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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珠的丧事办完了没多久,尤三姐儿便从尤氏的口中得知凤姐儿小产了。据说是每日忙着打理家事,操劳太过的缘故。
因着凤姐儿小产一事,贾琏多多少少都有些怨怼之词。每每同贾珍吃酒闲聊,都忍不住的道:“……刚一进门就打发了我的屋里人。我不同她计较。现如今她连自己的身子都保不住。就知道一味的要强争胜……都是自己作的,饶是这样,老太太二婶子还心疼她。不许我当着她的面儿抱怨。我还不知道谁心疼我呢……”
贾珍一壁吃酒,一壁笑嘻嘻的道:“依我说,凤丫头便是仗着你们两个情投意合,打小儿就认识,所以才这么着。要是换了旁人家,新媳妇一进门,立规矩还立不过来。哪里敢出这幺蛾子。我倒是觉着如今倒是个机会。趁着她身子不好又不能服侍你,叫她立时选两个人上来。你可是荣国府的长房嫡孙,屋里边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这成什么了。叫外人看着也不像,背地里都笑话琏兄弟是夫纲不振。”
贾琏原本就是满肚子委屈,此刻听了贾珍的挑唆,越发信以为然。趁着酒劲儿,家去后发了好一阵的威风。且又闹到贾母跟前儿,只说凤姐儿善妒,犯了七出。
贾母等人听得好笑,少不得劝了贾琏一回。不过因着凤姐儿不知轻重,竟然为了管家之事累得胎儿不保,贾母贾赦邢夫人都对凤姐儿心怀芥蒂。
凤姐儿眼见如此,一壁委屈一壁生气。且又自己理亏气短,不敢同贾琏硬犟,只得从自己的陪嫁丫鬟中挑了两个开了脸儿,去服侍贾琏。
贾琏这才罢休。
那厢尤氏听了消息,少不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背着众人向贾珍说道:“人家小夫妻是床头打架床尾和,你又跟着凑什么热闹。仔细凤丫头知道了啐你。”
贾珍闻言嗤笑,随口说道:“也得叫她们王家的女儿知道知道,我们贾家的男人也不是好拿捏的。”
说罢,又提起贾蓉的婚事。
过了年贾蓉便十六岁了,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身为宁国府嫡长孙且是独子,贾蓉的身份自然尊贵。这一门婚事且得千挑万选才是。
尤氏身为贾蓉的继母,自然早已在暗中留心。每每赴宴交际时,都暗暗打听各家贵女的容貌秉性。一门心思的想给贾蓉挑个四角俱全的人物儿。
然而令尤氏没有想到的是,贾珍对她精挑细选的几位姑娘都没留心,反而提出了一个尤氏此前从没听所过的人家儿。
“营缮郎秦业的养女?”尤氏不可思议的问道:“这个秦业是谁?不过是一个区区五品营缮郎的女儿,还不是亲生的女儿,怎么能同那些仕宦大家出身的贵女相比?老爷莫不是昏了头罢,怎么会给蓉儿选这么个媳妇。”
尤氏一时受惊太过,险些口不择言。
贾珍不虞的皱了皱眉,旋即说道:“夫人有所不知,正因这位秦姑娘是秦业的养女。我才要选她为蓉儿的媳妇。这也是为了蓉儿的前途着想……”
贾珍不待尤氏开口,又问道:“夫人可知道,这位秦姑娘的身世究竟如何?”
尤氏闻言,不怒反笑,“我连她这个人都不曾知道,我又怎么知道她的身世。难道她还是天上的仙女儿下凡不成?总归一句话,这事儿我不答应。免得外人不知底细,反倒猜忌我这个继母见不得蓉儿好,所以不曾在他的婚事上用心。”
贾珍瞧着尤氏认真动怒的模样儿,不觉窃喜道:“你方才那话倒也不错。这位秦姑娘虽然不是天上的仙女儿下凡,倒也差不离儿了。”
说罢,招手笑向尤氏道:“你附耳过来,我说给你听。”
尤氏原不打算理会贾珍的故弄玄虚。怎奈贾珍倾身过来耳语几句,尤氏听了不免又惊又吓,忙的开口问道:“此话当真?”
贾珍笑道:“怎么不真?”
尤氏又道:“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呢?堂堂……的女儿,怎么会沦落到那种境地。还被人从养生堂抱了回去?这事儿那位营缮郎秦业可曾知道?”
贾珍自得一笑,翘着二郎腿说道:“他知道不知道,都不要紧。只要咱们知道了,不就成了。”
说罢,又嘱咐尤氏的道:“话,我都跟你说明白了。你尽快准备准备,且命人去秦家提亲罢。”
尤氏听了这话,不觉又是一阵犹豫。想了想,因说道:“总得先瞧瞧那位姑娘的为人品性罢?即便是那位的女儿,也不是正经养在身边的,连个名分都没有。以咱们蓉儿的身份,便是真正的公主也娶得起了。何必如此委曲求全?”
贾珍不曾想尤氏听了他一番话,竟然还会这么想。不免皱眉问道:“那你想怎么办?”
尤氏便说道:“老话儿说得好,名不正则言不顺……这样罢,老爷容我家去走一遭,同母亲说一下这事儿,再央求母亲到舅舅跟前儿求证一番。好不好……总该叫那位知道的。”
贾珍闻言,也觉尤氏所言有理,不觉笑言道:“还是夫人心思细腻。既这么着,便请夫人辛苦一遭罢了。”
尤氏闻言,但笑不语。
一时贾珍接了锦乡伯的贴子去他家吃酒听戏。尤氏便命家下人备车,返回娘家。
彼时陈氏母女都在上房陪着老太太说话儿,顺便商讨着给宝哥儿请先生启蒙之事。
闻听尤氏家来,众人少不得面面相觑。一时尤氏进了门,陈氏且问道:“这不早不晚的,你怎么一个人家来了?”
尤氏便笑道:“自然是想老太太和太太了,所以家来瞧瞧。”
说罢,又命银瓶儿托着一个托盘上前,笑言道:“这是江南甄家新送的几匹蜀锦。我瞧着花样儿不错,便拿来几匹,给老太太太太并妹妹们做衣裳穿。”
江南的丝绸织锦自然是极好的,更何况甄家送出手的东西,大都是进上之物。颇受京中诰命女眷们喜欢。
尤老太太瞧着银瓶儿手里的东西,笑着命吉祥接过。且又问道:“这个江南甄家同你们府上的关系倒好。一年到头儿不断的送东西来往。可见是真正亲近的。”
尤氏微微一笑,开口说道:“都是祖上传下来的老亲。这么些年也都没断过。去年甄家的女儿入宫大选,还特地去了荣府拜访老太太。我瞧着倒是真的亲近。”
说到荣府,众人不免想到凤姐儿小产之事。尤老太太不放心的问道:“你如今觉着怎么样?我瞧着那调理身子的药也吃了几剂了,怎么还不见动静儿?你也上点心,如今荣府的珠大奶奶有了,后进门的琏二奶奶也有了。只有你没动静儿,还好你们宁府没个正经婆婆在头上压着你。否则可怎么好呢?”
尤氏心下也正急着,听了这话,少不得说道:“我也是没办法了。太医让我吃药,我也吃了。就是怀不上,我能怎么办?”
尤老太太见状,只得说道:“要不咱们去外头拜拜菩萨?不是说有些庙上的香火很灵么……”
一句话还没说完,陈氏便打算了尤老太太的话,笑言道:“她们还是年轻的夫妻,很不必这么着。还是顺其自然的好。何况子女的缘分都是命中注定的。该来的时候自然会来。其实大姑娘这会子没动静也未必不是好事儿。她是后进门的媳妇,又是继母,本就不易做。如今宁府蓉哥儿也有十六岁了。等他成家立业有了孩子,便也知道天下最难父母心的道理。到时候大姑娘再怀个哥儿,既终身有了依靠,也能叫蓉哥儿帮衬照顾弟弟。这不是也很好么?”
尤老太太与尤氏自然能听出陈氏这一番话的劝慰之意。尤老太太不以为然,尤氏却是感激的。
大家彼此又在上房内陪着老太太说了笑了一回,见老太太乏了。这才起身告退。
尤氏随着陈氏回了正院儿,陈氏问道:“你还没说,今儿家来到底为了什么事儿?”
尤氏便说道:“是有一件事儿,关系蓉儿的终身大事。我拿不定主意,想请妈和妹妹帮我瞧瞧。”
尤氏说着,便将贾珍意欲为贾蓉求娶秦业养女之事原原本本的说了。
她这话一出口,别人犹可,第一个尤三姐儿便觉出不好来。不等旁人开口,立时说道:“这门亲事可不好。断乎使不得。”
众人吓了一跳。尤氏知道尤三姐儿素来消息灵通,忙开口问道:“这话怎么说?难道妹妹知道什么缘故不成?”
当着众人的面儿,尤三姐儿怎么好同尤氏明说你儿媳妇进门后,容易跟她公公牵扯不清这样的话来?
只得支支吾吾的道:“我又没见过那位秦姑娘,我能知道什么缘故。只是觉着此事太过难缠。稍有不慎,容易引火烧身罢了。姐夫只想着借着这一门婚事攀附贵人。却不曾想过那位姑娘好端端地,为什么会沦落到那样的境地。倘若是有心人使她如此,那位有心人如今可还在贵人身边?可还得贵人尊重信任?姐夫无缘无故替蓉儿选了这么个家世没落的姑娘为妻,外头人不知底细,会怎么看怎么说?倘使那位有心人知道了,会不会认为宁国府是故意同她作对?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此等机密丑事,如果真的被人翻腾出来,那位贵人会不会觉得没脸儿?他真的会领宁府的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