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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尺余高的莲花舞台,台上置一莲座大小的圆鼓。一双莲华色的芙蓉鞋,无声无息地落上去。步摇轻轻晃荡,钿璎纍纍佩珊珊。她伫立在圆鼓一隅,作欲甩水袖状,俟乐曲声起。螾蛾敛略不胜态,水袖静垂如停云。阮贵嫔和周淑媛坐在台下,一个以手调筝,一个欲击磐。
待那悠扬舒缓的伴奏递相升起,茜红色的水袖方被轻轻甩出。舞得极柔极缓,水袖盈风,似含了情般自如曳动,她的舞步亦随着潺潺流水般的丝竹声逦迤翩跹。曲声低回,那身姿亦娉婷,飘然转旋回雪轻;曲声陡然一转,那袖带便带起一股劲流,嫣然纵送游龙惊.......
她在那高台上的方寸之地辗转,低眉昂首,映照出宫墙内外无数双偷瞥的眼睛,一双窅瞳一分分生动含情。乐曲由刚转柔,那欹斜的腰身似垂在湖畔的扶风弱柳,裙裾斜斜曳出,仿佛欲自底下生出片片流云,叫她腾云乘风上青天。熏风盈来,撩过那扒在宫墙上的一排排宫娥内侍的鼻端,仿佛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异香。
但见无数蓝蝶逾墙翩跹而来,萦绕在那舞台上的玉鸾周身,恋恋追逐回环.......耀目的日光里,陡然望见她瞳中一烁,似暗夜里眼能自如发光的妖魅。
偷窥的宫娥内侍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对眼前一幕异象叹为观止。有人则在议论:“妖孽!妖孽!”
曲声加疾,秋竹竿裂春冰坼;舞步迭起,渐繁渐欲迷人眼,玉鸾勾起唇角,张开双臂,旋转得步摇平飞,那股异香也愈发浓烈。
闭上双眼......
“给你。”
“这是什么?”
“一种香精,蓝蝶爱吸食,涂在袖上,舞时会散逸出,蓝蝶嗅出了便会前来。”说罢他伸指在她鬓间一捻,一只蓝蝶翩跹着落来。
一低首就将蓝蝶捉来掌心了,问:“为什么它不飞?”
“因为它是我养的。”他笑若熏风。
“你养的就不飞么?”
“飞,落在有些人头上就不飞,以后,你不开心的时候就唤来它说话吧。”他又说:“如果明日有公孙戾在,就不要引蝶了,毕竟你明日入宫,不是去吸引帝王的。”
“哦........咦?它怎么死掉了?”
他怔忪了良久,眸光晦暗道:“它会解毒,自己吸食了毒后,就会死掉。”
“毒?”
“别用麝香了.......”他转过脸去,“好吧,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只要你快意。”
并肩遥望天街,流星飒沓而过,夜色彻凉如水,荷塘送香,芙蕖间有流萤闪闪烁烁,亦如他的眼光......
自如收释异香,招引蝴蝶,可不要被那些偷窥的人视作妖孽么?她睁开眼,笑容愈发妖冶。
上元点鬟招萼绿,王母挥袂别飞琼。繁音急节十二遍,跳珠撼玉何铿铮!翔鸾舞了却收翅,唳鹤曲终长引声.......
舞罢,贵嫔与淑媛面面相觑,迎上前来,三人亲密执手,探讨乐理舞艺。宫墙上的人都伏下头去,渐渐消失了。
见人都走了,阮绣芸避开周氏,请郑媱去了芳谢宫,郑媱提出想见贵妃,被阮绣芸一口回绝:“贵妃如今正受陛下冷落,在这后宫之中,就是被人踩低的节骨眼,她无亲无故的,你去见她别人会怎么想?”
“偷偷见一面也不行么?”
“不行。”阮绣芸道,“若让陛下知道了,陛下会对你的身份起疑心的。你放心,你姐姐不会有事的。今日入宫的目的方才已经达到了,我及时派人送你出宫,免得碰见了陛下,他一改主意要留你在后宫,或者再出了其他什么岔子。”
郑媱点头,临行前给了阮绣芸一样东西,托她转给姐姐并帮忙照看着姐姐。阮绣芸道:“你把自己和媛媛照看好就行了,你姐姐目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两个妹妹,你们两个好好的,她就安心很多.......”随后便让阿兰送她出宫。
出了阮绣芸的芳谢宫,日头已经没有那么毒辣了,却还是炎炎燥燥的,经过御花园时,因有浓荫遮蔽,才觉荫凉了许多。
阿兰在前头开道,郑媱跟在她身后,两人俱走得很快,带起了一阵呼呼的热风,走着走着,风声夹着一些悄悄话飘入了郑媱耳中:“顾娘子,那玉鸾后来随阮贵嫔去了芳谢宫中,出宫时应会经过御花园的。”顾琳珑回:“那她什么时候出来呢?要不,咱们上阮贵嫔那里去。”“这,恐怕不太好,阮贵嫔与我们娘娘素来不和.......”
郑媱顿下了脚步,别过脑袋一看,花荫底下,有一侧身而立的娘子和一名宫娥,那娘子急急摇着扇子,看起来十分急躁,侧面的模样有些像顾琳琅,但不是顾琳琅。听她二人的对话,姓顾?莫不是顾琳琅的表亲,好像要急着见自己似的,郑媱不认识这娘子,只是好奇瞥了一眼,决意不见的,哪知走在前头的阿兰一回头见她没跟上,得得返回来,喊道:“玉鸾,你怎么不走了?”
那二人齐齐将目光投来郑媱面上,那宫娥低声在那顾氏娘子耳畔说了一句,顾氏脸上腾起一片尴尬。
“来了。”郑媱提步跟上阿兰,却听身后一声急急的呼唤:“玉鸾,请留步!”
阿兰上前来一看,快速附在郑媱耳畔道:“是冯贵人的表妹。”随后跟迎面走来的顾琳珑见礼。
郑媱明白了,冯贵人的表妹亦是顾琳琅的堂妹。见她过来,福了一福:“顾娘子找我何事?”
顾琳珑盯着她打量了一眼,似乎对她印象很不好,眉目间隐隐夹着三分怒意。道:“玉鸾,你不过是长公主府一个身份低微的婉侍,见到我竟不以奴婢自称。”又问身边的宫娥,“长公主府的婉侍,是几品来着?”
郑媱先抢在那宫娥前头回答:“长公主府的婉侍身份再低,好呆也是有俸秩的女官;令尊是朝官,顾娘子不过是出身显贵罢了,吃穿用度还靠着家里。顾娘子觉得我一有俸秩的该对你一没有俸秩的自称奴婢?”
“什么歪理?”顾琳珑一下子火大,万万没有想到这玉鸾不仅长相狐媚,还这般狂妄无礼。欲再出声辩驳,又听身旁的宫娥低声在耳畔道:“顾娘子,玉鸾是长公主心尖儿上的人,顾娘子还是不要得罪她罢。”
“怪不得,”顾琳珑鼻端哼了哼,“我可是久仰玉鸾的大名,传言都说你媚色撩人,端阳节还惹得不近女色的右相都心动了,玉鸾你可真了不得。”
郑媱故意露出无比谦逊的笑意,微微低头,讲出的话却放荡得很:“顾娘子过奖了,不是玉鸾了不得,是右相定力不足,心志不坚。”
“你——你倒是自信得很嘛!”
阿兰见顾氏针对玉鸾,心想是因为右相,便悄声附在郑媱耳畔道:“陛下有意让顾娘子给右相做妾,只是还没下旨。”
郑媱愣了一愣,此前从未听说,却没有表现出来,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通,低笑起来,那笑容看得顾琳珑牙痒,顾琳珑磨了下牙,脸色倏然转和,四下环顾,道:“不过真遗憾,听说后来陛下没让你侍寝,看来这后宫到底是容不得你了,右相也不是瞎子,没有——”
郑媱嗤得一声,道:“俗话说得好,宁做穷人|妻,不为富人妾。我可不想给右相做妾。”
这玉鸾也太看得起自己了。顾琳珑实在没料想到她脸皮如此之厚,一时又不知如何反驳,只憋得面红耳赤。
郑媱盯着她思索了下,一拂衣袖,走上前道:“听说顾娘子要入右相府了,恭喜恭喜。”话落脚下一崴,忙扶住了顾琳珑的身子。顾琳珑眉心一皱刚要推开她,不妨一只蓝蝶翩跹着飞来眼前,视线一下子被吸引,注意力一时分散。郑媱已经起身站好,连连与她道谢分别。
顾琳珑也没在意,只冲她的背影白了一眼,对身旁的宫娥道:“喜儿,我们去那边的石亭里歇一下吧。”
郑媱随在阿兰身后,嘴角一弯。
阿兰笑道:“玉鸾,那顾娘子固然有些娇纵,但出身显赫,又即将入右相府,你刚刚讲话是不是太直了些。”
郑媱亦笑:“我哪一句直了?”
阿兰拿手指指了指她,心照不宣的一笑。
两人有说有笑地将出御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