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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停了?”伍师古抬起头来,借着暮色打量着城墙下面的清军。心里琢磨着是不是对方的炮弹用光了,其实这在清军的战史上倒也不鲜见。“要不派人出去探探情况。”
身后的几名革命军人吓得一缩脑袋,心里话这位爷定是在洋人哪里学傻了,这外面火把灯笼、人声鼎沸的,显然是在安营扎寨。对方的大炮都没见着,不过刚刚望城头压制射击的赛电枪可不止一挺,出去探探,闹不好连对方营门都没看到就探到阴曹地府去了,谁抢着投胎谁去吧,爷们还没活够呢。
“童营座呢?”见没有人回应自己的提议,伍师古突然想起来,据说是师承很有名分的洪门后起之秀,这位童营官在前期的起义中表现确实不错,不过昨天开始就有些反常了。今天从早上到现在都没见到这位童营座的身影。周围的几名自强军士兵大眼瞪小眼,都不开腔,伍师古也没办法,只好让士兵继续警戒,自己转身下了城头到衙门里去找起义军的几位首领去商量对策。
“童营座,这是怎么了?”看到泰州府衙大门里面的过廊里一排十几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和蹲在一旁两眼呆滞目中无神的童虎臣,伍师古很是吃了一惊。早上离开衙门的时候还一切正常,怎么没听到枪炮声就遭遇如此多的伤亡。
“怎么了,我怎么知道怎么了!你知道不知道,刚刚我和弟兄们在南城头观察敌情,也没发现有什么人在城外埋伏,突然间他们就像土行孙一样从地里钻出来,一共就打了一次齐*射,听着就是一枪,我们弟兄就倒下了十几号,除了我和一个弟兄帽子被打飞,其他的都躺在这里了,你不是说清军根本就没有可战之兵吗?这帮清军根本就不是绿营练军那样的渣子兵,妈的,就算是北洋三镇的精锐也没有这种枪法。来,你看看,好好看看,这就是你说的那些望风而逃的清兵干的好事。”童虎臣积蓄了半天的怒火终于被伍师古的一句问话给点燃了,不管不顾的扯开白被单,扯过伍师古的胳膊,就把他按倒在尸体旁,逼着他看看这些尸体。伍师古算是大胆的,不过也被这一排瓷牙咧嘴的尸体给吓得够呛,每具尸首的头部或者眉心或者鼻梁骨上有个圆形的弹洞,还有的是眼珠子被或者下颌骨被击碎,无一例外都是被招呼到头部,都是从前面贯穿而入,一枪致命。
这下子伍师古也有些手脚冰凉了,这若是被一个人开枪击中的,还可以说是敌人中有一两个神枪手,可是一下子十几个被爆头,而且听那意思还是对方十几个兵同时开枪的,可就有些恐怖了。联想到早上巡城的时候,身边那些自强军士兵的表现,伍师古的心头不由得沉甸甸的,士气低落,兵无战心,这泰州城的起义之火恐怕也撑不了多久。
“狙击哨都撤回来了吗?”吴宸轩放下望远镜问道。
“都回来了,总座,我有一事不明。”吴禄贞大概已经看不透吴宸轩的部署,如果说总座能指挥他属下的这个标直接攻入泰州城,他自然没有二话,但是现在这样明明有能力一鼓而下却围而不攻,确实让崇尚攻击的吴禄贞很是郁闷,终于憋不住要问问。
“绶卿啊,咱们先不管这泰州城里到底多少敌军,就算是对方有一个标,我相信你指挥的话,也能在昨晚就收复泰州,而且伤亡未必超过一成。对不对?”
“总座,下官不管夸口,不过如果昨晚趁着炮击直接攻城的话,对方确实没有多少守住城池的胜算。”
“接下来呢?咱们进城,抓住杀掉一些自强军和革命党,报功请赏,朝廷能赏赐三瓜两枣的,只怕未必够炮兵消耗的弹药钱。”
“莫非总座打算围城后,借着剿匪大索全城?”吴禄贞两只手互相搓着,脸上的笑容明显不是想阻止吴宸轩的想法,弄的吴宸轩很是郁闷,原来多好的一个娃,都让自个给带坏了,连公然抢劫的想法都有了,罪过罪过,阿弥陀佛。
“你个绶卿就这么浅的眼皮子,我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吴宸轩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你动动脑子,你这边公然抢劫大户,那边清流就能把官司打到老佛爷面前,咱们既然已经消灭了乱匪,朝廷还跟咱们客气什么?”
“狡兔死走狗烹?”吴禄贞已经有点明白了,“那咱们是不是要养寇自重。”
“寇吗?总是要养的,与其让别人养,不如咱们自己养的好,至少听话不是。对了,你觉得这淮河流域怎么样?”
“不错啊,地肥水美,物阜民丰。”
“所以泰州城才值几个钱啊,咱们要的不是金银珠宝那些死物,要就要地盘。”
“可是这淮南淮北都是两江的*地盘,朝廷如何能让咱们占据呢。”
“占据,不能,咱们都是朝廷忠臣,怎么能占山为王呢。咱们要的是剿匪,剿的是流动的乱党匪军,既然是流动的,那咱们如果撤回山东地界,这些个乱匪靠他两江的新军能剿灭吗?到了最后不还是得咱们出手吗?”吴宸轩一脸真诚的板着手指头数落“咱们武翼新军养着十万兵马,光靠商会和山东的一点税收实在是紧巴的很,这助剿两淮也不是咱们的份内之事,总不能还让咱们自己倒贴钱吧,朝廷总能体谅咱们的苦衷,到时候两淮协饷也是题中应有之意吧。”
“如果朝廷不体谅咱们呢?”吴禄贞已经明白总座的算盘,敢情是瞧上了两淮的地界,不过两淮自古盐商云集,漕运发达,是朝廷的一个银袋子,恐怕要到手不容易。
“不怕朝廷不体谅人,咱们长途跋涉的从山东来剿匪,这个有个粮草接济不上也是常有的事情吧。如果乱匪趁机转移,咱们也不好让当兵的饿着肚子追赶吧。到时候乱兵席卷两淮地面,富商遭劫,城池被洗,唉,我们也是无能为力啊。加上咱们那些淘汰的抛射筒如果被不良奸商给倒蹬到两淮卖给乱匪,炮轰金陵,咱们就算是想剿灭匪患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吧。”吴禄贞看着吴宸轩这厮悲天悯人的表演差点没笑喷了,这么缺德带冒烟的点子也就是这个像奸商多过像大帅的总座才能想的到,而且这家的脑子里坏水跟趵突泉似的,咕嘟个不停,反正一句话,朝廷离了武翼新军就玩不转两淮,看看朝廷还能怎么办,就算是明知道这里必然是武翼新军在捣鬼也得闭着眼睛认下这壶酒钱,谁让朝廷没有可战之兵呢。
“那北洋新军呢?”吴禄贞突然想起北洋新军一个镇也就在河南境内驻扎,如果调动这个镇,泰州的那千数人的革命党只怕没有机会逃脱。“若是北洋第四镇南下,我们又当如何自处。”
“北洋,呵呵,若是他们敢调动北洋新军,就不会舍近求远的调动武翼新军了。你想想这泰州城里的起义军穿的可是北洋军的灰皮,朝廷派北洋来剿匪,就不怕再被革命党策反了。放心吧,就算是把两淮都让给咱们,朝廷也不敢动用北洋军,一旦北洋变故,近在京畿,那可是心腹大患啊。”吴宸轩笑道,他对于朝廷里的风向早就掌握的一清二楚,怎么会不提防朝廷动用北洋呢。
“杨士海兄弟回来了。”正在两人聊得正欢,一个个坑害朝廷和革命党的点子不断得到完善,两位本家的邪恶本性进一步暴露无遗的时候,一身长袍马褂的杨士海回来了,正在外间候着。
“杨士海兄弟,里面那些人怎么说?”吴禄贞很是好奇,不知道这些革命党是不是真的视死如归。
“报告大帅,泰州起义军的队长叫伍师古,是灭满盟的理事、乔先生的弟子,他不同意向我军投降。不过,”看得出杨士海很是纠结,他总觉得这是在出卖革命同志,还好深知我方实力的他已经明白,现在不劝降这些革命者就只有被拉到菜市口被行为艺术的下场。“不过我出城之前,负责新军的童营官私下里送了我三百两银子,还表示愿意归顺朝廷,戴罪立功。”
“那就好。”吴宸轩并不意味,这些帮派的人看似义气深重,其实骨子里更多的是江湖流氓的痞子气,趋利避害,欺软怕硬,最是势利眼。“让情调处的人去联系他,告诉他只有按照我们的安排,保证他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是的,总座。”贺敏寒转身就离开了指挥所,谁也不知道这个扑克脸的家伙是如何安排人手的,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如果对方不答应的话,他一定见不到明天早上的阳光。
“总座,咱们就这么进城了?”吴禄贞很是疑惑,昨天还说的好好的,怎么就打算斩尽杀绝呢。“那后面…”
吴宸轩呵呵一笑“进城的又不是咱们,是乱党的援军。咱们这里就一个标三四千兵马,乱党发动了五千兵力,裹挟数万百姓,贼势宏大,我部虽然屡经鏖战,但终因寡不敌众,歼灭贼众一部,余者流窜乡里,一时难以剿灭,请朝廷速派援军,如何?”
“这个…”被老大的无耻嘴脸惊得目瞪口呆的吴禄贞和杨士海面面相觑,实在不明白老大唱的是哪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