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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太史阑,所有人唰一下扭过头去。

    说话的人,是邻桌的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身边也有几个同伴,同伴都颜容彪悍,身形粗壮,这书生却颀长清秀,文质彬彬,此时正一脸鄙薄,也不看邻桌的太史阑等人,对同伴道:“这世道越发奇怪了,体尊修养,统统难得见到,一介女子,手舞足蹈,举止粗俗,着实难看!”

    “喂你说谁!”脾气火爆的花寻欢啪地一拍桌子站起来了。

    “喂你说谁!”景泰蓝抓着自己的小碟子跳上椅子了,被赵十三汗滴滴地赶紧抱下去……

    “什么样的主子什么样的仆从。”那书生还是看也不看他们一眼,继续和同伴道,“一般的粗俗!”

    “放屁!”花寻欢爆粗,就要蹿过去打人。

    太史阑眉头一皱。

    本地不许动武,如今他们刚坐下就有人挑衅——巧合?有意?

    她伸手一按,花寻欢立即不再动作,那书生瞧着,嘴角冷冷一撇,正要再讥刺什么,太史阑忽然对苏亚道:“这世道越发奇怪,环境卫生,统统难得做到,好好的吃着饭,偏就有又酸又臭苍蝇,在旁边嗡嗡嗡地唱。”

    苏亚扑哧一声笑出来,觉得太史阑难得肯开口损人,不能不捧场。

    其余人更是捧场十分,拍桌打凳哈哈大笑,那书生气得双眉上扬,不住催促身边同伴,“王兄!黄兄!这样粗俗女子有辱斯文,你们也看得下去?不妨教训教训她们!”

    倒是那几个一看就有武功的壮汉,为难地低声道:“郑公子,此地不可动武……”

    众人听着,原来这酸丁武功都不会,不过就是个迂腐夫子,见太史阑等人女扮男装,酒楼吃饭,看不顺眼而已。自己看不顺眼,又没本事教训,反倒挑衅别人,又试图拉同伴下水,十足十的无用且可恶书蠹一枚。众人都觉得不屑,干脆懒得理会。

    那书生煽动不成同伴,眼看这边人多势众,也不敢再挑衅,冷哼一声低头吃饭,一边吃饭一边大声吟哦,每食一菜并诵一名句,口水喷溅,花样繁多。

    酒楼其余吃客也露出厌恶之色,他的同伴更觉尴尬,不住低声劝阻,书生不以为然。太史阑等人瞧着这种人,反倒不想和他计较了——掉价。

    这酒楼也是客栈,前头酒店后头住宿,是本镇唯一待客场所,好在地方够大,大小院子好几个。太史阑吃完饭顺势便安排住宿,让花寻欢和于定去订房,两人按照太史阑要求,干脆包了一个独院。办完了回来和太史阑说,“只剩一个独院了,其余几个要么住了人要么已经被包,差点没得住。”

    “刚才那个酸丁也要包我们这个东跨院,”花寻欢嘎巴嘎巴捏着手指,笑嘻嘻地道,“我把他给扔过了墙。”

    众人都吓一跳——这不是动手了?

    “扔过墙而已,隔墙地上是草地。”花寻欢不以为然地笑,“哈,可惜你们没见着,那酸丁半空里叽哇乱叫手舞足蹈,好看!”

    “他那几个同伴没出手?”太史阑问。

    “没。”花寻欢道,“性子软得很,或者也是怕这里的规矩,听说这里不许动手规矩很严,而且在此寻求庇护的江湖人,对小镇的治安也有保护之责,一旦有人触犯戒条,那是人人喊打,其中还不乏高手,谁敢?”

    “那你记得不要惹事。”太史阑点头进院子,花寻欢在她身后大翻白眼。太史阑走了几步,忽然又问,“左右邻居都是谁?”

    “右边住的就是那个酸丁咯。和人拼的院子,一人一半,这半边他和他几个同伴住,另外半边也是一群行商,贩卖布匹经过此地的,这群人已经住了一两天,天天在这喝酒吃肉要歌姬,闹得欢。”

    “左边那个院子还空着,是有人提前来包的,听说今晚人会到。”于定接话。

    太史阑点点头,自去了上房。现在景泰蓝一般都和赵十三等护卫睡,苏亚和她一间房以照顾。苏亚给她端水洗漱,打开窗户倒水时听见隔壁院子果然响起丝竹歌舞之声,看来那群行商又开始夜生活了。

    苏亚听着烦,哗啦一声把盆里水泼了出去。

    “哎哟。”一声惊叫,随即有人大骂,“什么混账!泼老子一身!”

    太史阑坐在床上,隔窗望过去,好像是隔壁院子的商人出来到墙根下小便,正好被她的洗脚水泼了一身。

    那倒霉蛋一抬头看见苏亚,惊得大叫一声,“夜叉!”

    其实苏亚并不丑,五官甚至可以算上美,可惜此时角度不对,月光正照上她额头的疤。而且她出外行走,但凡改装,都把自己装得很丑。

    苏亚冷冷瞧了他一眼,寒气四射,那人被她眼神冻得一惊,随即怒道,“看什么看!泼洗脸水还有理了你?”

    “洗脚水。”苏亚道。

    “你……”那人怒极就要拔刀,忽然有人匆匆而来,一把拉了他便走,道,“和疯婆子计较什么?快,好戏开场了,再不来最美的那个你就轮不上了!”三下两下将人拽走了。

    苏亚没趣地回身,想打架打不起来也怪不爽的。

    那头歌舞之声随即大作,似乎有意和这边做对一样,欢呼笑闹,女子娇嗔之声越发响亮,吵得不堪。过了一会儿,先前被泼了一身的汉子,搂着个脂粉簌簌掉的女人,一摇三晃地到墙根前,踮脚对太史阑这边窗口大叫,“喂!丑女!快出来瞧瞧,娇媚动人,这才叫女人!”

    叫了三遍没人理,这些人哈哈大笑,那女子捂嘴笑得唧唧格格,脸上的粉掉得跟墙皮似的。

    忽然一条人影翻身上了屋顶,姿势漂亮潇洒,那些商人都傻愣愣抬头看。

    那跳上屋顶的人飞快地解裤子,哗啦啦对下面撒尿,大笑,“喂!蠢货!快点来瞧瞧,威武雄壮,这才叫男人!”

    哗啦啦如小雨倾,底下一堆人抱头四散,也没人管那女子,那女子躲避不及,脸上的粉都给冲没了,露一张四十往上皱纹隐隐的脸……

    火虎意气风发地从屋顶上下去,被兄弟们大赞,“果然威武雄壮!”

    太史阑唇角一扯,心想跟着自己兄弟们果然越来越猥琐。

    她也无心惹事,小小教训就行。过了一会龙朝回来,一脸疲惫,他今儿在集市上生意火爆,全镇的居民几乎都把自家的私藏刀剑捧了出来,龙朝这时候倒不像个海西傻子了,挨个挑剔,品头论足,不是说这个刃锋不亮就是说那个质地不坚,一个下午不过收了一把刀。

    不过收回来的这把刀倒当真是好刀,几乎可以吹毛断刃,龙朝本身对武器不感兴趣,太史阑随手就把刀给了火虎。

    在太史阑等人找到进门的路径之前,龙朝的生意还得慢慢做。当下各自睡觉。

    到快半夜的时候,所有人又被吵醒。

    右边院子的住客终于到了。

    一片人喊马嘶,似乎人数众多,店内小二扯嗓子大喊,“甲二房住客!甲三房住客!”

    这下谁也别想睡了,都纷纷开窗子瞧着,就见隔壁院子里灯火通明,一大队人正在拴马,还有一队人,将几个捆绑着的人推进院子来,重重推倒在地,粗声道:“好好看守着!”

    太史阑瞧着不对,吩咐了几句,苏亚和于定去打听了,过了一会回来道:“这是隔邻山头霸王寨的山匪们过路,擒的是自家的叛徒,说要带回去正法。”

    “谁知道是不是自家叛徒?”苏亚冷笑,“保不准绑的是临近城池的富户,要敲诈勒索也未可知。”

    这种可能性倒更大,因为但凡山贼处置外逃叛徒,都是当场杀死,很少有再费事带回山门开香堂处置的道理。

    “这事儿镇上不管?”太史阑问。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火虎道,“不随意插手他人内部事务就是一条。所以哪怕明知其中有猫腻,但没有明显证据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太史阑远远瞧着,院子中几个人蜷缩着,看不清楚脸容,一个个头发蓬乱,身上衣服倒是华丽。在院子中横行竖走的山匪们,也衣着锦绣,但脸上透着隐藏不住的戾气。

    那些人似乎感觉到隔壁院子楼上有人在看,都抬头看了一眼,火把光芒下一个个眼神凶狠,脸上泛着清幽幽的光。

    “大人……”于定低声请示她,“这些人瞧着不妥,怕是不安分。您看今晚要不要加派人手巡夜……”

    太史阑似乎神情若有所思,忽然将窗户一关。

    “全部睡觉!”

    ……

    院子里很快安静了。

    太史阑下令全部睡觉,众人只好睡觉,不过老成持重的火虎于定等人都不放心,还是安排自己守夜,花寻欢也自告奋勇要守上半夜,最近她守夜都很积极,轮上于定守夜她更加积极。

    太史阑却当真睡了。

    不仅睡,还脱得干净,只穿了内衣睡。她一向不喜欢穿太多衣服睡觉,但经常被逼得不得不衣冠整齐睡觉。

    不过今晚她倒脱得爽快,令苏亚十分惊讶。

    太史阑也没解释,倒头躺下,却又没睡着,翻来覆去半天,还是坐了起来,点起了灯。

    苏亚也坐起身,看见太史阑就着灯光在瞧自己的腿。

    苏亚有点惊讶。

    太史阑上次的烧伤,因为用药好,好得很快。容楚和极东官府也请了最好的专治烧伤的大夫来给她处理伤口,可以说伤口恢复得也极好,不过还是留下了一片淡淡的白色疤痕。大夫说假以时日疤痕会渐渐消去,但也有可能不会完全消失。

    太史阑对此从来没有任何表示,苏亚,以及所有人都以为她不在意。

    然而她半夜挑灯,看伤口。

    苏亚震动地看着她,觉得太史阑真的变了。

    但她随即微笑,为这样的变化而感到柔软欣喜。

    太史阑看看伤疤,涂了点药,脸上淡淡的,还是没太多表情。涂完药她也没再睡,盘腿坐在床上,忽然道:“苏亚,你说,容楚真的回京了吗?”

    苏亚一怔——难道不是吗?

    太史阑嘴角一扯——你没看到他和我告别的时候,笑得多假吗?

    当然她还有句话没说出来——如果他真的要和我告别,好一阵子见不着,他会舍得不占点便宜?

    苏亚撇撇嘴——你和他告别的时候,笑得比他还假。

    “我感觉他并没有回京。”太史阑道,“有些消息,我能得到,他自然也能得到。有些事我会做,他自然也会做。”

    苏亚想了想,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谁,武林大会,国公也会来?”

    “他的身份,不太好直接出面,会给李扶舟带来麻烦。”太史阑道,“但我总觉得他不会完全不管。”

    “那么……”

    “那么……”太史阑盘起双脚,看看左边院子,再看看右边院子,忽然笑了笑。

    “酸腐书生、怕事同伴、放浪行商、过路山匪、被绑富商……这几群先后来到无名镇的人里面……”她悠悠道,“你猜,哪个是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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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史阑第二天起床时,神清气爽。

    她推开窗,隔着镂空的花墙瞧隔壁,酸书生已经起来了,屁股对着她,向着朝阳在作诗,她听了半天,隐约有什么“……一轮红日出墙来……浑圆如饼真诱人”之类的名句。

    书生的几个同伴,看起来不像他的保镖,倒像半路结识的朋友,就是不明白像酸夫子这样的人,是怎么瞧得上这几个满身武夫气息的家伙的,大概也是知道行路难,有意依附,算是找几个免费保镖。

    他那几个同伴,也没有脱光膀子练武,绕着院子散步,离书生远远的,看样子也受不了那冲天酸气。

    另一边彻夜作乐的行商那里,冷冷清清的,好像都在睡觉,也是,这些人玩了半夜,早上正好补眠,实实在在的晨昏颠倒奢靡生活。

    右边院子的山匪,倒是已经起了,在边上关押“叛徒”的小房内,传来皮鞭的抽打声,却没人惨叫,想必嘴巴已经被塞住。

    太史阑左右都瞧了瞧,坐下来涂药并思量。

    这些人大多或放浪或粗俗,容貌不佳,如果容楚真的在其中一个队伍里,以他的德行,肯定不愿扮丑,那么就是那个长得最好的书生?

    可太史阑真的不愿承认容楚扮酸丁也那么牛——那深入骨髓的风骚啊!何弃疗!

    或者是那群放浪的行商,可是这么放浪,他就不怕她将来秋后算账?

    再不然是那些押人的山匪?但是方向不对。

    太史阑想了一会也没再想,反正只要他真的在其中,之后总会露出各种痕迹来的。

    龙朝又出去买刀剑了,回来的时候又搜罗了一柄好剑,还带回来一个消息。

    “我多给了这家卖主十两银子,他告诉我一个消息。”龙朝道,“他家里有两个寄住的客人,是一对夫妻,神色惊慌,我看见了便问怎么回事,这家人说,这对夫妻刚从里头出来,说里头太乱,这个做妻子的刚刚怀孕,为免遭受池鱼之灾,干脆向本门长辈请示,说要出来请求援兵,提前出来了。嗯,里头,你知道的,就是指武林十年大会所在地。”

    “好。”太史阑一合掌,“那对夫妻情况都问清楚了?”

    “问清楚了。是武林中一个不太有名的小门派子弟,叫袖剑宗,隶属于松风山庄名下,松风山庄此次大会中处于不利情势,其下依附的这些小势力也心中惶恐,都在找机会脱离。这对夫妻说起来是去搬救兵,其实也就是宗门里找理由让他们走,好尽量保存实力。”

    “看样子形势很可怕啊。”花寻欢道,“一个门派需要将年轻子弟想办法送出去保存实力,岂不是说明这个门派有全军覆没的危险?十年大比到底是在比实力,还是大屠杀?”

    太史阑抿着唇,问,“那么内里情势到底如何?”

    “对方现在哪里肯说那么多。武林大会本就属于江湖机密,这些人只想保命,不会给自己惹事。”龙朝摇摇头。

    “不肯说就逼着说咯。”太史阑挥挥手,“该怎么做,自己知道吧?给你们一个时辰,我要看到结果。”

    然后她就去看书练功。容楚终于说她可以练习内功了,并给了她一门不需要太过于固基的内功心法,不过容楚也说了,她年纪太大,骨骼已成,练武太迟,想要在此一道有惊人建树很难了,这是不可违抗的武学规律。目前世上只有大燕尧国天语族的天语术,可以让有缘人后天练成不错的武功,但那是人家秘术,只口耳相传,想得到并不容易。

    太史阑也无所谓,她有异能,有铁臂铁腿,日后还会得到筋骨淘洗的机会,也有天生的迅捷反应和野兽般的直觉,她的综合实力,并不逊于一般高手,何况在很多场合中,武力并不是唯一取胜因素,头脑才是最重要的。

    在南齐历史上,有过丝毫武功也不会的儒将军,有过瘫痪不能直立的大帅,为将者,能保护自己就行。运筹帷幄,胜于匹马杀敌。

    她练功时,听见那边酸书生大声招呼同伴,“陈兄,咱们一起去拜访王老先生去!”

    又听见那边彻夜作乐的行商终于起床,在院子里打着呵欠,大声商量着等下要去哪玩。

    山匪那边还是那样,似乎在审讯叛徒。

    太史阑想着,等下自己离开,这三拨人,到底会是哪队也跟着走呢?

    大半个时辰后,龙朝等人回来了。

    他们回来时还拥着两个戴斗篷的人,一直进到屋子里,才解开两人的斗篷。

    是一对年轻男女,女子脸色苍白,眼神惊恐,男子也白着脸,却还保持着镇定,嘶声问:“你们……什么人?为何掳我夫妻来此!”

    太史阑示意让那女子坐下,却没理那男子,上下看了看这对夫妻,忽然对杨成和史小翠道:“身形年纪,和你们倒也差不多。”

    杨成咧嘴笑了笑,史小翠撇撇嘴。

    “我要进武林大会。”太史阑开门见山,“借你夫妻一用。”

    那两人露出惊恐之色,显然误会了什么,太史阑摆摆手,“这位夫人请留在镇上,我会着人保护好你。烦请这位少侠陪我们走一趟,就说我们是你们请来的外援便好。”

    那男子顿时明白了太史阑的打算,试探地道:“你是要以我夫人为质,逼我带你们再回去武林大会?”

    “是请。”太史阑淡淡道,“当然如果有人不识抬举,我也只好逼。”

    “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男子苦笑,“里头糟糕得不能再糟糕,我们好容易逃出来,你还要进去,这不是送死吗?”

    “里头怎样一个糟糕法?”

    男子眼底浮现惊恐之色,“疯了……他们都疯了……”

    “四大世家,和武帝世家开战了?”

    男子皱起眉,似乎很难描述,半晌道,“看样子我不带这一趟路是不行了,你去自己看就知道了。我就一个要求,不能为难我妻子。”

    “可以。”

    “如果我回不来,也请放了我妻子。”

    “自然。”太史阑欣赏有情有义的男人,点点头。

    她话不多,但神态沉稳,自然给人可信感。男子凝视她半晌,似乎也放了心,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不过我夫妻一起出去时,是经过守门护卫验看的,如今我一人回去,怕是通不过……”男子忽然皱起眉。

    “会有人做你妻子的。”太史阑瞟一眼史小翠。

    杨成立即不满大叫,“不行!不借!”被雷元一把拖了出去。

    史小翠有点不安地瞧着他背影,太史阑淡淡道:“别让男人认为你已经注定是他的人,十拿九稳了。那样他们多半不懂得珍惜,要给他们危机感。”

    史小翠若有所悟,红着脸点点头。

    隔墙窗下,酸书生忽然踱方步而过,对这边探头探脑。

    太史阑啪一下关了窗。

    ……

    有了进门的法子,自然事不宜迟,太史阑决定当晚就走。让火虎好好帮史小翠易容,改装成那怀孕女子的模样,和那男子扮演夫妻,带众人进入大会之地。

    她让景泰蓝留下,呆在小镇等她回来,武林大会不比天授大比,危险性无法估量。景泰蓝死活不肯。他也知道,如今在一起的日子,相处一日少一日,等麻麻从武林大会中回来,也许马上就要分别,怎么肯乖乖在镇中等候。

    太史阑知道这家伙只是在她面前乖,护卫们根本压不住他,这要真强硬留下他,转身他自己溜出去就麻烦大了,只好把这个小跟屁虫继续带着。

    这样要带的人就很多,她自己身边留的都是精英,花寻欢杨成史小翠苏亚火虎龙朝于定雷元,以及几个路途熟悉各有所长的护卫,再加上赵十三景泰蓝以及三公拨给景泰蓝的护卫又有一二十人。三十人左右的队伍,算是个小门派了。

    “你们算我什么外援呢?”那个袖剑宗,名叫俞辰的男子为难地问,“我总得和守门的人说清楚你们的身份啊。”

    “苍阑帮。”太史阑道。

    “那个……出身何地?”

    “西凌。”

    “来历?”

    “新创门派,未来的天下第一帮。”

    “……”

    苍阑帮的新任帮主,换了一身紧身黑衣,趁夜结清了房钱,悄悄出了门。

    俞辰带着他们一路疾行,到了镇东头一座大宅院前停下,仔细一看是座香火清淡的庙。

    庙门关着,俞辰上前扣门环,三轻两重,铁器敲击门板的声音袅袅传出很远。

    过了一会,一个庙祝出来开门,苍黑的脸上花白的胡子,脸上没什么表情,用灯照了照众人,皱眉道:“这是干什么?”

    “大师。”俞辰上前施礼,“您还记得我吗?昨天我和内子出来的。今天我们寻到了朋友,想再回去接应一下师门长辈们。”

    “你两个倒好本事。”庙祝冷冷道,“这一天功夫,竟然找到这么多人。我还以为你们出去了就不打算回来了。”

    俞辰脸红了红,低头道,“这是苍阑帮的诸位好友,曾经得过本门相助,这次大会本想参加,但本门师长表示此行凶险,不愿他们插手。诸位苍阑帮兄弟姐妹却古道热肠,盘桓在无名镇附近等待。如今听说里头形势,一定要求进入接应,晚辈……也不好拒绝。”

    众人立即配合露出慷慨义士神情。

    “不过送死罢了。”庙祝冷笑。

    今夜无月,他的黑脸幽黯无光似生铁。

    “大师,我知道我们力量微博,实在不敢掺和武林大事。俞辰此去,只想接应本门师长安全出来。我……我实在不忍本门数十年辛苦基业,都毁在这一战中啊……”

    庙祝似有动容,半晌挥挥手,“进来吧。”

    俞辰舒了一口长气。伸手去扶史小翠,“娘子,小心些。”

    史小翠娇娇地靠在他臂弯,身后杨成眼睛冒火,史小翠又从袖子底下伸手悄悄搔他掌心,杨成立马又软了下来……

    那庙祝忽然回头,疑惑地道:“听说你娘子身怀有孕,怎么还让她再回来。留在镇上等不好?”

    众人心中一跳,觉得这诚然是个漏洞。俞辰苦笑道:“实不相瞒,大师,这镇上最近也不安静,我发现有我们的仇家托庇于此……”

    庙祝这才点点头,却道:“也不必太担心,终究我们在。”

    太史阑听他口气挺大,充满高贵冷艳感,悄悄拉拉俞辰衣袖,退后两步问他,“这是什么人?哪方势力?”

    “据说哪方势力都不是,不然怎么能容我带人进去帮忙?”俞辰用气音悄悄告诉她,“最先的那位武林高人的后人。”

    太史阑点点头,观察了一下那庙祝的步子,看起来倒也是个高人,不过依她的武学水平,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众人跟随着进入后堂,后堂却很宽阔,里头还有几辆马车。那庙祝数了数人数,道:“太多了,还得安排后面的船……”随即摇摇头,“先上车吧。七人一辆车。你们稍微等一下,今晚后头还有安排。”

    众人没听懂他什么意思,依言上车,人一批批的上了马车,就露出了原本被挡在正中的景泰蓝,那庙祝眼睛一睁,诧然道:“居然有孩子!”

    戴了面具,穿着一身颜色诡异的花花绿绿袍子的景泰蓝一回头,嗡声嗡气地道:“谁说我是孩子!”

    暗淡灯火下转过来的是一张微有皱纹的成人的脸,发出的声音也是成人的。

    庙祝一怔,随即明白这不过是个成年侏儒,冷哼一声道:“对不住,看错了。”转过身去。

    景泰蓝咧开嘴,自己爬上了车。他身边一个护卫一步不离。

    太史阑淡定地抱胸看着,对此她早有安排,给景泰蓝弄了个诡异的造型,又安排了一个会腹语的护卫,需要说话时,都是那个护卫说,景泰蓝只要对口型就好,小子对此游戏十分感兴趣并合作。

    太史阑警告过他了,如果表现出孩童的幼稚,并且发出孩童的声音,立刻打发他回家。

    众人坐了五辆车,其中太史阑那辆车没坐满,只坐了她和苏亚花寻欢以及火虎,其余人自然不会来挤。

    他们一坐上车,两边回廊就冒出几条黑影,无声无息地坐上车夫的位置。众人只看见那些黑影戴着宽大的毡帽,穿着灰色的僧衣。

    不过庙祝并没有示意赶车,因为此时外头的门环敲击声又响起来了。

    “今晚事情真多……”庙祝咕哝着到前头去了,过了一会领进几个人来,远远的还听见庙祝问,“你们确定真的要去?这个时候曲水王老先生未必有空见人。”

    “家父嘱托,不敢违背。”他身后一人道,“何况这也是两老当年定下的二十年再会誓言,怎可背誓?”

    “你既有王老亲笔书信,自然要容你进去。不过你一介书生,此时进入实在危险。提醒你一句,不可多言,不可多顾,不可插手任何事。想来你不是武林中人,只要你不多管闲事,王老也可保你之命。”

    “晚生不过是去探望长辈,大师何必说得如此惊心。”那人不以为然打哈哈。

    花寻欢听着,已经竖起了眉毛,“啊?啥?那个酸丁!那个酸丁他去干嘛?找死啊?”

    太史阑却忽然笑了笑。

    “原来……”她悠悠道。

    苏亚也笑了笑,觉得主子今驼于可以确定了。不过看主子的模样,似乎不打算揭穿的样子?

    “你们三人上那辆车。”庙祝在分配,“另外两人再等等。”

    车帘子晃动,太史阑这辆还有空座位的车,有人爬上来。花寻欢柳眉倒竖,大脚准备伺候,被苏亚给拉住,手指竖在唇上,“嘘”了一声。

    花寻欢莫名其妙坐那瞧着。

    帘子一掀,那个酸丁先爬了上来。马车是对面而坐的两排座位,太史阑坐在左侧最外。那酸丁一抬头就看见她,愣了愣,擦了擦眼睛,又擦了擦眼睛。

    太史阑和苏亚都有趣地瞧着他。

    “怎么是这个……”酸丁似乎又想骂,看看瞪圆眼睛的花寻欢和火虎,还是把话憋了回去,一屁股坐到右侧最外面的位置。

    苏亚皱起眉——咦,瞧着不像啊。

    连太史阑都挑了挑眉毛——好,演得真好,真像。

    有种你一直演到武林大会结束。

    酸丁的两个五大三粗的同伴也上车来,看见太史阑等人也都一怔,其中一个灵活些,立即坐到了酸丁身边。

    现在右边没位置了,只有左边太史阑身边还可以坐人。最后那个壮汉犹豫半晌,又扭捏半晌,终于还是在太史阑身边坐了。

    他虽然坐了,只是似乎对太史阑很有顾忌,很不情愿,总在试图往外挪,可是马车窄小,七个人挤得满满的,越往外挪,越向里靠,他便更不自在,一张黄黑的脸都开始发红。

    太史阑是男装,却还是女子的脸,梳着高马尾,也没紧紧束胸——她不想得乳腺癌。

    极东黑吉这几个边远省份,民风彪悍粗犷,少女男装在外走镖行商的很多,这身份反而自然。

    太史阑从来不赞同女子强硬地装男人,武侠小说里女扮男装一个都认不出来那是胡扯,女人扮男人,除非完全长得中性声音也粗,否则很容易瞧得出。反而落了痕迹。

    她穿利落男装,反而比拖拖拉拉的裙子更能凸显她利落健美的身材,此刻那汉子坐在她身侧,不停地冒汗,不停地冒汗……

    里头苏亚开始扶额。

    怎么越瞧越不像了……

    忽然一声响,马车开始移动,太史阑并没有听见马车夫吆喝的声音,从车缝里看去,只看见马车夫扬起的手臂,臂上金黄的长毛。

    金黄的长毛?

    人有那样的毛?

    马车行驶得很平稳,车夫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竟然一直没回头。不过赶车的技巧很娴熟,一路沿着一条荒凉的道辘辘前行,太史阑看见路边经过一些田地,一处荒野,还有一些乱坟堆。

    路越走越崎岖,马车晃动得厉害,很多时候人一起向左仰,再一起向右倒,太史阑也不可避免晃来晃去,和身边的人撞来撞去。她的腿不时撞到身边壮汉的腿,膝盖撞到对面酸丁和另一个壮汉。大家慢慢额头都起了汗。

    尤其她身边的壮汉,因为马车倾斜下行,他的身子不可避免地压上太史阑,他死死抓住车边,试图稳住身形,却无法抵挡惯性和地心引力,不住倾斜下移,太史阑感觉到他的呼吸就在耳侧,而他的大腿也紧紧贴靠着自己的大腿,感觉得到肌肤滚热。鼻中满满男子气息。

    她也只好尽量往苏亚身上倒,一边庆幸虽然靠得紧,好在那男人身上味道不难闻,还是很清爽的,有点像现代常用的肥皂味道。

    不过也绝不是芝兰青桂香气。

    太史阑到此刻也有点不确定了,本来三个可疑队伍,只要跟上来和她同路的,就应该是容楚那一批,可是如今看这几个人,真是觉得谁都不像。

    最可疑的那个酸丁,对她的憎恶由内散发,拼命收紧膝盖,不想和她碰上。

    酸丁旁边那个壮汉,脸上是一种“这群人很危险尽量别靠近”的表情,坐得远远的。

    自己身边这个……紧张,太紧张了,这么撞来撞去,便宜是占足了,可汗都出来了。

    真的很难想象容楚会这样子,他占起便宜来不知多得意。

    太史阑想得头痛,不禁生怒——搞毛?爱跟不跟,凭啥费力气猜来猜去?有种你一直装!

    她往苏亚身上一靠,干脆睡觉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到马车忽然停了,她一抬头,看见一片曲曲折折的水域。

    有一批小船,正向岸边缓缓划来。船夫弓腰曲背,姿态看起来有点诡异。

    众人都下了车,酸丁和他的同伴,跳下车的速度无比迅捷。尤其太史阑身边那个,车还没停稳就蹦了下去。

    太史阑哼了一声,爬下车,看见那几个车夫也下了车,顺着河滩摇摇晃晃向前走,走到停泊的船那里。

    几个船夫摇摇晃晃站起来,车夫船夫,都伸出爪子,欢呼般地互相一拍。

    爪子。

    确实是爪子。

    众人看得清楚,金黄的长毛,长长的指节,微微弯曲的指甲。还有迎面的船夫,大脑门凸嘴巴。

    竟然是一群巨大的猴子!

    赶车的,撑船的,都是猴子!

    难怪一言不发。

    这是谁的御兽之术?将这群猴子训练得和人几乎没什么不同,它们在为彼此顺利到达欢呼击掌之后,船夫猴子转身从船舱里拿出一些果子,抛给车夫,车夫们吱吱哇哇欢喜一阵,捧着果子一边吃一边回到车上,伸爪子对众人连挥,让他们走开,又指那船,示意上船。

    众人看住几只耀武扬威指挥的猴子,都觉无语,不过也深深佩服这负责传送人员者的心思——用动物来运送,真是永远不怕泄密和出现各种事故,再稳妥不过。

    车夫猴子们赶着车走了,众人便准备上船,那酸丁书生第一个跑过去,看样子想要先抢占一条船,以免再和太史阑同船。

    不过那船夫猴子却伸出毛茸茸的爪子,抵在了酸丁的脸上,严厉地拒绝了他。

    众人愕然,那猴子比划一阵,指指来路。众人渐渐明白它的意思——还有人,等着一起。

    还有人?

    ------题外话------

    嘿嘿嘿,到底哪个是他呢?猜吧,猜中有奖。

    存稿君告诉你们一个笑话,土肥圆那厮就是一个乡巴佬,听说北京气候诡异,早穿棉袄午穿纱,于是皮箱里薄短外套,厚短外套、旗袍、针织衫、裤子、吊带、中袖秋裙、无袖夏裙、单层布裙、加厚短裙、长袖衬衫、短袖蕾丝披肩、厚打底裤、薄打底裤……统统带了!

    土肥圆咬牙讲——哪怕你北京一日四季,老子也搞得掂!

    存稿君表示鄙视——傻了吧唧的,一套就能搞定,外头长风衣里头中袖裙热可脱冷可穿宜家宜室可进可退需要这么多零零碎碎么?

    智商低就是没办法。

    那啥,二十五号啦,存稿还是万更啊,土肥圆智商虽然低了点,但敬业精神还是可嘉的,出门也没搁下亲们不是?存稿君代她要票:有亲攒到票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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