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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澜自恃有些才情,骨子里带着高傲。她知道要和幼仪碰面,心中的好奇胜过安沁。她和幼仪同为庶女,想要一争高下的心更强。
等到见了幼仪,她难免要比较一番,觉得幼仪不过是皮肤比她白些,有些灵气却也不见得多超凡脱俗。姑娘家尤其是大家闺秀,学什么厨艺,哼,简直是自毁形象!吟诗作画,弹琴对弈,多少风流高雅之事。
能做一两样特别的小吃,这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她们虽说都是庶女,可再怎么不济,也不至于嫁到连厨娘都没有的夫家吧。偶尔洗净素手,亲自为夫君烹饪一两道美食是一件温馨的事情,可在她看来,不如红袖添香来的浪漫高雅。
她听见众姐妹的话题始终围绕在吃食上,忍不住开口说话了。
“三妹妹必是又得了好诗,不然怎会如此着急?”绍岚笑呵呵的说着,“现在昼长夜短,有的是时间让三妹妹发挥,别说是三首五首,就是十首、百首也做的。”
“真正的好诗必然是灵光一现,若不抓住便转瞬即逝,多少年也出不来一两句。那些经过冥思苦想,甚至琢磨了好久的诗词,最多只能算作是佳品罢了。”安澜一皱眉,觉得这绍岚有些俗气,不由得轻叹一声,世上真正懂得诗的人太少了!
绍岚似乎是习惯了她说话阴阳怪调的模样,好脾气的笑笑回道:“三妹妹觉得那些佳品的诗作,在我看来都是不可多得的绝句!我还记得元宵时候三妹妹那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真是回味起来意境悠远。”
安澜听见这话脸上多了一抹笑意,还多了一股傲气。
“这里风景优美,我看这次诗社就以风景为主题。”安沁定下了题目,“花草树木,山川、峡谷、溪流不限。”
“这主题也太宽了,还不如没有主题。照我说,还不如抽签来得有趣些。”安澜觉得不妥。
“抽签太过局限,那就不要限韵了,可不是谁都像三妹妹一般才思敏捷。”安沁听见幼仪说自己不善诗,不想一会儿出现尴尬局面,毕竟她是主幼仪是客。况且这又不是考状元,姐妹之间打发无聊时间罢了,何必那么较真!
安澜闻言得意又有些失望,题目太简单,怎么能显出她的才华?
安沁吩咐丫头取了安神香来,先抽签确定题目,然后以一炷香为限,不限韵不限几首。又规定,众姐妹写完送进去请两位老夫人品鉴。
那些签就放在小巧的瓶子里,姐妹们每人抽取一张,丫头便开始点香。
幼仪抽中的是溪流,不限韵很容易写。不过她不想出风头,瞥见旁边的绍岚正在凝思便不动笔。眼见香燃去一小半,她才吩咐春花研磨。
安沁似乎是得了佳句,嘴角带着笑意,手中的笔刷刷落下,很快就成了一首。绍岚也有了灵感,只有安澜一直在悠闲的品茶,偶尔抬头欣赏远处的风景。
很快,安神香快要燃完,她慢慢地站起来,从容地说道:“嗯,得开始了。”随后优雅的拿起笔,马不停蹄的写起来。那香燃完她也写完,扔下手中的笔,旁边的丫头忙递干净毛巾来。
“我们先来瞧瞧。”安沁把众姐妹的诗放在一起,连丫头都围着看起来。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好一首咏梅!”绍岚轻声念着,“还有这两句,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简直是美极了!”
“其余两首写菊花和桃花的也不错。三妹妹最后一个下笔,竟然一人独作四首关于花的诗词,数量质量都非常惊人。看样子,咱们这一期诗社的魁首非三妹妹莫属了。”安沁也点头说着。
“我却不甚满意。反倒是姐姐的‘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让人感觉到豁然开朗的心胸和气魄。”难得安澜谦虚一回。
只是在幼仪看来,作诗和做人有异曲同工之妙。为人豪爽大气,自然就有如安沁一般的气魄;为人悲观矫情,自然就有如安澜一般的凄婉。
那位绍岚表姑娘也是个有些才情的,作了两首关于草木之诗,其中不乏值得推敲的佳句。看样子安家姐妹不愧出自书香世家,个个才貌双全。
“看过众姐姐的,我这就越发拿不出手了。”幼仪不是自谦,她的“泾溪石险人兢慎,终岁不闻倾覆人。却是平流无险处,时时闻说有沉沦。”既不婉约又不浩豪放,也没有高雅的情操,倒是有股子积古的味道。
“妹妹年纪尚小,如何就出如此警句?我倒是喜欢妹妹诗中的深意,值得细细品味。”安沁反复在心中诵读,不由得暗暗点头。果然是我辈中的翘楚,难为她小小年纪就能有此眼光和深度。
果然,众人的诗作送进上房,两位老夫人很快就有了结论。魁首自然是安澜,其他人未分主次,倒是都有佳句被挑出来。
金老太太特意点评了幼仪的诗作,说她的诗太过深沉,没有小姑娘的阳光和轻快,往后少做才好。
安老夫人自然也是这样认为,她这样活了快一辈子的人都没那样超脱,却没有办法开这个口。若是幼仪真这样了悟,不是什么幸事,小小年纪背负了不属于该有的沉重;若不是她的了悟,那就是故意装深沉,小小年纪就如此虚假更是不讨喜。
“我都说了自己不善诗,偏生抽到溪流的主题。不瞒众位姐姐,就是这一首,也是我挖空心思才想到不知道从哪一本书上看过。”幼仪这一解释让众人了然,再看她小孩子一般天真的笑,怎么可能对她产生半点误会和讨厌?
相处几日下来,安老夫人越发喜欢幼仪起来。
“姑娘家会琴棋书画是好事,可早晚要嫁人。亲手为夫君缝制衣衫,做几个小菜,夫妻之间的关系才会更亲密。这过日子过得是什么,无非是菜米油盐酱醋茶。日子越来越好,下人越来越多,夫妻的距离也越来越远了。”
安老夫人跟金老太太说着,“老姐姐跟我年纪差不多,想当年咱们做人家媳妇的时候,那可跟丫头差不到哪里去。不管春夏秋冬,一定要比全家人都早起一个时辰。亲自去厨房照看早饭,然后侍候婆婆起床洗漱吃饭,回去再照顾夫君和孩子,最后才能轮到自己吃饭。总是吃几口就又有事情,忙活到晌午才能坐下来稍作休息。再瞧瞧现在的年轻媳妇,多站一会儿就虚弱的受不了,弄得婆婆都不敢使唤,免得传出虐待媳妇儿的恶名。”
“老妹妹说得是,咱们是没赶上好时候啊。那些年苦也不觉得苦,因为谁都是那样过。”两个年纪差不多的人就是有共同话题,“妹妹你是个有福气的人,安老爷子敬重你,儿子、媳妇儿孝顺,小一辈又都懂事优秀。不像我,没有夫君福,熬了半辈子的苦日子。”
“老姐姐不要说得这样悲观,你不是苦尽甘来了!而且那些年你跟儿子相依为命,感情自然是不一般。不像我,老爷子去了,我这心里立即没了主心骨,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了。早几年看见老爷子瘫在床上,有时候觉得他活着也是遭罪,不去被老天爷收了去。可眼下他正走了,我才知道有那么一个人,即便是躺在那里不动不言语,也有家的样子啊!”
两个老太太一个早年丧夫,一个刚刚丧偶,说起来是同命相怜。好久没这样畅快的聊天,两个老太太倒有相见恨晚之意。
这里到底是郊外,不比都城繁华,时间一长几个小姑娘就烦了。
安澜提议去爬山,可又怕祖母不同意,便找了个由头。她知道山顶附近有个姑子庙,里面住了一老一小两个尼姑,就说要去烧香拜佛。
“那姑子庙一年到头都没什么人去,全靠山下的几家别院接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无非是呆腻了要出去逛逛。也好,带着你妹妹去走走,一定要照顾好她。”安老夫人竟然同意了,让她们多带几个丫头、婆子。
安家的别院在半山腰,再往上走并无大路,好在一路的木栈道不怕迷路。栈道两边是高耸的树木,遮天蔽日一路阴凉。只是步步登高到底费力,走了没多远安澜就喊着又累又热要求歇息。
随行的丫头又是倒茶,又是递帕子,又是拿垫子铺在木凳上,额,出来爬山带的东西还真不少。
等她歇过劲才接着动身,可走得时间还没歇的长她又不走了,众人只好再次跟她停下。照这个速度下去,恐怕天黑也到不了山顶!
安沁见这样不是办法,就让丫头、婆子陪着安澜慢慢走,实在不行就折回去。反正这里只有一条路,离别院又近,大喊一声下面就能听见,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