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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卢云与顾倩兮乍得相逢也是两人依依不舍顾倩兮这位官家小姐竟尔任性起来只留了封书信交代迳与心上人一同南下任职。
其实这回南下别说卢云担心两地相隔便连顾倩兮也是暗自忧虑。先看卢云做起事来那股执拗却要顾倩兮如何放心得下?此番到任攸关卢云的宦海生涯倘使他古怪脾气作行事一个不慎别要给地方豪门排挤了定会惹上无数纷争。也是为了这个理由顾倩兮芳心意决这才随他过来也好有个照应。
除此之外顾倩兮自也有她女孩儿家的一些心事那就不便明说了。意中人外貌英俊官居知州手握地方权柄可又单身未娶放着这等肥羊江南地方不知有多少狐狸精垂涎三尺就等着过来宰杀。偏偏卢云又是呆头鹅全不会应付女人一不小心留神等返京述职之日说不定带个美貌的江南姑娘同归到时顾倩兮的面上可难看得紧了。也是为此才来个亦步亦趋也好就近监督一番。车行好不快这日已在德州运河渡口不远却也巧了这运河不是别处正是当年卢云落难逃亡之地。卢云回想昔年往事只想凭吊一番便吩咐停车自行站到高处眺望。
顾倩兮下车过来轻声问道:“怎么了?”
卢云望着来往南船眼看景物依旧自己却从逃犯摇身一变成为朝廷指派的知州大人。回思昔年往事不免满心感慨。他回看着心上人轻轻叹道:“当年我从山东牢里逃出便是从运河一路乘船南下这才到了扬州识得了你唉…这两年来真不知生了多少事……”
顾倩兮听他言语喟然当即安慰道:“你现在是堂堂的状元郎不日更要成了卢知州何必还挂记那些不愉快的旧事呢?”卢云摇了摇头叹道:“为人不可忘本我卢云出身寒贱今日虽小有成就却绝不能安享富贵却把贫寒岁月的良知良心给忘了。”
顾倩兮听了他这段话登时仰头看着他满面爱怜微笑道:“卢郎你可知道为何我会这般欢喜你?”
卢云向如木头情场应对甚是粗疏听得顾倩兮忽出此言不由微微一愣道:“这……我……我……”他见顾倩兮笑吟吟地看着白己想起当年灯会初次相遇的往事便咳了两声道:“该…该不会是我猜谜功夫了得吧?”
顾倩兮啐了一口面带红晕道:“你猜谜厉害?那日要不是我在场哪怕你还猜不出那“鸟握掌中”呢!”卢云听她点破当场干笑两声左右张望只想来个顾左右而言他。
眼见情郎神色不安左顾右盼顾倩兮伸手聒了聒了他的睑颊嫣然笑道:“你啊你真不知自己的好处?”卢云咳了几声干笑道:“我要知道了那还不妥善利用也来当个“风流卢知州”么?”
顾倩兮听他提起杨肃观心下微微一醒低声道:“卢郎你还在意杨郎中的事么?”
卢云原本只是玩笑之言待听顾倩兮这么一提眼前反而浮现出杨肃观的那张俊脸想起这位同侪的种种强处不由得叹了一声摇了摇头。
顾倩兮见他微有醋意忙握住了他的手微笑道:“你现下可是堂堂的钦点状元了不管同谁相比都是毫不逊色怎么还叹气呢?”卢云听了说话却只摇了摇头并不回话。
顾倩兮站到他身边两人并肩望着运河天蓝若海河上阳光闪耀醒目-时竟有些剌目。良久良久顾倩兮轻声问道:“怎么不说话了?”卢云微微苦笑叹道:“有什么好说的呢?说起杨郎中他真是人中龙凤……我家世不及他官品不及他见识阅历容貌外表无不甘拜下风。唉……我与他天差地远每回想起来总觉得好生惭愧……”
顾倩兮听他如此说话似乎仍感自卑她有意激一激心上人便弯下腰去仰头望着卢云微笑道:“你这话没错。说起杨郎中他确是人中龙凤文才武功莫不威震当世。这样的男子很难不让姑娘家倾心你说是不是?”
卢云听了这话猛地想起当日茶铺里杨肃观与心上人说话的情景一时心坎里酸溜溜地很是难受霎时间撇开了头往后退开了一步。
顾倩兮见情郎吃醋的厉害自悔失言忙走了上来凝望着卢云轻声道:“说句玩笑话你生气了?”卢云低下头去摇道:“倩兮跟你说正格的。既然杨郎中人品这般好又如此欢喜你你为何要委屈自己与我处在一块儿?”
顾倩兮柔声道:“你有你的好处他再强上十倍也不关我的事。”
卢云轻叹一声他眺望运河上的来往帆影怔怔地道:“倩兮打识得杨郎中的那一日我便没想过要同他争兢什么……我自小虽不认份但那只是读书人的硬脾气其余身外之物总要学着勘破唉……人生不如意事这般多若不放开胸怀却要如何渡过呢?”
顾倩兮听他言语满是感伤当下微微一笑仰头望着他道:“你不该这样说话。即使争的是我你也要退让么?”卢云一笑那笑容略带苦涩却是没有回话。
顾倩兮往前走上一步紧握住卢云的手柔声道:“卢郎啊卢郎……杨肃观是个高高在上的人物风流潇洒温文儒雅就像是图画里走下来的人……可你卢云却是活生生的人历经人情冷暖是个饱受风霜的真男儿。”说着紧挨着卢云的身躯将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低声道:“我之所以对你难以忘情正是因为你这身凛然傲骨。”
顾倩兮虽然行事大胆从不拘泥世俗之见但毕竟这两句话吐露了自己的心事一时间难以掩饰羞态脸上满是晕红说了这两句话后身子更是娇柔无力。
卢云啊地一声心下甚是感动眼见顾倩兮面带娇羞红扑扑地甚是可爱他内心情动忍不住也伸手出去环住了心上人的纤腰将她拉近了一些。
两人身子贴合紧紧相拥卢云低下头去靠在她耳旁轻声道:“倩兮卢某今生受你如斯见爱真不知该如何回报。”
这“如何回报”四字一说那是认了生再听“卢某”二字倒像是道上弟兄结伙杀人时用的称谓真没半分像是爱侣。顾倩兮听他说的太也生份不由得暗暗生气当场横了他一眼娇嗔道:“你不必回报我了只要你卢大人在我面前收起那幅牛脾气姑娘我就谢天谢地啦!”
卢云“咦”地一声忍不住摸着自己的脑袋心道:“她不是爱我的傲骨么?怎么这会儿又不要我的牛脾气了?”他正自狐疑不定忽见顾倩兮俏脸一板将他推开一步沈声道:“卢云你可听好了你别以为我随你南下便要任你整治欺侮。我先分说明白了要不是那夜你低声下气地跑来我家还装成老鼠的模样躲在床下我根本不会再理你这人这你知道么?”
卢云心下大惊颤声道:“这……真…真是这样?”
顾倩兮哼了-声道:“我还会骗你么?”她侧着脸蛋伸出食指轻轻抵在面颊上皱眉道:“只是我一直猜想不透不知你怎地开的窍居然还懂得委屈自己求姑娘原谅?”
卢云嘘了一口长气寻思道:“还好老天有眼若非仲海误打误撞错有错着把我藏在倩兮的床下不然我这番相思定要付诸流水了。”
顾倩兮见他连拍心口好似十分庆幸忍不住又白了他一眼娇声道:“你啊你堂堂一个状元郎连写个情书也怕还弄成什么“西南牌楼颂”的奇怪文体把人家当成风景名胜似的真是莫名其妙。”
卢云惨然一笑想起秦仲海的荒唐举止忙摇手道:“那……那是一场误会……”
顾倩兮看了他心惊肉跳的神色登时哼地一声嗔道:“什么误会?这“西角牌楼”该不会是什么风月之地吧?那夜你和那姓秦的流氓躲在我家楼下说话我一听之下就知道你已经学坏了……卢云啊卢云你好的不学尽跟那些流氓太保混在一块儿我不理你了……”说着纤足一顿气冲冲地掉头而去。
卢云满脸尴尬想道:“这西角牌楼害人不浅需得早些拆除才是……”
顾倩兮官家小姐出身性子难免强了些卢云算是第一次领教了。过去两人在扬州相处只因卢云身份卑微顾倩兮怕说话刺伤了他反而事事迁就从不敢上一顿脾气。但现下卢云不再是小小书童而是那百姓景仰的知州大人若要她屈颜承欢这可不是她顾倩兮行事的调子当下便来个下马威日后也好方便管教。
卢云倒是聪明乖巧眼看顾倩兮为他离家出走怎好再让她不快?便将昔日的狂傲收拾起来一路上加倍体贴不敢稍违。路程中每遇名胜古迹好山好水必定驻留良久不带着意中人赏景凭吊一番绝不轻易离去。那小红本对卢云有些不善待见小姐开心喜乐对这位未来姑爷便也换上了一幅笑脸平日嘘寒问暖甚是乖巧。
两人兴高采烈轻车简从不一日便到长洲。
行到县界已是华灯初上。当地衙门的公人早已前来迎接足足列了两大列队伍。卢云见他们神色恭谨可又想到当年自己曾被这群虎狼毒打的往事情知公门中人面上一套手下一套他心怀戒慎当下无喜无怒只淡淡地道:“师爷是哪一位?”
人群中行出一名中年男子躬身道:“启禀大人衙门师爷今日有事没能前来。”
卢云见这人容貌凶猛便问:“阁下是谁?”知州垂询那人急忙回话:“小人是长洲捕头姓洪草字铭冲。”卢云面色平淡只微微点头道:“原来是洪捕头。”
顾倩兮凑过头来低声道:“有些不对劲。新任知州上任是何等重大的事衙门里的师爷怎敢不到莫非有什么隐情么?”顾倩兮自年幼便随父亲四处上任向来熟知这些排挤事端此时便出言提醒。
卢云心想不错若非师爷有不法情事怕给自己知晓怎会不敢过来拜见?只是自己方才上任倒也不忙着点破当下挥了挥手道:“好了既然师爷不在咱们这就走吧!”
洪捕头见这新任知州神色不善心下暗自害怕只垂手道:“是。属下遵命。”
众人进到城里已是傍晚时分却见城门大剌剌地开着全不见有人看守卢云曾随秦仲海远征西域自是熟知军务此时见了城门未曾关闭守城军士更是毫无踪影心下不悦沈声道:“好一个长洲军务败坏至此!一会儿我可得找来团练的教头向他问个明白!”
洪捕头听他一说知道团练地方的蔡数头要糟他冷汗流了满身:心道:“看起来这位知州不是个嫩角色我可要小心应对了。”
一旁车夫问道:“启禀大人咱们这过关文碟怎么办?”卢云哼了一声道:“既然没人守城咱们也不必缴验这就进去吧!”洪捕头欲言又止却又怕挨骂低头领路急急地往前走了。
车行人城只见街上不少百姓行来往去阻了去路洪捕头呼喝频频要百姓回避让道。卢云皱起眉头掀开车帘沈声道:“咱们安安静静地进城不许扰民!”洪捕头吓了一跳心道:“惨了来了个自以为清廉的长官以后定有苦头吃了!”他缩着头苦着脸迳自在车旁行走。
顾倩兮等人都是第一次到长洲来各人坐在车里不住地往外探看都想见识一下长洲的风土人情。只见远处商家青旗招展人来人往四下一片热闹喧腾端的是商业鼎盛。小红笑道:“好一座长洲城我本以为这儿很是荒凉呢想不到这般繁华好像花城一样。”众人见四下灯景缎带美不胜收听她用“花城”二字形容都觉得极是贴切。顾倩兮伸头去看只见四下民房都已拉起彩带点上灯笼将贫瘠的街景衬得美仑美奂忍不住笑道:“真的好美啊!今日城里可是有什么喜事么?”说着朝卢云看了一眼眼中蕴的全是笑意。
哪知卢云最是不解风情看了满城灿烂灯火不见赞叹却只哼了一声。他向洪捕头一瞪冷冷地道:“我上任只是衙门的事情哪须张灯结彩浪费公帑?这是谁的主意?”洪捕头吓了一跳惊道:“大人明察啊!这不是我们干的!”
卢云沈声道:“不是你们那是谁弄出的花俏?”洪捕头道:“这是城里一位欧阳老爷要做寿这才把长洲点缀成这个模样。”卢云知道错怪了人却只皱起眉头不言不语。洪捕头不知该说什么心下暗自戒慎。
顾倩兮是官家大小姐向来熟悉世故当即打个圆场问道:“这位洪捕头您适才说城里欧阳家做寿却是怎么回事?”洪捕头见来了个懂人情的松了口气又见顾倩兮端丽大方与卢云神态亲昵想必与这冷面知州关系匪浅当下笑道:“这位姑奶奶好生高贵可是卢小姐啊!”
顾倩兮听他称呼自己是卢家的人一时芳心暗喜忍个住害羞饶她生平聪颖也不知要如何回答。一旁小红看了小姐的羞态更是掩嘴偷笑。
却听得车里传来一声重哼跟着两道森厉目光射来正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卢云这新任知州又来威了只见他板着睑森然道:“洪捕头休要拉拢人情!这位小姐是我家亲戚你只管称她做顾大小姐!”
洪捕头哎呀一声心里慌不迭地叫苦千百遍地诅咒卢云:“连叫声姑奶奶也不成这知州真是***怪物!”口中不敢违背苦着老脸低声道:“卑职见过顾大小姐。”
卢云故做俨然点了点头道:“很好。”他装了好一阵冷面忽觉面皮紧绷却是有些累了便转头望向顾倩兮只见她转头向外对自己全不理睬那小红更是满脸没好气翻着一双白眼对他直是视而不见。卢云心下纳闷想道:“她主仆两人这是做什么?我头一天上任倩兮怎会忽然不高兴?”
卢云自来既顽且硬仿佛石头一样要他如何懂得女儿家心事?他称顾倩兮是亲戚那是认了生日后下人官差背后指指点点都要说顾倩兮来历不明不守妇道却要她如何是好?看这卢云满腹治国要旨却不懂人情事故登把心上人给得罪了这下真可要糟。
卢云探头探脑兀自在那儿猜测不休顾倩兮心下着实生气暗道:“卢云啊卢云人家问我的来历你可以说是未婚妻啊再不可以说是表妹怎地用了个不痛不痒的亲戚?你要我日后怎么做人?”想起自己离家出走居然只得了这等待遇只气得眼泪都快滴下来了。但此刻外人在旁脸上自不能露出气愤模样只能强压悲愤。
那洪捕头却远比卢云精明他见顾倩兮心下不悦自管眺望远方对卢云不理不睬心中便想:“这位姑奶奶定是知州大人的心上人只是这卢知州是个脸嫩书呆满口白痴言语这才惹她不快。看我来做个人情。”想起日后得罪卢云之时还要靠这位大小姐救命忙向顾倩兮躬身哈腰解围道:“大小姐方才您老人家问起欧阳老爷可是要与咱们知州大老爷同去拜寿啊?您吩咐则个小人定去安排。”
果然这话一说顾倩兮便已微笑颔。自来拜寿祝贺定是至亲伴侣方能随行洪捕头这话当真高明之至不必刻意言明两人之间的亲昵却又能点明顾倩兮与卢云间不寻常的关系既不得罪大人又能讨好小姐若无十年官场功力决计说不出口。
听了这话顾倩兮大感喜乐早把气愤之情忘得一干二净。她转头望向卢云笑道:“怎么样?咱们这寿宴去是不去?”话声未毕却见卢云喝来洪捕头面色阴沈冷冷地道:“这位欧阳老爷是何来历?可有作奸犯科的情事?”
顾倩兮见了情郎无故威、忍不住脸色惨白她好端端问上一问只想多认识地方人物哪晓得卢云又让她下不了台。顾倩兮一时又惊又气已是泪水汪汪。
顾倩兮却不知晓这卢云出身寒微饱受富贵人家欺侮向知地方官员与富豪人家同流合污的丑事此时他若不查明欧阳家来历却要他这个铁面清官如何做下去?
场面肃杀洪捕头见了知州的凶脸更是暗暗哀号他躬身拱手惨然道:“启禀大人这位欧阳老爷是昔年朝廷敕封的“江南铸造”专在长洲打铁直到十多年前才歇业收手这家人打的铁远近驰名做的是正经营生绝不是罪犯人家。”
卢云哼了一声道:“他可有欺压善良逼迫百姓的豪门恶举?”
洪捕头双手连摇道:“没有万万没有!欧阳家世居长洲乃是有名的大善人平素接济贫穷造桥铺路大弟子更是咱们衙门的师爷人人若不相信只管查阅公文卷宗找个穷苦百姓一问那就明白啦!”卢云听他极力申辩料知欧阳家当非土豪劣绅一流他稍稍放缓脸色又问:“咱们师爷与欧阳家有旧?”
洪捕头低声道:“咱这位师爷名唤巩志端的是文武双全精明干练咱们师爷所以没来迎接大人正因他是欧阳家弟子只为打理师父寿宴昨夜出城去了这才没来迎接您老人家。卢云放下心来点头道:“原来是师父寿宴耽搁须怪他不得。”原本卢云甚是担忧师爷私下为非作歹只因心里有愧这才不敢迎接长宫到任听得实情如此便也松了口。
卢云见洪捕头满面惶恐想起自己一再提防于他不觉有些过意不去当下收拾架子温言道:“看来这位欧阳老爷非比常人我明日是该去祝贺一番也好向他请益地方民情。”洪捕头听他有意与欧阳家结交不禁大喜道:“大人若肯驾临欧阳老爷定是欢喜无限。”
卢云查明欧阳家行径来历方才肯祝寿确是正直无私、爱民如子的心情只是他全了这样便少了那处这番做作却把心上人得罪了。果然顾倩兮心中气苦寻思道:“卢云啊卢云你要东便东要西便西只管自己的面子:心里还有我这人么?”她越想越悲忍下住暗自啜泣。
卢云俯下身去轻声问向顾倩兮:“倩兮明日拜寿你可愿与我同去?”
顾倩兮犹在生气冷冷地道:“我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亲戚如何上得了抬盘?”
卢云轻声道:“你别这般说。你见多识广若能陪我同去寿宴我也会放心许多。”
颠倩兮哼了一声一双妙日只凝望着街景却是不置可否。
卢云情场上果若木鸡当年保驾公主和亲每见她忽使小性总当伤风来看。此时见顾倩兮没来由的乱脾气实不知该如何招架他左右探看车外只想找出解围办法忽见街上悬着几只花灯心中登生一计忙凑过头来柔声道:“倩兮你看哪儿张灯结彩的多像咱们扬州的灯会?”
顾倩兮依言往外探看想起当年与卢云初识的情景心下柔情忽动怒气略略平息。
这招端是高明称为“老虎看花灯自成病猫”一切要旨全在移心转志只想让你旧情绵绵怒气全消乃是杨肃观的生平绝活谁知卢云妙法领悟竟也无师自通起来。
卢云见计策管用登时打蛇随棍上握住了她的小手轻声道:“从京城到长洲这几百里路有你陪伴当真好生快活。倩兮这几日我真是欢喜……”
这招称为“明白人说梦话要你昏”要旨便在口含蜜糖逢机便吐举凡天下女子中了连篇梦呓无不思维生碍行止若癫已有杨肃观功力的七成火候。饶她顾倩兮秉性聪颖听了这等温柔款款的说话怕也要中蛊
果见顾倩兮身子一颤似乎大为感动。也是她生性温柔乍听呆头书生的心坎话登即打动心中的百转柔情。想道:“今日是卢郎上任的日子他十年寒窗好容易有了今日我实不该他的脾气。”想着想换上了爱怜横溢的神色她见卢云兀自握着自己的手忙道:“有旁人在你快别这样。”卢云却不缩手回去只牢牢地抓着她的小手一幅难舍难分的模样。顾倩兮又羞又喜早将气愤之情抛到九霄云外了。
小红见了两人的神态只遮着双眼在那儿歪嘴吐舌假作鬼脸。
洪捕头从车窗偷看进去见两人和好如初心中便道:“看我这张嘴多会说三言两语就让他两人笑吟吟地。嘿嘿!日后只要买动这位知州夫人定有好日子过啦。”他陪笑道:“老爷夫人不不大人小姐欧阳老爷这几日做寿城里着意布置虽比不上扬川苏州这些大城的风情但与北方贫瘠县分相比那也是了不起的地方了。大人这几日难得清闲定要带着小姐四下看看。”
卢云点头道:“你说的不错长洲是我治下之地正该好好察看风土人情。”
洪捕头嘻嘻一笑心道:“买动夫人老爷便是掌中物看来这条铁律准没错。”自古官场应对全是同样一套文章不管是锦衣卫统领还是御前侍卫定须好好详熟这套秘笈宝典看这位洪捕头如此精明日后定要官运亨通了。
大车缓缓前行卢云与顾倩兮并肩而坐心头甚是恬静。他看了一阵街景又问道:“明日欧阳府寿宴几时开席?”洪捕头躬身道:“回大人的话时辰早定好了明日申牌开席。”
申牌尚未黄昏仅在午后未免有些早了卢云不禁微感奇怪便问:“怎会这么早?”洪捕头答道:“此事大人有所不知。据巩师爷说明日傍晚时分欧阳老爷便要趁着七十大寿的大好时光重新让铸铁山庄开业。只为挑个良辰吉时复业他才选在申时开席。”
卢云点头道:“原来如此既然欧阳家双喜临门我可得早些过去瞧瞧。”
众人行到衙门驻守官差赶了出来迳自在门口放起鞭炮来了。爆竹声中喜气洋洋卢云眼望大门想起昔年仓皇逃亡不得平反全是官府所害谁知今日今时自己却能前来为官。他凝视衙门高悬的明镜内心打定主意日后定须主持正义为民除害方不辜负这一身的抱负志向。
一行人匆匆看过衙门便往宫邸而去两处地方相隔不远只在咫尺之间。众人行到门口洪捕头吩咐官差取出锁匙谁知过了良久竟是迟迟找不出来前任知州早已离职官邸已有半年无人住居想来手下定是因此疏忽这才把锁匙弄丢。洪捕头满面尴尬向卢云一欠身苦笑道:“惨了!锁匙不见了!”他知这位卢知州脾气下小这下找不到锁匙定要重重挨骂。心惊肉跳之际却听卢云微笑道:“诸位莫慌找不到锁匙也不打紧且让我来应付。”
卢云此时心情极佳先前他摆着冷面只是怕洪捕头与衙门师爷欺瞒枉法此刻既知实情他生性温和有礼哪还会乱火气?他见锁匙不见却是丝毫不怒向前一步轻轻搂住顾倩兮的腰微笑道:“倩兮咱们一齐过去你说好不好?”
顾倩兮见他在众人面前与自己亲昵:心下又惊又喜已是满面娇羞寻思道:“这古板书生可是吃错药了居然不怕腼腆?”她还没回过神来卢云已是哈哈大笑搂住顾倩兮的纤腰提气一纵霎时如飞鸟般跃过墙头。顾倩兮人在半空忍不住娇声惊叫卢云微笑道:“有我守着你你可别怕。”他凝力屈膝吐纳真气将顾倩兮横抱怀里稳稳落下地来。
洪捕头也是学武之人眼见这墙有两人高矮谁知卢云竟能一跃而过手上还带着一人忍不住大声赞好高声喝道:“知州大人好轻功!”
洪捕头叫得声嘶力竭口中像是称妙心下却是惨淡:“这下惨了什么人不来却来个练家子当上司以后他若整起我来我这条老命定是死无葬身之地!”他从城门一路心惊胆战地行来从最早的“我有苦头吃了”一直想到现今的“我死无葬身之地了”直被这新任知州吓得全身毛。
众家丁虽未练过武功但见这位新科状元身手了得心下自也骇然。小红心头害怕想道:“原来卢公子武功如此高强以后小姐要与他吵嘴打架定会给这坏蛋欺负了。”她心下暗自愁却不知她家小姐聪明绝顶精擅驭夫之术卢云的武功便似宁不凡那般高绝怕还是给顾大小姐整得服服贴贴、乖顺似羊。
卢云打开府宅大门让众人进来此时前任知州虽已离职但宫邸里大小家具还是一应俱全应有尽有。洪捕头老练精干眼见知州一行人面带倦容知道他们旅程劳累便权做主人命下人张罗酒菜替他们安顿行李。
卢云毕竟年少眼见爱侣在旁此时又有了自己的窝只觉欣喜欢愉大有何事不可为的气概。趁着时候还早他牵着顾倩兮的小手四下探看厅房两人看了一阵卢云满心欢喜笑道:“以后这里就是咱们的家啦你这个女主人可得多费些心思才是。”
顾倩兮睑上微微一红道:“咱们还没定媒娶亲我怎能做得你家的女主人?”
卢云笑道:“等我返京述职之日我便要向顾伯伯当面求恳请他老人家将爱女嫁给我。”
颠倩兮闻言大喜却不能稍露欢喜之情当下低声道:“爹爹要是不答应呢?”卢云笑道:“那我只好弃官逃亡带着你流浪天涯了。”顾倩兮握住了他的手柔声道:“不管你去哪儿我都跟着你。”卢云心头温暖微笑道:“走咱们便去瞧瞧房子该如何布置好歹我这个知州得做个三两年总得把住处整顿妥善才是。”
两人信步而行一路看房观厅顾倩兮确实聪颖过人每见一处花草房舍便有别出心裁的主意布置卢云笑吟吟地听着她说心道:“老天爷待我真好我卢云能有今日再多的苦难也算不上什么。”二人想到日后的美好日子心中都是喜乐平安。
用过饭后卢云心悬公事便与顾倩兮同进衙门察看、此时已在夜间只见公堂上一片黑暗卢云点上了油灯就着微光望去那公堂四下收拾得干干净净看来官差定是每日打扫不敢有怠。
卢云走上台阶从知州的位子放眼望下只见视野宽阔公堂里外钜细靡遗大小事尽收眼底。卢云微微一笑心道:“此地日后就是我审案之处了可得好好干一番事业啊!”
满面微笑间自管探看四周他望向一处角落忽然之间身子竟是一颤仿佛幽暗之处正跪着一名年轻人那人仪表堂堂却又满脸是伤正用着激愤悲凉的眼神望着自己好似要说些什么却又听不真切……
往事飞入心头卢云忍不住热泪盈眶竟尔怔怔坠下泪来。
顾倩兮见他好端端的却忽尔垂泪忍不住吃了一惊急急走了过来轻声问道:“怎么了?身子不舒坦么?”卢云不愿多说过去悲惨往事当即伸袖拭泪摇头道:“我挺好你别多心。”
顾倩兮扶住了他柔声道:“你快别瞒我了。要有什么心事只管跟我说别闷在心里。”
卢云叹了口气他眼望堂下幽幽地道:“以前跪在下头心里只想上头坐的官老爷心怎能那般黑、那般凉?今日走上台阶真尝了滋味方才知晓了原来这台子是那么高、那么远……唉……老百姓跪在地下官大爷高坐堂上久而久之谁不自以为高人一等?坐得越久眼越花、心越硬、嘴越刁……”他满心感慨转头望向顾倩兮道:“我不想变成那样有生之年我宁可穷死我也不要变成那样。”说着握住双拳身子微微颤抖。
卢云面带不忍凝视堂下一股悲天悯人之意油然而生。顾倩兮见了他的神情心中又是骄傲又是爱怜她走了过去在卢云颊上轻轻一吻柔声道:“傻子你这牛脾气永远不变便算死了都是这模样决计改不了。”
卢云喜道:“真的么?一辈子都是这个牛脾气?”顾倩兮做个鬼脸取笑道:“看你乐的笨牛一条又有什么好得意的?”她见卢云面带尴尬当下往他背上轻推嫣然笑道:“先别说这些了你去堂案坐下让我看一会儿。”
卢云不知她所欲为何依言端坐案后问道:“像这样么?”顾倩兮微笑道:“再坐直点。”卢云哦了一声把腰杆挺直了他呆呆坐着不知顾倩兮要做什么待见她眼波盈盈满是顽皮之意霎时心下恍然原来她想看看自己做知州的威风。卢云哈哈一笑提起惊堂木一拍喝道:“好一个大胆女子居然敢戏弄你家知州!”
却听喀地一响那惊堂木的声音颇为奇怪卢云正自纳闷顾倩兮笑吟吟地走了上来拿起一只木条道:“这才是惊堂木知州大人您拿错了。”卢云脸上一红心道:“那我拿的又是什么?”他低头一看却是只砚台忍不住神色大窘。
他俩看过衙门便在长洲城中四下溜达也好见识一下此地的民情。
二人并肩走在长洲的路上眼见偌大的街上满是行人有的是在此营生的摊贩有的却是出门游玩的一家老小人人脸上带着欢容好似赶集庙会一般卢美颔道:“今儿个是十三日本不该有市集想那欧阳家财大势大这才把这长洲城衬得如此热闹。”
顾倩兮笑道:“你明日不是要给人家祝寿么?怎么都不担心贺礼啊?”卢云双掌一拍叫道:“是啊!我怎么忘了这事!”说着掏出钱包一看惨笑道:“这下槽了我只带了十两银子出门等会儿能买什么物事?”
顾倩兮笑了笑伸手取出一叠银票塞在卢云手里笑道:“别愁呢先拿去用吧。”
卢云慌忙摇手急道:“这是你的钱我怎好来使?不成!不成!”说着伸手推拒顾倩兮听他言语见外分了彼此不由得俏脸生怒娇声道:“你老是这般生份不如我回北京去好了!”说着把银票往卢云手里一塞跟着转身便走。
眼看情人怒卢云大惊忙道:“倩兮你别生气!”说着拔腿去追心上人慌张间手上没抓牢那银票竟尔落下了半叠随风飘去。卢云大吃一惊知道这些银票百两一张全是顾倩兮的私房钱自己怎可失落?当下顾不得去追顾倩兮运起轻功刷刷刷地连抓了五六张下来但仍有三张飞了出去正要去抓猛见一名獐头鼠目的男子从路边冲来伸手一捞已将银票揣在怀中跟着匆匆走了。
卢云又惊又怒喝道:“你干什么!”那人听得叫唤走得更急了卢云见那男子已然逃远当即使出轻功沿着民房纵跃过去他轻身功夫着实了得煞那间便已拦在那人面前。
卢云双臂伸开拦住道路喝道:“小贼!快把银两交出来!”那人却是个无赖子只见他上下打量卢云几眼冷笑道:“什么银两啊?你这白脸的在说什么啊?”说着掏了掏耳朵好似听之不清闻之不楚却是一幅死皮赖脸的神气。
卢云高声喝道:“大瞻刁民!我是此地新上任的卢知州你偷盗钱财居然还敢狡赖?快快把钱两拿出来了!”那人打了个哈欠道:“什么知州知府的你爷爷我还是皇亲国戚哪!”卢云见此人满面刁顽一幅有恃无恐的神色忍不住心中一叹暗道:“我恁也背运了以前是民专门遇上贪官虎狼现下是官又专遇这些刁民鼠辈唉……我的命好苦哪!”唉声叹气之余忍不住自怜自伤起来
那人见卢云兀自不走冷笑道:“你给闪开点爷爷我要过去了!”说着便要从卢云身边擦过卢云如何能放他走将他一把揪住沈声道:“拿人钱财便是罪犯。你若还知错那便早些交出本官自可将你从轻落。”
那人狂笑道:“拦爷道路便是该死你若还识相那便早些滚开本爷还可以留你性命吃饭!”这人好生狂妄却是学着卢云的语气说话。卢云嘿地一声道:“你这刁顽小贼一会儿有你苦头吃了!”那人喝道:“放你妈的狗屁!”登即举脚踢来。
卢云这些时日忙于公事虽不曾勤练武功但他授业于陆孤瞻拳脚岂是常人能比?哼了一声使出“无双连拳”一拳便把那人打倒在地跟着将他扯了起来喝道:“快把钱财交出来!”那人没料到卢云一个白面书生竟有这等武艺不免又慌又怕正想乖乖就范忽见路上行人极多更有不少人往自己看来他心念一动陡地狂叫道:“救命啊!杀人啦!强人打劫啊!”
这叫声凄厉之至好似给重刑拷打一旁百姓闻言大惊立时围了过来待见卢云抓住了那人忍不住惊道:“怎么好好一个白面书生却在这里打人?”一名老者劝向卢云道:“这人是黄贩子只是地方上的穷人物没什么油水好捞你快快放开他了!”眼看无数人群出言指责卢云忙道:“这人偷盗钱财理当究办我怎能将他放走?”
黄贩子怕众人相信卢云的说辞张口欲叫卢云知道此人舌尖嘴滑若要任他信口雌黄不免招惹事端他手上劲内力到处直往黄贩子经脉窜去黄贩子吃痛不过登时哀号不已嘴上自也不能言语了。
卢云喝道:“还不把钱财交出!”黄贩子惨嚎道:“我交!我交!”说着从怀中取出银票乖乖送在卢云手上。卢云数了数银票见一张未少登即喝道:“现下跟我走!”说着便要押他离开。黄贩子哭道:“这位大爷啊!钱已经给你了求求你饶我一命别再押我走啦!”说着只是不依尽在地下打滚求饶其状甚哀。
卢云哼了一声道:“早些拿来不就没事了现下才知悔悟不觉迟了么?”
耳听黄贩子哭哭啼啼卢云又是满口狠话众人心生恻隐几名老者急道:“快来人啊!土匪当街行抢啊!还要把人押走啦!”十来名年轻人见义勇为霎时连声呼喝当场便要开打。
卢云见群情哗然醒起自己身在嫌疑之地难免让他们有所误会忙道:“诸位朋友!我真是新上任的长洲知州这人偷盗钱财逼得我亲自出手来抓你们可误会了!”众人喝道:“什么知州!摆明是骗人的!”卢云嘿地一声道:“诸位看清楚了这是朝廷交付的印信。”他入怀去摸那知州印信却放在行李之中不曾随身携出。
众人见卢云掏摸半天却拿不出半样印监信物又看他年纪轻轻貌不惊人不信他便是知州一时叫嚷的更凶了。几名年轻力壮的大踏步地向前走来立时便要出手教训。
卢云练有“无绝心法”精通“无双连拳”当年曾在西域大战罗摩什百合出入战场如同家常便饭怎会怕几名乡民?只是这些人都是地方良善总不能个个都打上一顿吧?卢云叹了口气颇感烦忧那黄贩子见有机可趁立时往地下一趴哭道:“这位大王求求你把银两还我吧!那是小人娘亲的看病钱啊!”
原来这黄贩子平日有个外号叫黄蜂子平生最爱使顺风舵还有个顺竿子往上爬的绝妙功夫他见众人都有怀疑卢云之心当下便来个苦肉计也好让众人毒打他。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卢云生性聪颖饱读诗书战场上遇到了汗国国师武林好汉无不能妥善对付便在庙堂之上也是一派从容。但他生平最怕这等泼皮无赖这些人要钱不要脸死皮赖脸起来种种无耻法门使出直是叫人难以置信。
四周人群见了苦情戏码纷纷中计一见黄贩子如此可怜更是激愤无比都要找卢云拼命。
卢云心下惨淡想道:“好啊!我卢云饱读兵法今日却被一个三流无赖戏弄以后我还断什么案?做什么官?”言念及此直是气馁无比虽然不愿打人但总不成平白被人毒打一顿当下摆出举脚便要御敌。
便在此时身旁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轻声道:“大家先别打人惹出人命来可不好。且让我来问个明白一会儿也好去报官。”卢云听这声音似是顾倩兮所心下大喜忙转头去看果见是顾倩兮出面说话。正要对她解释却见顾倩兮连使眼色叫他不要相认。卢云明白心上人有意为他解围当下沉默不语静观其变。
围观众人见顾倩兮貌美如花又似官家小姐的气派料来是个有见识的一时都安静下来也好让她过来问话。
顾倩兮笑吟吟地上前问向黄贩子道:“这位大叔您姓啥名谁?给人抢了多少银两?可要我为你去报官?”黄贩子见顾倩兮貌美登时面露淫笑说道:“小人姓黄是本地的摊贩。”顾倩兮点头道:“原来是黄大叔。”说着朝卢云一指又问道:“黄大叔给这恶霸抢了多少银两?”黄贩子随手乱抓银票哪记得清便道:“我也记不得了反正有好几百两。”
旁观众人听得此言忍不住议论纷纷都觉不可思议。顾倩兮皱眉道:“连少了多少两银子也记不得一会儿怎么替你报官啊?”
黄贩子心下暗惊忙道:“反正是那种一百两一张的银票大概是掉了三两张吧!”顾倩兮掩嘴笑道:“阁下好坏的记性连带了几张银票出门都不记得。”黄贩子心下起疑怕她是卢云一路的急忙喝道:“老子给人抢了却还要你这婆娘来笑上一句两句这成什么体统?”卢云听他说话无礼登时大怒顾倩兮忙向他使了个眼色要他稍安勿躁。
只听顾倩兮问道:“这位大叔先别动气小女子只是来问上一问全没恶意的。”她笑了笑又问道:“不知大叔是做什么营生的如何在这夜间带着几百两银票出门那岂不危险得紧?”卢云微微一笑知道顾倩兮已然说上要紧处只是自己处在嫌疑之地便有天大的口才也使不上力只好看心上人的本领了。
那黄贩子给顾倩兮一阵质问却是全然回答不出只得哼道:“老子做啥营生却关你这婆娘什么事了!”一旁众人叫道:“黄贩子是城里卖果子的!”顾倩兮奇道:“卖果子要带几百两银票出门?敢问这位大叔是去买果园么?”众人听顾倩兮说得有理都是问道:“是啊!黄贩子你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
黄贩子深怕事机败露佯怒道:“爷爷方才说了我娘近日身子不适一会儿我便要替她抓药去。怎能不多带些银两?”顾倩兮笑道:“时候这么晚银票兑不了现您不怕找不开么?”黄贩子喝道:“你管老子这许多?老子高兴去买老山人参回家进补你管得着么?”
顾倩兮连着几个题目问下已将种种不合情理处点了出来众人本来同情黄贩子的此刻都转为疑心。顾倩兮微微一笑正要点破他的伎俩忽听一名老妇朗声道:“儿啊!这般晚了你不回家来怎还在路上寻人相骂?”这声音雄浑有力只震得众人耳中鸣鸣作响黄贩子转头一看猛见那女子身形壮硕正是他娘亲他陡见老母只吓得张口欲叫跟着急使眼色那老妇却是不解只是奇道:“你乱眨眼睛做什么?今日果子生意坏么?”
顾倩兮察言观色笑道:“这位可是黄太夫人么?她气血红润身子看起来好得很哪!”黄贩子呸了一声正要说话郡老妇看了顾倩兮一眼忽地打了黄贩子一个耳光喝道:“你这死小子是不是又乱摸人家漂亮女孩儿了?上次才打过你可又手痒了?”
黄贩子吃痛不过大声道:“娘!你身子有病怎么不在家里休养哪!”
那老妇气急败坏暍道:“我有什么病?你这不肖子居然敢诅咒娘亲?我打烂你这张臭嘴!”说着追打过去。眼见黄贩子给他娘压在地下毒打众人已知他在讹诈钱两忍不住都感好笑。正闹间洪捕头已闻讯赶来他见众人围住了卢云吓出了一身冷汗急忙上前跪地朗声道:“知州大人在上属下救驾来迟还请大人重重责罚!”
洪捕头何等威风众乡民谁不认得?待见城里堂堂的捕头老爷一股脑儿跪倒又称这位白面书生做知州大人才知卢云真是此地新任知州霎时之间一众乡民无不吓得魂飞天外几名老人适才随着叫骂此刻只是面无人色飕飕抖不知会否给人押进衙门毒打。
卢云尚未说话洪捕头已然满脸火气他站起身来怒目望向众人大声道:“你们这些有眼无珠的东西!这位便是方来此地上任的知州卢大人咱们长洲何等有幸却让圣上钦点的状元郎过来任官你们怎么有胆犯上?还不快快跪下求饶?”
众百姓闻言急忙跪地叩哭道:“小民不知大人驾临还请恕罪啊!”
卢云是个读书人一看众乡民跪了哪里还有脾气?再说他们见义勇为虽然卤莽却也是一片善良之心忙道:“诸位乡亲快别这样不知者无罪请各位起来吧!”说着亲自上前一一扶起。
众乡亲看他举止有礼与寻常官员的趾高气昂大不相同忍不住都是啧啧称奇。
洪捕头拿住那黄贩子强押下跪大声道:“启禀知州此人偷盗财物满嘴狂言罪不容诛!还请知州大人重重责罚!”黄贩子的娘亲站在一旁吓得跪地大哭:“这孩子一时见财起意请知州大人饶命啊!”说着叩不止其状颇哀。
此时黄家母子吓得浑身抖卢云却不说话他低头细望只见两人衣服上打着补丁母子两人肤色黝黑想来平素日子确实辛苦这才见财起意生出小贪念。
卢云心下微起怜悯寻思道:“这人本性未必便坏我若重罚于他反倒毁了他的一生。”他自己曾经沦为逃犯关过大牢明白里头的黑暗断案自是谨慎万分。沉吟半晌才道:“黄贩子犯行不大只是过于贪财本宫便罚他清扫长洲大街半年早晚各扫一回日后洪捕头若见街上有半张果皮纸层便找这黄贩子是问。”
洪捕头听这责罚甚轻忍不住咦了一声先前卢云给黄贩子连番恶整差点给众百姓毒打料来定要大肆报复以泄心头之恨哪知便这样不痛不痒地了事。洪捕头颇经世故已知这位知州大人面冷心热是个善良之人。当下躬身回话:“大人放心属下定会照办!”
黄贩子母子听了责罚甚轻急忙跪地道谢感激恩德。卢云将黄贩子一把拉起谆谆嘱咐:“钱财乃是身外之物你日后取财当有正道若再给我抓到类似情事定会重罚不贷。晓得了么?”黄贩子感激涕零忙道:“不敢了!小人以后便扫街时捡到银两也会送到衙门里报官。”
卢云微微一笑道:“好了你可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你们母子俩这就去吧!”
眼见那黄贩子给他娘捏着耳朵去了料来回家定要给重重毒打三十大板卢云与顾倩兮相视一笑先前小小的不快登即抛到九霄云外。
卢云摇了摇头苦笑道:“枉我饱读典籍自称精通兵法却连个刁钻顽民也治不住嘿真让你笑话了。”顾倩兮握住他的手柔声道:“快别这样想了。读书本就不是做官两件事大不相同便像常打胜仗的名将也不一定懂得百姓的机灵心眼。你那么聪明日后经一事、长一智阅历多了这些琐事定能慢慢通晓。”
卢云微微点头正要回答却听身边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一人悄声道:“这位小姐好厉害不让须眉呢。”又听一人笑道:“看她那么美貌以后定是咱们的太上知州……”
卢云一愣急忙看向四周只见十来名百姓躲在四周笑吟吟地盯着他俩围观好似看戏一般。看来这些乡民对他这位知州大人颇为好奇又见他没甚脾气这才生出胆子过来偷窥果然便听闻精彩对答了。
卢云与顾倩兮对望一眼两人神色微窘都感尴尬。
一旁洪捕头赶将过来大声喝道:“大伙儿闹什么?不想要脑袋了吗?全给我回去啦!”众乡民怕这捕头远甚于知州听了暴喝这才大笑而散。
眼看众人散去洪捕头也躬身离开卢云登时哈哈大笑他向顾倩兮躬身行礼拱手道:“多谢太上知州救命之恩小民卢云这厢有礼了。”顾倩兮脸带晕红道:“你哪学的这么不正经快别胡闹了。”卢云笑道:“大人没叫平身小民焉敢妄动?”
顾倩兮啐了-口正要再说忽听远处传来一名少女的声音纳闷地道:“这不是卢哥哥吗怎么在这里弯身哈腰欠了人家的钱吗?”
卢云没料到还有人窥看脸上一红急忙直起身子转头望去只见一名少女蹦蹦跳跳地走向前来看她面容秀丽正值芳华脸上却又带着一抹顽安笑容竟是娟儿来了。
卢云陡见故人登时大喜笑道:“不是娟儿姑娘么?怎么到江南来了?”娟儿笑吟吟地道:“我是随师父来玩儿的啊”卢云颔道:“原来尊师也到了那可真是贵客。”
娟儿笑道:“不说这些了倒是你卢参谋武功高强不去大战西域番僧怎也跑来江南啊!”卢云听她提起往事不由得微微一奇他在西域之事向来少有人知道不知娟儿是从何得知的他微微一笑道:“这说来话长了你怎会知道我从军之事?谁同你说的?”
娟儿嘻嘻一笑道:“是秦将军啊!那时咱们一起去华山路上他说了你好多事迹呢听说当年卢哥哥在西疆好生勇猛连番出生入死打得番僧落花流水实在厉害哪!”
卢云听她夸赞自己:心里甚是受用他脸上笑眯眯地眼角便往顾倩兮瞄去要看她是否面露惊叹。果见顾倩兮面带微笑也在专心倾听。意中人在旁卢云便想多谈当年英雄事迹当下笑道:“姑娘过奖了战场上马革裹尸本分而已。不知秦将车还说了什么?”
娟儿笑道:“秦将军说得可多了呢你全都要听?”卢云哈哈一笑道:“这个自然你都说吧。”娟儿想了一阵托着自己的圆脸蛋侧着脸道:“嗯还记得秦将军说了好大一篇说你每天装着一张苦脸专骗女孩儿家怜惜疼爱比那个少林寺的杨肃观还坏上十倍叫我小心提防别要给你骗了呢。”卢云面色惨白惊道:“这是什么鬼话?”
娟儿不去理他又道:“秦将军还说呢他说公主跟你相处了几日便给你骗得好苦弄得她日日夜夜都惦着你。真有这种事吗?”卢云听她越说越不成话霎时面色已成惨白娟儿见他脸色极为难看皱眉便道:“我说错了么?这些都是秦将军告诉我的啊!”
秦仲海此时远在京城遗害却远及长洲卢云心下惨然正想请娟儿闭口忽觉背后两道凌厉眼神瞪来直如寒冰一般。卢云暗暗吃惊回头去看却见一名美貌少女走了过来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正是顾倩兮来了。
娟儿见美女到来忍不住上下打量了几眼跟着笑嘻嘻地扯住卢云的袖子低声道:“卢哥哥这位姊姊好生美丽她就是公主殿下?”卢云脸色难看忙偷眼往顾倩兮看去只见她笑吟吟地似乎不太生气但卢云素知女人性子多变她面上如此谁知心里在想什么一时只感心惊肉跳。
娟儿天性机灵哪会不懂人情世故纯是故意恶整了她见卢云面色凄惨还想落井下石忽听一名女子道:“师妹又胡闹了。真是越活越回去直跟咱们阿傻一般。”众人听这话声颇有教训之意回头望去只见一名艳光四射的美女盈盈走来正是师姐艳婷。
只见艳婷背后还有两名男子一人坐在马上脸上罩着人皮面具正是青衣秀士另一人样貌非凡站在白马之旁却比青衣秀士还高了半个头体型可说魁梧至极但脸上却挂着一幅难看的傻笑只不知是谁。
艳婷走了过来问向娟儿:“怎么样?找到歇脚客栈了么?”娟儿方才只在胡闹哪有空找什么客栈她嘻嘻一笑指着卢云道:“没找到客栈倒找了个朋友不愁没地方住了。”
艳婷哦了一声正要出言询问青衣秀士已然驾马行来武林前辈到来卢云不敢失礼忙向青衣秀士躬身拱手道:“晚生卢云见过青衣掌门。”
青衣秀士回了半礼颔道:“数月前华山一会没想半年不见卢公子却已高中状元实在可喜可贺。”卢云心下微奇这青衣秀士身在江湖想下到对朝中之事了若指掌当即谦逊道:“不敢当。在下得中进士纯是运气使然做不得准的。”
娟儿听了卢云点上状元不由得大为诧异。艳婷也是吃了一惊她急忙走了过来捡衽为礼道:“原来公子文才如此出众小女子倒不知情日后该向你多多请益才是。”艳婷过去仅和卢云有过一面之缘上回两人华山照面人多口杂不曾细谈倒不知这白面书生如此了得此刻赞叹敬佩之情颇真。
娟儿嘻嘻一笑瞄了艳婷一眼笑道:“师姐你一个姑娘家要向人家请益什么?难不成你也要点状元么?”艳婷微笑道:“咱们女子是不能参加科考的不过平日多念点书那也不是坏事。”说着又向卢云轻轻一福柔声道:“小女子笨得很只怕日后要多多劳烦卢状元指点了。”
自张之越过世后青衣秀士便着意磨练这名女弟子凡事都让她学着打理日后也好把九华山的门户交给她。卢云见她神态大方已与那日华山上的羞态大不相同一双俊目只凝视着艳婷却是有些目瞪口呆。
艳婷见他望向自己当下笑道:“卢状元这般看着我可是要出题目下来也好考较小妹的资质么?”卢云见艳婷容貌娇媚身材高挑全是北方美女的架式也不知如何回答方才妥适只咳了几声道:“这……这倒不是……”
顾倩兮本在一旁含笑观看待见眼前这名美女落落大方美艳照人对卢云又是加倍客气亲近她秀眉一扬纤足一伸已然下场。她笑了笑问向卢云:“两位姑娘好生玉雪可爱却不知是哪家的小姐?可否为我引荐一番?”说着向两名少女微微颔以示友善。
艳婷早在留意顾倩兮不待卢云开口便已微微欠身自行回话道:“小女子艳婷不敢请教小姐大名。”卢云正想介绍顾倩兮却自行接口柔声道:“原来是艳婷姑娘在下姓顾有缘结识足下幸何如之?”
这两名少女都是二十岁上下也都到了嫁人的年岁只见顾倩兮巧笑嫣然尽是江南名嫒的温柔秀气;艳婷桃笑李颜却是北方侠女的艳丽开朗两人都是红扑扑地娇艳睑蛋一般玲珑有致的诱人身材却不得不教卢云这铁头书呆看傻了眼。
卢云见她二人热络:心下甚喜匆听一人粗声粗气地道:“你们忘了问姑娘我啦!”众人转头去看却是娟儿撅着一双红唇看来很是不快艳婷微微一笑道:“这是我的师妹名叫娟儿平日最是顽皮捣蛋。”娟儿嗯了一声道:“好像每回介绍我从来不曾少了顽皮捣蛋四字看来我真该反省反省了。”众人见娟儿娇憨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四名年轻人说笑不免冷落了青衣秀士他身居掌门乃是武林前辈、一派之长自不该失礼卢云便向青衣秀士介绍顾倩兮只是顾倩兮离家出走卢云碍在顾嗣源的面子上也不好明说身分便只说是表妹。顾倩兮听在耳中甜在心里心道:“这只驴子有长进了。”此时美女在侧卢云若想把两人关系撇个干净她定会翻脸走人。
艳婷听了表妹身分却是哦了一声道:“原来顾小姐与卢公子是中表之亲啊!两位联袂到长洲来莫非是一块儿来探亲的?”卢云正要说明顾倩兮迳自道:“那倒不定我此次南下便是随卢表兄前来上任。他刚接下长洲知州今日初次进城。”
艳婷虽然聪慧却没料到卢云已是地方官长她掩嘴惊叹道:“原来公子已经是知州大人了小女子方才真是失礼了。”说着连连欠身。卢云慌忙摇手:“没有的事快别多……”那个“礼”宇尚未出口便听顾倩兮笑道:“好说咱们卢知州方才上任日后还要请诸位朋友多多照护指教。”
艳婷微微一笑仰望着卢云道:“小姐这话言重了想咱们卢知州高中进士凭他状元郎的手段又怎需咱们这些百姓照护什么?”卢云听了称颂只傻笑两声不知高低顾倩兮却淡淡地道:“自来官场险恶只有无知之徒不知天高地厚才会妄自尊大目中无人。便算官居阁揆也需各路朋友提点才能久保平安。”
艳婷哦了一声掩嘴笑道:“是么?卢知州这么谦和怎么会目中无人呢?这小妹倒是不信。”顾倩兮听了这话却只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卢云见两名少女相互微笑凝视艳婷秋波盈盈顾倩兮也是巧笑嫣然他心中忽然微微毛寻思道:“今日场面有些怪我还是少惹她们为妙。”
眼见二姝大开杀戒娟儿忍不住心下偷笑想道:“师姐就是见不得别的姑娘比她美看来她与这顾小姐较上劲啦!嘻嘻可怜姓卢的书呆要给人拿来练功他可要倒大楣啦。”
女孩儿家有时会暗自比较容貌身材倘无男子在场也就罢了一旦众多美女遇上年轻男子非得将之当作战场若不验证自己是胜人一筹的绝代风华那可万万不能罢休的这道理便与宁不凡、卓凌昭等人比武的心情相同决计小看不得。寻常人若无杨肃观这等手段见识过上这等高手对决绝难全身而退倘不幸如卢云那般食古不化怕有大苦头吃了。
果然卢云心中害怕连忙走向青衣秀士迳自聊了起来。
卢云咳了一声道:“昔日华山匆匆一别一直未曾上山拜会。今日难得掌门前来长洲且让在下略尽地主之谊到寒舍盘桓则个。”青衣秀士尚未说话那娟儿已然笑了起来道:“太好了咱们有地方住了!”
艳婷见卢云远远逃开如何愿意平白放过?便又走了过去微笑道:“多谢卢知州了咱们今夜找不到客店正自担忧天幸在这儿遇到你。不然可要伤神了。”卢云最是害怕这名美女只干笑几声眼光向地不敢回话。顾倩兮走了上来与卢云并肩而立笑问道:“不知几位怎会忽然来到长洲?可是为欧阳老爷拜寿来着?”
顾倩兮天生聪明比之卢云绝不逊色须臾间便已猜到内情。果然艳婷面露讶异颔道:“顾小姐果然灵通我们这回到长洲来确实是向此地的欧阳庄主祝寿。”顾倩兮与卢云对望一眼心中都想:“难怪这许多客店都住的满了原来都是给欧阳庄主拜寿的。”
艳婷望向师父眼见他微微点头这才取出一张帖子交到卢云的手里、这下递帖却是对着卢云而来顾倩兮自也不便代接当下退在一边笑吟吟地看着情郎与这美女间的举止。
卢云接过帖子一不小心碰到艳婷滑腻的手腕霎时心下一惊又见艳婷向自己娇媚微笑直是明眸皓齿的可人模样卢云刹那间满脸通红胸口气血翻涌跟着倒退数步缩到了顾倩兮背后。
卢云抚胸喘息心道:“好厉害的无形掌力恐怕连宁不凡这等高手都敌不过我可得小心了。他呼出一口长气这才取出帖子去看。忽觉鼻中一阵幽香却是顾倩兮-同探头来看卢云与她粉睑相贴忍下住又是心中一荡心道:“这个香味有助于功力提升闻一闻倒是不妨。”当下拼命调匀呼吸果然心旷神怡。
卢云咳了一声想起众人都在一旁观看连忙收慑心神朗声读道:“九华山青衣掌门足下:人生七十古来稀欣逢敝庄欧阳庄主七十大寿久慕青衣掌门文武全能高材震世恭请贵宝山于十月十三敝庄庄主生辰前来长洲铸铁山庄欢聚。”念了一阵顾倩兮乌黑的丝又拂过脸庞登让卢云再次面红耳赤。
卢云乱咳几声定了定神道:“这位欧阳庄主果然交游四海连长洲客店都给住得满了看来明日定有一番热闹。”青衣秀士微笑道:“其实我与欧阳庄主只有几面之缘今日到此纯是来看一件东西的。”卢云奇道:“掌门千里迢迢地赶到江南只为看一件东西?”
青衣秀士道:“此次寿宴中有人送了一件极为重大的贺礼给欧阳庄主据说靠着这神奇无比的贺礼便可使欧阳家重新开业再行炼铁之举。我便是为了这样物事而来的。”卢云哦了一声问道:“什么东两这等贵重?居然能有这般功效?”
青衣秀士道:“说来毫不稀奇乃是一只大铁锤。”
众人颇为诧异连顾倩兮这位宫家小姐也留上了神异口同声地道:“大铁锤?”
青衣秀士道:“正是。相传雷帝雷泽手上有一只锤子以之天火、落天雷听说便是欧阳家拿到的这只锤了。想来凭着这只铁锤的种种神力欧阳家必能重拾往日风采。”
卢云情知说来话长当下道:“诸位行得也累了不如先到寒舍歇歇吧!咱们边吃边谈!”娟儿大喜道:“等你这话好久啦!只把我两腿站得酸哪!”众人闻言都是为之哈哈大笑。
卢云当下引着众人回府众家丁见有宾客到来连忙抢上替九华山诸人安排住房卢云命人理了一桌宴席请诸人坐下饮酒也算替他们接风。
娟儿看着偌大的知州官邸笑道:“真好!能住这等房子。我也想考个官来做做。”
艳婷笑道:“傻丫头咱们女子是不能当官的。”
娟儿叹道:“这我也知道唉女子不能当官这是谁定下的讨厌规炬啊!”她愁一阵忽地笑道:“没关系咱们女子不能当官总能找个官嫁吧!自古皇太后都比皇上强看我也找个好官嫁了不把他整治得乖巧姑娘跟你姓!”
艳婷笑道:“甭去找别的男子了说不定你的阿傻也能考上进上哦!”
众人听她调侃纷纷转头去看只见阿傻已然吃得满身油腻两手黏脏他见众人看着自己便来个咧嘴傻笑一时更添傻气。娟儿凝视着他轻轻叹了口气道:“可怜阿傻脑袋不清楚不然他这般高大威风便大将军也做得了。”
娟儿活泼可人对谁都是没大没小哪知此时忽有伤感想来对阿傻很是不同。卢云看在眼里忙劝道:“我看这位兄台的疯病也不是没药医令师这般好医道改日不妨请他抽空一试定有转机。”说着望向青衣秀士等他示下。
那日灵定身受重伤若无青衣秀士的精湛医术早已毕命华山倘连青衣秀士也没法子医治那阿傻也只有认命了。青衣秀士望着阿傻淡淡地道:“不劳卢知州吩咐老朽早替他瞧过病况。只是此人脑门受过外力重击若无重大击打恐怕无药可救。”
娟儿叹了口气道:“他再好不了只好请欧阳老爷用那只大铁锤敲上一记了说不定挺管用的。”那阿傻虽然傻得厉害此时听得要用铁锤敲打脑门居然懂得怕急忙摇手道:“这不成我阿傻吃亏生意决不做的娟儿姊姊可别害我!”娟儿秀眉一扬在他脑门上打了一记爆栗道:“十两银子赌你的脑袋禁得起铁锤敲。”阿傻哦了一声傻呼呼地道:“原来有得赌啊那多打两记好了。”众人闻言纷纷大笑起来顾倩兮也感莞尔。
众人相互敬酒各自闲聊卢云想起欧阳家一事又问道:“先前听衙门中人提过好似这欧阳家来历不太寻常莫非他们也与朝廷有旧?”众人听他提起欧阳家都感好奇纷纷安静下来专心听讲、青衣秀士颔道:“这欧阳家确与朝廷有些牵连。欧阳家的主人名唤欧阳南旧日做过“江南铸造”算是朝廷命官只是在二十多年前他为了“洪武天炉”一案被人牵连这才退隐洗手不复往日风光了。”
卢云哦了一声奇道:“洪武天炉?那又是什么东西了?”
青衣秀士道:“景泰十年本朝曾从跤趾夺得一批火器乃是西洋人造出的赤金大炮皇上见这些火器厉害一时龙颜大悦便命大臣江充依着样式监造一批相同的火器。”卢云听到“江充”二字隐隐觉得有些不祥想来这欧阳家定会吃足苦头。
青衣秀士又道:“江充见皇上甚是看重此事便从全国各地寻访出一批高手匠人。只是这帮人手艺虽精但各地的炉火都赚太弱烧不出同等的炮身材质。此时朝廷有人荐举言道江南名匠欧阳南炼铁有方江充便向皇上请命由这位“江南铸造”起造一座大炉以供朝廷制作西洋火器。”众人听说欧阳家曾有这等风光绝非寻常乡绅可比艳婷、娟儿都是习剑之人无不想拜见这位当代闻名的炼剑宗匠也好见识一番。
青衣秀士又道:“朝廷听得江充的建言自是大喜立即拨下十万两白银起造那欧阳南见皇帝如此看重自也卯足全力。他苦心意旨专程捡了一块祖宗留下的风水宝地这地风力强盛四季不歇又兼灵性奇重乃是世所罕见的铸铁好地在这地方起造的铸铁炉自也是千年罕见的名炉了。”他见众人聚精会神又道:“想那欧阳南何等身分以他宗师地位尚且耗了两年功夫花费无数精神这座神炉自当是天下无双、旷古难见了。眼看欧阳家便要大展鸿图谁知道福兮祸所倚好容易炉座完成、初次启用之日皇上便下令封炉不准欧阳家再行铸造之举。”
众人听到此处无下大奇不知欧阳南何以这般倒楣卢云沉吟道:“莫非是江充这奸臣搞鬼么?”青衣秀士摇了摇头道:“江充作恶虽多这事却怪他不得纯是欧阳家自惹祸端。”顾倩兮向来聪颖略加推测便问道:“这样听来可是欧阳家的炉子做得不好这才引来皇上震怒?”
青夹秀士叹了口气道:“顾大小姐所言恰恰相反。这欧阳南号称当世第一炼铁手手艺怎会不精?说来说去只怪这炉子做得太好了。”
众人哦了一声都感不可思议。青衣秀士又道:“当年大炉初成欧阳南立即定名为“洪武天炉”一来感念太祖恩德二来彰显此炉的非凡他若没有十足十的把握自也不敢擅用这个名字。那日点火启用之时满朝大臣来了大半都要看一看这座“洪武天炉”的威力。”说到此处青衣秀士只咳了一声却不再言语众人听得兴起都想知道后情娟儿忙摇着师父的手追问问道:“后来怎么了?师父别卖关子啊!”
青衣秀士叹道:“那日炉火一点上就把欧阳南的铁钳烧融了。”众人心下大奇惊道:“把铁钳烧融了?”
青衣秀士道:“正是。这座“洪武天炉”焰火腾烧色做青白任何质料的铁钳都耐不住一烤东西可说是有进无出那日皇上本来下令要欧阳南先打出一批火枪谁知炉火一升便降不下来他想尽办法却都取不出埋头的生铁最后只好用大水泼熄炉火。”
卢云叹道:“那可惨了这堆生铁必成废铁了。”青衣秀士道:“非只如此那炉火好生凶猛竟把模具、铁料全数烧为烂渣不堪再用。江充闻讯自是大怒欲狂当下亲来责问那欧阳南面对权臣责难不说自己手艺不到反说天炉灵性太重性子倔傲不愿烧制凡俗兵器云云。江充听了这妖妄之言想起十万两白银无端给糟蹋了只气得他七窍生烟终将欧阳家的大儿子充军以敬效尤。”
卢云听了这段往事忍不住摇头叹息道:“天炉性子太傲这话实在也太玄了点无怪江充会大雷霆。”自古铸剑师多喜灵异气象每将妖妄传言附会于名剑宝刀之上想来欧阳南虽是武林罕见的铸剑宗师却也难脱这等迷信只能算是自取其咎了。
青衣秀士颔道:“也是侥天之幸欧阳家少了儿子却还保住领整整过了二十来年终给他们找到了一柄神槌。传说这柄槌耐得住烧烤无惧天火锻冶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欧阳家既有神锤便要在明日傍晚复业重新开启这座“洪武天炉”了。”
卢云听得目瞪口呆他定了定神忙道:“看这天炉如此神妙到时定要好好见识一番。”
娟儿掩嘴笑道:“照啊!到时你卢知州是小卢看大炉两只炉子干瞪眼了。”她知道卢云个性温文绝下会无端生气便随口开个玩笑倒也没有恶意只是卢云和善敦厚顾倩兮就不一定好惹了娟儿偷眼去看果见顾倩兮睁着大眼望向自己娟儿有些害怕忙扮了个鬼脸赔罪道:“姊姊你别生气我跟他说着玩的。”
顾倩兮微微一笑道:“他这人古板得紧本就该损个几句妹子别在意。”
娟儿听她叫自己做妹子那是脱了生份心下自也欢喜。
夜寒露浓眼看天晚众人便各自回房。长洲知州宅邸宽广客房无虞卢云便请家丁安排住处让九华山诸人歇宿。
酒席已毕卢云初得新居又有嘉宾到来席间见顾倩兮言语得体落落大方仿佛便是知州夫人的风采卢云看在眼里心下自感喜欢。他与顾倩兮携手走入花圃两人相视微笑都感甜蜜温馨。
顾倩兮仰头看着情郎替他理了理额笑道:“几年不见看你变得老练许多还结识了好些江湖朋友。”卢云微笑道:“你不也是?今夜黄贩子好生奸滑若非你来解围只怕我这知州要给百姓们毒打一顿呢!”顾倩兮取笑道:“谁敢打你咱们银川公主定会砍他的头!”卢云听她言语中带着醋意:心下却感暖烘烘地很是喜乐。
说话问秋风徐徐吹拂顾倩兮衣衫单薄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卢云见园中颇有寒意便道:“院子里太凉咱们到房里去坐坐吧!”说着携了顾倩兮的手将她带向知州卧房。
两人行近卧房卢云指着房门笑道:“就差上头的一个喜字你便是咱们家的女主人了。”顾倩兮听了古板书生的情话一时娇羞难抓身子软绵绵地好似使不出气力来。
卢云推开房门笑道:“你进来吧我有样好东西给你。”
眼见卢云坦荡荡地走入房中顾倩兮一张俏脸却羞得火红心中只想:“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卢郎却要我到他的卧房……他是个读圣贤书的人不会做出不守礼法的事吧……”
此时卢云早巳等在房里含笑远望着她顾倩兮沉吟良久半推半就这才缓缓走进才一入门卢云反手便掩上房门低头赞道:“倩兮你今日好美。”顾倩兮抬头望着情郎心下又羞又喜饶她平日聪明机辩当此情景脑中也只乱烘烘地:心中只余一个念头防备:“他……他要是-时把持不住乱了本性想做什么坏事我…我可不能依他……”
却见卢云走到床边招手道:“倩兮你过来。”
顾倩兮全身烫只想转身逃走可又难以移动脚步卢云见她迟迟下来便再次低声叫唤柔声道:“倩兮怎么了?只管来啊。”
顾倩兮一颗心怦怦直跳好似要从口腔里跳出来似的她偷眼看着窗外只见四下无人便压低喉头低声道:“你……你可不能乱来……”卢云微微一笑道:“别说这些了你快些过来吧。我有礼物给你。”顾倩兮含羞低头心道:“这可怎么办呢?一会儿我若过去了卢郎若来轻薄我却要如何推拒于他?可我若不过去他是否又会生气?”左思右想沉吟许久终于轻移莲步缓缓走到卢云身边。
顾倩兮这几步路走来直如海国千山行一般卢云却是个木头看她走路歪歪斜斜还以为她喝醉了只听他哈哈一笑笑道:“倩兮看我为你准备的好东西!”双手往枕边掏摸跟着拿出一幅仕女图便要递给顾倩兮。
卢云笑道:“我费了好些天的功夫才画就这幅图……”话未说完只见顾倩兮全身酸软竟已摔倒卢云怀里。卢云吃了一惊忙道:“怎么?真的受凉了?”
顾倩兮满面娇羞低声道:“卢郎啊你总是装傻你好坏……好坏……”双手搂住了卢云的颈子便往他唇上吻去。
四唇相接天外飞来艳福卢云大吃-惊不知如何是好只想道:“这…这是怎么咿了?怎地飞来这般美妙……不不这般意外的事?”
却说卢云哪来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三更半夜将姑娘约到房里亲热?原来他这几日悄悄以顾倩兮的容貌画了幅仕女图此番趁着酒兴邀她只想将图画亲手送出也好让心上人惊喜一场。哪知还来不及品评便已飞来艳福卢云手足无措此刻他身在脂粉之乡手上抱的是温香软玉唇上吻的是一点丹唇如何不意乱情迷神魂颠倒?
他心中念头急转想道:“当年我破庙苦读早已立志成为卢下惠只求日后坐怀不乱三过洞房而不入也好让孔孟周公击节赞赏……哪知簧夜之间我非但与未婚女子独处一室还有意轻薄于她?这岂不辜负了千载圣贤的教诲?铁汉书生的美名?”
虽然这般想但香吻方酣饶你铁汉硬汉也要乖得似猫似羊果然这古板书生神智逐渐不清一股热气冲入脑门“无绝心法”早巳溃堤:“今夜如此侥幸若不能多吻半刻日后怎有良机一亲芳泽?孔夫子在上孟夫子在下所谓圣之时者也这便是说天道无常不可违乱云从龙风从虎我卢云自当遵从天命……”心中动情脑中胡思乱想竟然大起胆子便往顾倩兮腰上搂去。
红烛掩映满室温馨这对男女正自香吻眼看渐渐情浓忽听院子里有名少女说话大喝道:“阿傻!你不可以在人家院子便溺小心我打你脑袋!”
两人原本难分难舍猛听了这话宛如当头棒喝都是悚然一惊立时分开。
只听那阿傻讪讪地道:“干什么啊?这里的树长得不好需得多施点肥才对。”跟着院中传来水花四溅的声音看来真在施肥了。
听了大煞风景的哗啦啦声响卢云与顾倩兮对望一眼都是摇头苦笑。卢云知道顾倩兮生**洁便道:“你别担心我明日找人把院子清理一番。”顾倩兮秀眉微撇摇头道:“算了既然脏了打掉花圃重做好了。”卢云啊呀一声只感肉痛无比他每年俸禄约有五百两白银若要重作这花圃不免花费甚巨但一时又不敢违逆只得哼哼哈哈地敷衍。
两人给这一搅扰都是深为克制就怕再生出什么事来。二人默默相对卢云忽地想到一事急道:“糟了明天那欧阳家要做寿咱们可不能空手去可得准备些寿礼才成啊!”
原本两人便是上街采买礼品的谁知给那黄贩子一阵打扰却是什么也没办成。他连连搓手烦恼道:“这可怎么办?明日就要送礼了现下已经三更半夜了这……这要怎么办才好?”顾倩兮丝毫不慌笑道:“你担什么心我保管你明日风风光光送个又大又好的稀世珍宝满堂宾客就数你的礼品最体面。”
卢云惊道:“你还没嫁过来可别拿了自己的珍藏倒贴啊!”顾倩兮又羞又气登地啐了一口娇嗔道:“你啊你别再白吹白擂了!”
卢云哎呀一声急道:“好姑娘你就说吧!究竟该怎么办哪?”
顾倩兮看了他一眼掩嘴笑道:“现下有些晚了咱们明早再谈吧!”
卢云出身寒微本就不知这些大户人家的礼数想起自己出任知州已是朝廷命官明日拜寿之时总不成摆出当年落拓江湖的模样只来个满面讥嘲冷眼傲笑便大剌剌地登门上座吧?他越想越是担忧忙求恳道:“明日傍晚就要用的东西早上赶制不是迟了点么?你可快些说吧!”
顾倩兮嫣然一笑做了个调皮的神情笑道:“卢大人你就慢慢地等吧!”说着翩然出门却把卢云愣在那儿良久作声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