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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然惨叫一声,身子往上一挺,不动了。
里头立即由极闹变为极静,死一般的僵窒,半晌,太史阑听见婆子低声道:“死胎……”
她心中“咚”地一下,随即又静了下来。
就这样罢。
从此后便是你我深仇,不死不休。
宗政惠似乎有短暂的清醒,正听见这一句,发出一声惨烈的尖叫,“我的孩儿啊——”随即再无声息。
里头又紧张起来,婆子在低喊,“不好了!快,快!”
身后风声一响,太史阑警惕地抱着景泰蓝让开,却是李秋容不顾一切扑了过来,根本没注意她们,扑到了纱帘上。
他满脸是血,脸上肌肉抽搐,眼神直勾勾地,手指将厚厚的平锦实纱凤帷生生扯出了十个洞。
太史阑瞧着他神情,心中叹息一声。宗政惠刻薄凶恶,却有这么一个人真心相护。
但此刻她没有心思感叹别人的忠心,她只想着三公有没有安排?她要如何逃出宗政惠地盘,带景泰蓝平安渡过今夜?
只要过了今夜,明日宫门一开,早朝一上,景泰蓝就没了大的危险。
最好的办法是杀了宗政惠……
李秋容忽然放开那被他死死蹂躏的屏风,霍然转身,厉声道:“杀了她们!”
他指的是太史阑和景泰蓝等三人。
这绝望愤怒之极的老太监,竟然要连景泰蓝都一起杀了。
太史阑却也一声大喊,“杀了宗政惠!”
她是乱喊,只想趁此机会让李秋容分神,好逃脱,谁知一声喊出,上头忽然传来轰然应诺之声,随即便刀剑连响,屋顶上喊杀四起。
屋顶上不仅有宗政惠的埋伏,竟然也有三公的!
或者,是容楚给她安排的高手?
紧接着远处又是一阵喧嚣,隐约有人喊“走水了”,李秋容怒极,衣袖一挥,砰一声靠西边的窗扇打开,现出西边的火光,火势不小,半边天都已经映红。
火光映着李秋容的脸,他愤怒得连眉目都已扭曲,神情狰狞。
太史阑却松了口气,宫中起火,属于紧急大险,三公便可以以此理由紧急调驻守城外的天节军,以及城内可以调动的武装力量来救护。这种情况下,某些人想要为所欲为就得有点顾忌。
她一昂头,盯着李秋容,冷冷道,“李大总管,想要赶尽杀绝?放心,我的书馆即将开张了,自有专人打理,今日我留在此处,明日满城便有新故事,你要不要听?”
别人听来,这只不过是她说她被害会传得满城风雨,李秋容却明白她指的是那些秘辛。宗政惠现今失了孩子,这个孩子本就怀胎时日太长被人猜疑,如果再传出那些要命的流言,那可就真的再无立足之地。
“太后生死未卜。”他漠然道,“老奴也没什么可挂心的,左不过大家一起死罢了。”
太史阑心里咯噔一声,这才明白三公为什么说只让宗政惠流产便是不错的结果,还是因为李秋容在,这忠心耿耿的老狗,掌握着宫廷里绝大多数力量,这里是他的地盘,如果宗政惠还能活下去,他有顾忌,自然会为了宗政惠暂时退步,留待日后报仇,如果宗政惠死了,他才不会管什么皇帝,不会管之后宗政家如何倒霉,朝局如何混乱,必然会先报仇。
“你们都退下。”李秋容一声下令,除了太史阑这边三个人,所有人都退了下去。
屋顶上动静渐渐小了,但还不断有瓦片被踩动的声音,想必正在对峙。
“我知道你们想杀了她,我知道你们不想她生下这孩子,所以我做了准备。”李秋容转过身,慢吞吞地点起一盏灯火。
太史阑瞧着他的动作,觉得心腔有些发紧。
李秋容擎着灯火转过身来,青幽幽的烛光映着他的橘皮老脸,他神情漠然。
“看见这火没有?用的特制深海鲛油。”他将灯一晃,眼神阴邪,“还有特制的灯芯,风吹不灭,水浇不灭,暗器击打也不灭。”
他将灯对着地下一指,把屏风踢开了些,太史阑赫然看见地砖的缝特别宽,露出些深黑的犯着油光的东西。
“这产房是我为太后准备的,在她搬进来之前,我将这地面整个翻修过。”李秋容古怪地一笑,“现在,只要我一失手,这灯火掉下去,这间屋子,会立刻炸毁。”
他斜眼瞅着太史阑,“太史阑,你厉害,厉害到三公敢把这样的事托付给你,不过你能厉害到让我不失手么?还有上头那些高手,再厉害,敢说一定能让我不失手么?”
太史阑默然。
花寻欢哈哈一笑,“老狗,吓唬谁呢,谁不知道你对宗政惠死心塌地,她掉根汗毛你都要心碎,你舍得连她也炸了?”
“我跟随太后多年,我清楚她的性子。”李秋容淡淡道,“她已经失去了孩子,再失去权柄和地位,她会生不如死。所以,大可以大家一起死。”
“事到如今,我不觉得我们有谈判的可能。”太史阑终于开了口,“如今谁活着,对方都寝食难安。我放过她,那是自己找死。”
“别说得这么有把握,谁放过谁还不一定。”李秋容冷笑,“我知道你们在宫中有人,也知道你们马上就会趁乱逼宫,但无论如何,你们现在在我的地盘上,如果我拼了命,你真以为就这些人,能够救下你和皇帝?”
“可以试试。”
“太史阑,不要以为只有你狠别人不敢狠,也不要以为只有你能要挟别人,别人要挟不了你。”李秋容目光转向景泰蓝,上下打量了他一会,撇撇嘴,“原来他在你那里,难怪你那么大的胆子。不过太史阑你用尽力气,为的不就是他皇位稳固,你可知道,如果太后有个三长两短,他的皇位一样不稳?”
“我只知道,皇朝已经没有足够威胁他的皇嗣了。”太史阑一笑。
“还有旁支。”李秋容冷笑,“还有皇叔。”
“儿子做不了皇帝了就老子上么。”太史阑笑得比他更冷。
李秋容宛如被针刺,花寻欢瞪大眼睛。
“我给你看样东西。”李秋容手掌一摊,掌心里赫然是道旨意,盖着玉玺和皇帝私印,太史阑一眼扫过去,心中又是一惊。
怎么会有这么一道旨意,真的假的?
“这是影本,真本在康王那里,而康王,最近受托代管勋卫和御卫,以及拥有节制天节军的一半虎符。”李秋容道,“如果我不能传出平安消息,你猜康王会有什么动作?”
“我怎知你这旨意真假?”太史阑口气淡,心中却恼恨。先帝驾崩前到底吃了宗政惠什么迷魂汤?连这样的旨意都给了她?
这旨意很简单,说的是如果继任皇帝不堪为天下之主,便可废帝,宁可在宗室子弟中另寻有为子弟,也不可误了南齐苍生云云。
这样的旨意前朝不是没有,但一般都会交给三公之类的顾命大臣,也不会只由一人保管,这旨意如何落到宗政惠手里,实在是件让人想不通的事,也不知道先帝最后一段时间到底是怎么了。
难怪宗政惠拼命把景泰蓝往纨绔子弟方向教养,难怪她一副有恃无恐模样,宁可顶着流言也要生下肚子里那个,原来当真有后路。
只是这后路不知真假?
回头想想,真假也没必要较真了,先帝最后一段时间据说是宗政惠代为掌理政务,出入御书房,她有足够的机会和方便,搞出一个无可指摘的真圣旨,假的也是真的。
仅仅是这么一个东西,其实并不能动摇景泰蓝的地位,朝中那么多老臣不是吃白饭的,景泰蓝又无大过怎可废帝?但问题是宗政惠竟然把兵权暂时交给了康王,康王手中有这旨意,再加上兵权,一旦得到宗政惠流产以及死亡的消息,会不会怒而起事?
一条希望的路断绝,自然会铤而走险走第二条路。
太史阑如果只有一个人,她不会让步,但是她怀里有景泰蓝,她不想让他冒一点险。
“你想要怎样?”她问。
李秋容见她口气松动,也没有喜色,耷拉下眉毛道:“今晚的事没发生,太后怀孕日子太长,孩子出来时已经是死胎,这是意外。之后,一切如前。”
“一切如前?”太史阑冷笑,“你能替宗政惠担保她不报复?你信?你信我不会信。”
李秋容脸颊抽搐一下,“你要如何肯信?”
“还政于陛下。”太史阑立即答。
“那不可能!”
“那就一起死吧。”太史阑一指他手中灯火,“快点心慌,快点手抖,快点掉下去,炸了这屋子。嗯,太后娘娘已经不呻吟了,想必血止住了,看样子孩子虽失,命还是能保住的,保住命便还有翻身希望,你确定你真要她一起死?”
“保住命还有希望,你确定你也要让陛下一起陪着死?”
“一切如前,还是宗政惠掌握大权,陛下留在这宫中,迟早还是会出事。”太史阑淡淡道,“早死迟死,无所谓。”
李秋容眼光下移,看着景泰蓝,眼神微微有些惊异,他发现这孩子一直在认真听,而且似乎听懂了,更要命的是,他听懂了竟丝毫没提出异议。
三岁的娃娃,也有这样的定力?
这样的景泰蓝让他心慌——这才几岁就这模样,一旦留他长大,将来太后会不是也是死无葬僧地?
“那你要怎样?”他咬咬牙,现在换他来问这句话。
太史阑面无表情,谈判就是这样,谁问出这句话,谁就处于下风。
“今晚的事确实没发生。太后生下孩子时就已经是死胎。之后她还是太后,不过要迁往永庆宫养病。收回她手中掌握的御卫和勋卫军权,之后政务由三公和勋爵商量拟节略,再交由陛下及永庆宫共同用印施行。”
太史阑知道按照南齐例,皇帝亲政最早也要到八岁,景泰蓝这年龄确实不够,按说宗政惠垂帘是顺理成章的,如今以她小产伤身为由先挪宫,再慢慢剥夺她的权柄,给她一个空架子,这样才能保证景泰蓝的安全。
至于留下她是个后患,此刻也顾不得,李秋容手中灯火簌簌地抖,宗政家的人血液里都流着疯狂因子,她不敢冒险。
何况还有那遗旨,何况还有个趁机掌握了军权的康王。
留着宗政惠,必然会想法子要回军权和留在康王那里的东西,让她们狗咬狗也好。
现在双方各有钳制住对方的把柄,僵持在这里,必须要双方都退一退。
只是兹事体大,她还想想一想,不管怎样,让宗政惠活下来,对景泰蓝不利。
景泰蓝却忽然拉了拉她衣襟。
她抱紧了他,将耳朵贴在他嘴边。
“麻麻。”景泰蓝悄悄在她耳边道,“你不是说,人要有一两个敌人,才能更好地激励自己成长吗?你放心,我不怕的。再说……”他垂下眼,喃喃道,“她是蓝蓝的娘……”
太史阑心中一震,她险些忘记这事儿,她心中因为一些疑惑,一直怀疑宗政惠和景泰蓝的血缘关系,但此刻她还没有证据,那么宗政惠她还真不能杀,怎么能让景泰蓝背上弑母罪名?看景泰蓝的样子,虽然恨她,似乎也没有想让她死。
万一宗政惠真的是景泰蓝母亲,今日她死了景泰蓝也难免隐痛终生,千秋史笔,他将永负骂名。
李秋容也在犹豫,太史阑要求宗政惠不再垂帘,移宫,等于剥夺了宗政惠的权柄,但转念一想,无论如何,南齐以仁孝治天下,做皇帝的,无论如何不能违了孝道,否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必定要失了人心天下。太后就是太后,一时被剥去的权柄终究有法子拿回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现在双方其实想的都是这最后十个字。稍稍沉默后,一个婆子从屏风后走出来,附在李秋容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李秋容微微舒了口气,闭了闭眼睛,神情沉痛又有破釜沉舟之色。
太史阑知道成了,也暗暗惊叹宗政惠的体质被调理得相当了得,这种情况居然没有大出血而死。
“好。”他道,“但你们也必须承诺,今后对太后一应供奉用度待遇如前,终身不得夺她尊位。至于军权和那道遗旨……”他冷笑一声,“你们去从康王殿下那里夺回来吧。”
太史阑看向景泰蓝,景泰蓝撇撇嘴,奶声奶气地道:“成呀,她是我母后呀,谁说要不尊敬她啦?”
李秋容听着小子那流气兮兮的口气就有点头痛,想着这个三岁娃娃踩着尸体奔进内室,生生将宗政惠惊吓小产,愤恨之余也惊心。
他真不知道,今晚的决定,做得对不对。
“太后现在的身体不能移动。”他道,“移宫必须等她大好之后。在她移宫之前,这景阳殿必须由我指派的人把守。”
“好呀。”景泰蓝还是一口答应。
屏风后毫无声息,但太史阑知道宗政惠必定醒着,也同意了双方的妥协,否则李秋容不敢下这么大的决定。
李秋容命人拿了纸笔来,写了以上内容,景泰蓝果然准备充足,竟然随身带着他的皇帝私印,认认真真揿了下去。之后宗政惠也盖了凤印,皇朝的两位最高统治者,竟然如民间谈判一般,用这样的方式谈妥了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的权力分配。
文书一式两份,由两人各自收好,其实都知道这就是一张纸,根本不会有任何效力,谁一旦有了机会必然就会立即撕毁,但此刻都做得有模有样。
东西收好之后太史阑抱着景泰蓝慢慢退出这间血气浓郁的产房。
她看着屏风之内,影影绰绰只有一个后仰着的身影,被婆子们挡住。
这是她和她的第一次相见,两个注定势不两立的女人,首次交锋,却始终没有晤面。
下次相见,又会是在什么情境?
出了屋子,太史阑一抬手放出烟花,借着光亮发现院子里的人也分成两派,相互对峙,仔细看下去,还是李秋容的人要多些,毕竟这里是他经营多年的地盘。
李秋容也发觉了这种情形,眼神里闪过一丝厉色,忽然格格一笑,道:“老奴忽然觉得,留陛下在永庆宫多呆阵子不是更好?”说完手一挥,示意那些护卫太监将几人包围。
“李总管,你要出尔反尔么?”太史阑冷笑。
她和李秋容各自有势力,一个在宫内,一个在宫外,现在就看李秋容是否真的敢下狠手,而自己这边的接应是否来得够快。
“咱家不想动陛下,”李秋容道,“没了陛下也就没了太后,但咱家实在很不想留下你。”
他说话很轻很缓,一字一字,嗓音嘶哑,像在一根腐朽的木头之上慢慢地钉钉子。
这钉子却钉在了人的血肉体肤里——太史阑听在耳里,好像被巨锤猛然敲击,胸间闷痛,险些呕出血来。
再看其余人,也是面色大变,有人状态好些,有人状态差些,但是却是人人中招,景泰蓝靠在她腿边,蹭着她的腿,呢声道:“麻麻……难受……”
太史阑急忙双手捂住她的耳朵,心想老李这是什么招?刚才在殿内没施展,是怕伤着宗政惠吧?
“太史阑,”李秋容还在盯着她,一字字说得缓慢,每说一字他自己好像也耗尽力气,沉滞而涩重,唇角隐隐绽出血来,“你觉得我还能留下你么?”
太史阑两只手去捂景泰蓝耳朵了,自己自然无法躲避,她抱着景泰蓝向后退,院子里属于三公潜伏的人员也在慢慢退开,屋顶上的人掠了下来,出手攻击李秋容,李秋容身形飘忽,左躲右闪,却只盯着太史阑不放。
太史阑唇角也绽出血来,一低头看见景泰蓝两只眼珠子发直,生怕他多少也受到伤害,想了想,一把拔出人间刺,刺了景泰蓝一下。
人间刺的瞬间茫然状态,是听不见外界任何声音的。
她袖子一动,人间刺光芒一闪,李秋容一眼看见,神色一动,脚步一停。
花寻欢舒一口气,在太史阑身边抹抹脸,道:“刚才怎么回事,心里怪难受的。”
太史阑胸中气血翻腾,话都说不出来,瞧着花寻欢竟然还好的模样,似乎老李的音波也没对她造成什么伤害,立即道:“寻欢,唱歌!”
花寻欢一傻,问:“唱什么?”
“随便。”太史阑道,:“越难听越好!”
“哎喂——”花寻欢扯开嗓子就唱起来了,“山哥哥想着那嫩妹妹哟,一朵花花刚开蕊哟——”
老李开始咳嗽——这种调动内力伤人的功夫最讲究一个节奏,如今给花寻欢的破锣嗓子一唱,他一口气生生憋在了喉咙里。
更奇怪的是,花寻欢这歌的节奏很特别,带着股说不出的诡异味道,好好的山歌唱得鬼气森森,太史阑听着觉得比刚才更难受,忍不住回头瞧她一眼。这么一瞧,花寻欢又立即不唱了。
远处忽然隐隐传来杂沓脚步声响,有人大声呼喊,“宫门已开!”
“武卫入内勤王!所有人等立于原地,不得随意走动,不得言语交谈,违者格杀勿论!”
太史阑松了一口气——接应来得很快。
景泰蓝已经清醒过来,揉揉脸,跳上院子里的金缸,指着李秋容的那批属下,尖声道:“朕命令你们放下武器,否则武卫到来格杀勿论!”
那些人犹豫地看看李秋容,又看看景泰蓝,李秋容脸皮抽了抽,道:“放下!刚才咱家不过和陛下开玩笑。”
“出去开内宫宫门,”太史阑指住一个刚才试图护住景泰蓝的老太监,“就说陛下令你前去接应武卫和三公!”
“是!”
不多时火光耀眼,步声杂沓,章凝带着人穿过宫道,急急奔来了,人还没到老远就在喊,“陛下!陛下!”
“哎!”景泰蓝大声尖叫,“大司空,有刺客!有刺客!快来救朕和母后!”
“微臣来了!”章凝老儿的中气从来没今夜这么足,三步两步便奔了过来,迅速冲进内殿,头还没抬就指住屋顶,道:“老夫看见刺客了!给我射!”
此时屋顶上正站起几个人,弓弩手二话不说开弓射箭,箭落如雨,直奔那些埋伏在屋顶的侍卫而去。
李秋容微微有些诧异——这院子里还有很多自己的人,章凝不对他们动手,先射屋顶做什么?从下往上射能杀伤几个?
弩箭射出,屋顶上的人自然要躲避格挡,啪啪几响,那箭却突然炸开,化为几团火球,坠破屋顶,落了下去。
那位置下方,正是宗政惠内室所在!
“卑鄙!”李秋容此时才明白敢情老章抱的竟然也是一定要杀宗政惠的心思,怒吼一声,“太史阑你要出尔反尔吗?”
“和你学而已。”太史阑冷笑。
李秋容霍然转身,砰地一声撞开门,已经抢了进去,只这一霎,外头的人便看见里头已经燃起熊熊大火,几个婆子尖叫着往外奔,李秋容则不管不顾往里闯。
“对比鲜明,老李倒确实是个忠心耿耿的。”章凝若有所思,瞟了太史阑一眼,才装模作样跺脚,“哎呀!快救火!快救皇太后!”
院子里的人都冲上去,偏偏此时人多,相互踩了脚的撞了腰的跌成一团的,倒弄得人无处下脚,眼瞧着火势越来越大了,帐幔帷幕都燃起,哔哔啵啵的声音炸得人心发慌,宗政惠却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动静,李秋容也没有再出来。
太史阑忽然道:“不好!”
章凝也同时道:“不好!”一转眼珠,大声道:“救火!救火!”
这回是真救火了,路也不堵了,人也跑得快了,水龙也迅速调来了,火势很快就灭了,三间内殿却被烧掉了大半,人人看着这战果都咋舌,不明白这什么火箭怎么烧起来这么快。
火势还没完全灭干净,章凝就不顾烫脚奔了进去,直奔面目全非的内室,太史阑也跟着,一进去就看见罗床已经被挪开,地下出现一个洞,宗政惠已经不见了,李秋容半身在洞中半身在洞外,冷笑望着两人。
他身上干干净净,毫无火场痕迹。
“看,”他道,“你有穿山计,我有过桥梯。”
太史阑默然,心想果然谁都留了一手。
宗政惠床下有地道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计策,只是这个计策没人能破,景泰蓝不在宫中,其余人无法入宫,后宫全部由她把持,她在自己床下挖个地道,谁也没法堵上。
“章大司空。”李秋容等在这里当然不是为了讥讽他们一句,他只木着脸问,“咱们的约定,还算数不?”
太史阑低声把情况和章凝说了一下,章凝拿过那文书瞧了瞧,呵呵一笑,道:“李总管说的哪里话?刚才老夫不过和你开个玩笑而已。”
李秋容嘴角一扯,冷冷道:“如此最好。记住你们的话。太后还是太后,是陛下的亲生母亲,你们再跋扈,再嚣张,不过是欺陛下年幼,有些事小心现在做得太过,将来不用太后出手,你们也死无葬僧地。”
章凝默然,似乎也被说中心事——无论如何这是母子,将来万一言归于好,他们将置身何地?
太史阑却淡淡道:“亲生母亲?听没听过一个词,生不如养?”
李秋容眼神一闪,冷哼一声,不再说话,身子往下一落,手中扣着的地道门砰然关上。
章凝冷笑道:“当我们面进密道,傻了吧?来人,顺密道追下去。”
太史阑手一拦,“慢着,李秋容没那么傻。”她顺手抓过一个还没烧坏的玉瓶,往那一处地面一扔。
“嚓”一声微响,一蓬乌光呈放射状炸开,咻咻射进四面墙壁里。
章凝倒抽一口凉气,喃喃:“害人手段倒多……”
太史阑咳嗽两声,擦了擦唇角,章凝瞧着她,骇然道:“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没受伤吧?受伤了老夫怎么向容楚交代?”
太史阑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将景泰蓝塞给他,景泰蓝抱住章凝脖子,哭兮兮地拽住他胡子跟他讲,“大司空,我屁屁好痛。”
“哎哟怎么啦。”章凝急忙扒着尊贵的龙臀去瞧那点几乎瞧不见的人间刺的伤口……
太史阑坐在一边,她只觉得疲惫,一路疯狂地赶过来,到此刻这个结果,不知是好还是坏,心里空落落的。
后面自然还有很多事,比如太后到底该怎么安置,那遗旨到底在谁手里,康王忽掌军权,会不会有异动,以及之后丽京的安定,也许还会有一连串风波变乱,不过她已经无心去理了。
她已经做完最重要的事,之后的事交给三公吧。
一个宫女悄悄端上三杯茶来,给景泰蓝、她和章凝一人敬上了一杯,景泰蓝折腾大半夜,早渴得厉害,欢天喜地地捧起杯子,章凝满心在思索接下来的步骤,太史阑则疲惫万分,脑子发空,也随手端起了杯子。
三个人都举杯就唇,然而就在这一刻,太史阑心中警兆忽生。
不对!
这时候一地残破,四处乱像,宫人们缩在角落里躲都来不及,怎么还会有人这么殷勤地主动上茶?
她霍然抬手,狠狠将章凝一搡。
章凝身子一歪,撞到景泰蓝,茶水泼了出来溅了两人一身,哐当两响,两人茶杯落地,一地碎瓷沾满黑灰。
太史阑一手端着自己的茶杯跳起来,一手狠狠揪住了那个丢掉茶盘就要逃走的宫女,端着茶就往她嘴里灌,“什么好东西?先尝一口!”
那女子闷声挣扎,眼神惊骇,太史阑冷笑一声,手一振,将茶水泼了她满脸,一手就抽出了人间刺。
她一连串动作极快,别人根本还没反应过来,那女子瞪大眼睛看着她,眼神绝望,霍然脖子向后一仰。
太史阑一看不好,赶紧扳正她的脖子,那女子唇侧留下细细的黑血,竟然是见血封喉的毒药。
太史阑手一松,女子尸首坠地,她冷哼一声。
好干净利落的手段。
章凝此刻才回神,瞠目结舌地道:“好大的胆子!好快的反应!”又赶紧谢她,“多谢你救我性命。”
太史阑摆摆手,心里有些不安,宗政惠在宫中多年,独掌大权,可以说整个皇宫早已被她势力渗透,她人刚走,这边还有人立即下手,可见她对整个宫禁的掌握已经到了可怕的地步,这叫她怎么放心景泰蓝一人住在这四面危机的地方?
章凝也想到了这一点,犹豫了一下,道:“只好请陛下最近住在外廷了。就说景阳殿走水,整个内宫都在整修,顺便也把宫人们清洗清洗……只是这样你便不能陪他留下了。”
太史阑点点头,外廷那地方她确实不能住,其实她都不该现在出现在宫里。景泰蓝和宗政惠目前还没到撕破脸皮的时候,也不能撕破,所以她只能做幕后英雄,尽量少出风头为妙。
景泰蓝一听她不能和他一起住,就嘟起了嘴,太史阑也不劝他,只淡淡道:“你要闹,我就上表请求驻守边疆去。”
景泰蓝立即不敢说话,小心翼翼过来牵了她袖子,脚尖忽然踢到一样东西,他低头看了半天,忽然尖叫一声,扑到了太史阑的怀里。
太史阑也瞧见了那是什么东西,闭了闭眼,将景泰蓝的大头转到自己怀里,不让他瞧那个东西。
她感觉到怀里小身子微微发抖,不禁轻轻叹息一声。
景泰蓝毕竟还是个孩子,直面这些对他真是太残忍,先前他一怀怒气,不顾一切做了,做完之后此刻清醒,难免接受不了。
她不能让今夜的一切成为他的阴影,跟随他一生。
“麻麻……”景泰蓝在她怀里颤抖,声音带着哭腔,“是我……是我害死了弟弟吗……”
“不。”太史阑答得斩钉截铁,抚摸着他的头发,“你这个弟弟,出来就是死胎。”
“可是……”
“没有可是。”太史阑道,“你也知道你这个弟弟,在娘肚子里呆久了,呆久了就会出问题。你记得我和你说过,生产是一道鬼门关,婴儿死亡率很高。”
景泰蓝不说话,将脑袋往她怀里更深地扎了扎。太史阑淡淡道:“命运自有定数,你这个弟弟不过是和这世界无缘,其实他出来了也未必能有好日子,若是如此转世投胎,说不定下一世自有福报。”
小小的景泰蓝,在她怀里大人似的叹口气,幽幽道:“是的,弟弟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他抬起脸,眼睛黑漆漆的,眸光柔软,淡淡哀伤,“麻麻,我给弟弟做法事,大大的法事,好吗?”
“那是应该的。”太史阑抱紧了他,景泰蓝在她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很快睡着了。就着将起的晨曦,太史阑看见他的眉头竟然是微微皱着的。
她出神地看了一会儿——景泰蓝一开始到她身边,也会皱眉头,夜间哭闹,后来便好了,时常睡着还笑出声,如今才回来几天,又给皱上了。
可这是他的命,她能做的,只是让他尽量睡得安稳些。
她将景泰蓝交给章凝抱着,章凝邀请她道:“我在京西有一座住宅,并不在我名下,一直由可靠的人看守着,你去那里住如何?等朝中宫中事情安定,我们就开大朝会,到时候你以使节身份提前回京复命,陛下会给你叙功,之后你便可以正大光明在丽京安住了。”
太史阑摇摇头,道:“我还是想在外廷附近找个地方暂住,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她知道三公最近也将紧张得很,内廷要赶紧先安定下来,朝堂上还要做好过渡,要合适地让陛下再次出现在群臣的视野里并开始掌握权力,另外,还有个趁太后生产得到了兵权的康王,还得防着他起事。
她不由分说向外走,忽然几个人飞快地跟了上来。
“大人!”这几个黑衣人,是先前在屋瓦上和宗政惠的人对峙的几个男子,当先一人在她身后急急道,“请留步。现今京城多事之秋,短期内必然不得安宁,国公吩咐,请您不要乱走,事情办完后务必回国公府!”
太史阑现在才不肯去国公府,去探望被她打昏啃烂泥的老国公吗?
“没事,我有去处,保证保护好自己,叫他不必担心。”太史阑拽着花寻欢就跑,花寻欢莫名其妙地拉扯着她,“啊别啊,你有必要这样羞涩么?既然都来了丽京不住国公府住哪?太史阑你别拽我啊……”
“砰。”
一根大棒越过花寻欢,砸在了太史阑的后颈上。
太史阑眼睛一直,晃了晃,向后便倒。花寻欢一把将她接住,愕然回望那几人,“喂你们……”
“国公吩咐,”领头的家伙扛着根棒子,面无表情地和她讲,“太史大人一定不会听话,那就打昏她拖回去。”
花寻欢瞅瞅这些家伙——一直留在丽京的龙魂卫,没见识过太史阑。
她忽然贼兮兮地指了指对方鼻子。
“你、们、一、定、会、倒、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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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每次我发点牢骚,就有很多万年潜水的亲浮出来安慰我,诚然这是件很幸福的事,偶尔哭哭果然是有益健康的。
汇报下存稿君最近在不断增肥中,年会四天应该可以出来接受大家采访。
事情发展得不错,不太好的是我觉得很累,睡觉总爬不起来还做噩梦,前天的噩梦是我提前写完了全文然后没保存稿子都没了。真是个开头美好结局坑爹的悲情剧。
昨天中午最新出炉的噩梦是景泰蓝指着我鼻子说尼玛你敢卖了我换月票。醒来以后我想了半天觉得我好像没有干这么令人发指的事,但既然都担了这虚名了那就卖一卖吧——卖景泰蓝的小屁屁求月票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