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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元的嚎叫声一路远去,老远还能听见他“不!不是我!冤枉!”的大叫声,厅中三个人死一般的沉默,火虎面无表情,于定脑袋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花寻欢怔怔的,半晌忽然道:“其实我觉得雷元也……”
太史阑摆了摆手,道:“先回后院吧……小翠的事,你先别插手。”
花寻欢游魂一样飘过来,陪着她回后院,只觉得心乱如麻,然而看着太史阑平静的侧脸,却什么也不敢问出口。
经历生产和府中巨变的太史阑,比以往更加深沉威重,以至于花寻欢甚至感觉不到她的情绪,想安慰也无从安慰起。
软轿往内院去,走到月洞门附近时,太史阑忽然叫停,问花寻欢,“我脸色可好?”
花寻欢瞧瞧,实在不能违心说假话,摇了摇头。
“拿镜子来。”
虽然莫名其妙,花寻欢还是让人迅速取来了镜子,太史阑看看镜子里的人,沉默了。
随即她道:“取热水来,我想洗个脸,记住,热热的。”
热水很快打来,太史阑就着侍女手中的盆擦了擦脸,将热毛巾盖在脸上,仰头好一会,才放下来。
因了水蒸气的蒸腾和滋润,她略有些干枯憔悴的肌肤有了光泽,呈现一种淡淡的红晕,整个人皮肤状态好了很多,人也显得精神了些。
“让小家伙们瞧着顺眼些。”她把手巾扔回盆里,对花寻欢解释。
花寻欢一怔——孩子这才多大?哪里会知道看母亲气色好不好?然而忽然她又觉心酸……再强大的女人,她都依旧是柔软而忐忑的母亲,她自觉对孩子有愧,便想着让不知事的孩子,“留个好印象。”
“等下还想碰碰他们。”太史阑摸摸脸,“这下好多了。”
这下肌肤润泽了,不至于蹭着他们娇嫩的脸。
她又低头检查自己的领口袖口,怕有什么纽扣或硬物,好在她向来是不喜欢累赘的,袍子质地柔软,周身上下毫无饰物。
这样近乎琐碎地把自己检查完,她才又道:“走吧。”微微吁了口气。
花寻欢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她好像竟然是紧张的?
可能吗?
月洞门门口已经有人来接,是个陌生的婆子,笑容尊敬,眼神却并不亲切,拜见了太史阑,将她引进内院。
花寻欢瞧着有点不满,这是总督自己的院子,怎么现在搞得她好像客人似的?这李夫人鹊巢鸠占,有点过分了吧。
太史阑倒不在意的样子,她现在心都被想见两个孩子的迫切心情填满了,但她依旧稳稳地在软椅上坐着。
孩子还由韦雅在照顾,她不希望自己的迫切和在乎被外人看在眼里,以此生出些不该有的想法。
身在高位,同时也境遇高危,便连正常人的情感,也必须压抑。
韦雅已经在内室等她,太史阑和她点点头,道声谢,又首先问她有无遇见容榕。
韦雅沉默了一阵,答:“她自有自己的选择和去处。”
只此一句,太史阑便放了心。
有些事,随缘吧。
她缓缓走到床边。
一低头的一霎,眼泪险些滴落。
床上两个孩子睡着,似乎刚刚沐浴过,小脸上散发着喷薄的热气,隐约还有一股药味,左边粉红包袱的是姐姐,看上去没有第一天和弟弟对比那么明显了,但肌肤白嫩晶莹,珍珠似的发出辉光,头发乌黑柔软,嘴唇弧度鲜明优美,隐隐约约真有几分容楚的影子。右边弟弟还是比姐姐小一圈,大概裹着小被子,没显得太寒碜,脸上皮肤也长开了,温温润润,睫毛纤长,眼睛也显得长些,似乎更像太史阑。
两个孩子都在熟睡,气息匀净,小胸口一起一伏,粉色的唇微微撅起,花瓣一般。
太史阑双臂撑在床板,低头看着他们,手臂不为人注意地,在轻轻发抖。
这是她的孩子,她历尽艰难,在群敌环伺之下生下的宝贝,生下他们她就被迫逃亡,甚至没有亲手抱过她们,在外打仗的十几个日夜,她日夜不安,辗转难眠,总在做噩梦,梦见男孩子又被东西呛着窒息死了,梦见女孩子得了急病了,梦见两个孩子哇哇哭着却无人理会,梦见他们在雪地里孤独地爬……她一次次惊醒,汗水淋漓,手指狠狠掐进床板,用彻骨的痛来阻止彻骨的想念。
如今他们就在眼前,没有死,没有病,没有伤痕和虐待,安稳妥帖,像两朵刚刚绽开的花儿,她的心被喜悦第一时间填满,随即取而代之的就是酸楚。
不知何时韦雅已经站在她身边,眼神柔和,看着她有点艰难的支撑双臂的动作,淡淡道:“没事,他们睡起来就会很沉,你尽管抱起来。”
太史阑点点头,却依旧没有抱起两个孩子,她用掌心先暖了暖自己的脸,才俯下身,在女孩儿脸颊上贴了贴。她记得这个女儿至今还没吻过。
触着那娇嫩的,散发着奶香的肌肤,她一瞬间觉得,心都似在哆嗦,在欢唱,每一个细胞都满满幸福。她如此甜软美好,像只镶满奶油的小小蛋糕,似乎舌尖一卷就要被含化,渗入她的身体,不分彼此。
随即她又吻了吻男孩子,心中充满怜惜,对他能把自己长开了表示满意,用意念表达了赞赏,她相信他能感觉得到。
韦雅站在一边,正对着太史阑柔和的侧面,她有些震动地盯着太史阑的脸,有点不敢相信,在这个给她感觉铁石般的女子脸上,竟然能看见这么复杂而动人的神情……欣喜、幸福、感动、温柔、满足……寻常人很普通的表情,到了她冷峻而线条分明的容颜,便分外令人震撼。
韦雅微微出神,忽然想起扶舟……如果扶舟在这里,看见这样的她,他会欢喜还是痛苦?
她这么想着的时候,心底也似细丝割过,一抽一抽的痛,这让她有些烦躁,忍不住要打断这一刻的母子温情,淡淡道:“两个孩子,都先天不足。”
太史阑脊背一僵,顿了顿,慢慢站直了腰。
“女孩儿也是?”她道。
“是。”韦雅直视她,“我一直在等你回来,就是想和你说这件事。”
太史阑不语,她心里明白。韦雅如果只是打算来护持她生产,那么救下孩子后就可以离开,总督府护卫力量足以保护孩子。但韦雅一直等在这里,必然有更重要的事。
她心里已经做好将男孩送走的准备,没想到的是,女孩子竟然也是先天不足的。
“你的身体,毕竟受过摧残,中过毒。”韦雅道,“虽然得人间宝物,后天调养,可惜你又风波不断,受伤很多,如此一来一去,也不过是勉强维持。你体内残存的毒无法除尽,虽然不能影响你,却终究影响了两个孩子。”
“如果,”太史阑慢慢地道,“我将他们留在身边,穷尽国公府和总督府之力来调养挽救,有没有可能?”
“有。”韦雅淡淡地道,“不过男孩子会一生虚弱,缠绵病榻;女孩子则可能在一定年纪忽然爆发恶疾,这个年纪可能是五六十,却也可能是一二十。我不知道。”
太史阑不语。
“你去过李家,有些话不用我说。”韦雅道,“百年武林世家的积淀,有很多东西真的不是世俗豪门可以比拟,金钱权位换不来世间奇珍和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李家神山天池,是这天下屈指可数的灵泉之眼,本身又有大阵灵气护持,和李家世代丹士的全力灌注,它的效用,你再寻不到第二个。”
太史阑慢慢走到两个孩子身边,坐下来,将两个孩子抱在怀里。
孩子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脸上,小小软软的身体像一团软云,她的怀抱明明抱得满满,却又觉得一阵空,一阵空。
怀胎十月,拼死生产,产后别离,然后好容易再见,命运告诉她,他们不能在她身边长大。她不能亲手抚养,亲自教养,用自己的心血灌溉他们,看他们在自己怀中,从牙牙学语到落地成人。
太史阑忽然有些茫然,不知这老天对她算公还不是不公。或者是不公的,予她如山责任,却不给她人间幸福。
韦雅垂下了眼,她以为太史阑会落泪,结果没有,然而此刻她不再觉得太史阑心硬,因为太史阑脸上的神情,看得连她都想哭。
最初确定这件事的时候,她心中隐秘地有点快意,想看看太史阑听见消息时的痛苦,然而此刻,她宁愿自己看不见。
“我无意夺走你的孩子,甚至你的孩子我也没资格抚养。你可以派遣亲信跟随前去,孩子会由两任家主亲自调教,直到他们完全健康,并成就上佳根骨。算是李家对容氏家族往昔之恩的最后一次回报。”她最终道,“不过家主来信说,如果你真的舍不得,不去神山也行。我会留下专门的丹士帮你给孩子调养身体,每年我也会下山,带来合适的药物,只是……”
“不。”
韦雅怔了怔。
“我是母亲,我要为他们一生负责。”太史阑已经平静,“我不能为了自己抚养他们的渴望,就扼杀他们一生的健康。”
“孩子还小,还不能辨认父母,只要有人予他们亲情关爱,他们就是幸福的。”太史阑淡淡地道,“我看出你对他们很好,会替我尽到母亲应有的责任。如此,他们又有亲情,又有健康,何乐不为?”
当然,她自己会痛苦,可是那没关系。
“我会如亲生母亲一般待他们,在他们能明白世事之前,不会让他们因为待遇不足,感觉到一丝对身世的疑惑。”韦雅轻轻道,“等他们懂事,我会告诉他们,他们有世上最为伟大的母亲。”
“需要多久?”太史阑抚摸两个孩子娇嫩的脸颊。
“长则五六年,短则两三年。”韦雅道,“两个孩子,需要的是脱胎换骨。这必须长时间的调养。”
太史阑闭上眼睛,孩子最重要的成长期,她和容楚,注定缺席了。
“必须马上带走么?”
韦雅犹豫了一下,道:“我身边的药物,还够维持一个多月,算上路上需要花费的时日,他们还可以在你身边留一个月。再久,对他们身体有影响,我希望他们尽早到达神山。”
太史阑轻轻吐一口气——一个月,也好,还来得及给他们做满月,或者可以提前抓个周。
“我有一个请求。”她道。
“请讲。”
“在保证孩子身体的前提下,带他们前往丽京。”太史阑闭上眼,神色平静,“让他们在国公府住一阵子,之后你直接带他们从丽京回极东吧。”
韦雅震惊地看着她——她要放弃这宝贵的一个月!她怎么舍得!
韦雅觉得无法想象,若她是母亲,在这仅有的一个月里,一定会日日夜夜守着孩子,谁都别想抢去,可太史阑,竟然还要把孩子送走。
“我不能剥夺容楚见一见孩子的权力。”太史阑睁开眼,嘴角一抹淡而无奈,却又淡淡温柔的笑,“让他见见孩子,陪陪他们,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到的事。”
韦雅攥紧了手指,紧紧盯着太史阑——到今天,她才明白,这个看似冷淡,谁都不在眼里的太史阑,内心深处对容楚,竟然是深深爱着的。
爱到她韦雅,将心比心,都不得不承认,若换位相处,是她和李扶舟面对这些,她做不到。
真爱,是舍得割舍,是舍得将自己的最不舍,最心爱,为他割舍。
半晌,她稳住了呼吸,轻轻道:“好。”
“辛苦你了。”太史阑抬头看她,“不过我还有点小自私,孩子先在我身边留三天,三天后你送走他们。”她就势在榻上躺下来,一手搂住一个孩子,竟然就这么翻个身准备睡觉,“哦,我想和他们在一起,麻烦你出去时带上门。”
韦雅没有生气,出去轻轻带上了门,她并没有离开,背靠着门板,怔怔想着什么,半晌,流下泪来。
没有什么痛苦的事,只是觉得心酸,在这一刻,她觉得她懂得了太史阑,也在这一刻,她忽然放下了之前那些怨恨和嫉妒。
太史阑真的没什么好嫉妒的,她所承受和经历的,都非常人能受。她的每一分获得,都来自极致的付出和苦痛。她并不是天生幸运者,她只是个敢于面对和承担的人。没有她这样的心境和意志,谁也不配成第二个太史阑。
可是和这样的太史阑比起来,谁都宁愿选择平凡的幸福。
屋内,太史阑抱着两个孩子,听他们甜蜜的呼吸,不断嗅着他们芬芳奶味的香气,良久,也有一点晶莹,静静地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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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消息的这一日,容楚的马车停在太华门边,久久不动,赶车的周八没有等到驾车的命令,也就静静地等着,四面其他下朝官员的马车,在经过容楚的马车时都尊敬地稍稍避让,车内的官员们略带敬畏地看着那低垂的帘子,心想国公停在门口不走,想必又在思考什么关系国计民生的大事了。
周八等了足足有小半个时辰,眼看天色不早,才试探地敲敲板壁,“主子?”
马车似乎晃了晃,随即容楚的声音如梦初醒般传出来,“走吧。”
周八依言驾车,觉得刚才国公的声音听起来怪怪的。
车子回到容府,平常车子一顿,容楚也便下车,今天车子停在那里好一会,依旧没有动静,周八诧异地皱起眉毛,觉得主子今天各种奇怪。
失了魂?
他有些不放心,掀开车帘一看,容楚端坐在车内,坐的姿态前所未有的端正,手中紧紧捏着一张纸条,脸颊有点薄红,唇边似有三分笑意,那笑意却又不同平日的散漫雍容,几分恍惚,几分喜悦,几分不安,几分震惊,眼神飘飘摇摇地,越过面前的周八,不知落在了什么遥远的地方。
周八偏头打量了一下,觉得从未见过这样的主子,魂不守舍,满心荡漾,痛苦与欢欣交织,复杂得让他以为主子因为太聪明终于疯了。
他站了好一会,容楚的目光才从遥远的时空收回来,周八想,那个时空一定叫静海。
“到了,主子。”他道,“你再不下车,老爷子保不准就以为天塌了。”
容楚吁一口气,下车,不知道怎么回事,下车时砰一声竟然撞了头。
周八瞪着他,觉得自己的脑花也被这一声撞散了——这是怎么回事?当初先帝暴毙,半夜宣主子进宫,主子也没失态成这样。
这世上就没什么事能令他真正失态,周八一向觉得,就算大军崩于前,南齐明天要灭国,主子也不过眨眨眼,笑笑。
他眼睛开始瞟那张小纸条,嗯,一定是太史阑的消息,生了?男的女的?瞧主子这惊悚模样,不会是人妖吧?
人妖别人生不出来,太史阑……嗯,有可能。
撞了头的容楚浑然不觉,飘一般地向府内走,容弥老夫妇俩都在内院,正在讨论关于未来孙子还是孙女的出生问题。
“消息也该来了。”容夫人道,“希望是个男孩子。”
“男孩子自然是极好的。”容弥捋着胡须,“如果是女孩子也不坏,反正他们还年轻,以后尽可以生儿子。我们容府,多久没有看见女孩儿了。”
“老天保佑……”容夫人双手合十,“但望静海无事,但望太史阑平安诞下孩子。母子康健……唉,我这心里总拎着,听着太史阑在静海的事情越多,越是不安心。你说她一个孕妇,折腾成这样,怎么就没想到肚子里的孩子,这万一……”
“闭嘴。”容弥威严地一喝,“妇人见识!胡说什么!”
容夫人不再说话,叹了口气。忽然眼睛一亮,道:“楚儿回来了?”
容楚进门,给两老见礼,容弥还没什么,问了问朝中事务,得知静海捷报,顿时舒了口气,连连道:“这就好,这就好。”容夫人比较细心,觉得儿子今日看起来很有些异常,试探地问:“楚儿,瞧你神情奇特,莫非……太史阑还有什么消息?”
容楚点点头。
两老霍然站起,眼神急切——太史阑已经来了战胜的消息,再有什么消息,也只能是孩子了!
“她……她生了?”容夫人颤声问。
容楚又点头,随即叹口气。
这一声叹得两老眼珠子都差点瞪了出来,容夫人惊道:“不……不顺利?”容弥立即瞪她一眼,紧张地看容楚,容楚却又唇角一扯,现出一抹欣慰的微笑。
两老直接给今天神神怪怪的容楚搞糊涂了,容弥瞪眼道:“你这是怎么了!痛快点!瞧你这样子……女儿?”
容楚点一点头,道:“女儿是有的。”
容弥一笑,道:“极好!”坐下来安稳喝茶。容夫人微有些失望,却也安心地道:“将来孙儿有个长姐,也是很好的。只是不知太史阑那个性子,是否还肯再生,无论如何,我容家还是需要一个男孩子做继承人的……”
容楚又点一点头,道:“儿子也是有的。”
“哦……”容夫人舒一口气,“她肯再生就好。确实,我们容家这样的府邸,没有男孩子不行……等等!”
她霍然转头,此时容弥也反应过来,啪地搁下茶杯,又跳了起来。
“你……”容弥惊喜地不可置信,急促地道,“你的意思……”
“太史阑于九月二十一产下双生子。”容楚捏着纸条,语句清晰,到此时,眼底喜悦的火花才灼灼地闪了出来,仿佛通过喜讯的传递,终于找到了真实感,“一龙一凤。”
容夫人倒抽一口气,双眼顿时泪花盈盈,容弥呆呆站了半晌,一转身碰翻茶杯,他也不去收拾,仿佛根本没听见,大步向外走,大声道:“摆酒!摆酒!老爷我今晚要喝酒!”一转头盯住儿子,“好!好!虎父无犬子!这才是我容弥的好儿子!今晚你也陪你爹喝!不醉不休!”
容楚浅笑躬身。容夫人涨红了脸,啐一口“老不正经!这话也和儿子说!”忍不住轻轻笑起来。
容楚没有笑,他捏紧纸条,看向静海方向。
太史。
多谢你。
……
还有三天。
时间如此紧迫,以至于这几天太史阑就像长在了两个孩子身上,一步都没离开。甚至晚上议事,也把摇篮放在身边。
两个孩子马上要送去丽京,她准备安排大批护卫护送,并让苏亚跟随,也带了信鸽随时传递消息。她请韦雅把孩子送去丽京,一方面是要让容楚见见孩子;一方面是考验下韦雅的心思;再一方面,她也想把最后决定的权力让给容楚,他看过了孩子,应该更了解孩子的状况,到时候需要不需要送走,他愿不愿意送走,由他决定。
她内心深处,对于李家的神秘复杂很有戒备,但事关孩子的终生健康,她也不敢轻易做决定,就由更熟悉李家,更善于掌控大局的容楚来斟酌吧。
此刻议的是如何处置雷元的事。
火虎于定一言不发,花寻欢却表示应该需要彻查,不能只听太史阑推断,为此她顶着太史阑的寒冰脸,将内外院护卫叫来询问,但让她失望的是,证词对雷元都很不利。前院护卫曾经看见雷元到过前院,后院护卫也说雷元有一阵子不在,花寻欢去问雷元,雷元说那阵子东堂刺客正闯进后院,到处乱扔暗器雷弹,他先冲出去抓到了一个刺客,把他拖到一边逼问人数和行踪,结果那刺客自杀了。那个时间段其余护卫还没赶到,他是一个人。
没有证明,花寻欢也很失望,各方怀疑都指向雷元,可是她看着雷元眨眼间的憔悴,眼眶深红的痛苦和狼狈,心中始终提不起恨来。
太史阑任她折腾半夜,只管抱着孩子哼哼,花寻欢瞧她那样子,虽心情沉重,也忍不住取笑一句,“你也太上心了,以后有得日子抱,何必这样没日没夜地搂着?小心落下病来。”
太史阑只瞧她一眼,没说话,这一眼瞧得花寻欢心头巨震,却不知道因为什么。
史小翠的丧事也在筹备,前方目前还算安定,双方都需要休整,太史阑已经发信让人尽量都回来,无论如何,大家一路战友,必须见小翠最后一面。
她和花寻欢,都没有再去灵堂,不是薄凉,而是事情还没解决,还没到告慰死者的时候。有些痛伤在深处,大家都小心翼翼,先回避开来。
想到还不知爱人死讯的杨成,花寻欢就觉得连心都揪了起来。
二更的时候太史阑去睡了,不听花寻欢劝阻,要和两个孩子睡在一起,婆子们觉得不妥,回报韦雅,韦雅只道:“那是太史总督的孩子,你我无权干涉。”
花寻欢也只得看着太史阑把孩子一个放在胸口,一个放在肚子上,用一种诡异的姿态入睡。
太史阑没有奶水,两个孩子都胃纳很小,一个时辰喝一次奶,为了保证奶娘的休息,总督府安排了三个奶娘。这样太史阑就几乎没法睡觉。
她也不打算睡了,两天,二十四个时辰,分分秒秒,她都不想浪费。
花寻欢本来应该睡在自己的院子,今晚太史阑却将她留下,道:“你睡我隔壁吧。”
花寻欢自然答应,但睡下之后却觉得有些奇怪,太史阑平日里并不要人睡在附近,今晚一反常态,是为什么?
想起外院柴房里还关着雷元,她又是一阵烦躁,忽然想起明日雷元就要送官,今晚……会不会出什么事儿?
这么一想的时候她便睡不着,悄悄起身出了院子,今夜月光明,一路霜白,她经过前院后厨房史小翠埋骨地时,心中哀凄又苦痛,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随即她就似乎看见一条黑影一闪而过。
隔得还远,月光又极盛,反而影响视线,她不能确定,赶紧掠过去,四顾之下哪有人影?
这谁半夜三更出现在史小翠出事的地方?难道是……
花寻欢一凛,匆匆地向前院柴房赶去,果然远远看见一条影子,闪进了柴房。
她掠过去,轻轻翻上屋檐,掀开一片屋瓦,就看见底下两个人影。一人被锁链捆着,是雷元,一人蹲着,手中寒光闪耀,看身形是于定。
花寻欢心中一紧,眼前一黑,难道……
随即她听见两人对话。
“于定……”雷元的声音有诧异有不安,“你为什么……”
“别说话!”于定低声道,“我给你带了柄好刀,能砍断这锁链,盘缠食物我给你带来了,你马上走。”
“你……”雷元神情激动,“你信我是冤枉的!”
“信!”于定斩钉截铁,“兄弟一场,你的为人我信得过。”
雷元一震,这粗豪的汉子声音也有了哽咽,“老于……多谢你……我……我……”他惭愧地低头,“我原本还想着,我没杀,或许可能是你,看你没给我求情,我更怀疑你……我该死!你……你原谅我!”
“你这么怀疑是对的。”于定低低地道,“看起来这事非你即我。其实我不这么认为,东堂在此地经营已久,要想在府里安排一些人实在不难。我没替你求情是因为知道大人的性子,她决定的事情什么时候更改过?与其求情劳而无功,不如直接放走你。”
“谢了,老于。”雷元哽咽。
“别谢我,也别怪总督,这事儿她也很伤心,等气头过了,咱们慢慢地解劝着,你也就能回来了。你在外头要小心,如果有机会,也查查杀小翠的凶手,她死得惨哪。”
“回来不回来不重要了。”雷元心灰意冷地道,“但我一定要杀了那个凶手,给小翠,也给我自己报仇!”
“我信你。”于定终于磨断了锁链,“好了,我已经调走了这个时段巡逻的护卫,你快走吧。”
“兄弟!”雷元握紧他的双手,“谢了!”
他语声诚挚,屋顶上花寻欢眼眶慢慢红了。
此刻她心中亦温暖涌动,为于定的兄弟情义,为他对朋友的无条件信任,也为自己不曾看错了人。
第一眼她就喜欢上这个翩翩少年,只是可惜他当时冲着太史阑而来,她算是个有精神洁癖的,自然不会再有什么心思。倒是于定,后来待她一直和别人不同些,有次在军中训练她受了伤,他正好受命过去办事,看见了当即给她回府拿了最好的药,又连送了七日病好汤水,吃得她自己都不好意思了才停止。之后两人便有些私下接触,也学着小翠杨成,压过几次马路。算是稍稍有些小情愫,只是一直没有点破。
此刻她心中温暖又甜蜜,忍不住默默祈祷,但望老天垂怜,别让她和他,落到杨成小翠那样的命运,让她漂泊的心,终于能安安静静停留。
雷元背起了包袱,接过于定给他的刀,快步出了柴房。花寻欢有点紧张地瞧着,眼看于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心中更安。
忽然一道刺目的灯光照过来,唰一下打在雷元身后。
三人都一惊,随即四面灯光都唰唰亮起,一下子将柴房底下照得如同白昼。灯光后影影绰绰无数人影,这里赫然已经被包围。
花寻欢惊心地趴在屋顶上,看看四周,也知道人应该是早早埋伏了,早将她的一切动作看在眼里,否则她不可能发现不了。
灯光后步出人影,是火虎,脸色肃穆。
“这是打算去哪里?”他问。
几人都沉默。于定忽然跪了下来,凄声道:“火大哥,是我要放了雷元,你别怪他!”
“你放了他。”火虎冷冷道,“小翠的仇呢?我知道你和雷元交情不同,但大家都是一起的兄弟姐妹,雷元的命是命,小翠的命就不是命?”
于定垂下头,雷元怒吼,“不是我干的!你们冤枉我!”
“是啊。”于定立即恳切地道,“火大哥。你们再查查,再查查,我始终觉得,雷元不会是杀害小翠的凶手……”
“刚刚找到了新证据。”火虎打断了他的话,扬起手,“在小翠埋骨之地不远,我们发现了这东西。”
他掌心里,一枚黑色的石头微微闪着光。看上去像是镶嵌在什么东西上的宝石。
花寻欢心微微跳了跳,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那是什么……”于定茫然地问。
“我也不知道,看上去像是什么东西上镶嵌的宝石,上面还沾着血,我想应该是小翠的血。”火虎道,“可能是小翠在临死前一刻,手指扒下来的。在那个时候她还能扒下的东西,不是对方的纽扣,就是对方的武器,你说是不是?”随即他一声暴喝,道,“雷元,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雷元正怔怔地看那黑色石头,听见这一句,下意识将手一举,他手中正是那柄于定塞给他的刀。
火虎风一样地掠过来,一把夺下那刀,看了一眼刀柄,冷笑道:“是了!”
面对于定雷元愕然的眼光,他将手中刀一扬,“这刀柄上,怎么少了一颗镶嵌?”
此时众人才注意到那刀形状特殊,十分扁平,乍一看像个盒子,不过刃尖雪亮,显然不是凡品,刀柄上镶嵌了一圈黑色石头,其中有个位置少了一颗,火虎将手中的黑石往上一按,严丝合缝。
一时四面静得呼吸都没有。
“这种黑石。”火虎道,“好像是九华山特产的一种天罡石,传说里有稳定平衡功效。雷兄好像就是九华宗出身的记名弟子吧?”
雷元呆呆地看着那刀,似乎有点反应不过来,好半晌才茫然地道:“这是于定兄弟给我的……”
于定从地上站起来,道:“是。”随即道,“我和雷大哥合住一个院子,我去给他收拾包袱时看见这刀,以为是他新添的武器,因见这刀极好,想来十分珍贵,雷大哥一定不愿割舍,便也将刀带了过来,想让他带着防身……没想到……”他转头看着雷元,凄切地道:“没想到雷大哥你真的是杀害小翠的凶手,我还以为你是冤枉的,拼死来救你……你……你负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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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不要嚎叫,不要吐槽,不要抗议,我很玻璃心的,你们一喷我,我就没劲了,要喷的忍着些,完结后随便喷得五彩斑斓都行。
某些设置是情节需要,不过不用太担心,没你们想象得那么撕心裂肺,关键还要看怎么写不是?我真的一向都很在意读者情绪的,大家也好好呵护我的玻璃心哟。
来,呵呵一笑,把小心肝弹弹,安放妥帖,往好处想想,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