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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煜泽
秋去冬来,又是一年新春到。每年的腊月是开封府最轻松的日子,百姓们好像也忙着备年货过新年不再给官府找麻烦,就连小偷小摸也少了许多,估计也是回家过年去了。
展昭提着朝廷的年赏回到家,刚进后院就见到欢哥儿和喜哥儿穿的圆球儿似的摇摇晃晃的朝着自己走来,展昭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迎了上去,一手一个抱起两个儿子问道:“乖儿子,娘呢?怎么就你们自己在院子里玩儿?”两个孩子咯咯笑,四只软软的小手在展昭脸上抓来抓去,一会儿又捧着展昭的脸印上两个幸福的口水印。正在个孩子逗趣儿,秋儿急急忙忙的从屋里出来,看见展昭抱着孩子才算松了一口气急忙解释:“刚才我们在屋里玩儿,欢哥儿把水洒了喜哥儿一袖子,我怕凉着他去取衣服,谁知道我一过来他俩就不在屋里了可吓死我了。”展昭听完点点头也没说什么就抱着孩子径直进了屋里,秋儿拿起展昭放在地上的东西紧紧跟上。
进了自己住的院子,展昭见到暮妍带着双儿和奶娘在收拾满院子的东西,不解的问道:“这都是什么?”边问边把孩子放到地毯上给他们脱了鞋子让他们在毯子上玩儿。
听到展昭问话,暮妍连头的没抬的说道:“还不是白玉堂,刚过中午就送来一大车东西说是白大哥给的年礼,你说这不是坑我呢吗?咱家就这几口子人得吃到啥时候去,我叫奶娘他们来规整一下分成四份。一份送到刘姨那里、一份自己留着、一份送开封府的众人、还有一份我改日让丫头们送给城外那些可怜人去。”
又忙了一个多时辰才算收拾完毕,其他三份好说,按名字贴好就是,送到城外的那部分暮妍又让丫头们去买了一担米一担白面分好才算结束。等奶娘丫头们收拾干净暮妍才坐在毯子上靠着薰笼取暖。展昭抓起她冻得冰冷的双手放进自己的衣襟里,一股暖意袭来舒服的暮妍只想闭眼。展昭见她慵懒的样子轻笑着将她拥入怀中:“累着了吧?早说了这些都让下人去做你别自己忙。”
“不要,反正在家也没事,找些事情打发时间嘛。”暮妍嘟着嘴说道。展昭笑着摇头,两人又开始商量过年的事情,说着说着就说到奶娘的去留上。暮妍觉得孩子已经一岁多了不用奶娘也行,而且两个奶娘都很惯着孩子对他们以后也不好。展昭不可置否,家里的事情向来是暮妍做主自己一般不参与意见,可是今天孩子们自己在院子里玩儿的情景却让展昭不免有些担心,想到这里展昭就说起了今天的事情。
暮妍听完眉头微蹙,有些为难的看着展昭:“那你说怎么办?”展昭略一沉吟说道:“不如在家里再添几个人吧?这样你和丫头们都能轻松些。”暮妍想了想也是,现在家里全灶留下了一个丫头,那个婆子手脚不干净被自己发卖了,灶上的出力活都是丑丫在干;自从春红嫁给张龙后暮妍就只让她管着绣坊,家里的活计大件的如四季的衣裳就绣坊做,小件的就让秋儿和双儿做了;家里家外的清洁请了当年给自己盖房子的那一家人帮忙打扫隔天来一次;自己屋子里和暮雨、星辰屋子都是自己的丫头书童打扫,虽说地方都不大打扫一圈却也都不轻松,看来家里添人是必须的了,要不然稍微谁有个小病小灾连个顶替的人都没有。
两人合计了一下,觉得要添人就一次添够,反正估计十年内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动,就一次到位算了。两人合计了一下,觉得最少要粗使的两三个,再挑两个能陪孩子玩儿的小男孩儿。
古代过年前后是卖人的高峰期,许多穷苦人早些时候吃不起借了地主的钱粮都是要这个时候还的,还不起就要卖儿卖女,所以每年这个时候都是牙婆牙行大肆收人的时候。次日一早暮妍和展昭一起出门,同行到开封府门口两人分开,暮妍带着秋儿直奔牙行而去。
还是去了当年买秋儿的那个牙行。一进赶忙前来招呼的牙婆再看清暮妍的脸的同时顿住了脚步,显然当年暮妍强买一堆丫头的事情她还记得。踌躇了片刻才满脸堆笑的上前来招呼:“展夫人,您今天来是要买人还是卖人呀?”说着眼睛就瞟向身后的秋儿。牙行在秋儿的心里印象可不算好,自打进了这个门秋儿就皱着眉头。这会儿看着牙婆盯着她不怀好意就恶狠狠的回了一句:“买人。”
暮妍当然知道秋儿别扭什么,笑着对牙婆说到:“你先看看还记得这个丫头吗?”说着把秋儿往前推了推。牙婆看着这个一身细布夹袄襦裙,头戴绒花满脸红润的小女孩,怎么也和几年前那个瘦小的孩子联系起来。看了几眼试探性的问暮妍:“夫人,这个丫头是不是你当年买的那几个丫头中的一个。”
暮妍点点头:“怎么样,没亏待她们吧?有两个我自己留下了,剩下的现在都学了绣娘的手艺自食其力。你也算积了阴德了。”说完暮妍言归正传说起了自己的来意。
牙婆看着秋儿的面色穿戴知道暮妍不是个苛待下人的,心里倒也欢喜。只是怕暮妍又只给个成本价非要买,那自己这趟辛苦又算是白跑了,就想推拒这个生意。暮妍哪能不知道牙婆所想就笑道:“你放心,我这次不会过分压你的价,不过我还是不想要那些教过的,我想买回去自己教。价钱只要不太离谱就按你说的来。”
牙婆一听这话忙不迭地答应,说自己这里只有几个女孩没有男孩儿,不过自己姐妹倒是前几天才带回来一车人十好几个呢。说着还怕暮妍相不中又说自己还有个同行的朋友是做官牙的,手上也有一批罪奴需要出手要不然一起看看。
暮妍听了点头就在店里等着让牙婆自去张罗。约莫小半个时辰,原本空荡荡的大厅里就站满了人,粗看过去有三四十个,分成两拨,一边儿灰头土脸一看就是乡下带来的,这些人们眼中都带着惊恐又有着一些隐隐的期待。另外一边儿穿着不一,有的绫罗裹身,有的细布棉袍,虽然看起来衣服有些破旧但是料子却都不赖看来是所谓的官奴了。
牙婆带着一老一少两个女子一同上前见礼,介绍了一番。牙婆和自己的妹子都姓李,自己说别人都叫她们俩大小李婆,那个年轻些的是代她丈夫来的,因为暮妍是女眷要避嫌所以让媳妇带着人过来。
暮妍看着一屋子的人有些眼晕,回身看看秋儿,那丫头已经捂住了自己的嘴小声啜泣了起来,暮妍少不得先安抚了她的情绪,等她平静下来才开始选人。看了一圈儿,暮妍觉得选新人还是放心些,就从小李婆带的人那里选了一家三口卖死契的,这家的儿子身体不好常年要吃药借了好多钱,没想到最后孩子还是死了,后来被人逼债没法子才全家卖了死契求个活路,夫妻俩带着个十一岁的女儿。
暮妍打算让夫妻俩负责洒扫,把小女孩带在身边管教。这个意思一透露出来,两夫妻就跪地拜谢起来,暮妍不禁愕然。后来才知道她们来的路上,大李婆给他们说暮妍宽厚,买的丫头都养的跟个水葱似的哪像个干活的丫头等等。做父母的谁不想孩子能过的好些,就算为奴为婢也想能得个宽和主子,后来又看到暮妍哄秋儿的细心劲儿就知道牙婆没有乱说,又听说要把自己女儿带在身边自然感动,才有了下跪那一出。
暮妍哭笑不得,原来在自己心目在平凡不过的尊重,在这些苦难的人心里竟然是一种恩赐。扶起这对儿老实的夫妻和这个女孩儿,暮妍又开始找能陪儿子玩耍的孩子。小李婆这里有四个孩子,可是看起来都不得暮妍的喜欢,正在迟疑之际,旁边的官奴群里的一丝响动惊动了暮妍。
回身看去,那群人里有个男孩儿跪在地下扶着另一个躺在地上的男孩儿摇晃着,边摇晃边小声的叫着少爷、少爷。暮妍挤到跟前一看,那个孩子显然昏过去了,她忙让大李婆倒碗糖水来,给孩子喂了几口就开始掐这个孩子的人中。过了一会儿,孩子悠悠转醒,看着扶着他的暮妍皱了皱眉就从她的臂弯里挣了开来。暮妍见孩子没事了就起身问一旁的孩子怎么回事,还没张口就见那个男孩子轻轻的摇了摇头示意他禁口。
暮妍觉得好笑,就回身问官牙的那位,那个妇人说:“这一家子都是罪奴,家里犯了事儿。成年的男子除了死了剩下的都流放充军了估计都活不下来,这个是个小儿子被人走了关系才跟着下人发卖的,可能是想给家里留条根吧。这孩子估计是受了刺激,一直不说话也不哭闹,旁边的那个是原本伺候他的伴当,前几天有人要买了他的伴当,那小子不肯去还跟客人撕扯被抽的不轻,这小少爷挡在前面替他挨打结,后来这三天也没给这两个孩子吃饭估计是饿的吧。”
暮妍一听不禁叹息,走到那个伴当的孩子身边问他:“你为什么不想被人买走?”那孩子回答:“我想跟少爷一起被卖了,一辈子伺候他。”
暮妍看着这个小少爷的表情,当他听到那个孩子的回答时,先是身子微微一震,然后唇边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而他的眼中却是无尽的绝望之色。这个绝望的眼神让暮妍心中一疼,这孩子大约七八岁年纪,看起来苍白消瘦,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神色之间透出超出这个年纪的沉稳和淡然,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离他远去的样子。
暮妍定定的看着这个孩子许久才对官牙的那家说道:“这两个孩子我要了。”说完又指着小李婆那里一个六七岁大的小孩子说:“还有这个孩子一起。”
办好手续,带着几人回家,一路上暮妍都在观察那个小少爷,不应该是尚煜泽。一路上他走的很慢,看来体力不支或者是伤势未愈,可是他却勉力跟着大家努力不掉队也不让自己的伴当小豆子扶他,就那么默默地跟着大家。
到了绣坊让春红给这些人都量衣长大小好给他们做衣服,轮到尚煜泽时暮妍才发现他好像挺不直身子,量衣服的一会儿时间他挺起身子可是好像疼的身子都有些微微发抖,春红给她量完他马上就有把身子佝偻了起来,而且面露痛苦之色,暮妍不禁奇怪。
回了家,秋儿按照之前暮妍交代的将姓康的一家带到外院儿的下人房里安顿下来,准备安顿小豆子和猛娃、尚煜泽的时候暮妍却拦住了她,让她先把小豆子和猛娃带到前院去,将尚煜泽留了下来。
暮妍的院子里,她和展昭住正房,东厢房是秋儿和双儿同住,西厢房空着,暮妍让双儿去打扫西厢房。自己则带着尚煜泽进了正屋。
一进房门,暮妍就拉着尚煜泽要给他脱衣服,这孩子仅仅抓住自己的衣襟有些屈辱的看着暮妍不知所措。暮妍望着他的眼神感觉自己像是一个猥亵孩子的变态,但是看到他不自然的动作还是强硬的拉过他来脱了他的上衣。时至寒冬腊月,尚煜泽的身上就穿着一件薄薄的夹袄,没有中衣没有里衣,单薄的衣衫下面有道道鞭痕和一个一个的冻疮。他的手一直藏在袖子里,暮妍拉出来一看,眼泪差点掉了下来,两只手都肿的像馒头一样,冻得青紫一片,有的冻疮已经溃烂了血肉模糊。而他一直直不起腰的原因是左腰上有个冻疮被鞭子抽破了已经化脓粘在衣服上,所以他一伸直身体粘合部位就会被重新撕裂。从绣坊回来这一路上,粘稠的脓血又被冻得粘在衣服上了。
暮妍看着这个七八岁的孩子,惊讶于他的隐忍。轻声地问:“孩子,疼吗?”尚煜泽看着暮妍的眼睛,看到她的心疼居然轻轻的笑了一下,笑着摇了摇头。怎么可能不疼,如果不疼,自己给他脱衣服的时候他就不会颤抖了。暮妍从衣柜里拿出展昭的一件中衣让他先换上,那孩子把衣服拿在手里却不动。暮妍问他怎么不穿,他指指自己留着脓血的伤口和那些溃烂的冻疮又摇了摇头。暮妍抢过他手上的衣服,给他披上说道:“衣服值钱还是人值钱,怎么还是个牛心左性的。”披好衣服拉着他做到凳子上自己就先出门去了厨房。
交代灶上的婆子给带回来的人做些粥菜,又让烧了大量的热水供他们沐浴,又让丑丫提了两桶热水到自己的浴房来。丑丫进来看到尚煜泽愣了一下,然后就红了眼眶,指着他的手给暮妍说那个又疼又痒都恨不得把手剁下来似的难受。暮妍让丑丫放下水桶又打发她去问公孙先生要些冻疮药膏和金疮药回来,才又回屋里面对着尚煜泽。可能是屋内比较暖和,孩子的脸上有了些红晕,不想刚刚进来那般冻得青紫,两手抓着衣襟低头看着地面仍旧默不作声。
暮妍上前拉起他的手,带着他走到浴间里亲自兑好了温水让他洗脸洗手,尚煜泽依言照做。微烫的水刺激的尚煜泽略一缩手,暮妍马上伸手将他那布满冻疮的小手压进水盆里。直到水慢慢的变冷暮妍才拉出了尚煜泽的小手用干净的布巾擦干,又带着他坐到了桌前。
厨房送来滚烫的小米粥和几样小菜已经摆在了桌子上,暮妍招呼尚煜泽快吃,又怕他不自在就借口出去看看其他人把屋子留给了这个孩子。到其他几人的屋里看了看,都已经吃上了热的粥菜,床上也铺了厚厚的被褥,烧上了炭盆,屋里暖烘烘的。见到暮妍过来,几人都是面带感激的看着她,除了那个小豆子不停地问暮妍他少爷的去向。暮妍逗他说把他少爷又送回去了,小豆子哭着趴在地上求暮妍接他少爷回来说自己当牛做马也会报答之类的话,弄得暮妍哭笑不得,忙从地上把他拉起来,对他说:“以后不能叫少爷了,就叫煜泽吧。我把他留在我那里亲自教养,你放心我会把他当自己弟弟一样心疼的。”说完又叫来康家的那个女孩问了姓名。那姑娘叫青娘,暮妍就让双儿他们叫她青儿,又交代秋儿吃完饭带青儿到自己院子来等等。
等她回到卧室已经过了半个时辰左右,桌上的小米粥和菜都吃光了,碗碟整齐的放在一旁,尚煜泽仍旧静静的坐在桌子旁,看到暮妍进来有礼貌的站起身来给她行礼。
暮妍笑笑,拉着他坐下问道:“吃饱了吗?”孩子点点头。暮妍又问:“你会说话吗?”孩子一愣而后笑开点了点头。暮妍逗他说一句听听,孩子张了几下口却什么都没说出来,暮妍见状也不勉强笑着对他说:“我想让你跟着我你愿意吗?以后我对外就说你是我表弟,过来投奔我的。你以后就叫我姐姐吧,等你身体好些就送你去和我弟弟一起读书你觉得怎么样”尚煜泽看着暮妍许久,暮妍以为他没有听懂准备给他再说一遍的时候,尚煜泽站起身来给暮妍行了一个端正的大礼,眼中泛起盈盈水光。
暮妍扶起他,推他进了浴间,那里有厨房刚刚送来的热水让他洗浴,尚煜泽听话的转身进了浴间,暮妍等在外面,过了一会儿听到浴间扑通一声闷响就再没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