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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黑混进院子的人正是白日里挨了一箭的水贼,他接连在幼仪身上吃亏,简直要气炸了肺。本来他想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先逃过这一劫再说。可是官兵放火烧房子烧山,弄得他连藏身的地方都不好找。这样下去,他顶不了几天就会无处藏身。白天他摸到岸边,看见有不少官兵看守,就连悬崖下面也有船只来回巡逻,想要跳河潜走都不可能。况且眼下他肩膀受伤,在水中更是不得施展。
他又听见官兵们闲话,说什么挖坟茔地,登时气得要吐血。他顾不了那么多,奔到自己祖坟去瞧,看见坟地被刨开,棺材板子散落在地上,里面的白骨也东一块西一块。
这真是欺人太甚!他不杀幼仪枉托生人一次!幼仪的这个办法果然严重刺激了他,让他冒着危险迫不及待的摸过来。
他自问对岛上的情况知道的一清二楚,特别是大当家住的院子,他更是轻车熟路闭着眼睛都能走上一圈。不过是几个官兵把守,他还没放在眼里。想当初他戴着手铐脚镣,由一大队人马押送,还不是让他逃脱了?
他知道西边房间原来是大嫂住的,估计幼仪会被安排在这里。果然,他见四下里静悄悄只有那个房间有烛光有水声。
水贼轻手轻脚的过去,先把窗户纸捅破一个小洞,然后走过去瞧。只见房间中央立着一张屏风,上面挂着女人家穿得衣裳,后面有人泡在浴桶里的影子。
他从怀里摸出个小小的竹管,插进窟窿里轻轻吹了一口。等了片刻,他这才推门。推不开上去就是一脚,人一阵风似的卷进去。可还不等他到屏风跟前,几个人从房梁上跳下来。
“妈的!”他低低骂了一声,一边招架一边试图往门口退。可门外又冲进来几个人,明显是封了他的退路。
眼瞅着他被围在中间,成了瓮中之鳖。没想到他突然狠狠跺了跺地面,“咔嚓”一声,地面出现个黑洞,他整个人掉下去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众人围拢在黑洞旁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王虎,你带着火把下去瞧瞧,一定要注意埋伏。”郝连玦板着脸下令,“把窗户全都打开,弄一盆冷水过来,再去厨房熬些姜汤来。”
他转到屏风那边,把幼仪从浴桶里抱出来。浴桶里面没有水,幼仪穿着完整的衣衫,眼神有些迷离,身子也软的动弹不得。
“你还清醒吗?能听见我说的话吗?”郝连玦把她放到床上轻声问着。
幼仪点点头,感觉头有些晕手脚发软,使劲浑身的力气才勉强坐起来,“我没什么事,看样子这药的份量不重。”
有人打了冷水端过来,郝连玦拧了一块干净毛巾递过去。幼仪接过去擦擦脸,感觉精神了好多。不多一会儿,又有人端了熬好的姜汤过来,她喝下去。
郝连玦拽过她的胳膊,号号脉然后说道:“没什么事,应该就是普通的米药,没有什么毒性。”
“嗯。”幼仪感觉力气回来不少,起身下了床。这功夫王虎带人从洞里钻了上来,看见二人赶忙回道:“先锋,这下面是个小地道,一直通到后山。属下没有看见水贼的踪迹,又不知道该不该追,这才回来禀告。”
“那水贼熟悉地形,天黑于我们不利。等明天天一亮就继续烧山,我就不信逮不住他!”郝连玦倒是不怕他跑了,“你们找木板把地道的口封死,然后用大石头压住。那水贼眼下是惊弓的伤鸟,必定不敢再折回来。你们只留两个人在金姑娘门口守着,其他人等下去休息!”
众人闻听纷纷下去,闹了这么一场天也到了下半夜。不一会儿,烛光熄灭,只有大门挂着的两盏灯笼散发着柔和的光,四下里静悄悄。细听,似乎还有人打鼾的动静。
又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天将亮未亮,正是人睡得香甜不爱睁眼的时候。幼仪躺在床上,后背朝着里面,被子盖到脖子上面,看不清楚是睡是醒。
屋子里很静,突然在西墙脚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响了几下又停住,过一会儿再次响起来,听起来像是老鼠在作祟。
床上的人似乎睡得很香甜,并未被这个微小的动静吵醒。
不一会儿,一道黑影悄然无声的到了床前。他看看床上躺着的人,嘴角露出一丝得逞轻蔑的笑。他掏出怀里的匕首,猛地朝着床上的人刺过去。
却见床上的人一个打滚,随即,一张大网从屋顶落下来,紧接着,屋子里的灯被点着了。
床上的人站起来,竟然是郝连玦。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水贼,吩咐属下道:“把他的手筋、脚筋都挑了,下巴卸下来,免得他逃走或是自杀!”
“操你祖宗……”还不等水贼骂完,就听见“咔嚓”一声,他的下巴让人卸了下来。接着等着他的就是挑手筋、脚筋。
水贼说不出话来,眼睛却死死盯着郝连玦,那眼神似乎想要吃人!
“你不需要不甘心,这一次你应该死而瞑目。你的手上有那么多条人命,抵一次是占了便宜。”郝连玦背着手,看他的眼神像看一只蝼蚁,“不过如果是我换做你,不被逮住也会被气死!竟然接二连三栽在一个小姑娘手里,活着只会让祖宗蒙羞!”
水贼听见这话眼珠子都要瞪出来,满脸都是愤恨还有一丝不可思议。
“你的第一次袭击在她的意料之中,第二次更是在她的计划之内。份量不够的米药,装模作样比划几下就逃走,你的重点其实是放在第二次袭击上,第一次只是障眼法,对吧?只是你的这点小聪明骗不了一个十岁的小姑娘。
轻而易举的混进来,众人围剿还让你全身而退,追进地道却让你逃脱,松懈到形同虚设的设防,你就没有半点怀疑?其实你这次死到临头只有一个原因。”郝连玦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慢慢弯下身子冲着他的脸郑重其事的说道,“笨死的!”说完扭身出去了。
他走到门口,看见幼仪就立在那里,脸上带着一抹笑容,“金姑娘果然是神机妙算!”
“郝公子自谦了。我能想到的,郝公子自然也想到了。”幼仪笑得眉眼弯弯,怎么看都是一副天真无邪的小姑娘样子,“只是郝公子三言两语便能将人气昏死过去的本事,我倒是学不来!”说着朝着里面努嘴。
他扭头看,就见水贼口吐白沫歪在地上,手脚不停地抽搐着。气性还真是大,难怪轻易就中了人家的计谋。
“郝公子。”幼仪又说着,“我还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公子答应。”
“哦?”他眉头一紧,听幼仪说完。
“金姑娘的意思是不想让旁人知道这次捉捕水贼是你的功劳?”他的眉间舒展开,眼中多了些玩味,“之前姑娘和汪姑娘的事迹传到都城,圣上特意嘉奖,眼下谁不说你们是巾帼不让须眉!只是汪姑娘似乎唱了主角,反倒是金姑娘委屈了些。这次正是好机会,能让世人知道姑娘的睿智和胆量,姑娘为何要秘而不宣?”
“出头的椽子先烂,郝公子不会不明白吧?我只想安安静静做我的四姑娘,平平淡淡过日子,一天似一年,一年似一辈子,别无他求!”幼仪经过了那么多,岂能看不透名利荣华?
听见她的话,郝连玦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盯得她有些不自在。她只觉得似乎被看透,整个人开膛破肚的暴晒在阳光下,无所遁形。
“希望姑娘的愿望成真!”片刻,郝连玦丢下这句话走了。
没了他深入骨髓的眼神盯着瞧,幼仪觉得浑身松快极了,连呼吸都分外的顺畅起来。屋子里的官兵往出抬人,又把房间收拾一下,这才请她进去休息。
第二天,她一直睡到中午才醒。这也难怪,好容易能彻底安下心来睡一觉,几天的疲惫都找了上来。若不是阳光太晃眼,她又饿了,指不定要睡到什么时候呢。
院子里静悄悄,门口守着的两个士兵看见幼仪出来赶忙打招呼。
原来,郝连玦一大早便带着大队人马压着水贼先离开了。他把王虎和身边的常随留下,等幼仪起来再护送回去。幼仪记得他身边的常随,脸上有一个大疤痕,冷不丁一瞧挺吓人。接触下来,幼仪发现他人挺淳朴,只是不爱说话,时常像个影子一样跟在郝连玦身旁。
幼仪简单吃了点昨天晚上剩下的饭菜,虽然跟着他们上船离开。不出一个时辰,她便上岸跟祖母等人汇合了。
金老太太见了幼仪是又哭又笑,把她搂在怀里一顿摩挲,“要知道你七灾八难的,我就不带你过来了。那水贼还真是该死,怎么就跟一个孩子过不去?好在是有惊无险,佛祖保佑!”幼仪一阵安慰,又去看望受伤的常存。
常存见到她十分的惭愧,一个劲说自己无用,竟然三番两次让水贼当着他的面得逞。他自诩是武艺高强,这一趟惠州之行却让他反思。等到了都城,他一定要拜名师,苦练功,再不可有今日之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