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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仪刚刚回府就被姐妹们叫走,她们非要听幼仪说智斗水贼的细节。幼仪本就想要淡化这件事情,怎么可能再细说?韵仪趁机拐弯抹角的奚落了两句,没想到玉仪把她教训了一顿。
幼仪刚回来,不想姐妹间因此坏了情分,就捡一些惠州的民风民俗来说。特别是贺府姑娘容嘉出嫁的过程,让玉仪等人听得连连称奇。
老太太身边的丫头寻了过来,说是幼仪带回来的行李里面有不少小玩意儿,旁人都不知道该怎么收拾。那些都是幼仪带回来的惠州特产,打算分给姐妹们。她听见这话只好先回去,姐妹们自然就散了。
玉仪送大家出去,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扯了一下韵仪的衣袖。韵仪明白,故意拖拖拉拉走在后面,出了门又说帕子忘了带出来,等着丫头进去取。眼见幼仪和绣仪没了影子,她扭身回了屋子。
“大姐姐把我单独留下来有什么话要嘱咐?”没有了旁人在场,她对玉仪的态度更加恭敬谦卑了。
玉仪拉着她的手坐下,把千层酥拿了过来,“我知道你最喜欢吃这个点心,方才竟一口都没尝。你心里不舒服吧?”
“大姐姐是太太生的,不论是出身、模样还是才情,都是姐妹之中最拔尖的。我从来不敢跟大姐姐比肩,心中对大姐姐一直是敬重仰慕的。我跟二姐姐、四妹妹都是姨娘生的,三人的生母之中唯有云姨娘最得太太欢心。打小我就常在太太身边侍候,太太对我也像亲生女儿一般。可自从四妹妹到了老太太那边,我生生被她压了一头。尤其是这次惠州之行归来,那么一大块匾额在前厅挂着,岂不是要压我一辈子?我倒是认命,只是心里难免不舒服。”她倒是说了心里话。
玉仪闻听笑了,“三妹妹是聪明人,怎么这时候犯起糊涂来了?”
韵仪听了一怔,玉仪接着说道:“我只听说皇上给公主、郡主或是朝廷功臣这样有品级的人封号,没听说给寻常人赐什么。正经的世家绝对不会娶一个庶出做正室,可有了皇上的赞誉赐匾,做妾室又会让主母膈应。而门第稍低一些的人家,更是不敢妄想求娶,她本身也不愿意低嫁了。女孩子,一辈子最重要的就是嫁人!”
韵仪脸上的不虞渐渐散去,她还从未想过这一层。她在内院隐忍多年,奉承太太,追随嫡姐,为得不就是得太太欢心帮自己找个好婆家吗?
“太太每日亲自擦拭匾额,可是半点都不会马虎!”玉仪似乎话中有话,“最近太太最喜欢做两件事,一件是擦拭匾额,第二件事才是焚香拜佛。”
她的眼神一闪,片刻脸上露出一丝喜色。皇上赏赐了匾额下来,不管给的是谁,到底是挂在金府里。只要是金府之人,脸上都会有光。这一阵子,往金府送请帖、拜帖的人明显多了。封氏带着她们姐妹出去应酬,那些太太、小姐个个都是满脸带笑。之前带搭不理的都成了老相识的模样,平日里姐妹之称的言谈间多了些奉承的味道。可她一想到这一切改变都是因为幼仪,心里窝火脸上还不敢表露,这个憋屈!
如今静下心来细想,她跟玉仪、绣仪却是不用出力光得好处的人。这样想下来,她心里舒坦多了。
“我心里虽然敬重大姐姐,可到底是不敢什么话都讲出来。如今看来,大姐姐对我却是毫不保留,这让我非常惭愧!”韵仪满脸羞愧,握着玉仪的手用力起来,“从今个儿开始,大姐姐就是我的亲姐姐。往后凡事我会跟大姐姐说,还请大姐姐别烦我才是。”
“傻丫头,咱们姐妹四人血脉相连。尤其是你,打小咱们都在母亲跟前厮混,情分更是深厚。平日里在一处说话,轻了重了我都不会放进心里,你也不要记姐姐的仇。你要知道,我心底是希望你好好的,以后咱们姐妹也是助力。”
“姐姐这话越发让妹妹惭愧了!”韵仪感动的眼泪围着眼圈打转。
姐妹二人又闲话了两句,这才分开了。待韵仪走后,玉仪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起来。眼下幼仪的名声在外,但凡出去交际总会有人问及几句,眼瞅着风头盖过她这个嫡女。老太太又把幼仪带在身边亲自教养,身份自然是高了一等。照这样下去,外面只知道金四姑娘,她倒要靠边站了。
可她身为嫡长女,要有气量,要爱护妹妹不能明着跟幼仪唱对台戏,况且幼仪背后还有老太太做靠山。她需要个跟幼仪打擂台的人,绣仪的个性温吞木讷,韵仪显然是最合适的人选。而且云姨娘早就被封氏拿捏住,不怕韵仪反咬一口!
今日她跟韵仪“推心置腹”,效果很好,这让她很满意。日子要一天一天过,不着急,等过一阵子幼仪的风头过去再整治她也不迟!她就不信,她连一个小小的庶妹都压制不住。
她正在思忖,抱琴拿着一盒东西打外面进来,“回禀姑娘,这是四姑娘打发人送来的,说是从惠州带回来的特产。”
“姐妹们都有了?”她问着。
“姑娘和二姑娘、三姑娘、表姑娘的一样,哥儿们的一样,另外还有太太、姨太太和各位姨娘的。”抱琴立即回着,“四姑娘还真是想得周到,连太太身边的钱嬷嬷都有份,各处主事的媳妇儿、嬷嬷也都有。”说完忍不住哼了一声。
她的娘本是厨房主事,跟幼仪身边的丫头起冲突,最后被撵出去。丢了肥差不说,还打了脸,一直郁郁寡欢的病着。本来抱琴和家人一直劝解着,说她们家又不愁那点子嚼谷,精神才好些。谁曾想,她娘过完年突然得了风寒,吃了大夫一剂虎狼药归西了。虽说这事赖不得旁人,可她却着实记恨幼仪等人来。
听见她话里的情绪,玉仪拉下脸来说道:“你打小就在我身边侍候着,感情自不用说。这里没有旁人我才要说这些话,也不用怕谁笑话。往后我若嫁出去,势必要带着你一起,旁人我信不着!眼下四妹妹风头正盛,连我都要避让,你倒想要用鸡蛋碰石头。你领教过四妹妹她们的手段,出了事我难保你平安,就是太太也要看老太太的脸色行事!”
“姑娘教训的是,奴婢会谨言慎行。可奴婢也为姑娘感觉憋屈!即便四姑娘养在老太太跟前,也越不过姑娘啊。这可好,满院子送礼,生怕谁不知道她四姑娘出手大方为人和善。奴婢方才在园子里看见春花,人人见了都上前奉承一番,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主子姑娘呢。照这样下去,内宅里面没旁人的容身之地了……”
这春花也是抱琴膈应的地方,她这个大丫头是怎么努力才站稳脚跟的?旁人光看见她在大姑娘身边吃香的喝辣的,却不知她下了多少苦功夫。大姑娘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对身边的丫头要求也高。抱琴天资并不聪明,如今却会写会画,琴艺平常也能弹出一两首曲目,棋艺不佳最起码会。
再瞧瞧春花,长得五大三粗,除了做粗重活计什么都不会。怎么就位列大丫头行列,跟她平起平坐了呢?
“胡说!”玉仪打断了她的话,眉眼竖起来,吓得抱琴不敢再言语,“你忘了这内院是谁当家做主?”
片刻,玉仪又吩咐道:“你留心瞧瞧,收到礼物的主事们都是如何反应,然后悄悄去回禀太太。”
抱琴得了吩咐出去,玉仪看着她的背影不由得微微蹙眉。原本抱琴是她最看中的丫头,可如今抱琴满心都是她娘早亡的阴霾,提及幼仪等人便失了常态。把她作为对付幼仪的棋子可以,只是用完就会报废,看来她得着手培养下一个人选了。
那抱琴哪里会猜到主子的想法?她四处打探风声,却听说主事们的礼物是陆嬷嬷送得。反正都是东跨院的人,谁送都一样是笼络人心!她害怕玉仪说自己空穴来风办事不利,未敢回禀细情。岂料,玉仪身边除了她还有其他得利之人,自然是纸里包不住火。玉仪恼她竟然为了一己之私,借机挑拨主子们的关系把主子当枪使,心生嫌隙有些事开始避着她了。她还没察觉,只当姑娘对自己是无话不说,万事不避嫌的。
却说老太太回来休息了一天,便给宛若递了帖子,想要拜见一下。如今宛若是正四品的美人,虽未进宫却是天家的人,规矩礼仪半点不能差。
得了宛若的准许,老太太这才带着幼仪前往拜见。宛若就住在东跨院旁边的院子里,一应事宜俱有宫里面的嬷嬷安排。幼仪随着老太太进了院子,只觉得气氛骤然不同,空气中都带着严肃威严的味道。打理事宜的嬷嬷虽然是宫里的奴婢,却是带品级的,即便是老太太见了也要见礼。
“金老夫人和四姑娘不用多礼,老奴承受不起。”那王嬷嬷嘴上如此说,可身子却丝毫未动受了全礼,“小主就在屋子里候着,请老夫人和姑娘随奴婢来。”说完前面引路。
进了屋子,就见宛若正襟端坐在上首,浑身上下虽不见多少贵重首饰,眉眼间却多了一分贵气。
“草民给小主见礼。”老太太无品无级,这个称呼倒是合适。幼仪见老太太要跪,赶忙随在后面。
宛若见状赶忙说道:“虽说我被皇上封为美人,却还未进宫拜见过皇后娘娘,也并未侍寝,还不敢受老太太和四妹妹的大礼。”
站在旁边的王嬷嬷闻言微微颌首,心道:这利美人长相不是最出挑,家世不是最显赫,胜在性子柔和听话,倒是把自己教的规矩都学得*不离十了。
老太太听见她如此说只好作罢,少不得行蹲礼。宛若吩咐赐座,又吩咐人上茶点。眼下她是宫里的美人娘娘,吃穿用度皆是内务府拨出来的,那点心看着就与府中的不同。
“我听说老太太和四妹妹从惠州回来,原想着过去见上一面,碍于规矩礼数只好按捺住。”宛若脸上露出得体的笑容,看起来不会过于热络又不会生疏。不知道宫里面的众位娘娘笑起来是不是都一个样,倘若如此,还真是皇上的悲哀!
只是宛若的规矩到底不到家,眼神出还是流露出真实的情感。她看着幼仪想到自己马上要进宫,或许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自己的亲人,心中不由得酸楚起来。
她瞥了一眼王嬷嬷,又打起精神,笑着说道:“四妹妹在惠州智斗水贼的事情我听说了,皇上对妹妹大为嘉奖。若是换成我,恐怕早就吓得昏死过去,更别说想什么计谋了。”
“都是韦汝姐姐的功劳,我不过是跟着沾光罢了。”幼仪听见她提及自己,赶忙站起来回话。
宛若见状眼神黯淡,让她坐下说话就可。她知道自己能成为美人实属机缘巧合,什么家族荣耀,什么麻雀变凤凰她都不在乎,她只知道自己现在的日子过得不舒服。她不能再跟亲人住在一起,不能随意见任何人,不能随意说任何话。坐卧行走,甚至睡觉都要注意姿态礼仪。眼下还是在宫外,若是真正进宫生活不知会是何种情形!
“此次去惠州,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幼仪笑着说道,“凡事都有定数,快乐、痛苦,生老病死,我们只要安心接受一切顺其自然就好了。”
这话倒是让宛若有所启发,她眼中的担忧少了很多。是啊,她不过是宫中一个小小的美人,没有什么能左右的了的,所以只有接受。雷霆雨露都是君恩!
初六是好日子,再有五天宛若就要进宫去。利姨妈送了不少东西过来,宛若用手摩挲了好一阵,最后不舍的放下。
“这次进宫不能带任何宫外的东西,不知道母亲熬了多少个日夜。”宛若到底是没忍住,眼泪汪汪的说着,“我不想让母亲伤心,这些东西四妹妹帮忙收着吧。”
幼仪赶忙答应下,临走的时候把东西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