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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女神有点萌
永嗔直等到半年后,他生辰那日(八月十三)才有空出宫。
这半年来,他心心念念想着出宫去瞧瞧小黛玉。然而前文说过,皇子上课的规矩是极严的,便是偶尔大节日放一天假,那一天也全打熬在各处宴席、典礼上了。
他倒是想过扯个谎,求求太子哥哥,溜出去一天。但是这事儿郁闷的地方就在于,黛玉她爹是他师傅。你说他在宫里告了假,先生回家一瞧——十七皇子到自己家里来了,那得是个什么感觉。
善解人意的永嗔就没用这个计划。
生辰这日,永嗔难得能睡个懒觉,天亮才起床;起来了先去给母妃请安。淑妃暂且不敢要他用早膳,着人送他去乾清宫景隆帝那儿。
景隆帝正跟几个大臣说话,永嗔在外面等了小半个时辰,看着越来越高的太阳心里发急。
梁尽忠这会儿去宫外传旨了,贴身伺候景隆帝的乃是副的太监总管周全贵。这周全贵给景隆帝换茶的时候,便笑着递了一句话,“奴才瞧着十七皇子来了,等了好半响,在外面赏花呢。”
景隆帝眉毛一挑,看了看站在塌前的几个大臣,开启嘲讽模式,“哦?这小魔王还会赏花?”
“可不是嘛。”周全贵笑道:“把冬月姑姑插起来的花,从俩花瓶里捣腾到一个里去了,煞是别致。”
景隆帝知道这是修饰过的话,那小子明摆着是等急了,糟蹋他屋里东西呢。景隆帝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搁下茶盏道:“他今日生辰,准是打算着出去玩的。这一年进学可把他给憋坏了……”说着自己忍不住笑起来,“罢了,叫他进来吧。”
永嗔一进里屋,就跑到景隆帝跟前去,先规规矩矩行了个大礼,不等上头叫起就爬起来,攀着景隆帝胳膊笑道:“父皇,您政务繁忙,儿子就不耽搁您和诸位大臣了……”
景隆帝斜眼看着他,“你这急急忙忙是怕赶不上什么大事啊?”
永嗔立刻把马屁拍起来,“父皇真是明见万里,尧舜禹汤有所不及。儿子的确想着等下出宫。您看,这蔡师傅和林师傅教了儿子一年。您一向是教导儿子们尊师重教的,儿子就想着生辰这日也去给两位师傅问个安……”
这是好话,又显得永嗔知礼。
当着几个大臣,景隆帝顿时觉得面上有光,自得骄傲起来。他笑着一脚踹在永嗔屁股上,骂道:“总算你还有两分懂事。什么尧舜禹汤有所不及,这四位也是你这小魔王能编排的。”
这一脚落在屁股上,并不如何疼痛,更多的是个样子。永嗔顺势往前一扑,笑嘻嘻道:“儿子不敢编排尧舜禹汤。父皇您这一脚真是力大无穷……”一面说着,一面就做出被“踹飞”的样子,直接跑出门去了。
连个正经的跪安都没做。
景隆帝被他逗得笑出声来,回过神来一看跟前站着的几位大臣都在拼命忍笑,其中几位死死低着头,虽然只能看到官帽——但那官帽顶上的红缨子一颤一颤的,显见的帽子主人在忍着别笑出声来。
景隆帝清清嗓子,咳嗽一声,一本正经道:“茂公,你且把治河所需花费细细报来……”强行拉回“威严帝王”的形象。
永嗔一溜烟跑出去,问等在殿外的伴读莲溪和祥宇,“给两位师傅家的礼物你们从母妃那儿取来了没有?”
莲溪笑道:“回殿下,都取来了。一式两份,娘娘备下的再妥帖没有了。”
“一式两份?”永嗔皱眉道:“那林师傅家新添了一女,可另外备了礼物?”
“备了。”莲溪笑道,“娘娘还说,不独林师傅家,蔡师傅也有一位长孙女,年方三岁,因此与林师傅家的女儿礼物是一样的。”
祥宇笑嘻嘻道:“娘娘还说,你们殿下就是冒失,只记得林师傅家的女儿,倒忘了蔡师傅的孙女儿,回头说起来岂不是有失偏颇?”他学着淑妃说话的声气儿,当真是惟妙惟肖。
永嗔一个爆栗敲在祥宇脑袋上,笑骂道:“你懂个屁。爷就是要这份有失偏颇呢!”他原地转了两圈,给黛玉的礼物,多加些金银布匹,倒不是不行,只是他如今的“经济”处境,跟那红楼梦里的贾宝玉差别也不大。
就是看着荣华富贵,实际上自己能支派的银子物品非常有限。他的用具物品,那都是一件件记了名,登记在册的;其余贵重点的东西,都是皇上母妃赏赐下来的,那更是每季都要查点的,坏了一件都要把碎片都捡起来收好才算完,更不用说赏出去了。
他母妃既然已经说出“有失偏颇”的话来,要通过她点头,给黛玉另加礼物,虽也不是不行,但到底是有点奇怪。若是把他身上的玉佩荷包赏出去,赏给一个外臣的女儿,那就太不像样子了。
永嗔原地转了两圈,跳起来笑道:“有法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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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永嗔出宫,前有太监开路,后有侍卫跟随,四人抬的黄锦罩轿子,好不威风。所到之处,行人避让。京中街道,中间高,两边低,避让间行人就往两边滑去。
虽然是京中,但是诸皇子被拘在学堂上,常出行的几位年长阿哥,又都是因正事外出走官道的。因此街上百姓看着永嗔这一行人,都有些稀奇,窃窃私语着,“这是哪位贵人?”
“贵人”这会儿正在轿子里“扎花球”。
宫里有个暖花房,这是专为天气寒凉后,育花用的。永嗔入了暖花房,那真是如狂风过境,捡着喜欢的、好看的、香气喜人的,剪了好大一堆,都抱在怀中,这一路出来,就一路捆扎修饰。给黛玉的做好了,用红色的丝带扎住茎秆。还剩了些边角料,永嗔想了想,把边角料也捆成一扎,用蓝色锦带扎住。
他先去了蔡世远家中。其实蔡世远家比林如海家要远,都快出了京城了。蔡世远的确清贫,怎么说也是个皇子师傅,家里院子竟只有两进,门房上只有一个耳背的老头。
“十七幌子?”耳背老头上下打量着来叫门的莲溪,“没有这个人,没有这个人。”他连连摆手,“这里是蔡大人家。”
莲溪哭笑不得。
祥宇抱着淑妃备下的礼物跳下马车,凑上来笑嘻嘻道:“我们是来见蔡大人的。”
耳背老头一看他怀里的东西,登时变了颜色,摇头严肃道:“我们家老爷不收礼,不收礼。”
永嗔把那蓝色锦带扎住的花拎在手上,见状笑道:“莲溪,祥宇,你们俩用喊的,把蔡师傅喊出来——谁喊得亮堂,爷有赏。”
喊了两声,蔡世远就听到了,“老何,何人在外喧哗?”他一面问着,一面向外走来,把门房老何半开的门打开一点,一眼看见永嗔。
蔡世远愣了一愣,脸色一变,当即跪下身去,“臣蔡世远,见过十七殿下。”
永嗔不等他跪下,便伸手拉住,把手中的花束往他手中一交,笑道:“师傅快请起。我今日生辰,想着您教了我这一年,学生没别的能谢,便这一日来给您问个安。”
蔡世远握着那束花,闻言心中酸烫,又忙板起脸来,严肃道:“殿下能勤学上进,便是对老臣最好的谢礼了。今日既然是殿下的生辰,你更该于父母跟前尽孝才是……”
类似的话,永嗔听了一年,如今已经练到话从耳旁过,似风不留痕的境界了。他仍是笑嘻嘻的,“正是呢。祥宇,把母妃准备的礼物呈上来。”又一样样给蔡世远看,哪样是给谁的。
说话间,蔡家诸人都已得了消息,穿戴齐整,前往来见。
其中有蔡世远近八十岁的寡母,蔡世远的妻子封了孺人的。他的独子,如今带着妻子在任上,不在京中,留下一个三岁大的女儿惠儿。
那惠儿不过三岁,穿一身青色棉衣,生的粉雕玉琢,脸上神色却是跟祖父如出一辙的严肃。
这样一家,这惠儿竟连个乳娘都没有,全赖祖母每日躬亲抚养。
永嗔看着这一家子,再想到自己一落地就有八个保姆,八个太监,其余针线灶房上的人更是不计其数;心里就有点微妙的歉疚感。他说了几句客套话,指着已经交到蔡世远手中的花束,笑道:“这花儿不值得什么,便送给侄女儿玩吧。”
他是蔡世远的学生,自然比蔡世远的孙女长了一辈。
辞了蔡世远一家,永嗔往林如海家而去。在蔡世远家的所见所闻,让他有所感悟,这会儿倒把要见黛玉的激动减了五分。一半心思都在想着:他做了这皇子,难道便这样一日一日过下去?总要做出点什么才不辜负啊。所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林如海与贾敏自然也是恭敬而又激动地迎接了他。
这林府比之蔡府,是大大的不同了。据永嗔所知,这处宅邸并非林家所有,而是林如海先父旧友名下的,这会儿暂借给林如海一家住着罢了。
然而家中布置,仆人进退,还是能看出家风底蕴的。
在永嗔的要求下,林如海要让人抱黛玉来前堂给他看。贾敏心中担忧,却又不便出言阻止。
永嗔忙道:“如今天气寒凉,妹妹年幼,尚在襁褓,不便劳动。她养在何处,我过去看一眼便好。”
黛玉如今养在贾敏所居的耳房。好在永嗔现下只有七岁,干系不大。
永嗔进了耳房,里面的人未得消息,一个奶娘正抱着红色襁褓里的婴儿,在窗前徐步走动;另有一名丫鬟坐在床边凳子上,低头细细绣着一只小袜子。
林如海与贾敏跟在永嗔身后,才要说话。
永嗔忙摆了摆手,悄悄走到窗边,踮脚去看奶娘怀中的婴儿。
那奶娘也是个机灵的,看了一眼老爷夫人,忙伏低身子,迁就永嗔。
那婴儿被裹在红色的襁褓中,她睁着一双清亮的眸子,对上永嗔的目光,忽然就笑起来。
黛玉对他笑了!
林如海与贾敏送走永嗔,夫妻俩关起门来说话。
“我看这十七殿下,虽然年幼,但是颇为乖巧。”贾敏轻轻道,“也体贴。他是皇室子弟,听说又最得皇上喜爱的,能是这样的品性,那也极为难得了。”又笑道:“哪有你平时说的那般顽劣?”
林如海笑道:“他在学堂上,捉弄几个哥哥,欺瞒师傅皇上——这些种种,你是不曾见过。若你见过了,再不会以‘乖巧’二字夸他。”话虽如此,他对这个学生,并没有不喜。
夫妻俩走到耳房,看一眼已经安然睡着的女儿,又看一眼案上花瓶里那一大捆鲜花。
贾敏闻了闻花香,笑道:“没想到这原本春日才有的花,秋日也能开得这样香。”花茎上的色丝带配着花瓶青色的薄胎瓷,煞是好看。
永嗔在回宫的路上。他在脑海中描摹着方才惊鸿一瞥的小黛玉。
原来女神小时候,这样爱笑的,倒不是天生便爱流泪的。又想起她那两弯细细的眉毛,虽然年幼,却已经透着几分异于常人的风流。
这个生辰,过得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永嗔伸个懒腰,满意地笑起来;浑然不觉宫里正有一场风暴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