蠢事。
“首领,我们捡的盐晶,每年都得省着用,其他多数部族,也都受那几个大部族辖制,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盐,人长时间不吃盐,就浑身没力气。我们村还算好,至少能到海边捡盐晶,除了满足族人自用外,省着点用,偶尔还能去其他部族换东西。那些不知道海边有盐的部族,可没这么好命,不光要受盗匪的盘剥,还要花财物购进最低限度的食盐,日子难熬着呢。”方路庆幸不已,他很是感激提供这一方法的祖宗,要是没有他,族人的日子可没现在好过。说道这里,他突然想起一事,“钟村长舍得拿这些盐过来交易,是不是说他们还有很多?”
方路陷入深思,半晌后,眼神一亮:“不管如何,他们手中不缺盐,这点我可以肯定。就是不知道是他们从外边带进来,还是在这里发现了盐矿之类。”
“要是首领猜测没错,那对我们村而言可是一大好消息。我看福村人比较好打交道,不是以武力仗势欺人之辈。我们村虽然多数时候,盐都能自给自足,但那也只是勉强够用,还得尽量省着。盐不足,就连马匹也不能全部发挥作用。”万飞满脸遗憾。
兵强马壮,这话在瀚海州实在太过贴切。马的重要性可见一斑,偏偏要驱使马干活或充当战马,必须时常补充盐分。为了保持部族的武力,瓦林村宁可族人少吃一口盐,也得让马匹保持旺盛的生命力。
这也是各部族的无奈之举,马匹剧烈运动后,盐分会被汗液带出身体,奔跑时间越长,失去的盐分越多,若不尽快补充盐分,马就跑不快,身体也不如以往健壮。没力气的马,怎么胜过精力充沛的马匹?草原上只有骑兵才能称得上武力,步兵真心不好使。
不是说步兵不行,实是瀚海州有别于其他地方,这里人口不多,两个部族交战,能上场的最多也就几百人,这边不光大夫是稀缺物资,就连兵器也一样,没有□□兵抵挡在前,弓箭兵掠阵,骑兵一冲,就能将步兵冲得七零八落。
正是清楚瀚海州的情况,各部族都尽力培养骑兵,步兵几乎都不做考虑。大家都是骑兵,一方兵强马壮,一方兵残马弱,这仗还没开打,双方就分出胜负,哪个部族愿意看到这样的场面?
可事实就是那么无奈,在自身实力不足的情况下,只能隐忍妥协。关键就在于,谁都不傻,你会隐忍,剥削他们的部族就敢占尽便宜,让他们有苦说不出。
双方可说是斗智斗勇,要不是还存在盗匪这个威慑力量,恐怕很多部族会反抗,大部族对他们在众多紧缺物资上的封锁剥削。
大部族可谓是不费一兵一卒,就卡住了众多部族的喉咙,他们首领的头脑一点都不容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