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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生气原来是这个样子。
还是在笑,还是平静,只是笑得令人发寒,平静得像压抑住了某种澎湃,却不知道会在何时破堤而出。
太史阑被容楚亲自一路送回家,这一次她终于感受到了这个她心中的“娘娘腔”,不怒而威的凛冽。
容楚没杀那人妖,那人妖脸色却比死还惨,很明显他觉得活着回去绝对比就此自杀要恐怖得多,但容楚不让他死,他便也真不敢死。太史阑看他爬起来的时候,裤子都整个湿了,先前视死如归的风范,被容楚一句话给压成渣。
她有点不明白,天下至难,唯死而已,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好怕的?
她瞄一眼容楚紧抿的唇,这人平日嬉笑悠游,一旦真的沉下脸,久居高位不怒而威的气质便令人凛然,像神挥去云端雾气,现一尊烁目金身。
或许,有人虽然不断撩拨容楚,却不敢真正过了他的线,所以当容楚震怒,那一方的人便会退缩,乃至多虐几个人给容楚出气?
真是一群变态。
太史阑掀开马车车帘,身后山上人影闪动,容楚的护卫在处理狼藉的战场和受伤的人,动作熟练,看样子都是此中老手。
或许针对此事,容楚也会有他的处置,但一时半刻,她是别想看见了。
太史阑自认为不是个好奇心强的人,可是看着马车朦胧光影里,容楚分外艳又分外清的容颜,心中也免不了一番猜测。
这事儿,八成又是一场难以消受美人恩。
晋国公位高权重,容氏家族势力雄厚,能对他或者敢对他表现这样占有欲的,想必身份也不凡。
刚才那人妖转述的话的语气,活脱脱就是一位傲娇型公主病患者。
至于容楚生气的原因……太史阑忽然不愿意去想。
马车一停,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容楚掀开车帘,邰府到了。
“我不进去了。”他道,“我的马车送你回来,邰府应该不会为难你。”
太史阑根本不在意邰府的态度,不过还是因他难得的好心点头表示感谢。
“今日你赢的那个斗艳。”容楚盯着她的眼睛,确定她不知道真相,此刻也不打算拿来取笑她,“其实奖赏不仅是我的一个要求……”
太史阑看着他。
她黑白分明的眸子映着月色,清冽如碧泉,容楚忽然犹豫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微微一笑,“算了,我想有些事你也没兴趣。”
太史阑点点头,也不问是什么事,转身便走。
她心里觉得邰府也不是久留之地,想着回去把值钱财物打个包,换件衣服就走。
“等等。”
她回身,容楚掀开帘子,递出来几个小瓶。
“黑色瓶子治疗瘀伤,外用,敷在脖子上;红色瓶子内服,每日一次。”他的眼光落在她淤痕犹在的脖子上,“别忘记用。你本来就不太好看,这样子更像吊死鬼。”
太史阑心中刚刚涌起的一点温暖感受唰一下被浇灭……
“你很好看。”她默了一默,接过瓶子,“跟娘们似的。”
瓶子一揣,转身就走,理他什么表情。
……
停在街角的马车没有立即走,容楚看着太史阑被迎出来的家人接进去,才缓缓离开。
马车微微摇晃,容楚的神情又恢复了淡淡的静。
刚才,想问她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回京。
想问她想不想做一个掌握一切的人。
想告诉她,今日龙头节之比的真正意义,想说原本是要选拔一个优秀的少年,走进南齐最重要也最危险的枢纽之地,但最后,他看中了她。
他看见了她的无双心性和少见才能,那不该在安州这样偏远的南地被埋没。
然而……最后一刻改变主意。
那一刻她被吊起的场景在眼前晃动,她脖子上的勒痕似也将他的呼吸勒紧。
他忽然心中一软,放弃了某种坚持。
丽京虽美,权力虽美,但繁华荣盛的背后,是更多的诡谲杀机,阴谋阳谋。
也许……她不适合。
便让这朵带刺的冰花,在南国的风里慢慢融化,开出新的柔软吧……
马车辘辘前行,午夜长街在车轮下铺开一道漫长的青光,车身渐行渐远,一直走进黑暗的那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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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阑刚跨进邰府,就知道今晚的落跑计划要夭折了。
邰府管家从大门就接了她进去,婆子又跟着接到后院,直接将她请到了邰柏的院子里,那里灯火通明,看样子人都在。
邰家规矩,晚饭都是要在邰柏院子里吃的,男一席在外堂,女一席在内厅,如果人不多,少爷们不在,就归成一席。
此时已经过了晚饭时辰,难得人还这么齐全,太史阑嘴角慢慢勾起,知道前几天的怨气积累,再加上今天坏了邰世薇的好事,邰家上下的疑惑和憎恨,今驼于要爆发了。
一进门,就看见邰世涛在少爷堆里,悄悄地给她打眼色,眼神忧虑。太史阑瞧了他一眼,觉得心情不错。
内厅里邰柏也在,和邰夫人一样衣冠齐整地坐在上头,桌上菜肴齐整,热气已失,小姐媳妇们却没有坐在桌边,而是按序坐在堂下,一个个腰背挺直,目光灼灼,尤以邰世薇表情最为兴奋,虽眼睛红肿,但一脸跃跃欲试。
“吃过晚饭
“吃过晚饭没有?”邰柏的第一句话并不是太史阑想象的问罪,只伸手指指桌面,淡淡道,“没吃的话,吃饱了再说话,免得人家说我家虐待女儿。”
太史阑瞟瞟那一桌丰盛的菜,坐下就吃,她先前拒绝了容楚关于用餐的邀约,肚子早已饿了。
在一屋子人虎视眈眈之下吃饭是需要勇气的,一般人都会在这种情形下手足无措,但邰柏观察太史阑良久,发现这个“女儿”,当真是旁若无人。
不是故作狂傲地旁若无人,而是好像真的没把周围那么多人当人……
这种感觉让邰柏有些不舒服,心中疑惑更深几分,邰夫人瞟着他脸色,在他耳侧轻轻道:“老爷,您看她这模样……姑娘们说的,未必没有道理。”
邰柏脸色阴霾,轻轻点了点头。
此时仆妇端了一盏热气腾腾的鸡茸鸭舌汤来,走过邰夫人身侧时,对她看了一眼,邰夫人点了点头。
邰世薇邰世竹等人眼底立即爆出喜色。
汤端到太史阑面前,别的菜都已经凉了,这热汤香气扑鼻,便显得分外诱惑,太史阑端起汤就喝
邰世薇喜极忘形,屁股忍不住微抬
“噗!”太史阑忽然一张口,满口汤水,都喷到了坐在她对面,正忍不住倾身的邰世薇脸上。
“盐放多了!”太史阑重重一搁汤碗。
她对面,邰世薇僵硬地站着,汤汁自她兴奋未消的脸上缓缓滴落,滑过眯起的眼睛、流过翕动的鼻翼、落入刚刚咧开的嘴角……
所有人的脸,都瞬间青了……
“放肆!”砰一声巨响,邰柏拍案而起,“世兰,你在做什么?!”
邰世薇立即“哇”一声哭出来,邰夫人急忙上前搂住她,其余人对太史阑怒目而视,太史阑端坐笔直,头也不回。
“我说盐多,”她端起汤碗,四面一晃,“不信?都来尝尝?”
所有人谴责的眼神立即变成了躲闪,邰柏咳嗽一声,勉强道,“盐多也不能这样对妹妹!”
“或许她也想喝。”太史阑盯着邰世薇,“这汤滋味不错,是吧?瞧,流到嘴里了。”
邰似薇立即惊慌地推开邰夫人,急忙找手绢擦嘴,擦了两下才反应过来,手僵在半空。
而四面早已鸦雀无声,人人尴尬,扭脸的扭脸,抠手指的抠手指。
邰柏又咳嗽,再开口已经转了话题,“世兰,为父有个问题不得解,今日特在此等你,想要问个明白。”
“哦?”
“自从那晚你庵堂失火。”邰柏盯着她的眼睛,“你好像就没喊过为父一声爹爹。”
“哦。”
“大家都说你很奇怪。”邰柏额头青筋一跳,忍住怒气,缓缓道,“为父本来不信,如今看来,却是不得不信我问你,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