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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众人与陈氏母女约在城外庄子上骑马游玩,乃是定了时辰的。不曾想陈珪带着家人先行到了庄子上,都陪着闺女跑了一回马了,陈氏母女也没来。心下不免有些着急,少不得打发了小子们沿着官道一路进城哨探消息。
陈家小厮们答应着纵马而归。将将走了不足五里路程,迎头儿就碰见尤家的马车并跟车的小子婆子,以及圣人皇子一行人等。陈家小厮们虽然不知道圣人一行人等身份如何,但见其鲜衣怒马,身后护卫又是腰佩长刀十分显贵的模样,具都吓了一跳。
原还要回去禀报一声,岂料十二皇子促狭,偏拘着众人不让回去“通风报信”,只说要让陈珪“大吃一惊”。众人无法,只得上前讨陈氏的示下。
陈氏这会子也知道圣人等人的身份了,心下又惊又喜又慌又乱,一时倒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尤三姐儿见状,只得命众人听从十二皇子的吩咐。
于是等陈珪左等右等翘首以盼终于等到陈氏母女抵达庄子的时候,眼见着跟在其后的圣人太子并诸位皇子,也不觉傻了眼。
诸位贵人见了此景,倒是愈发莞尔。一路控马悠闲而入,但见庄内景致虽比不得皇庄之内的精致,却也是谷稻金黄,分畦列亩,佳蔬葱郁,鸡鸣狗吠,村夫村妇侍弄田地,垂髫稚子奔跑厮闹,处处透着山野意趣。圣人眼见如此,不免精神一振,开口笑道:“倒是有些意思。”
众人闻言,少不得开口附和。三皇子更是笑眯眯的接口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悠闲自在,与世无争,此时此景不免引起了儿子一番归农之意。”
陈珪一路在前替圣人牵马,听了这话,颇不以为然的笑了笑,直接将人引到庄内上房正厅,又命人献茶。只听太子殿下笑眯眯说道:“方才听陈杉说子璋一家此番出城,乃是为了阖家团圆小聚。我们贸然到访,倒是打扰了。”
陈珪乍然闻听十二皇子所言,还有些发懵。旋即立刻反应过来,少不得陪笑说了些“蓬荜生辉”之类的谦辞。
却不曾想太子殿下一席话倒是引起了十二皇子的注意。他下意识的看了眼周围之人,却并没见到陈氏母女,少不得开口询问。
陈珪笑言答道:“后宅女眷,皆在厢房。”
原本都在后院儿骑马说笑来着,岂料贵人们一进庄子,反倒是拘束了自家人。陈珪少不得命人将女眷们送回房去,免得到时不妨头,冲撞了贵人就不好了。
“哦?都去了后宅?”三皇子听了陈珪的话,不自觉的笑了笑,因说道:“可是陈杉与张华并非女眷,难道也都进厢房了?”
一句话未落,三皇子又开始取笑陈珪的眼光儿不好。陈珪原还纳闷,便听三皇子提起了张华逃学去赌坊赌博之事。因又笑道:“并没想到陈大人办事机敏,才干优长,选的侄女婿却如此不堪。真真是可惜了了。”
这话众人方才便说过。不过那时众人皆是唏嘘感叹。此刻三皇子又在陈珪面前提及,恐怕意思就不一样了。
陈珪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说笑了几句将此事岔过去。却没想到十二皇子仍旧兴致勃勃地问起了“陈杉”其人,又问陈珪知不知道“陈杉”精通赌术,最会投骰子之事。
陈珪听得心下一沉,少不得硬着头皮向众人赔罪道:“外甥女儿年幼顽劣,倒叫诸位贵人见笑了。”
十二皇子闻言,登时笑言道:“我知道她是你的外甥女儿呢。那年上元节时见过一面,倒叫我记忆犹新。却没想到此番再见,更是别有不同。”
可不是不同么。至少他们活了这么多年,也没见到哪家的闺阁女儿敢穿着男装在大街上同赌鬼对赌。难得一举一动全无脂粉气息,乍一看上去倒像是个小子投错了胎。
陈珪闻言面色一哂,也不知道十二皇子这话是褒义还是贬义。想了想,只好笑着不去理睬。太子殿下见状,少不得替自己心腹臣子解围,乃笑言说道:“令外甥女儿素性爽侠,虽平素见面不多,但两次相见皆有侠义之举,可见其品性高洁,着实不逊色男儿。”
一席话落,因又想到尤三姐儿四五岁时便已智斗匪类的“凶猛战绩”,即便是替陈珪解围的太子殿下也忍不赞叹了一声“巾帼英雄”。陈珪闻听此言,愈发的苦笑不迭。也不知道三姐儿同皇家究竟是个什么缘分,怎么每每行出离格儿之事,都能被圣人父子撞见呢?
难道这就是俗语说的锥栗囊中,不得不脱颖而出?
这厢陈珪暗搓搓的感叹,却不知道众人在谈论尤三姐儿的时候,陈家女眷们也在谈论圣人一行人等。
因着陈氏与尤二姐儿身着钗裙,为名声计,不好轻易面见外男。因而此次并未能与圣人皇子当面请安。然她母女二人坐在马车里,却听见了圣人与诸位皇子垂问尤三姐儿的那些话,少不得开口谈道:“贵人们都赞三姐儿的事儿做的好呢。圣人还亲口同三姐儿说了几句话。只可惜三姐儿还是个女儿家。今儿这事儿且不好张扬出去。如若三姐儿能托生个小子,将来科举入仕,兴许还能替我挣回一个诰命夫人呢!”
一句话倒是提醒了尤三姐儿,忙开口说道:“只可惜今儿学里念学,桡表哥要安心读书,且不能与我们同来。否则便趁着这次机会,在圣人跟前儿露一露脸儿,将来前程岂不可期?”
众人闻言,登时心动。冯氏忙的笑道:“也不知道圣人一行多早晚才走。倘或不急,便叫桡哥儿请假一日,赶过来可好?”
陈老太太最是挂心孙子前程的。闻听这话,立时笑道:“走不走的,有什么要紧。合该叫他过来散淡散淡,舒舒心才是。依我说,你们也别逼得他忒紧,上次秋闱不中,桡哥儿心里也不好受。偏你们又逼着他继续念书。你们管教孩子,我也不好说什么。只这会子有了这个机遇,咱们且不抓紧了,过后儿岂不后悔莫及?”
尤三姐儿闻听此言,也笑劝道:“可不是么。书天天都能读,可面圣的机会一辈子能有几回?方才我同圣人一道儿回来,却不好回城里通风报信的。这会子舅舅忙着款待贵人们,咱们莫如派个小子回城传句话罢?”
众人闻听此言,登时拊掌叫好。一时冯氏便吩咐了一个小丫头子去找陈珪的心腹陈礼传话。岂料片刻过后,那小丫头子彻身而回,满脸失望的道:“奴婢去见了陈管事,可陈管事不叫人传话。只说是老爷吩咐的,不许将圣人的行踪透露出去。”
众人闻言,不觉一愣。尤三姐儿倒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的,不免赞叹陈珪处事机敏,手段圆滑。登时笑言道:“舅舅这是瓜田李下,要避讳呢。倒是我一时想的左了,险些误了舅舅的事儿。”
她虽然是好意,想替表哥陈桡某些前程。可是圣人与皇子们身份贵重,此番又是微服而来,倘或因着陈家众人的举动走漏了消息而遭遇什么霍乱,陈家岂不成了其罪可诛?
因而陈珪宁可放弃这一次机会,也不会拿圣人的安危行踪开玩笑。看在圣人眼中,便是谋大局而不谋私利,这也是陈珪立世谋权的根本。
同陈珪相比,尤三姐儿的格局倒还是小了些。一时没想那么多也是有的。
陈老太太向来最疼三姐儿,闻听此言,忙拍着三姐儿的手笑道:“你也是为你桡表哥的前程考虑。这次算他没这个福气便罢。只可惜你表哥这回秋闱不中,咱们家再去徐家提亲……再怎么说,秀才公哪里有举人老爷的身份好看。”
然而这门婚事却也是拖不得了。毕竟秋闱乃三年一回。陈桡今年都十七了,徐家的大姑娘今年也有十五岁了,两家都耽搁不起了。
还好古人有云成家立业,先替孙子把孙媳妇儿娶了,到时候洞房花烛金榜题名乃至喜得贵子接连而至,倒也不错。
众人也都知道陈老太太的意思。忙笑着说了些吉祥话儿讨口彩。
唯有陈氏落落寡欢,十分不顺气的瞪了眼厢房外间儿,故意冷笑道:“真是……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倒是来了。没的让人生气!”
张华只身一人在外间坐着,原本就有些如坐针毡之势。闻听陈氏所言,愈发的忐忑难安。少不得起身上前,隔着里间儿的油绿撒花软帘儿躬身赔罪道:“都是张华不上进,惹得伯母生气,妹妹们担心。张华知错,还请伯母宽恕些个儿。”
一席话登时勾起了陈氏的一腔怒火,跟着帘子的怒骂道:“你还知道自己不上进?你说说你如今是个什么德行?你父亲为了你,千里迢迢跑到江南投奔你陈舅舅,又是赈灾又是种地又是治瘟,恨不得九死一生。好容易略争出个前程来,偏你又不争气。还学着人家逃学赌博?且没瞧见今儿赌场外头那王瘸腿儿是个什么德行。你要一心的往下流走,你趁早直说,我也不拦着你。大不了咱们两家退了婚约,今后桥归桥路归路。我陈家的女儿就是嫁不出去,也不会给个连老婆都养不起的泼皮无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