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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太后寿诞的前夜,南宫突发离奇大火,不仅将庆典所在的嘉德殿焚烧殆尽,同时火势蔓延,波及周边,连云台、和欢两殿也尽被焚毁。
大火整整燃烧了三日,才渐渐熄灭。然而,这场火灾的起因却被口口相传,越传越邪,终于传出了大汉火德即将燃尽的流言,一些野心膨胀的阴谋家立即不失时机的再次翻出了“代汉者,当涂高”的谶言。
一时之间,宫中府中,街头巷尾,流言四起,蜚语充道,无论是身居高堂的官吏,还是混迹市井的闲民,这些人中总是少不了那些自吹自擂的好事之徒,在他们不遗余力的鼓吹、散布之下,一条条匪夷所思甚至是骇人听闻的谣言迅速新鲜出炉,致令帝都内外,一片哗然。
就连禁宫之中,也有人在悄悄的谈论着…….
“前几天夜里究竟出了什么事?怎么会起了这么大的火?听说还死了不少人!”
“这个谁知道!我们都是从北宫临时调来的,南宫之事如何得知?”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南宫卫士令麾下至少也有八百卫士,怎么一个也没看到?如今这南宫之中,竟然全是我们北宫过来的人!”
“别是死光了吧?老天,我们会不会也沾了死气啊?”
“别说这个了,怪糁人的!听说了吗?庐江郡当涂县前几日夜间神光大作,一位姓高的仙人已经悄然降世,他是来改朝换代的……”
“鬼扯!还前几日夜间?当涂县距此千里之遥,消息能这么快传来?我倒是听说太平道大贤良师仍然健在,正准备二次起事!”
“尽蒙人!张角的尸体都烂光了,你是活见鬼了吧?我那二伯的大舅的女婿便是太医,听他说天子已经病重,恐将不久人世,而两位皇子皆为稚龄,所以百官们正准备拥立身为宗室的宗正刘虞为帝!”
“你们都知道什么?告诉你们吧,昨日龙虎山上清道人入京,他可是带来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什么!据说这位上清道长是半仙之躯,可知过去未来,不知他说了什么天大的秘密?”
“上清道人说,大汉火德已衰,依五德终始之说,将被土德所代!”
“切!这个谁不知道?究竟土德者是谁呢?”
“答案当然还是在当涂高三字之上,你们凑近点,我来悄悄告诉你们…...袁术袁公路你们知道吧?就是新任提擢为河南尹的那人!”
“怎会不知?袁家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天下,精英子弟不胜数,而袁术正是其中的杰出人物!难道……难道上清道长是说他?他便是代汉之人?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袁氏便属土德,而袁术字公路,你们听听!你们听听!这公路二字说得不正是当涂之意吗?”
“哦!原来如此……嘘!有人来了!”
两位头戴旒冕、身着朝服的大臣缓缓步下玉阶,他们望着瞬间闭口、目不斜视的禁宫卫士,不由相视苦笑,匆匆而过。
一直行出很远,见到附近再无旁人,两人才压低声音开始交谈。
“乱了,全乱了!陛下才命我们肃清谣言,捉拿妖言惑众的贼首……可是你瞧瞧,连天子卫士都开始道听途说的散出了流言,难道你我要将帝都数十万官吏军民全部拿下?”
“全部拿下?你不想活了!有些人岂是你我能够得罪的?去街上随便拿几个闲言碎语的平民交差吧!”
“对了,你方才也听到了吧?那几个卫士竟然也知道了关于袁公路的传说!”
“恩!不得不说,这是近几日来风传最快的消息!看来,袁家的人要头疼了!”
“不错!这消息有理有据,对此深信不疑的人只怕也是大有人在!袁家也不知道得罪了谁,竟然弄出这么大的阵势来对付他们!”
“哼,也说不定真的是袁公路自己妄想着一步登天呢!”
“什么?你说这个消息有可能是他自己散布的?他疯了,这不是自取灭亡吗?”
“很难说啊!世道一乱,最不缺少的是什么?就是这些野心家!”
那大臣说着,拍了拍同僚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我兄弟一场,在如此关键时刻更要同心同德,共渡难关才是!否则一步行差踏错,便有粉身碎骨之厄!”
那同僚苦笑道:“你的意思我岂能不知?如今只能是少说少做,静观其变!不过……”
他犹豫了一下,才道:“那个关于袁公路的谶言之说,仿佛真的有几分道理啊!”
“难道你也相信了?”那大臣哑然失笑道:“袁氏是土德不错,可是要说公路和当涂二者之间有什么联系,那可真是牵强附会了!”
“你说这是牵强附会?”那同僚不服道:“难道你还听说了什么顺理成章的说法不成?”
“巧了!”那大臣轻轻的低笑着:“我还真的知道一个合情合理的谶言新解!”
“哦?那是怎么说的?”那同僚动容道:“快说来一听!”
“我们都说代汉者,当涂高……”那大臣慢条斯理道:“那么我们不妨便从字面来解吧!我先问你,当涂在何方?”
那同僚信手向南一指道:“当涂属扬州庐江郡治下,当然是在南方!那么高又是什么意思?”
“高?你说呢?”那大臣神色古怪的低声道:“你自己为什么不抬头瞧瞧高处?”
“高处?”那同僚愕然抬头,一声凄厉的鹰唳之声从空中传来,他呆呆的望着那盘旋不休的小黑点,突然间浑身颤抖起来,骇然道:“你!你是说…...”
“嘘!”那大臣眼明手快的一把捂住同僚的嘴,低声道:“我什么都没有说,你也什么都不知道!”
那同僚眼中尽是震憾之色,呆呆的点了点头。
两人四下里观察了一下,加快步伐的匆匆去了。
皇城北宫,亦是天子的寝宫。在楼阁重重的广阔殿群之中,有一间不甚起眼的小小院落,那是历代天子闭门修心之所,名为养心阁。
这所平日里只有三五名卫士值守的偏殿,这几日却一反常态的涌现出大批守卫,更有不少文臣武将频繁出入,每个人的脸上都泛出凝重之色。
在最深处的庭院之中,数十名文武官员正有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得团团直转。
“太常丞!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高风和张奉也算是老相识,他有些情绪失控的大叫道:“这已经三日了,就算是将军仍然处在昏迷之中,也总该让我们探视一下吧?”
“你小子闭嘴!”张奉瞪眼道:“这是什么地方?天子寝宫啊!能够将你们几十个人全部弄进来,已经是天恩浩荡了!再吵,小心将你轰出去!”
“张兄!”高顺沉着脸行了过来,他直直的盯着张奉:“你我不是外人,我只想听你说一句实话:南弟他究竟有没有性命之忧?”
“高兄啊!”张奉与高顺的交情一向不错,他苦笑道:“虽然汉扬当时的伤势极重,但是现在如何,我是真的不知啊!你没见到我也一直陪你们守在门外吗?”
“不过你放心!”他瞧着高顺布满阴霾的面孔,劝慰道:“有仲景兄在里面亲自救治,汉扬定可吉人天相的!”
“真是急煞我也!不行,俺呆不下去了!”典韦怒气冲冲向外面冲去道:“竟敢谋害我家主公,俺要去将那崔钧碎尸万段!”
“拦着他!”高顺和张奉被他吓了一跳,两人一起大叫。
李进、甘宁、徐晃等七八人涌上前去,七手八脚的将典韦给摁住了。任典韦再是神力惊人,碰上这么多猛将合力出手,也被压制的毫无办法。
“太常丞!你要给我们一个说法!”贾诩开口了,他森然道:“撇去我们的交情不提,那日我家将军可是被你请走的,现在他生死未卜,你却硬是拦着大门不准入内,这是何道理?”
“这!这个!”张奉头上冒汗道:“文和兄,本官也是奉圣谕在此…..”
“少拿圣谕吓唬我等!”贾诩冷笑道:“太常丞,我家将军为了天子、为了大汉,这些年来出生入死,洒下了多少鲜血和汗水!这些事别人不知,难道你也不知?”
“如果…..如果他真的要抛下我们!”他的话中突然现出一丝强烈的波动:“至少,我们这些部下也要见他最后一面!”
“就算是天子!”他厉声道:“也拦不住!”
他话一出口,庭院中突然一阵大乱,连按着典韦的众将也松开了手,一起围了上来。
张奉见数十双冷冰冰的目光一起射来,手足无措道:“你们,你们不可意气用事……”
他突然晃了晃头,大吼道:“奶奶的!你们以为我现在不是心急如焚吗?我已经欠了汉扬好几条命了!管他什么圣谕,要进我第一个进!”
他转过身来,便要闯门而入。
众人见他突然改变心意,无不大喜过望,正要一窝蜂的随着涌入,突然那扇紧闭的大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推开了。
“你们吵什么!”一脸倦意的张机扶门而立,他瞪眼道:“若是导致汉扬伤情恶化,你们一个个死不足惜!”
“恶化?”有人立即反应过来,欢呼道:“这么说将军死不了?”
“你才死!”张机虽然几日未眠,说话依然中气十足:“南汉扬纵横天下,身经百战,何等威风霸气?这点小伤怎么可能要了他的命?”
“仲景兄!”高顺向着张机深深的俯下身去:“大恩不言谢了!”
“拜谢张神医!”突然间,所有人都跪了下来。
“高兄说的什么话?还有你们,你们快起来!”张机慌忙上前搀扶,他苦笑道:“小弟可不敢居功!而且事情并非你们想象中的顺利,汉扬虽然性命无碍,却依然处于昏迷之中……”
他话音未落,“呼啦”一声,众人纷纷涌入室中,将门口的张机撞得东倒西歪。
病榻之上,南鹰双目紧闭的静静沉睡着,那一头散乱不不羁的长发掩在面上,勾勒出那张坚强孤傲的面庞轮廓,令所有人都为之心酸。
“这是怎么回事?”高风失声叫道:“不是说将军没有性命危险吗?为什么还不醒?”
“事情有些奇怪!”张机分开众人来到榻前,怔怔的凝视着南鹰道:“从汉扬的脉相上看,他不仅没有垂死之兆,甚至似乎根本没有受过伤一般!”
“什么!”众人一起大叫道。
“可是,无论我采取什么办法,却一直无法将他从沉睡中唤醒!”张机皱眉道:“就在方才,我甚至以金针刺激他的穴位,仍是徒劳无功!汉扬仿佛,仿佛就象是…..”
“老天!”马钧不禁激灵灵的打了个寒战:“这难道便是主公过去曾经说过的,那种植物人?”
“什么植物人?”有人骇叫道:“马钧你给我们说清楚!”
“我也是听主公曾经偶然提起的!”马钧身躯摇摇欲坠,凄然道:“那是一种特殊的人体状态,除了维持呼吸、心跳之外,完全丧失了思考和行动的能力!”
张机眼神一黯道:“我也听汉扬说过这种病例,但是他也说过,这种病也有可能会好转起来!”
所有人的面上再无半分血色,任张机如何掩饰,可是其悲观之意却是表露无遗。
高顺雄躯剧震,一行泪水止不住的划落面庞,他木然道:“去请清儿和郑莲入宫,不管南弟会沉睡多久,他都需要有人照顾!”
“哇”众将之中,终于有人哭出声来。
“哭什么!他还没死!”高顺变了腔调的大喝之声响起,他颤着手向着南鹰抚去:“兄弟,你再休息几日,你不是一直想回鹰巢吗?再过几日,我便带你回家!”
颤抖的手停在半空,迟迟不敢落在南鹰脸上,高顺的内心似乎正在激烈的交战,他害怕那只手抚上的,会是一张冰冷麻木的面庞,而不抚,是否意味着自己可能永远失去他?
突然间,一只手抬了起来,重重握住高顺的手。
“你!”高顺不能置信的狂叫起来。
所有人一起目瞪口呆,接着欢呼之声险些将屋顶都掀翻了开来。
南鹰紧闭的双目倏然开启,露出有如星光般璀璨的动人神采,他仿佛是在叹息一般:“真是好长的一个梦!现在,让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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