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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鲁恰的肥肉下巴一阵抖动,似乎是认定了几位军官退席无声抗议的事实。“若有谁还不服从我的指令,那么就恐怕不是我去和他讲道理了。”说到这里他的手一挥,好像那就是兰卡斯的断头台和刽子手。
威吓之后鲁恰便继续下达指令:“其二,分配到渡口的守军可以持我的手谕去征用器材和民夫,修筑关卡。关键时刻如果能够彻底淤塞河道和堵塞河面来堵塞敌人的进攻,那么这种行为是允许的。”
“那么,鲁恰大人,”侧坐魔法师战团的一位军官起立欠身发问。“驻守河道的守军可以用这样的手段阻止敌人东进,那么陆地的守军是不是也可以用坚壁清野的方法隔出一片区域呢?”
“一切能阻止敌人进军的方法都是好方法。”鲁恰有点不耐烦。“埃尔塔已经满目疮痍,再全部推倒了重来也不是什么难事。至于怎么操作,就凭你们的感觉去做吧。”
是的,今天鲁恰让所有人坐在加西亚宫中的桌前,要的就是让在座所有人都明白:在彻底消灭多尼瓦势力失败之后,西征军已经无任何后退余地。要达成剩下两个战略目标,唯有不择手段。
“不管是毁坏道路和桥梁,挖开水坝,往水井中投毒,还是在敌人行进的森林中纵火,用爆炸魔法把山石炸落,用平民当做防御的盾牌……无论多么恶毒,只要能阻止敌军往加西亚前进,那么道德和良心从现在开始就不应该是诸位踌躇不前的理由。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说到这里,桌前的将领们都默默低着头。上一次逼得双月教会的军队用出这种招数的人,他们可都没有正面交手过。那一次他们的前辈被从红龙之国的高原逼到下游沙洲,后半程几乎全都是沿途把能摧毁的事物尽数焚毁炸裂。倘若这也不能阻止,那么西征军就真的是要迎来灭顶之灾了。
以前双月教会的士兵们总喜欢夸耀自己的剑是怎么划开看似锋利的敌人盔甲和血肉,自己的盾牌和铠甲是如何坚不可摧……魔法师总是爱在闲暇时夸耀那些或威力十足,或亦真亦幻的魔法。而现在这场战争根本没有让他们见到敌人正体的机会,那些引以为傲的手段全部是去了意义。从西征军的这条命令开始,破坏开始沦为一种手段,而不是目标。这种独特的战争手段,定然会让某些人难以接受。
沉默中,娜伊奥按着桌子起身了。她对着鲁恰几乎是咆哮着说道:“我们已经征用了埃尔塔人,掠夺了他们的财产,种植魔粉作物的田间都是带着镣铐的老弱妇孺,男丁在为我们拉纤,负重和冲前送死,而口粮仅仅是我们士兵的几分之一……他们并不是敌人啊!鲁恰元帅,您就没有感受到哪怕一丝的愧疚么?”
鲁恰万万没想到是她站起来和自己唱对台戏。“娜伊奥夫人,如果我把他们不当敌人,那么谁会把我们当敌人呢?如果我不这么做,我们会全都死在这片异国之地上的,包括你未出世的孩子。”他叹了口气,和女人说话需要保持极大的克制。“我知道这很残忍,很不符合我们的宗旨和精神。可我身为一军之将,又能够如何呢?我今日在此祈求的就唯有胜利,只要胜利了,我鲁恰即使背上千古骂名,也不必为自己的子孙抬不起头而担心。在座诸位只不过是奉我的独断行事罢了。娜伊奥你倘若还有什么意见,可以去咨询你的丈夫。相信他会和我做出一样的选择。”
鲁恰话说到这里也算是说绝了。娜伊奥也不好意思再继续质问下去。会议的气氛愈加冷峻,一时间连鲁恰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得一挥手,随即有士兵扛来了一只开了口的木箱。
“现在从我的左手边起,挨个上来抽签。抽到了之后上面的地名就是你部将要驻守的地点。”刚被打了一闷棍鲁恰也不愿多说什么,议程继续在莫名的凝重当中进行。
军管都市加西亚也是一片凝重。尽管恢复了秩序,前来为西征军提供各类服务和商品的商人和工匠也陆续回归,但是这座城市依旧回不到往日的光彩。稀稀拉拉的行人踩在满地灰尘的大街上,一面是孤寂,一面是荒凉。从夏尔斯被刺到现在,加西亚的市政已经从稀少直接归零。环旧市区之外,免于被焚毁的木质房屋尽管幸运,但是没有人养护的它们,杂草从地缝当中倔强地撑开木板缝隙。那些总是有人及时清理的藤蔓攀上了屋檐,木屋里磨牙的老鼠和勤劳的白蚁则开始努力地用磨牙和生物酸从内部瓦解这些避风坞。
士兵们选中的住宅多数是尚属完好的那些。然而有人养护的它们是幸免于难,本身就状态欠佳的其他房屋只得淡然面对坍塌的命运。贫民窟区域当中干燥的房屋尚且还能对着阳光笔直着身子,那些潮湿的早就腐烂出一片青苔,严重些的早就连它身上的加盖一起变成了菌类培养基地。
而北面在弑皇事件当中被焚烧的居民区和殃及到的贫民窟部分干脆被高墙围住,这种草率的管理方法也透视出了西征军管理埃尔塔的极限——表面上的稳定。
除去依旧维持生产秩序的埃尔塔南部数地区,和局外观望的北地,东部地区和直属地区的秩序实际上在多尼瓦讨伐战前已经崩溃。而双月西征军的管辖地带也就限制于此。正如娜伊奥所言,那些沦为双月教会狗腿子的地方官们正在极大的压榨本地的劳力资源,用来填补埃尔塔两次对门战役和西部地区聚集劳工而产生的劳动力真空。
其中,聚集了数千人之众,由原官吏和各地治安兵甚至土匪汇聚而成的“埃尔塔戡乱战团”分散在双月教会实际控制区各地,是除了新委任地方官和西征军之后的社会生态最高点。而被“抓壮丁”的埃尔塔人,以及原农奴,和无家可归被迫投身双月西征军乞食的埃尔塔人,构成了现在的社会底层。
欧费蒙德里奇能够向教会高层保证今年的魔粉供应不受影响——只要保证粮食供应足够的这一承诺,很大程度上也归结于这些近乎免费的劳动力。那些本该喂马的燕麦,麦麸,这时候就成了耕种者们的限量口粮。对,饲料也限量,他们活得比那些驮马,战马都不如。
比耕种者稍微好一点的是那些纤夫,修筑工事的随军民夫。面粉对他们来说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只可惜量稍微少了一点。在密涅瓦河的险滩急流里,魔法师的法术已经彻底失去作用,没有纤夫把船拉过这些航段,那么航运就只能被迫暂时中止。而战前多数保有自由身的纤夫,此时也必须为双月教会的补给船干免费活。但是从西征军到达加西亚开始,大量没有过硬关系的商船就只在加西亚-盾城一线进行贸易活动,他们的货物到加西亚都被收购一空。唯有少量欧费蒙德里奇授意的商船和追求更高利润的商团会走完整个在密涅瓦河大段。这些不多的商船此时就成了他们的唯一收入来源——双月补给船都不给钱了,还能说什么呢?军爷不给,纤夫也没胆去抢,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
除去商人以及工匠还能算被公平对待,绝大多数没有去西地开启新生活的人,甚至包括少数原本就自己拥有土地的自耕农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压榨。原本可以算是富农的自耕农们更是怨声连连,不被甄别的他们多数被打成了农奴身份。因为新来的地方官不仅不顾及本地传统,还罔顾埃尔塔的法理条文,一切只以他们的教会主子为准。要不是他们有同样道德败坏,纪律低下的“埃尔塔戡乱军”撑腰,这些富农一早就把耙子插到这些狗官头上了。
在某些地形原本不适合耕种的村庄,砍乱战团用刀尖和矛首顶着村民的脊椎骨,要求他们到西征军指定的农场工作,去缓解劳动力不足的问题。他们背后的村庄在燃烧,那是阻止他们遁回家乡所出的下策。而他们的眼角含着泪水,却不敢往回看哪怕一眼。
西埃尔塔的春收的消息已经不可控制地给了所有人狠狠一击。而更危险的是这次西征军撤回出发地,是根本无法保密的大新闻。一直有零星火花,愤恨不满的埃尔塔民众一旦让东部地区和直属地区后院起火,那也是无法挽回的局势。然而前线已经无一兵一卒可调,鲁恰只好在向希尔齐送去重要无比的溃兵和报告书的同时,附上了求援的信件。他需要更多的人手去在广袤的农业区看住蠢蠢欲动的埃尔塔人。
看似稳定的后方,和吃紧的前方一样不能令人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