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揽光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扑年而来的绝非是寻常的寒气,宛如是地狱中钻出来的阴气。又不知是有多少恶灵的怨恨聚在里面。
不知怎么,楼船已经转过弯来,但倾斜仍然大得厉害,船身吱呀作响,几乎下一瞬就会支离破碎。
众人都屏住生息,面上不乏惊恐。
船身的响动越来越大,破开水面,竟然是在不断的朝着漆黑一团靠近!
“怎、怎么回事?”有人受不住嘀了一声,道出了所有人的惊疑。——那一团黑色模糊的船影如同鬼魅一样,竟然在不断将楼船吸过去!
眼见越来越靠近,就快要相撞,揽光面上僵冷,怯意似是决堤的洪水,一发而不可收拾。似乎,在她面前的庞然大物在下一瞬就排山倒海的倾塌下来,而让她……只能承受,却没有半分法子躲避……
为什么会不顾一切的去就宁松?
她脑子中不断反诘的是这样问题,就好像只有天地之间,这是她唯一要弄清楚的事情。仿佛只有弄清楚了缘故,才能衡量这样涉嫌到底值不值得。只是……早在她从舱中不顾一切的出来,她就已经是想清楚了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是药人,是因为宁松是药人,或许她是这世上唯一的药人了,所以决不能死。
可……她竟是在用性命想相搏。
揽光的恐惧渐渐聚起,在这一瞬间,理智只要有丝毫的松动,就会被粉碎得干净。她的手被萧淮拽着,而身子却是如同悬荡在凄风苦雨中一片垂败的叶子,再大点的波澜,就能将她折断一样。
死亡的气息这样重,她似乎很长时间都没有这样深切的体会到这种濒于绝望的感觉了。一如四年前在皇宫外,裴衾高烧不退,江元王拒人,而她又杀了人!
大约……今日的果,就是这几年种下的因。揽光茶色的瞳孔也似乎都变成了漆黑一片,黑色漫无边际的绵延和吞噬。她嘴角牵强的扯了扯,因果报应果然是屡试不爽。
可是!她想要的做事情一应都还没有做到,心口处堵住一口闷恨。再想起宁祜南又更加觉得不甘心,为何他还没有死?为何这老天就偏偏要作践他们裴氏?
若果真是因为她行事手段可恨……将来再偿还就是了,今日……她裴揽光绝不愿意去死!
“揽光!”
正这时候,萧淮忽然低喝了一身,他原本只是勉强支持,这时候却又不知怎么生出了一口气来,使劲一提,将是将揽光朝上提了起来。而他又顺势双手从揽光腰处环过,将之抱了上来。
再看萧淮,一张脸已经因为用力过猛而涨得通红。
他紧紧将揽光掖在自己身前,毫不介怀的宣露着自己的……惊魂未定之感。“揽光……”他哑然开口,停顿了一下后将五指插入到她的发中,轻轻抵在她脑上,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护卫在自己身体里头。
揽光被他拥着,能感受到身体的紧绷,而这紧绷中又带着颤栗。她想抬头看看眼前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模样神情。可惜,那只打着颤的手仍然在扣着她,不让她有丝毫的动弹。
还不等她开口,几乎船身剧烈的摇晃了起来。而这船身原本就是倾斜的,此时竟又像是被吸了过去,正和那漆黑之物黏在了一处。
萧淮翻身一滚,一手紧紧的抓着栏杆,仍然不忘嘱咐:“小心。”
那处,元八原本将长绳绕在了宁松腰上,再去救揽光之时,却被萧淮抢了先。他将宁松搁在安全处后就自然而然的去到揽光处。“公主!”此等时刻,他也不怕什么暴露,情急之下几乎是脱口而出。
揽光一双目光终于是露了出来,在换乱的场面中,这双眼睛略微显得的沉静。经过方才的平复,她已经是恢复了一部分的沉着冷静。“他们几个都不见了?”
这样混乱的场面都没有将其他几个暗侍露面,显得是出了问题。见元八不言语,揽光方才生出的一丝亲近之意又被……荡除得干干净净。她双手微微抵着萧淮,分开了方才自己与他那样亲密无间。
萧淮心思细腻,沉眸看着她,微微拧了拧眉,两人都未有谈及此事。
侧倾的楼船上个除了他们二人,恐怕再也没有人能这样镇定。这样古怪的场面,让许多船员都纷纷跳下的湖,宁可如此,也不愿意呆在这船上离着这异物这样的近。
噗通的落水声此起彼伏,而东湖的水面像是开出了无数朵白色的花,层层叠叠,却有素槁得如同是地狱开出接引之花。
楼船似乎被控制住了一样,保持着倾斜不再移动半分。
揽光凝眸看去,如今这黑色“冥船”这在她之前不足半丈的地方,相对于这处的嘈杂无秩,那上头……静的没有一丝动静。虽然离这样静,却是什么都看不清楚。
这浩瀚的东湖之中,揽光几人能立足的也唯独只有这一艘楼船。
她想了想,周身竟也被逼出了一股狠劲。眼中波光熠熠,一点点向着外面逸出。仿佛她身体中又渐渐生长出新的一波坚忍果决来,那些怯弱无措被她弃得干净。
揽光立在那,夜风夹带着许多东西抨击向她。明明是一个这样纤弱的身躯,明明这段日子受那癔症折磨已经憔悴了许多,可是她却偏偏带着这样一股气势。逼得人不得不去相信……她从来都不会被任何东西击倒,她这样如一朵带毒的绚烂花朵,开得恣意甚为妄为。可也正是有着这样近乎蛮横的姿态,叫人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值得她害怕的。
其实除了人心……又有什么是可怕的?
鬼怪?
揽光咬了咬牙,屁个鬼神!
若真是有这些东西,她定然也要比他们更煞气上几分!
真的是东湖中的“冥船”揪着他们不放?揽光微微眯起眼睛来,一抹狠绝的光从其中闪过。她回头四望,见这楼船上统共也只有几人,而之前亲自操刀杀人的船老大也已经受了惊一样惨白着一张脸瘫坐的在地上。
水波涌动。
而楼船又一次次不断撞击在那漆黑“冥船”上,发出“咚”得沉闷巨响。
不远处,下了水的船员在不断划水四散逃开,无比的东湖在他们眼中已经什么都不是了。唯一所想的就是远离开这里!
萧池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没有离开的念头,可是眼前的情况也的确是……颠覆了自己的见闻,不得不谨慎对待。他的目光落在她的不动转动着打量四周的脸上,雪白中透出嫣红,越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就又是觉得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船上可有火油?”揽光声音清亮,忽然掷向瘫坐在那处的船老大身上。
船老大迟疑了一会才缓缓回过神来,想了想终究是摇了头。木制的楼船最忌讳的就是火,船中各处用火都是小心谨慎着的。决然不会带着火油这样的东西。
只是这简单一问,萧淮却是立即猜度出了揽光的意思。他也朝着那漆黑那物看去,紧闭着唇。萧淮素日温尔,但却是决然不是冷淡的人,相反,每个与之相处都人都觉得此人颇承宁邺侯的作风,宽厚。但此时,他眼眸中却透露出了……坚硬,似乎他明知有些事情,却依然要隐藏着。
到了此时,“冥船”迟迟没有动静,果然又叫人紧绷着的心又放松了几分。
“又!”船老大忽然又扬起了声音来,“船舱中还有十几桶油,原本是……是……要运去卖了的。”
事情又忽然有了转机。
“喊几个人将油桶都取出来!”揽光并不明言,而她身上早已经是练就了出了睥睨一切的气势。而船老大一瞬就被这女子征服了,没有声响,默默招呼了几个尚且还在船上的粗壮汉子去将舱中的油桶搬了出来。
好在虽然这些油桶都没有四散滚落走,闷头干了一会,高于膝盖的油桶竟然一个都没有滚掉的。 而当十数只油桶都倒在揽光面前的时候的,她才开启薄唇第二次道:“将这些都扔到那上头去。”
似乎是配合着她的话,揽光目光凝在那“冥船”上。
元八身旁不远处的宁松蹲着身子,她才经历生死,此刻,连哭都是压抑着的。萧淮听得烦躁,转过头去看了一样,再看船老大几人浑然不听揽光的话。他皱了皱眉头,厌烦着开口道:“还不听命行事?”
话语中带着欺凌威逼的意味,船老大打量了数眼,当先弯下腰举起油桶用力抛了过去。极准的眼力,油桶不偏不倚被扔在了最上头甲板上。
有了开头后,那几人也都一拥蜂似的用力扔油桶,争先恐后的砸了过去,誓要将这诡异之物砸个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