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酣睡到天明,晏莞醒后神清气爽,蹬足将被衾踢开,半抱半卷着往外翻身,正见母亲坐在床沿,讶然得惊呼直问:“娘,您怎么这么早过来?”
侧着头欲要坐起,脑袋刚动就“哎唷”了声,手抚着后脖慢悠悠起身,昨日被赵静之打的地方过了一宿酸疼得厉害。
纪氏神情肃穆,沉默着替女儿垫了个团枕在腰后,认真询道:“莞莞,昨日是怎么回事?说你陪着十五公主,那怎么会挨袭,脖子上的红印又是如何来的?”
“就是,”晏莞略一犹豫,低首答道:“和人闹着玩碰到的。”
这颈脖的地方岂是寻常能磕着碰着的?分明就是有人蓄意动手,纪氏心中了然,面色不缓的追问:“和谁玩的?”
晏莞低眉眨了眨眼,“赵静之。”
闻者随即就站了起来,诧然道:“那位奕世子?”
“是。”晏莞没有隐瞒,见其沉脸忙探身拽了母亲又坐下,得意洋洋道:“不过他并没有讨得便宜,女儿将他按进水里,还呛了好几口呢。”
事关闺女安危,纪氏哪容得她这样打马虎,板着脸要她一五一十说个具体。听完明细后,牵起女儿的手让她起床,“走,咱们去安郡王府讨个公道,堂堂的王府世子,那么大的人还不知轻重?分明就是故意害你,哪里只是因为玩闹。”
晏莞脚刚着地就又被亲娘戳了脑门,听得对方叙叙喋叨:“你这傻孩子,吃了亏也不晓得说,回头被人卖了都不知道。我说好端端的,别院里那么多姑娘,怎么十五公主偏就找了你,敢情是郡王府的关系。”
“可是他后来没打我了啊。”晏莞反拉住对方的手,“何况,娘去找安郡王妃,要怎么说?”
纪氏气盛,脱口就道:“她家儿子做的好事,总该有个交代。莞莞,怎么回了燕京你性子这样软,我把你养这么大难道是为了让别人欺负作弄的?
娘告诉你,咱们这回若是忍下,吃了哑巴亏,那浑小子下次指不定还要变本加厉。”
“我没忍着啊,不是当场报仇了么?”晏莞嘀咕道:“我还不是想着您怕安郡王妃所以才不说的吗,上次在佛寺里的时候他推我,娘也没有怎么样,现在时过境迁,这般冲到人家府里兴师问罪,真有用吗?”
纪氏正斗志激昂的时候被女儿泼了盆冷水,又气又无奈,原地跺了脚踏板,厉色凝眉的反驳:“谁说我怕她?就算我们家不比王府尊贵,和皇家讨不着理,我还能拿捏不住一个孩子?娘就是要去问问那个孩子,他做什么总纠缠着你?”
她的确不能将宗亲王府怎么样,可要咽下这口气她也不甘心,胡乱着将衣衫往女儿身上套,对外唤人备车。赵奕三番两次的针对莞莞,真当她是没爹没娘任人欺负的孩子不成?
纪氏纵然知晓此行得不到好,于自己名声更是不利,但不走这一遭如何都忍不住,昨儿要不是因着天色太晚而女儿已经歇下,真恨不得立马拎了人过去。
安郡王府那个孩子太不像话了,专门欺负她的莞莞。
晏莞阻拦不住,只好故意延长早膳时间,并悄悄的让降香去把焦嬷嬷请来。
挨箭挨打的是她,怎么能不明白赵静之好几次对自己露出的杀意?只是,如果真的对峙逼问,或许反而激得他将那些许犹豫不决的情绪丢弃,那才真的没有活路。
与争意气相比,自然还是保命为上。
晏莞是能感觉到的,但凡和他撒泼耍赖,自己越是蛮不讲理他就越为心平气和,甚至隐隐的好像还在欣赏她的脾性。
这个时候,他身上的戾气最少。
可是娘亲若真的去大闹王府,便彻底把人得罪,就再没有挽回的机会。往后的时日还那么长,树了这个强敌,每日都得提心吊胆。
她不喜欢那样的生活。
晏莞捧了瓷碗小口小口吞着米粥,长睫忽闪。
然而,还没等焦嬷嬷过来,含饴堂的大丫鬟香橼就进了院子,说是老太太有请。
晏府的礼规并不算严谨,倒用不着每日都去晨昏定省,眼下突然使人过来,摆明了是有事。
纪氏虽急着出府不大乐意,但毕竟婆母相唤不能不去。
晏莞心下好奇,放了碗跟着。等进了厅堂,却见大伯母、三婶母和四婶母都在,老太太正襟危坐,而她面前的梅花小几上摆着个小盒子与许多串在一起的钥匙。
纪氏近前,周氏孟氏都起身行礼,连沈氏也站了起来。
老太太招手热切的说道:“老二媳妇,今日喊你过来是有个事要与你交代。过去咱们府里原是你大嫂在打理,后来因着大老爷故去,她要照顾几个孩子,而你和老二都不在京里,这才让霖哥儿和他媳妇接了手。
不过如今你们既回了府,长幼有序,这以后主持中馈的事还是交到你手里为妥。”话落,将手边托盘往前一推,意思再明显不过。
纪氏闻言,心中且惊且动容,她完全没料到婆母寻自己来竟是为了这事。中馈之权多么重要,居然肯主动相让,倒暗恼起自己早前的成见小心眼。
“老太太,这怎么可以?四弟妹将府事打理得井井有条,以前如何往后亦如何便可。”
她对管家之事并不上心,以前在遵义府时他们一家四口那点事都觉得劳累,自更不必说是管理整个晏府了,当下推脱。
谁知四房却像铁了心要把这权力还给她,孟氏更鼓励着让她应下:“二嫂莫要自谦了,您是嫂嫂,我不过就是代管,哪能总这么下去?再说,长嫂尚在,便由我这般越俎代庖,知道的说咱们妯娌和睦,不晓得的还以为是我强要了这份差事,没得让人看咱们晏家的笑话。”
老太太又跟着附和,三太太周氏都耷着脸象征性的意思了两句。
纪氏再不应,倒显得有些不识时务。
大太太轻轻扯了她的衣袖,微微点头。
于是,贪图安逸的纪氏不得不接下,她实则对掌家这权力并不十分在意。等出了含饴堂,望着身后婢子捧的印鉴和钥匙等物,苦着脸同身边人道:“大嫂,您说四弟妹怎么突然就把掌事家权给了我?”换谁想都觉得不该这么做,何况自己又没主动问她讨,完全没这必要。
大太太挥手使侍人远远跟着,方低声答道:“嫡庶长幼,本是旧礼。二老爷是原配嫡出,纵然四老爷如今身居高位,可在家中族中的地位根本无法相比。
你们回燕京这么久,弟妹你是不在乎所以不曾主动要求,但架不住外边人的乱论乱议。我听说,昨儿蓁姐儿在花朝会上得了喻阳县主的眼,又在安郡王妃跟前卖了一通乖,王妃言语间隐约提到了那么两句。
没想到蓁姐儿年纪最小,心思倒剔透玲珑。如今四弟妹主动交出,不仅得了你的感激和内外府人的称赞,更关键的是以后你若因为管不来事再请她接手,届时她这当家主母的身份才名正言顺。”
纪氏就是再添一个脑子都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弯弯道道,原还只当是老太太与四房真心托付信任,没想到经长嫂这样一说居然还是夹杂了算计,面色顿时就不好看了。
她性子好强,心想着她们既然认定自己管不来事,倒真要好好表现番能力出来,让她们轻看算计自己,没得这中馈之权交出来后就再不给收回!
大太太见她已有所悟,便叹息着再道:“你别以为这掌事容易,你如今虽然拿着印鉴和钥匙,好像掌管了一切,但毕竟多年不在府里。这府中各个事务处办事的人可不单单是认你手里这章做事,她们能放心将这些交给你自然就没那么轻易真让你全权做主。
弟妹,你且用些心好好做,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便是为着煦哥儿和二老爷,还有莞姐儿……”
沈氏说着目光深深的望了眼跟在旁边的晏莞,执着妯娌之手轻道:“你若得了权,以后儿女的婚事自然也就做得了主。权柄加身总好过受制于人,何况这本就是你们该得的,不算占了旁人。”
纪氏颔首,越发觉得此言有理,只是心有自知之明,也晓得自己不善平衡府内势力,便主动开口让眼前人帮自己。
大太太是真心想要扶持二房,毕竟血脉相连,她亦有掌事的经历,倒没有推脱。
纪氏准备大展身手,带着满腔豪气回了阆仙苑。
她原还想着先去趟安郡王府再回来拾掇这些,谁知管家将往年堆积如山的账本送来摆了高高满桌案,而各个管事又纷纷前来递牌子侯见,瞬间忙得焦头烂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