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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月光如水一丝风都没有,空地上升起几堆篝火,四下里挂着无数灯笼,把黑夜照得亮如白昼。正中央放着龙椅,旁边是一溜靠摆椅子,上面遮着金黄的幔帐。
幼仪想要陪着韦汝说说话,却被韦汝撵了出来。她只好过来凑热闹,等她到的时候这里已经有了不少人。正中央的皇上和皇后等人还没有到,人们三三两两的说这话,还有的已经落座一边高谈阔论一边饮酒。
她四下里寻找商雀,听见附近有两位贵妇正在轻声说话,说是轻声却似乎不太避讳旁人。幼仪本没打算偷听,却也听得一清二楚。
“今儿晚上怎么不见睿王妃带着小郡主呢?难不成是她从马上跌下来摔坏了?不是说只是有些受惊,不幸中的万幸吗?”
“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小郡主已经连夜被送回都城去了。”另外一个看起来薄嘴唇,吊梢眉,略带刻薄相的贵妇回着。
“怎么?小郡主受惊严重,这里的御医都诊治不了?怎么匆匆赶回都城?”
她假意瞧瞧旁边,似乎觉得有些话不适合在这样的场合说。常言都说隔墙有耳,何况这里连墙都没有,不过脸上却明显流露出非常想要说的意思。
果然,旁边的人略微表现出好奇和纳闷,她便迫不及待的说起来,甚至连音调都没有压低。
“说是这样说,其实是上头动怒了!”她说的上头不言而喻,“小郡主把商家大小姐身边的丫头误伤,听说伤的还挺重,流了不少血伤了筋骨。那一箭本来是奔着商家大小姐去的,若是射中了不死也会毁容,到时候商家大小姐这辈子就完了!商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商家老太爷又偏疼这个孙女,能就这样轻飘飘过去?睿王妃被商老爷子骂惨了,这就是父女,不然不知道要怎么了结呢。”
“皇上、皇后一直对小郡主很宠爱,白日里的事情不过是一场误会,商老爷子再护犊子也不会闹出这样的结果啊。”
“谁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肯定有内情!不过小郡主再受宠不过是王府的庶女,论身份比照商家大小姐差了一层。况且商家老爷子德高望重,商将军又是不可多得的肱骨之臣,倘若商老爷子死活不肯轻易了事,就是皇上也要让着几分。只是那头是睿亲王,到底是皇上的亲兄弟,皇上怎么都要留几分情面。不好说是皇上动怒把小郡主送回都城,只能说是回去休养罢了。”
“不管怎么说,不是没有伤到商家大小姐吗?一个丫头罢了,商家有些得理不饶人了!”
“你真以为商家大小姐身边的丫头是普普通通的奴婢?”贵妇撇撇嘴说着,“不是我说你,平日里多跟她们多交际交际,免得消息闭塞。那两个丫头的来历可不简单,表面说是商家丫鬟,实则身份不低。受伤的那个是锦绣坊的老板,另外一个是金家姑娘,就是近来颇得皇上和太后宠爱的宛常在的表妹。这两个人不是还得过皇上的封赏吗?岂能是一般人物?”
八卦听得差不多,幼仪也发现了商雀的身影,便过去找她。
商雀正围着烤炉打转,上面烤着的野兔正冒着油,光闻着香气就让人觉得馋得慌了。旁边的烤炉上面放着串成串的鹿肉,下面放着几根红薯。再看旁边,一溜的烤炉,上面的食材五花八门,甚至还有整只的野猪。十几个太监合伙转动着插在野猪身上的钢叉,每转动一次都要喊“一、二、三”,场面甚是壮观。
各种肉的香气慢慢弥漫开来,其中还夹杂着红薯、花生、鱼虾、毛豆等各种食材的香气。商雀一边转悠一边流口水,看见幼仪朝着她招手,笑着说道:“等这些烤熟了马上打发人给韦汝姐姐送过去,热乎着吃才更有香味。”
“你就别忙活了,韦汝姐姐喜欢吃清淡的东西。况且她身上有伤,不能吃的过于油腻。我瞧着烤红薯、毛豆不错,给她送过去挺好。”幼仪忙笑着回道。
“真可惜,韦汝姐姐不能亲自过来。”商雀闻听满脸的落寞和自责,“本来我是想带着你们过来玩玩,没想到竟然让韦汝姐姐遭此横祸。”
“幸好没什么大碍,你就不必总是自责了。若是韦汝姐姐听见,又要说你啰嗦不干脆。”幼仪把她拽到旁边,压低声音说着,“况且我听说小郡主被皇上送回都城去了,咱们还是不要再提及此事,免得落人口实。”
“怎么又扯到皇上身上?分明是王爷训斥了郡主一顿,打发人给送回王府了。姑母在一旁讲情,见王爷似乎动了真气也不敢多言,只好让稳妥的人跟着回去。”听她的语气,似乎王妃比王爷还要宠爱小郡主,而且有真心在里面。
商雀看出幼仪的疑惑,接着说道:“本来我姑母只生养了三位表哥,一直想要个乖巧懂事的女孩,却因为生三哥伤了身子不能再怀。因为月子里没怎么调理好,所以身子骨一直不算太好。后来,姑母生了一场大病,宫里面的御医们都束手无策,听说连那东西都预备下了。众人都帮着想办法找大夫,正巧府中有个门客会易经八卦。他按照姑母的八字推算了一下,说是得贵女方能增福增寿,而且以后也会安康喜乐。这话说出来不出三日,竟传出庶妃怀孕的消息,偏巧御医诊脉说是女孩。姑母闻听精神大好,病渐渐好了,连坐月子时的病根也去了十之*。
小郡主落生就不似其他孩子,白白胖胖,哭起来手舞足蹈很健壮的模样。姑母一看就喜欢上了,一直放在膝下抚养。她们母女的感情很深厚,我那三位表兄竟靠了后。小郡主也确实有遭人疼的地方,长得漂亮嘴巴甜,又惯会撒娇。之后,姑母又找人算命,说她们母女的八字特别合。小郡主就是姑母命中的贵人,命里有她帮扶,这辈子就会逢凶化吉万事顺利。你说,姑母怎么可能不偏疼小郡主?”
听见她话里带着一股子酸意,幼仪笑着回道:“说到漂亮,我觉得不过是各花入各眼罢了;至于性格,也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有人喜欢娇滴滴撒娇的姑娘,有人就喜欢直爽大方的姑娘。你倒不必一味的羡慕旁人,旁人指不定怎么嫉妒你呢。”
“那倒是。”商雀的性格更像小孩子,在幼仪面前越发的不掩饰。
两个人正说着,就听见众人纷纷见礼,寻声看过去原来是太子带着太子妃来了。太子是储君,文武大臣见了要行半礼。太子倒是谦和的很,对在场这些忠臣和家眷分外的恭敬。太子妃面带温和的微笑,看见人群中有相熟的人便颌首示意。她的笑恰到好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四颗洁白的牙齿。她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子贵气和大方,虽然容貌算不得最出色,却极衬太子妃这个头衔。
幼仪没见过太子妃,不过却听家中姐妹提及过。这位太子妃本姓温,是温国公的长女。论长相,论才华,她似乎都不是最出众,可太子妃的名号偏偏落到她头上,可见此人有过于常人之处。
太子妃远远的瞧见商雀,投过来一个笑,比方才多了几分亲切。她的目光扫到幼旁边的幼仪,也友好的笑着,不过笑中却多了一分玩味和审视的味道。虽然这种情绪一闪而过,又隐藏极深,却逃不过幼仪的眼睛。看样子,这位太子妃对她的身份了如指掌,也许还知道些连她自己都不清楚的事情。
众人看见太子夫妻出来,知道皇上等人也快来了,纷纷落座坐好。商家的坐席很靠前,对面就是众皇子。二皇子褚亦朝着幼仪二人举起酒杯,爽快的喝了一杯。商雀不甘示弱也一口气喝了一杯,幼仪只抿了一小口。
她只感觉微辣中带着甘甜香醇,入喉并未有半点灼热,而是热乎乎很舒服。应该是宫中御用极品,到底是不一般。
“这酒喝起来没什么劲,可后劲却强,你别喝多了到时候折腾难受。”商雀最知道这种酒的厉害,善意的提醒幼仪。
幼仪闻听点点头,招呼身边的宫女送一杯温热的牛奶过来。牛奶可是好东西,常喝不仅能强身健体,还能滋养皮肤,尤其是晚上喝更有助于睡眠。幼仪还在一本书上看过,牛奶兑着木瓜汁饮用,既美容又丰胸,其他地方还不长肉。她打算来了初葵再试,女孩子家终归是希望自己漂亮身材好。
“皇上驾到!皇后驾到!”一声尖细的动静响起来。
众人立即起身,幼仪瞥见一抹明黄,见旁边的商雀跪下赶忙跟着跪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吉祥!”
“平身!赐座!”声音淳厚中带着一丝磁性。
幼仪闻听身子一滞,旁边的商雀伸手把她拽起来,伏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怎么?平日里挺厉害的丫头,光听见皇上的声音就吓傻了?”
她抬眼瞧过去,果然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心中忍不住猛地一惊。皇上的眼睛朝着这边看过来,不过没有做任何的停留,似乎只是习惯性的扫视了一下罢了。
当今圣上排行第二,本是贵妃娘娘所生。只因太子趁着先皇病重意图谋反,二皇子带兵护驾将其斩首。先皇得知自己一向器重的太子竟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竟然被气得一命呜呼,二皇子理所当然成了皇上。
难怪他自称二爷,原来如此!
幼仪不敢盯着皇上直勾勾的瞧,垂下头暗暗思忖。白日里,她在韦汝房间外面听见的声音便是皇上,难怪她觉得非常熟悉,只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是谁了。原来韦汝已经知道二爷的真实身份,只是不好讲出来罢了。
想到这些,幼仪的心里莫名的不安起来。她比谁都清楚韦汝跟皇上之间的事情,尤其是皇上对韦汝明显是有好感,接连被冷淡之后越发的锲而不舍。韦汝那里经常会有稀奇玩意儿,十有*是皇上淘换来讨韦汝开心的。只要有美食送过来,韦汝都要打发人去接幼仪过来品尝。一来二去,幼仪对皇上多了几分好感,偶尔会在韦汝跟前替其美言几句。时间一长,韦汝的态度也渐渐有了变化。
倘若幼仪知道皇上的身份,必然不会撺掇韦汝接受这份情感。她明白韦汝的心,是不会情愿被束缚、羁绊的。尤其是这份感情里面参杂着太多的东西,根本就不能专一!韦汝骨子里向往自由,向往彼此相互保持精神和*忠贞,她怎么可能会接受皇上?身份、地位,注定了皇上不可能把全部感情都放在韦汝一个人身上,而且他不能给韦汝想要的自由。本来是一段佳话,看来要变成注定的遗憾了。
“皇上不会关注咱们这些小角色,你放心喝酒吃肉,不用过分紧张。”商雀看见幼仪表情凝重,似乎是有些放不开,便伏在她耳旁说着,“这个晚宴就是皇上与忠臣及其家眷同乐,皇上也难得轻松一回。一会儿不仅有各大世家的姑娘们献艺,还会有一些品级不高的嫔妃娘娘表演助兴。听说彤贵人的歌声婉转动听,有小黄莺之称。她能在皇上心目中占有一席之地,全靠了这副金嗓子。”
可不等轮到彤贵人唱歌,有太监禀告皇上,说是都城里送来了奏折。皇上让众人只管娱乐,提前退席了。彤贵人见状兴致阑珊,等了一阵不见皇上回来,便推说嗓子不舒坦没唱。几位姑娘弹琴、献字画,商雀舞了剑,英姿飒爽让人精神一振。只是没有皇上,有些人总是兴趣缺缺。
月上中天,皇后娘娘见有些起风起驾回去,其他嫔妃都随着走了。太子妃忙给着去侍候,太子倒是一直跟旁边人饮酒谈笑。没有了皇上、皇后和众位娘娘,气氛越发的轻松起来。几位武将行起了酒令,声音大的传出去老远。
商雀喝了几杯酒来了兴致,跟二皇子、安家和等人杠起来,连酒坛子都搬到桌子上了。幼仪让丫头瞧着点,她觉得太吵闹,便一个人去旁边赏月。
突然,她瞥见一个有些熟识的身影。那人从她身边走过,似乎也认出她来,扭身又折回来。
“原来是你!”
“贺六哥!”
两个人同时叫出声来。
“惠州一别有一年多了,想不到竟然在这里再次遇见你。”贺六笑着说道,“四妹妹长高了不少,出落成大姑娘,我差点没认出来啊。”
原来此人正是幼仪姨奶奶的近门侄孙贺述,当时就听说他要来都城投奔贵人,想要谋个好前程,看来他果然来了。就是不知道他的贵人是哪位。幼仪细细打量他的穿着,发现他竟然是着御林军的服装,腰间配着宝刀。
御前行走的带刀侍卫品级不算高,可胜在好歹是在皇上眼皮子底下晃悠,混个脸熟以后好升官。若是成了御林军的统领,便是皇上心腹之人,即便是朝廷重臣见了都不敢轻视。
“贺六哥来了都城也不打声招呼,虽然我们金府帮衬不上什么,但是打发个把人照顾一二还是可以的。倘若老太太知道,肯定会骂你太过客气。莫非是贺六哥今非昔比,看不上我们这门穷亲戚了?”幼仪玩笑着说道。
贺六闻听忙回道:“我本来打算一安顿下来便去给老太太请安,没想到直接进了御林军。先是训练,然后进宫当差,竟然分身乏术。况且我眼下吃住都在宫中,出来进去都需要腰牌,不能随意。我想着等下个月有沐休,便去府中拜见。”
“贺六哥当真了?玩笑罢了。”幼仪又问及姨奶奶的身体,稍微打听了一下他母亲的近况。
本来他想要把母亲接到都城来,可贺婶子不愿意离开故土。好在她身子骨硬朗,又有贺家照顾,暂时不用他太过牵挂。贺婶子最惦记的就是儿子的终身大事,可眼下儿子人在都城,又进了宫里做御前侍卫,她是鞭长莫及。况且在她心里,能在皇上跟前当差可是一步登天,自然要娶个大家闺秀才算登对。所以,她索性不管了,反正儿子自个心里有主意,由着他去吧。
贺六身为御林军的一员,此次前来自然是保护皇上和皇后等人的安全。他有任务在身不能多耽搁,两个人简单说了几句便只能分开。
“嗨!”商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突然拍了一下幼仪的肩膀,唬了幼仪一跳。
她瞧瞧消失在月色下的贺述,露出贼呼呼的笑,“碰见老朋友了?看样是个侍卫,身材挺魁梧。”
“瞎想什么呢?他是我家亲戚,论起来我们同辈,他比我大五岁。”幼仪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心里的想法。
“急什么,我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她笑着回道,“听说这批侍卫是皇上亲自挑选出来的,每个人都是身手敏捷的高手。他们有过人的耐力,临危不惧的定力,还有应付突发事件的灵活劲。当时选的时候,他们可是过五关斩六将,不说百里挑一,最起码都是以一当十。我还听说这些人暂时在御林军里面历练一段时日,将来要抽出来做皇上的近身侍卫。多少大臣想要拉拢他们,只是谁都不敢露出端倪,唯恐被皇上知晓。你的这位亲戚定然是个有本事的人,以后有机会介绍一下。”商雀是个练武之人,见到武艺高超的人自然有想要结交的意思。
幼仪怎么能知道这么多事情?她以为贺述不过是有贵人提携,谁曾想最主要的还是靠真本事。早在惠州她就看出贺述不是池中物,没想到他比幼仪意料的还要厉害。
“走,咱们再去玩个痛快!”商雀拉着她,不往席间去,“安家和酒量真是差,半坛子酒不到就钻到桌子下面去了。什么读书人,明个儿看我怎么笑话他!二皇子另外置办了一桌子,请了些情投意合的朋友去,这个热闹得凑。”
还要喝!幼仪闻见她一身的酒味,不由得有些皱眉头。
“这回不喝酒,喝茶吃点心、果子,弄些文雅的玩意儿玩玩。我想你保准喜欢!”商雀不容分说,扯着幼仪就走。
别看商雀喝了不少酒,可并没有半点醉意。她带着幼仪穿近路往二皇子的住处去,小径四周是茂密高大的灌木丛,白日里阳光都射不透更别说是黑夜。
两个人磕头绊脚行了一阵,总算是看见尽头。前面拐个弯就能上大路,不远处就是二皇子住的地方了。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过来,“就当你我白相识一场吧。”
两个人闻听立马停住脚步,面面相觑。她们对这声音太熟悉了,以至于不用探头瞧就知道是谁。
幼仪心下一顿,伸着脖子望过去。就见熟悉的身影远去,还有个析长的身影立在原地。
旁边的商雀也看得清楚,她吃惊的张大嘴巴,怕自己喊出声便用手捂住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