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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钟庆然所料,果然,几天后,山中便开始洋洋洒洒飘起雪花。一开始还好,雪不大,雪花大半都被茂密的林木挡在外头,基本不影响他们赶路。到了后来,树冠承受不住积雪重量,被压弯了腰。
带着寒气,已经凝实的冰雪,扑簌簌从树梢枝头滑落,加之不被树荫遮蔽的地面,原就积了一层雪,这更加剧了行进的难度。
队伍中有几个老人小孩,钟庆然买的棉絮,大半都用在他们身上,其余人等,能享受到这等待遇的,只有最为体弱之人,青壮只能穿经过初步鞣制的毛皮衣衫。
按说,皮衣更为贵重,也更耐寒,应当更受欢迎才对,架不住它太重。一连赶了那么多天路,大家都疲惫不堪,能穿上暖和轻便的棉衣,再罩一件薄皮衣挡风雪,这对于一众仆妇来说,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可惜,棉花在北地是稀罕物,价格可不低,一般人还真穿不起。
第一场雪下的时间不算长,当雪深达到小腿肚时,天空开始放晴。钟庆然怕夜长梦多,要是再来一场大雪,当脚步都迈不动时,他还得费心想其他办法,便也顾不得大家是否缺乏体力,下令众人在皑皑白雪中继续前行。
食物还好说,钟庆然一行人所带,加上护卫狩猎所得,足够大家吃饱,寒冷却是没法避免。山中有草木保温,气温比平原上要高一点,只是这点程度升温,就如杯水车薪,完全抵不上气温下降幅度。
等钟庆然他们快出山时,即便是白天最高温度,也已经达到零下。这样的天气,要搁在家中,恐怕早就生起炉子取暖,眼下,他们却要冒着寒风,穿行于崇山峻岭中,没人中途倒下,已经是他们的大幸。
现在,不管是北方人,还是队伍中那几个南方过来的仆妇,都受了老大的罪,手脚都起了冻疮,要不是他们戴上了帽子围脖,怕是连脸和耳朵都会被冻伤。众人衣服穿得厚实,将大部分寒冷都抵挡在外,有利就有弊,走路便不如之前利索,一天下来,统共也行不了多少路。
钟庆然没办法,只能下令加长赶路时间。积雪虽然妨碍众人行走,但也加长了白天时长,此消彼长,倒也没耽搁太多时间。幸亏钟庆然一行人是在山林中穿梭,积雪反光并不太严重,一时半会还不会受雪盲症的影响,不然,形势只会更加严峻。
钟庆然之前就料到这点,他带了足量的伤寒预防药,每隔几天,就让他们喝上一碗,一有伤寒的苗头,便灌下药汁,到现在,还没一人被伤寒困扰,也就寥寥数人被其他病痛缠身。
这点,钟庆然却是没辙,他不是神仙,不可能带上所有药草,能将一千多人常见病症治愈,已经把大多数医者都给比了下去,能不能撑到福村,就看他们造化。好在这些人都不是急症,忍一忍倒也还受得住。
瞧着一个个仆妇,强打起精神,卯足劲跟上大部队,生怕被抛弃在渺无人烟的深山老林中,钟庆然有瞬间黯然。这些人都是被他带进瀚海州,他有责任,将他们完好无损地带到福村。可人力有穷时,他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简明宇注意到,钟庆然那一刹那,双眼暗淡的神色,他轻握了下身旁人的手,无言地传递着他默默的支持。
眼看再过上几日,就能彻底走出大山,哪成想,竟然下起了鹅毛大雪。众人没有停步,不趁着刚下雪的当头,多走几步路,等到大雪封山,再想行动,难道只会更大。
当晚,简明宇在山腰找了一个背风的地方宿营。众人将地面积雪清扫干净,四周和顶上围上油布以挡风雪,点起篝火,将地面烤干,再各自扎好帐篷,一个简单的营地,便宣告建成。这样的活,他们干了太多次,早就驾轻就熟。
一天当中,也就晚上最为舒服,两个什挤一顶帐篷,人挤人的,即便只有一个小小的铜炉取暖,也足够他们美滋滋地睡上一个安稳觉。
翌日一早,简明宇便雷打不动,在同一个时辰醒来。他尽量放轻手脚,披衣走出营地,看着依旧在天空中随风打转飘飞的雪花,简明宇拧紧了眉头。昨晚,积雪已经超过膝盖,一晚上过去,雪厚已达大腿,这个厚度,委实没法再走。
钟庆然他们离瀚海州还有几天路程,可实质上,直线距离只有几十里,要换做平地,怕是不用一天就能走完这段路,问题就出在这里,他们走的是没人光顾的山林,时常会被各种险峻地形拦住去路,不知道要绕多少弯路,才能顺利走出去。
钟庆然他们已经算不错了,有着鸣雷探路,光指引方向,就为他们省去很多麻烦。
了解清楚状况后,简明宇尽量放松神情,一脸轻松地回到自己帐篷中。谁都可以发愁,就他和庆然不行。只要他们两人稳得住,众人心头,就不会被愁云惨雾笼罩,心绪稳定,便不会出乱子,一旦紧绷的那口气给泄了,怕是一下子就会倒下去大批人。
别看众人都精神十足的样子,其实,疲色已经染满了全身,心神一松懈,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看到钟庆然睡得香甜,简明宇眼中生起一弯笑意。对此,他一点都不讶异。庆然这人,平时心大得很,除非心里有天大的事想不通,否则,睡眠质量一向很好。看他这样,简明宇也不愁了,庆然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他的态度,已经表明,他能解决此事。
简明宇对钟庆然深信不疑,这可不是一朝一夕之事,而是长年累月形成的结果。
想着即便庆然有其他办法,不做点准备,怕是一时三刻也走不了。简明宇索性出了帐篷,下令众人早饭后,不用收拾行囊,原地待命。
昨晚睡前,钟庆然想了各种解决方案,最终想来想去,想得脑门都生疼,还是只最初的设想,实现可能性比较大,也就不再折腾自己,放任自己被周公召唤。
钟庆然原以为睡眠质量会不好,哪知,竟一觉睡到大天亮。他稍一细想,便明白,其中一个因由怕是,连日里起早摸黑,连觉都不能睡到自然醒,把他给累着了。当然,造成这一现象的主要原因并非这个,而是钟庆然几十年来已经定型的性子。他倒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人生本就苦短,没得连睡觉,都要被外事所累。
自从第一场雪之后,众人取水变得异常方便。山中人烟绝迹,只要挑那些,没有动物出没的干净落雪,烧开便能放心大胆饮用。
钟庆然去外头瞧了一眼积雪厚度,见今天恐怕无法启程,便返回帐篷前,慢悠悠地洗簌完毕,坐在铺着皮子的干草堆上,惬意地喝着浓稠的杂菌肉末粥。
这些时日,大家一直忙着赶路,白天哪有空吃汤汤水水的东西?晚上又因累了一整天,大多都没心情,精心烹制食物。钟庆然掰指一算,他都有好几天,未曾好好享受美食。
由于近段日子体力消耗非常大,钟庆然也就不再拘泥于,早膳尽量不食荤的养生方案。一碗浓香的肉粥下肚,他竟一点也不觉得腻,反而有一股暖意,萦绕在四肢百骸中。肉粥材质普通,最多也就简明宇烹饪技艺高超,使得它味道鲜美,可再如何,也不会有这样明显的功效,莫不是上回吃的雾果,效果还没散尽?
带着这样的疑惑,钟庆然歇息片刻后,便召集各位保长,开始着手准备,在雪地中行进的工具——简易滑雪板,不光要人手一副,还包括担任运输主力的近二十匹马。
简易滑雪板工艺简单,在钟庆然指点下,木匠们很快便上手,总算赶在夜幕降临前,全部完工。
钟庆然随手拿过一副查看,做工极其粗糙,连基本的刨光都没做,只在薄木板上扎了几个小孔,用麻绳来固定脚部。整块板子上,也就这个地方最为平整,毕竟滑雪板用于赶路,脚要是不舒服,还怎么在山林中穿梭?
之前,钟庆然就穿上自己那双,去营地外试过,感觉很是累赘,初次尝试可说是极其不适应,但结果比预想的要好上许多。他绕着营地走了一圈,发现,速度比昨天冒雪行进,都还要快。若不是山中草木茂盛,钟庆然都不敢让大家使用。上山还好,下山若没有遮挡,这风险就大了,要是摔出个好歹,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人还好说,慢慢走,不容易出错,马就不好控制。无可奈何之下,钟庆然只能暗中,对马匹专用简易滑雪板,动了点手脚。
第二天,雪花依旧在天空中,肆意舒展着身体,为大地裹上一层银装。
景虽美,钟庆然一行人却无心欣赏,看这势头,大雪短时间内不会停,他们耽搁不起。钟庆然果断决定,冒雪上路。众人将行礼全都打包好,便排好队,有序行进。
马蹄不好固定,钟庆然在木套子里套了一层铜,将马蹄纹丝合缝地嵌在里边,这么稍稍一改动,便使得马匹行动起来,比人还要灵活,这让几个负责照理它们的马夫,眼睛珠子都差点瞪出来。这年头,怎的就连牲口都比人厉害,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庆然,明天便能出山,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我们不妨在这里停留一天,让鸣雷先去探探情况。”简明宇有些不放心,他们走的是近道,出山口附近有好几个部族,带着这么多人手,要想不被人发现蛛丝马迹,难度有点大。
要是福村那边没出岔子,倒是不用太过担心,一旦福村被大部族发现,他们这样堂而皇之,从各部族领地中穿行而过,那样未免太过于自大。他们好不容易,将这些人带进瀚海州,谁都不想出现意外。
“好。”钟庆然也清楚这点,自是大为赞同。其他的他不在意,就怕瀚海州常住民,有雪橇犬之类的畜力,那麻烦就大了,他们必须远远避开。
既然做下这个决定,简明宇便派出几个村卫,在附近山中寻找合适的宿营地。
隔日一早,鸣雷便带着一包肉干,展翅飞向前方。
不出半天,鸣雷便安全返回。
自打食用过雾果后,鸣雷便更加聪明,身体强度也在缓慢提高。钟庆然曾经心血来潮,教它识字,原本只是打算逗弄它,谁知鸣雷的表现,竟大出他意料,当时,可将他惊得目瞪口呆。
你道是为何?原来,在钟庆然不厌其烦教导下,鸣雷竟然真的学会了写字,看着用爪子划出,歪歪扭扭的“一”和“二”字,并且还能区分两者之间的区别。
那一刻,钟庆然打心底发悚,他不是害怕鸣雷,而是,他想到了雾谷中,那数量庞大的鸟兽。要是各个都和鸣雷般聪明,这对人类而言,可是极大的威胁。就是不知道,它们是否会像在雾谷中那样无害。
这事太耸人听闻,钟庆然只和简明宇说过,除此之外,他不准备再和其他人提起。
钟庆然和简明宇,跟鸣雷经过简单沟通,确定沿途各部族,都安稳地窝在村落中,便打算抄近道,直接从各部族间穿行而过。
山中行走,禁止喧哗,以免引起雪崩,至少说话是自由的。当众人走出山林,见到久违的阳光,大家却没心思去回味。钟庆然提前跟他们说过,瀚海州的情况,众人都知道该如何做,一个个干脆闭紧嘴巴,静悄悄地,气氛瞬间就凝滞起来。
等走出部族密集地,钟庆然一行人,才恢复成原先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