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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热闹看了半天,结果什么都没看到,钟庆竹急得抓耳挠,却也不好硬挤进去和大家抢位子,新鲜过后,便叹着气,又拉上钟庆然,进了与这个小院,只有几家之隔的杂货铺。
当初,钟庆然修建商庆坊的初衷,便是想要隔开外来部落人的视线,尽量不让他们,窥探福城的具体实力,是以,杂货铺在商庆坊主街上,也开了一家分铺。由于这里商贸往来还寥寥无几,杂货铺平常都不开门营业,只有客人上门时,才会将需要对外出售的货物,临时搬运过来,等到交易结束,再搬运回去。
对于这等重复劳动,钟庆然看在眼里,却什么都没说。货物放在这里,就需要有人看管,而商庆坊目前尚无人居住,每天只安排几个城卫巡逻,空荡荡的大街上,独自守店,听着就有些瘆人。更何况,多一个人看店,便多一份人工,就费用上来说,还不如来回搬运来得划算。再说,杂货铺有马车在,运货很方便,这么倒腾一回,并不费什么事。
两人进杂货铺时,伙计们刚好卸下一车货,正忙着将货物摆放进货架。这些都是样品,每种只有少许,其它那些,则等商队过来查看,和钟正义谈妥,确定购买之后,才会运过来。当然,杂货铺只售卖日用品,至于工坊出产的玻璃等物品,现在钟正义正和商队在谈。
“庆竹,这回来的是哪个部落?”钟庆然此时方才想起,他连客人来自哪都还不知道。
“瞧我,一激动连这么重要的事,都忘记跟你说了。”钟庆竹不好意思地憨笑着,“我问过庆书,叫什么部落来着?让我想想,对了,他们自称来自霜炎城。”
“霜炎城?”钟庆然眼神微闪。瀚海州各部族虽然都是各自为阵,称呼五花八门,但有一点却是共识,那便是能称为城的,必定是大部落。这和福城这个完全外来户不同,各部落都是一点点发展起来,哪里像福城这般突然崛起?
或许是祖辈千辛万苦翻山越岭而来,一进入瀚海州,便不想再往前,瀚海州部落分布,明显西边稠东边疏,越往东,部落越少,呈渐次降低的格局。同样,大部族也大都集中在西部,慢慢往东边发展,直至今日,大部落也只发展到中部地区,近海的东部,是一个都没有。
这也是钟庆然他们运气好,若走山路,想要在西部立足,难度只会以几何倍数攀升。到时候只有两种结局,要么依附于某个大中型部族,要么钟庆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动用福运珠的能力带人脱围。如此一来,接下去的事情便不再可控。
人们对于未知总存在畏惧心理,要是连自己人,背地里都拿异样的眼光看待他,钟庆然的日子还要怎么过?这和目前福城的情况大不相同,城民虽说对于钟庆然的种种奇异之处,有过各种猜想,最终也只会归结到他运气好,吉星高照,受到福神青睐,不仅不会想七想八,还会感叹自己走了好运,跟对了人。
这么一说,其实瓦林村和漠西部落都属于乡下,能发展成中等部族,已算是不错。瀚海州地界很大,这两个部落消息并不怎么灵通,钟庆然从他们口中得知的只会更少。说实话,到现在为止,他都还不清楚,瀚海州到底有多少个部落。就他知晓的大部落数目来看,貌似瀚海州人口,其实并不像他之前认为的那么少,他估摸着,林林总总加起来,十几万总是有的。
可饶是如此,平均下来,方圆一里内,怕是连一人都还不到,这等人口密度,依旧让打小生活在人满为患国家的钟庆然大开眼界。
钟庆然吃惊实属正常,毕竟,瀚海州又不是不毛之地,也就因地里位置特殊,才会形成如今这等状况。否则,即便是生产力比较落后的古代,也不至于如此。
钟庆竹管着杂货铺,虽说很多事情,都不需要他亲自出面,但杂货铺出现任何问题,都能同他扯上关系,因而,他一有空,便会抽查铺子里售卖的货物。福城初建,一切都在蓬勃发展,暂时还未出现刁民,杂货铺收购的货物,从未出过差池。
凡事总有第一次,这不,钟庆竹转到海货区时,便发现了一丝异样。
“小泉,你过来一下。”钟庆竹整天笑眯眯的脸上,笑容不再,眉头微蹙。
名为小泉的伙计,听到掌柜招呼,忙放下手头的活,颠颠跑上前,恭敬地候在跟前。
钟庆竹鼻子不停抽动,仔细辨别异味,直至找到来源,才指着那一片地儿问道:“小泉,海货由你和双橙负责,你还记得,这些是什么时候收的,收的谁家的?”
小泉一时有些懵,能在杂货铺里当店伙计的,没有哪一个脑瓜子不灵光,钟庆竹这么问,显然是这些货出了问题。可是,任他想破脑袋,也想不起,这些到底是何时,从谁那收的。店里伙计不多,总共也就五人,这还是在杂货铺扩大规模之后,才扩招的,最初,铺子里可是只有一个店伙计。
就这么几个人,要负责那么多货物,真不大可能记清所有,这不像独门手艺,很容易辨认,海货吗,收进来后,便会和同类品种混杂在一起,他就连这是他收下的,还是双橙收下的都分不清,更不用说其他。
看着小泉一脸茫然的样子,钟庆竹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便索性跳过这条,拿起其中一条咸鱼干说道:“你看,这鱼干没晒透,现在都有味了,以后收东西的时候,注意点,别让不符合要求的物品混进来。”
钟庆竹倒也没怪两人,海货本身味道就重,他们没发现异常也情有可原。他清楚,杂货铺那几个店伙计,都不是偷奸耍滑之人,这次出纰漏,怕是被福城现在良好的氛围影响,以为大家都乡里乡亲的,不会出什么幺蛾子,哪想人心本就不可测,当然,也可能是钟庆竹想多了,那只是卖家的一时疏忽。
不管卖给杂货铺这批海味的那人,到底是刻意还是无意,既然已经出现这种苗头,那作为掌柜的钟庆竹,便有责任防患于未然:“你先将这些出问题的海货撤下去,再叫上双橙去盘查一下库房,把所有劣质品都找出来,这里就交给其他人。”
钟庆然在边上看得津津有味,心想着,把钟庆竹丢过来看铺子,还真是做对了。两人和海味距离相当,钟庆然并没发现异常,而钟庆竹发现了,真不愧长了一个狗鼻子。这和简明宇五感敏锐的情况不同,钟庆竹可没那么好的身体素质,严格说起来,他连钟庆然都比不上,眼鼻口特别发达,只能说明他也同样天赋异禀,由他坐镇杂货铺,小问题或许无法避免,□□烦想必不会出现。
被自己好兄弟撞见铺子出了岔子,钟庆竹有点羞于启齿,得亏他脸皮厚,心也宽,想着他在兄弟面前出的糗事还少吗?尴尬过后,很快便恢复正常,还腆着脸向他讨教:“庆然,你说这事要怎么处理?”
“你自己看着办,不罚不行,不过终归是第一次,从轻发落便是。”钟庆然没有直接插手,但也没有推脱,顺势提出自己的意见。
“嗯,你说的有道理。现在还不好处置,等盘清库存,出了结果再说,希望不要太糟糕。”钟庆竹不想把人往坏里想,大家和谐相处不好吗?可就算他神经再粗,也知道这不可能。越往后,这种事情只会越多,只要有利益纠葛,就免不了纷争。
此前,钟庆然就跟钟庆竹交代过很多次,其他货物可以放宽要求,唯独入口和可能危害到人的物品,必须严格把关,更要命的是,这件事情发生的忒不是时候,正巧赶在霜炎城商队过来交易这当口,钟庆竹更不敢掉以轻心。
“庆然,商队多少总会采买一些海货,我得去盯着,就不陪你了,你自个随意。”钟庆竹撂下话,便匆匆走了,徒留钟庆然,在铺子里当个碍手碍脚之人。
钟庆然本就是被好友拉过来,现在只剩他一人,也没了闲逛的心思,正准备往回走时,铺子门口传来响动。
“怎么回事?”
“城主,有人找。”
“哦?”钟庆然来了兴致,稍后,他便明白缘由。
原是这次霜炎城派遣的商队,可不只是一个商队那么简单,其中还来了一个霜炎城的实权人物。放着好日子不过,甘愿经历长途跋涉,亲自过来偏远的福城,可见这人所图不小。兹事体大,钟庆书无法定夺,需要钟庆然出面坐镇。
霜炎城商队规模不小,算上护卫在内,足有上百人。幸亏钟庆然早料到这一点,提前做了准备,商庆坊主街道每一座临街铺面,所带院子都不小,且有几间大通铺,倒是能安排下所有人。
钟庆然很快被人领进议事厅。
见他进来,钟庆书半点不带犹豫,直接让出位置,坐在钟庆然下手,并放低声音,把谈到的事情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钟庆然眼眸微敛,沉吟半晌,方才开口说道:“听你的意思,是想独自吃下福城的生意,这么大的利益,你吃得下?”
钟庆然话说得直白,却隐含深意,坐在对面的周文炎很快便意会,语速缓慢地回应:“别的我不敢保证,至少霜炎城不会对福城不利。”
闻言,钟庆然眉毛微不可查地挑了一下,看来,大家都是明眼人,这位霜炎城的三首领显然是有备而来。
“光说没用,我要看到实际效果。这次我可以答应,给你优惠价格,一旦以后有霜炎城其他商队到来,这个约定就作废。”钟庆然没有绕弯子,直截了当地说道。
周文炎显然极为满意,大笑着起身,和钟庆然来了个一触即离的拥抱,让钟庆然有一刹那的不自然。
钟庆书撇过头去,肩膀微微抖动,想着简明宇不在场实在是可惜,不然,还不知道会是怎样的场面,真是期待啊!想到这里,钟庆书一愣,莫不是他整天对着福城的账目,有了怨念,起了看兄弟好戏的心思?哎,得改,这个爱好可不大好,被庆然知晓,还不得追着他打?
想及此,钟庆书忙收慑心神,立即正襟危坐,好似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钟庆然自是不知道,自家兄弟存了这样的心思,大方针定下后,具体商谈不用他在场,钟庆然便起身告辞,他也有他的事情要做。
这次霜炎城这个大部落的到来,完全出乎钟庆然的意料,更加让他意外的是,霜炎城要同福城进行全面合作,但凡霜炎城能用得上的物什,这次都会采买上一些。其中盐、铁器和药是重中之重。盐好说,价格早就商定,这次给些优惠便是,铁器和药,钟庆然还得好好想想,特别是铁器,更得慎重。
瀚海州存在铁匠,打造武器实在是容易得很。钟庆然不敢放开铁器买卖,虽说卖的都是农具和厨房用刀具锅铲,谁知道他们到底派什么用场?万一进行再加工,把农具改成武器,这不是平白给自己增加了一个竞争对手吗?要是他们反过来,把矛头对准福城,他该作何感想?
钟庆然翻来覆去,想了半天,也没能想出万全之策,除非他不开放铁器这个项目,不然,便怎么也绕不开这点,这世上可不缺有心人。
算了,不想了,做人实在没必要老是这么患得患失,瞻前顾后。这世上,利弊总是相伴相生,端看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不过,既然福城冒了这么大风险,不先拿回点利息实在是说不过去。
很快,钟庆然心中便有了计较。福城现在一切都步入正轨,粮食这个缺口,也即将补上,唯独让他忧心的只有人口问题。就像之前他想的那样,事物都有两面性,凡事有利就有弊,和各个部落交好,容易分化他们,使部落内部意见不一致,从而达成不轻易对福城下手的目的,反之亦然。
这么做很容易暴露,福城隐藏在这一行动背后的期许,也更加遭人觊觎,怎么借助和福城交好部落来牵制他们,便是钟庆然需要解决的问题。
借用外力,到底只是下策,只有自身实力强横无匹,强到让让何人兴不起窥伺的念头,福城才可以高枕无忧。
绕来绕去,最终都回归到一点——福城人口问题上,只要解决此事,其他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
这次交易量巨大,霜炎城商队会停留许久,钟庆然倒是不急着拿出定稿,他有的是时间来琢磨此事。
又是几天过去,其他货物都已经交割完毕,唯独铁器和药材之类还没有动静。见无法再拖,钟庆然将一本册子交给钟正义,上面列了详细条目,包括交易货物、最大数量、最低价格等等,所有他能想到的,都一一罗列在上头,具体怎么谈,就看钟正义的水平。
有了这份清单,钟正义心里便有了底,他重新誊抄一份,去掉其他多余项目,只留下货物名称和限买数量,价格这些,自是不能暴露在人前。
周文炎是商队最高话事人,却非商队负责人,和钟正义谈的另有其人。双方你来我往,说得夸张点,简直就是口沫横飞,谁都不想己方吃亏,为着一点利益,就要饶舌半天,偶尔争得面红耳赤,就差捋袖子抡胳膊干上一架,颇有种剑拔弩张的气氛,这让随侍在旁的护卫紧张不已。
好在,大家到底都是文明人,还没到干架的地步。不过,每次谈完出来,双方都像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大汗淋漓,好似室内温度早已超过三十度。
钟正义忙着和商队负责人扯皮,钟庆然也没有闲着。他找到周文炎,和他私下达成协议,福城采买清单上又多了一项——人口。当然,不止奴仆买卖,福城还接受平民投靠,只要不起歪心思,福城来者不拒。
为了让周文炎将这一消息散播出去,钟庆然不得不进一步让利。他倒是不怕周文炎干说不做,有福运珠在身,想要瞒骗他,那只能祈祷周文炎运气爆棚,得到比福运珠还厉害的宝物,能让福运珠能力失效。
送走霜炎城商队,福城很快便又平静下来。这几天,杂货铺总店门前,可谓是人来人往,大家呼朋唤友,就为淘换一些家中可能用得上的物件,尤其是小孩子们,光顾得格外频繁。
“总算是清闲下来,要是天天如此,我身上好不容易长回去的那点肉,怕是又得瘦没了。”钟庆竹趴在桌子上唉声叹气,显然是累坏了。
“是吗?我怎么瞧着半点都没瘦?”钟庆书慢条斯理地喝着西瓜汁,一脸玩味地看着钟庆竹。
“还是不是兄弟了?有你这么打击人的么?”钟庆竹立即来了精神,仿佛刚才那蔫答答的人不是他一般。
“我怎么就不好意思了?”钟庆书坐正身体,笑眯眯地反问。
“算了,本大人有大量,不跟小人一般计较。”钟庆竹倒也没真恼,目光死死盯着,钟庆竹面前那还剩小半杯的西瓜汁,就差直接动手抢了,不作不死地挑衅道,“你怎么跟个娘们似的,半天都喝不完一杯,还是个男人不?”
钟庆然捂脸不忍看,果然,不出片刻,钟庆竹便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你说,我是不是男人?”钟庆书似笑非笑地看着钟庆竹。
“是是是,你是男人,我是女人总成了吧?”钟庆竹点都如捣蒜,连自己到底说了什么都不知道,吧唧两下嘴,来了一句,“这里瓜果真甜!”
这点,得到在场另外两人一致赞同。瀚海州日夜温差大,雨水又不多,便于果子糖分积淀,今年大家算是有口福了。去年太过匆忙,开垦的田地,连种粮食都不够,哪里有地方有闲心去种那些非必需品?
今年比起去年,要好过太多,若非钟庆然为着长远考虑,想尽量积攒粮食,种的瓜果怕是只会更多。
炎炎夏日,喝着沁过井水的西瓜汁,这享受可不要太好!说实话,除了来来去去都是那些熟面孔,不能随意外出之外,钟庆竹真没觉得瀚海州有哪里不好。这里自由多了,没人管束不说,还不用担心哪天,莫名其妙就被家人推出去交换利益。
可见,庆书遭受的迫害,就连万事不走心的钟庆竹都给吓坏了。每每想起,自己兄弟那凄惨的遭遇,他至今仍心有余悸。
钟庆然想着,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不趁着现在福城一切都新立的情况下,将不好的苗头给压制下去,要是宗族和家长制度再次盛行福城,他该怎么办?以前是他没有这个能力,自是眼不见为净,现在不同,福城怎么发展,还不是他说了算?
当然,饭得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钟庆然没想过要去挑战家长的权威,只需稍加限制即可。免得公然出现爹娘公婆,不经本人同意,便强迫寡妇改嫁,光明正大侵占家产这样的丑事。不光如此,无子户家产不保,也是个极为棘手之事,这些极度不合理的地方,都得改,而且得明文写进律法中。
这事非同小可,钟庆然不敢贸贸然行事,他先同两个兄弟通了通气,询问他们的意见,得到的答案显而易见。只是,两人都有顾虑,显然也明白,这事不好操作。别看福城老人所占比例不多,以青壮为主,就以为此事容易推行,实则不然。
恰恰相反,正因为老人不多,这批人才能这么早就当家作主,听闻自己权益将要受到损害,有几个人会乐意?多年媳妇熬成婆,好不容易能显摆享受一回,坏境变了,呵呵,估计换了谁都会有几分骂人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