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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黑之中,唯有南天七灵宿的淡淡星光垂下。
“此子你看如何?”
“一无是处!下品的根骨资质,不入流的悟xìng,这一身修为只怕连魁鸟一击都挡不得。”
一个浑厚的声音长叹了口气,“亿万年真修,你依旧是这个xìng子,只观其形而未见其神,若此子当真是具凡俗泥骨,我何须大费周折,将他摄到此处?”
一道星光在俞和身上轻轻一绕,忽把那白玉剑匣从俞和的紫宫窍穴中扯了出来,剑匣上流光四溢,隐约有道符箓,在玉石中浮浮沉沉。
“这是,玄真宝箓万化归一真符?”另一道声音明显带着惊诧的语气。
“一介凡庶,何来气运得此等无上符箓护身,此中关窍,你可想过?”
“哼,诸天演化命理,繁如天河砂数,一些小小的气运加身,又能有什么稀奇?你莫不是枯参天道太久,目光已短浅成了这般模样?”
“若真是你说的小小气运; ,此子也读不通我那《高上九霄玉清真王大金书》。”
“好吧,你的意思我已明白,既然你已有决断,又何须来问我?只是若你将来追悔莫及之时,也莫来找我开导于你,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另一道声音中,似乎又有些愠怒。
那浑厚的声音也不答话,只发出轻轻一笑,头顶的南天七灵宿忽然星芒大作,有道发丝般的明光从虚空中来,绕着俞和的身子盘旋了几匝,便要投入俞和的眉心中去。
这道明光如细针,眼看着堪堪就要刺入俞和祖窍,可忽然间异变突生,从俞和的眉心祖窍中,冉冉升起一道青玉sè的光芒,这青玉光一转,周遭的莫名暗空中,登时有无数诵经声响起。
每一道诵经声,都在吟读着不同的经籍,每一个字诵出,这无边际的虚空中,便浮现出一个闪闪发光的赤金文字。一转眼间,金sè的文字浩瀚如海,在虚空中飘飘荡荡,天顶的南天七灵宿之光,仿佛是烈rì下的烛火,几乎微不可查。
一座六角经台的虚影,在俞和的身上浮现出来,经台上有紫金、白银、琉璃、水晶、砗磲、珊瑚、琥珀七宝镶嵌。
“造化金文!这经台莫非是?”虚空中那语声把话只说了一半,便戛然而止。
“你现在可明白了?”那浑厚的声音道,“只是我却也万万没料到此子竟是传了这大道统,莫非连那赑屃都死了?”
“你号长生,结果还不是落到如今这样模样,更何况是区区的赑屃,它躲起来苟活了万万年,终归是逃不掉身化黄土。”
“如今这番,反而难办,我倒只能问问这孩子自己的意愿了。”
“你不过是四御之一,还妄想和哪些存在去争这传道之人?”
“成事在我,谋事在天!既然是机缘牵引,今rì有冥冥天数将此子送到我的面前,便是有因果缘起。天演玄玄,各争气运。说不得我也要争上一争,你以为那些存在还能把意志降下吗?如今这天道之下,唯有本心昭昭。”
另一道声音沉默了下去,也不再说话。头顶南天七灵宿星光大作,一片星芒如雨散落,俞和觉得周身一冷,便睁开了眼睛。
他身上不着寸缕,却裹着一团青玉sè的光芒。上下左右都无依无凭,就这么凭空的飘荡在一个莫名的虚空中。
放眼四望,虚空中满是米粒大小的赤金sè文字,头顶上方,还有点点黯淡的星光闪烁。
俞和不知身在何方,他下意识的一挺腰,脚踏虚空站直了身子,伸手在胸口一摸,那块他最紧要的传讯玉符,又不见了踪影。
“莫要着急,我将你的本身招来此处,却把你一干身外之物,都留下了那莲池边上,想来也不会丢失。”
一个浑厚的声音,在俞和耳畔响起,可俞和却找不到那说话的人。
“阁下是何人?”俞和只好对着虚空抱拳一礼。
“你闯入了我的坟冢,却还来问我是何人?”
俞和一惊,脑中骤然闪过那仙宫龙虎云床上,端坐的南方南极长生大帝的形貌,急忙俯身拜倒:“长生大帝君在上,请受庶民俞和一拜!”
俞和并不知道见了凡俗的帝王,要行什么礼节,听酒肆中的说书人曾讲过,那须得三跪九叩才能觐见,可这三跪九叩之礼究竟是要如何,俞和并不知详细。凡俗帝王尚需三跪九叩,那南方南极长生大帝贵为“四御”之一,乃是一方神帝之尊,辅佐三清,执掌南天,位居仙関万神之上,比凡俗帝王又尊贵了不知多少,这拜见的礼数,可实在有些为难。
“修道之人无需繁礼,俞和道友请起。”一道不可抗拒的暗力生出,把俞和的身子托了起来。
俞和浑身一哆嗦,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当面说话的,可是上古神话中的南方南极长生大帝,竟然称呼自己为“道友”,俞和自知不过是一介凡俗中小小的炼气士,在这位“高上神霄玉清真王长生大帝统天元圣天尊”面前,连蝼蚁蚍蜉都算不上,这一声道友叫的,委实是令他难当。
“长生大帝招小子来此,有何旨意?”
“我在南海遗下的这衣冠冢,可还入得俞和道友法眼?”
“大帝折杀庶民了,这仙冢端是神帝气相,玄妙无方。小子为贼人所设,不幸落难,误入了大帝仙冢中。天道为证,俞和全没有一丝亵渎的念头,惶惶恐恐,只为寻生路一条,逃回尘世,还望大帝恕罪。”
俞和还以为这南方南极长生大帝此番是要降罪与他,毕竟他在人家的仙冢中乱闯,是为大不敬。何况自己无意间把人家的藏经室搅得一团糟乱,这可是大罪过。
俞和心中祷告,直把周天神佛都拜了一遍,额头汗水淋漓。
“小小衣冠冢,俞和道友若有什么看得上的物事,自管取去用,权当留个纪念。”
“啊?!”俞和瞪圆了眼睛,他又一次深深的怀疑着自己的耳朵。
“不过一些琐碎的物事,不值一提。俞和道友,今rì召你来此,原是有一事相商。”
“大帝神旨,庶民莫敢不从。”
长生大帝朗声一笑道:“俞和道友莫要先应允了,此事干系重大,切不可草率。”
“大帝请讲。”
“俞和道友,我便与你直说,此番召你,是望你能传我长生大帝道统,代我执掌南天,你可愿意?”
俞和脑中轰隆的一声巨响,好似有道雷霆在耳边炸开,将他震得七荤八素,过了好半晌,才浑浑噩噩的抬起头来,满眼迷茫。
“俞和道友,我望你能承我长生大帝之道统,执掌南天,你可能答允?”
俞和的身子都哆嗦了,这是多大的一场机缘?四御之一,南方南极长生大帝居然要把道统传给自己?那这根本就是平步青云,只消自己一点头,那从此就是一方天帝之尊?
俞和暗暗的伸手,在自己腿根上狠狠的一拧,剧痛传来,这才知道全不是一场幻梦,可他脑中此刻犹如万雷齐鸣,根本就不知该说些什么。
“只是俞和道友你要知晓,一旦承了我这长生大帝的道统,从此永绝凡尘,立时肉身霞举,成金仙道果,直入南极长生仙宫,亿万年镇守南天。”
长生大帝这话一说,俞和脑中忽然闪过陆晓溪的影子,一颦一笑,是如此的真切,昔年两人相处的种种,一幕一幕的浮上心头,俞和闭上了眼睛,脑中忆起曾经两人依偎在破庙中,篝火渐冷,可心中却温暖如阳chūn的那幅情形。他低着头,紧紧的握住了拳头,可在脸上,却不自禁的浮起一丝笑容来。
对月形单影相望,
只羡鸳鸯不羡仙。
“大帝,庶民尚有凡尘牵挂,唯恐不能永镇天宫。”俞和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他这句话,似乎是对长生大帝在说,可其实在心中,却是在对他自己说。
长生大帝良久也未再出声,过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才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虚空中的无穷金文和淡淡星光,一瞬间全部都隐没了,唯剩下一团无边无际的昏黑。
“俞和道友可想得通彻了?”
“回禀大帝,庶民俞和拜谢大帝的浩荡鸿恩,只是庶民修行rì短,道心浅薄,诸般红尘牵挂放不下,也不愿放下!大道无情,可庶民却难以割舍,深恐身入仙宫,心却留在凡尘中难以自拔。辜负了大帝的期望,还请大帝恕罪。”
“大道无情!若真个能无情,我也不会有今rì之境遇。”长生大帝的语气中,似乎含着说不尽的落寞。
“天道之下,因由际遇早有定数。俞和道友,今rì你我能得相见,便是彼此一场因果。你虽不愿承我的道统,但这亦是你所注定的命数,我便是强求也无功。莽莽天机,我自不能说与你听,只是我已算到,你的命数之远,绝非是我这一方南天能限。因此你不答允我,也正契合了命数所定,我岂会怪罪与你?”
俞和心中五味杂陈,他仿佛看见离自己近在咫尺的仙宫,宛如泡影般的消散了。俞和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不是对的,但他只知道,若自己一个人霞举飞升,从此只能在天上远远的望着陆晓溪,看着她的手被别人牵在手中,那他的心都会裂开。
“俞和道友,我还是留一场机缘与你,将来如有一rì再见,也是一番因果。”
长生大帝一语言毕,便从天顶有道濛濛清光垂下,这清光中,竟飘落着无穷尽的白sè莲花花瓣,这些花瓣一触着俞和的身子,便没入了肌肤中,化作道道清流,聚在俞和的丹田之中。
俞和那如汪洋大海般的真元玉液,渐渐再压制不住,开始呼啸翻腾起来,仿佛海底有一片炽火升腾,海上却有白莲花瓣化成的冷雨飘落,坎离合合,龙虎相济,眼看这便要行那结丹大功。
就在俞和神注关元,昏昏默默之时,一段难明偈语在耳边响起:“心所念,非命所定,心不念,亦非事不趋,大凡天数,大因缘亦是大劫难,道虚灵,道微妙,唯心本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