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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刘曦到达清弦坊时夜场还未开始,偌大的厅堂里只有零星几个侍女摆案调琴,显得十分冷清。
我瞥了瞥身旁多出来的两个人,戳着刘曦抱怨道:“陈岳是侍卫,你带上他我可以理解,但你怎么把孔明也叫来了?”歌坊是妓/院的雅称,平日出入的除了达官显贵就是妓子舞姬,根本没有良家妇女。让我男扮女装来跟孔明一起逛窑子,亏刘曦想得出来!
“他给我开了个条件。”刘曦心中有鬼,闷闷地看了孔明一眼,被对方回了一个灿烂地远超平均水准的笑容,语气越发抑郁,“他说要介绍庞统给我认识,我求贤若渴,拒绝不了。”
跟卧龙孔明齐名的凤雏庞统……我沉默片刻,忍不住毒舌道:“你卖妹妹真是卖地越来越顺手了。”
刘曦被噎住,自觉无颜面对我,一入歌坊就借故去找老板闲话,顺手把孔明和陈岳也拎走,只留下秋爽陪着我到后院消一消怒火。
歌坊的名字一听便引人遐想,我原本以为后院中一定藏着美人无数,颇为期待,可是结果竟然连一个人影也未见。秋爽见我对院中的花花草草不感兴趣,乘机禀报道:“婢子已经打听过,近来战事频繁,流离失所者众,因此人市货源充足,花一千铢便可买回一个伶俐的丫头。襄阳城中十日一大市,每日有小市,也有专做买卖的人贩,倘若公主需要,随时可送货上门,以供挑选。”
我在离开新野时就打发了春暖等三个丫头,如今身边只剩下一个秋爽,迫切需要添置人手:“我们没有相熟的贩子,荐来的丫头不知根底,万一是哪家奸细便得不偿失。还不若匿名去市上买,旁人不知是公主府要用人,倒还安全些。”我让她先选十人圈在府里,然后一边查验身世来历一边考察能力秉性,最后从中择优选出三人留用。
这便是没有根基的弊端了。倘若换了世家,仅仅是家生子都能挑花眼,决不至于陷入无人可用的窘境。我在许都时身边原也有几个贴身伺候的宫女,但我当时胆小,不敢随意泄露计划,瞒着她们偷逃出宫,估计早已天人永隔。世态炎凉,人生艰难,虽然是情势所逼,但我明知自己失踪后这些宫女必死无疑却仍坚持一意孤行,可见本质上也是个自私的人,只是很多时候未被逼入绝境罢了。
我记得当时有一个宫女,面颊上长着可爱的酒窝,得闲时总爱小声哼唱班婕妤的《怨歌行》:“心裂齐纨素,皎洁如霜雪……”
思绪渐渐飘远,远远的,我看见一个女子背着花锄边走边歌,暮色中辨不清相貌,但细瘦的腰身不盈一握,时下流行的水袖宽衣松垮垮地罩在身上,称地整个人愈发娇小动人。
那场景,倒有些像红楼梦中葬花的林妹妹。
虽然这位妹妹眉眼并不惊艳,但眼中泪光闪烁,我见犹怜。她婀娜一拜,自称残风:“今日是家姐忌日,她生平最喜莲,常以白莲自喻,是以小女子葬莲以祭。”
我不了解古代的祭祀方式,只觉得她的声音婉转如莺鸟,语过似有回音绕梁,余响不觉。
这个残风,应当是坊中的头牌吧?
待夜场开幕,宾客落席后,我向刘曦提及方才的偶遇,孔明主动插话道:“残风音如天籁,擅唱《清平调》、《佳人吟》,荆襄名士争相追捧。可惜她稍欠姿色,容貌只能算作中上之姿,论美貌远不如她的姐姐弱水有名。”
……谁问你了?
不过,倒是没想到残风是弱水的妹妹。
现代人说起三国美女,大多以貂蝉、二乔、甄宓为其中翘楚,其实并非如此。貂蝉等人虽然貌美,但能名留后世主要还是借了政治的东风。貂蝉挑拨了吕布、董卓的关系,江东二乔嫁了名满天下的孙策、周瑜,甄宓在民间传说中更是周旋于曹操、曹丕、曹植父子三人之间,还诞下了未来的魏明帝曹睿。三国是一出男人戏,点缀于其中的女人少之又少,难得这四位女子的名字为世人所熟知,便有无数好事者凭着“英雄配美人”的美好愿望添油加醋,逐渐臆测出她们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模样。
事实是,土生土长的三国人提及美女,最先想到的是汝南何姬、幽州迷迭、汉中洛芷,以及襄阳弱水。
“真遗憾。”我盯着台上轻抚瑶琴的残风,试图从她平凡的面容上寻找出倾国倾城的痕迹,“倘若弱水仍然在世,我便能见到四大美人的绝色了。”
“不过是传言罢了。”孔明莞尔,解释道,“弱水美则美矣,却也未必能名实相副。她成名于离世之后,有一男子专程为她作了一组美人图,或坐或卧,或哭或笑,静如处子,动若脱兔,撩起无数男子心中春水,名声因此传开。”
“那有机会倒该看看那组美人图。”可惜我对琴棋书画一窍不通,就连鼎鼎大名的《广陵散》和绿绮都无法触动我的艺术神经,后世从未听闻的美人图估计就更没希望了,倒是孔明如此详知内情有些蹊跷,“难不成你认识弱水与她的画师不成?”
孔明笑而不语,引我看向门口,恰好见到五个男子进门,有手持大刀的威武将军,有一身月白的儒雅文士,也有腰悬玉笛的白面书生。孔明如播音员般带有磁性的嗓音从耳旁拂过:“你猜,哪个是成就了弱水的伯乐?”
我的目光从那五人的面上逐一划过,最后落到最为英俊的那个人身上。
“妇人之见!”孔明大笑,“画师只需一双慧眼识珠,又何须本人也长得貌比宋玉?”
“诸葛亮罚三个月月俸!”刘曦突然出声,脸黑地跟包公似的,唬了我们一跳,“罪名是不敬君上!本王爷这么大个人杵在这儿,你居然无视我,你当我是死人吗?”
——刘曦向来认为打脸要趁早,今天为了庞统忍气吞声,憋到现在才找回场子,实在是难为她了。孔明显然也已经摸清了这位主公的秉性,没有一丝要申辩的意思,果断干脆地认了罚,径直向五人中最丑的那人迎上去,朗声道:“士元兄,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庞统庞士元……
事后刘曦问我,头一回见庞统是什么感想,我告诉他:“感觉迎面跑来一只两条腿的河马,鼻孔朝天,嘴大如斗,丑地惨绝人寰。”
刘曦感同身受:“以前我看《三国》,读到刘备因为他容貌丑陋就不加重用时颇为庞统抱屈,可是如今见了真容,我忽然就理解刘备的以貌取人了。”
刘曦本来就是个比刘备更资深的颜控!我哈哈大笑:“他长得实在太对不起观众,不过他的才华经过未来史学家的权威认证,你可得好好珍惜,千万别让他像历史上那样才三十六岁就死在落凤坡。”
刘曦咬牙:“你放心,我一定让他离那见鬼的坡远远地!”他说到做到,将庞统封为治中从事,连战场都不让他上,只让他负责军务内勤。因为庞统有被刘备派去当县官时消极怠工的前科,刘曦特地对他进行了一番思想教育:“大战在即,粮草乃重中之重,还望先生莫有大材小用的委屈,恪尽职守,不负重托。”
庞统当即郑重应诺,以示忠心。
正如刘曦所言,大战在即,两日前斥候已传回密报,说曹操调集了十万大军,带着贾诩、许褚等谋士武将日夜兼程,直扑襄阳而来。
我大惊失色:“竟然是贾诩?”孔明有街亭之失,周瑜有荆襄之痛,司马懿有上方谷之疏,唯独贾诩,纵横三国七十余年未见一失,“庶乎算无遗策”。他带着这么多军士秀肌肉,身后还有个狼子野心的曹操,哪怕我不愿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也不得不心怀忐忑。
要知道,襄阳守军满打满算也只有三万人!
“不要慌!”不同于我的如临大敌,刘曦稳坐钓鱼台,极其淡定地点了四千精兵,扬言要亲自出城会一会曹操。
此话一出,莫说是我,就连孔明、庞统等人都十分意外,急往刘曦的营帐进言道:“殿下千金之体,何苦以身犯险?况且以我军四千兵马,如何抵挡曹贼十万大军?
赵云、钱潮等大将领亦抱拳劝说:“请主公三思!”
刘曦不为所动:“曹军长途奔波而来,兵困马乏,不足为惧,只需两千人马就足以取胜。我多加了一倍兵马,心中已有十足把握。”
“你莫不是疯了吧?”我强压住去打他头的冲动:以一战二十五,对手还是曹操贾诩,恐怕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连网络游戏里都不带这么夸张的。
刘曦的眼刀狠狠地剐过来,我不示弱地瞪回去,最后还是孔明拉了我的袖子一把,强迫我避开刘曦的锋芒。
孔明作揖道:“主公似已成竹在胸,莫不是已定下对策?”
刘曦神色稍霁,目光却绕过孔明,看向麾下将领道:“诸位不必焦急,只需静观其变,本王自有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