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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家雇了一条大船,贺老太太跟前的程嬷嬷随了来。这程嬷嬷不是旁人,是贺老太太打娘家带过来的陪房,跟陆嬷嬷也是老熟人。程嬷嬷见了老太太又是磕头又是抹眼泪,先是请安又说起自己主子心中的惦记、盼望,有些颠三倒四却足见情真意切。
老太太她们着急走,众人一起收拾行李,不到半个时辰就已经在河上了。因为幼仪晕船,虽然一路之上适应了些,却还是不敢快行。她们紧走慢走,天黑之前还是没有到惠州。船家跟迅哥儿请示,要不要在河上休息一晚上再走。前面有一段暗礁地带,今个晚上又是阴天连月亮都没有,唯恐有危险。
迅哥儿又回禀了老太太,老太太听了再心切也不敢冒行,吩咐船家找地方靠岸。他们的船刚刚停稳,幼仪觉得舒坦些,她忍不住揭开船舱的帘子往外面瞧。只见岸上到处乌漆墨黑,远处的河面上倒是有几星渔火在闪烁,隐约还有时断时续的琴声传过来。怎么回事?她疑惑地瞧着,听见老太太招呼她过去。
“姑娘家到了外面要少看,少说,少问。”老太太没有责备的意思,扭头跟陆嬷嬷说,脸上带着隐晦的神情,“别说是她们小姑娘不懂,就是我年轻的时候都没听说过。后来她祖父去了,我独自一个人撑起门面,万事慢慢经历起来,这才知道天底下的姑娘们还有这样一种。”
“说起来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还有些是人牙子打小拐了来,个个苦命赛黄连。”陆嬷嬷听了一边感叹一边回着。
幼仪一下子就明白了,估计河上点着灯笼的是花船。虽说她活了两辈子,可大半时间都被拘在高门大院中出不来,更没这么近接触过那些风尘女子。出嫁之后,偶尔听说哪家的老爷、少爷把个风尘女子弄回府做妾室,搅得内宅不宁。
毕竟跟前有姑娘在,她们不再多言,话题扯到惠州的风土人情上。幼仪跟韦汝回了房间,一边喝茶一边说话,眼见到了休息的时辰就听闻外面有动静。
春花出去瞧了瞧,回来说是有官府的船在巡逻,看见他们的船靠岸停着便循例过来问问。那小头目听说船上是贺家的亲戚,又有迅哥儿出面,就不敢随意上船检查。他们只是询问了几句,又嘱咐了些要紧事便走开了。
幼仪不知道他们交代了什么,只是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老太太特意打发人来告诉,让她们别随意在船上走动,赶紧熄灯睡觉。倘若听见什么动静,千万不要出来!外面甲板上,不时就有轻轻的脚步声,应该是有人在不停地巡视。
老太太和韦汝带过来三四个身强体壮的汉子,迅哥儿又带过来七八个人手,这次程嬷嬷前来也跟过来些家丁。这些人分成三班,拿着棍棒武器,轮流在船上来回巡视。
看这阵势似乎是在防范什么,莫非是有漏网的水贼?幼仪心中生疑,偷偷揭开帘子往外面瞧。只见远处的花船不见了,似乎有两艘更大的船在河面上来回巡逻着。船上面亮着灯笼火把,把水面映得通红,隐约看见有官兵在上面结队的走。
韦汝也瞧见了,她把幼仪拽过去,“快点睡,什么事都不会有。肯定是他们官兵在清理战场,或者是在打捞掉进河里的武器。”
“嗯。”幼仪知道她比自己还明白,也不点破。两个人挨着躺下,没什么兴致聊天。可能是在河上飘荡了一天,幼仪很快就迷糊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被一阵窸窣的声音惊醒。难不成是有老鼠?她最怕那种毛乎乎贼眉鼠眼的东西,一想到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她登时睡意全无坐起来,可还不等她看清楚四周的情况,一个黑影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蹿了过来。
她想要惊呼,却感觉脖颈一片冰凉,一个低沉嘶哑的声音响起来,“别喊!不然要她的命!”
这时幼仪才发现,这句话是对一旁的韦汝说得。韦汝也被惊醒了,她看着架在幼仪脖子上的匕首,不敢轻举妄动。
房间里没有点灯,幼仪稍微适应了一下,很快就看清楚了一切。拿匕首的是个满脸横肉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他身上的衣服有些破烂,细看露出来的皮肤上面还带着伤痕。他恶狠狠的低声威胁道:“我就是想借你们的船到惠州去,不想伤害你们的性命!”
估计是漏网的水贼,被官兵追得无路可逃看见她们的船便摸了上来。惠州四通八达,到了那里就容易脱身多了。幼仪听闻那些水贼无恶不作,倘若让他逃走,不知道以后会有多少无辜百姓被图财害命。可眼下脖子上面横着明晃晃的尖刀,饶是她有多少想法都不敢轻举妄动。
“英雄别激动,我们都是无知妇孺。”韦汝赶忙低声呼着,“我妹妹年纪小,胆子也小,她会吓坏的!”
那水贼摸着黑进来,原本是想要先找些吃的再做打算。没曾想竟然把人惊醒,原本也是吓出一身的冷汗,眼下见到是一大一小两个姑娘,心下安稳了几分。又听见韦汝这般说,手腕上的劲轻了些。
“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不会伤害你妹妹。你现在去找一些吃的过来,千万不要妄想喊人。只要我听见半点不对劲的地方,这刀子就会进去你妹妹脖子里。到时候她死了,就是你害的!”他恶狠狠的说着。
韦汝听了赶忙说道:“我妹妹太小,我留下做你的人质,让她出去找吃的。”
“别给我讲条件!再废话我直接杀了你们姐妹,反正你们也逮不住我!”水贼不同意,他觉得幼仪太小,出去肯定会露出马脚。虽然只有短短一个照面,只言片语,他就看出韦汝十分在意这个妹妹。把这个小丫头捏在手里,相对会更安全些。
韦汝知道他已经穷途末路,这个时候极容易狗急跳墙,不能惹怒他。韦汝赶忙答应,再三保证一定不会让任何人看出马脚,叮嘱他千万不要伤害幼仪。韦汝还告诉他,她们都是惠州贺家的亲戚,保证不会有官兵上船搜查,他只要待在船舱里别出声,一定能平安到达惠州。
听见这话那水贼眼睛亮了,他在水里游了好久,看见几只花船想要爬上去,可偏生有官兵在上面搜捕。他只好再往前面游,幸好看见这只船,虽说有家丁模样的人来回走动,却还挡不住他敏捷的身形。他已经被追得穷途末路,眼下不敢想太长久,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可他心底总是想要活命,听见韦汝的话似乎看见了生机,心里也打定了主意。
韦汝见状暗暗略微松了一口气,只要他还想要逃,就不会轻易伤及性命。她见暂时稳住了水贼,便出去找吃的。天还没有大亮,老太太那边没有动静,显然是没有醒。她刚想要往下面的小厨房去,就见常存迎面走了过来。
“怎么起这么早?”他没怎么睡觉,一直在巡视,“没什么事,你安心回去睡吧。”
还不等韦汝说话,就听见房间里有明显的响动。韦汝连忙笑着说道:“幼仪妹妹晕船,昨天一整日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子饿得睡不着,正在里面撅嘴呢。我出来给她找点吃食,免得吵着我不能睡觉。”
“原来如此。那丫头十足一个小小的吃货!你等着,我去拿!”说完,常存扭身去了。
不一会儿,他便端着一个托盘回来了,里面装了不少吃食,“你也垫补些。”
韦汝答应下,端着托盘回了房间,一闪身进去就赶紧关门。常存一个大老爷们怎么好意思往闺房里面窥探,立即扭身走了。韦汝关上门,瞧见水贼正躲在门口细细的听着。他听见脚步声渐行渐远渐无,又等了片刻才松了一口气。
“你先吃一口!”这水贼倒是老谋深算,他怕食物里面有药,让韦汝先吃一口。他又观察了一炷香的时间,这才让韦汝把饭菜拿过来喂自己。
他可能是饿坏了,风卷残云,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把所有的食物吃得一干二净。外面的天渐渐亮了,隐约听见有人活动的动静,房间里的气氛越发紧张起来。
“一会儿要是有人过来询问你们姐妹为什么不出去,你们怎么回应?”水贼阴森森的问着。
不等韦汝回答,幼仪就怯生生地回道:“我晕船,一直不出房间躺着。祖母她们都知晓,没有人会起疑。”这倒是实话,在河上的那段日子,她很少出去活动。老太太见她实在难受,便命她老实歇着,不用像在府中那般晨昏省定。
晕船的话方才韦汝倒是也说过,水贼听了不疑有他,又警告了韦汝几句。无非是拿幼仪的性命要挟,让她千万别说出去。
韦汝听了顺从的点点头,先去老太太那边瞧了一眼,说幼仪晕船严重正在躺着,她亲自护理不用丫头们上手。老太太似乎在忧心其他事情,听见有她亲自照顾幼仪自然是放心。
韦汝回了房间,需要什么就让丫头送到门口,除了她旁人都不让进去。她只说幼仪头晕,看见人多在眼前晃悠难受,旁人都没有起疑。一转眼,到了晌午传饭的时候,一切都风平浪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