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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五年内,两人唯一一次推了全部的行程回国,就是去参加一个葬礼。
路叁的葬礼。
他们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只能看到穿着黑西装的邹海站在门口,看到他们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抬起手。
无名指上卡着一枚没有任何图案的金戒指。
“很感谢你们过来。”邹海的状态和之前见过他的那几次并没有什么不同,如果不是眼眶红着,恐怕他们都不会知道这件事究竟对他存在什么影响。“将军的刀在路叁的房间里,一会儿我去给你拿过来。”
纪洲本来想说什么安慰的话,但是现在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大概是两人的沉默太明显,邹海反而是笑着说:“我又没什么事,你看!”他把手抬起来,又晃了晃。
“我和路叁求婚了,他同意了。”邹海揉了揉脑袋,有点儿不太好意思,“虽然那时候他带着氧气罩,说什么我也听不清楚,就当他同意了,我挺无赖的对吧?”
他转过头,用侧脸蹭了一下自己的肩膀,把到口中的鼻音收回去,“但是我当时不无赖一些,恐怕到最后也不能得到他的一个点头。”
路叁的身体状况本来就不好,到了最后那一年的时候,肺衰竭的程度让他每天只能靠注射营养剂生活,他终身未娶也没有后代,把名下的产业散了散,会所下面那个赌场也关了,整天就在楼上养了几棵从不开花的植物,没事就伸手逗着那棵长得不怎么好的含羞草。
邹海整日陪着他,和他说话,虽然大多数的事情路叁都把他当做陌生人不会有什么回应,但是他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这种相处方式他已经习惯了几年,如果路叁真的给他了一个好脸色,他大概会受宠若惊地吓一跳。
路叁去世的前一个月,终于主动开口和他说了第一句心平气和的话:“邹海,你走吧。”
邹海早就忘了路叁到底有多久没叫过他的名字了,哪怕只是这样的一句话,他都觉得想哭。
“我大概是过不了这个冬天。”
那时候刚入秋,路叁裹着一件长毛毯,坐在轮椅上的背因为持续的疼痛而不能挺直。他侧身对着邹海看向楼下,脸颊深深地凹陷进去。树叶早就落了,就剩下光秃秃的树干,但是他却看得目不转睛。
“不管你是图着我什么,也该有个头了。”路叁扯着嘴角笑了一声,“我和你纠缠了大半辈子,你还年轻,没必要和我这个又老又丑还要死了的男人较真。”
“我喜欢你。”邹海看着路叁的侧脸,隔着远远地说,“我恐怕只能喜欢你了。”
“年轻又幼稚。”
这是路叁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但是邹海眼睁睁看着路叁的尸体火化之后,也没有后悔自己的幼稚。他这辈子已经把所有的感情都给了路叁,早就不知道如果连他一个个默默喜欢路叁的权利都收回去会怎么办。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卫忠侯开口,他们正准备回去取他的那把刀。
“大概是开个花店?”邹海耸耸肩膀,“学习一下植物的打理,路叁的那盆含羞草最近大概是快到春天,已经整天都害羞的耷拉着。他给我留了一笔钱,够我挥霍下半辈子了。”
“之前我想着养个宠物什么的,但是路叁对宠物毛皮过敏。”邹海轻笑一声,“他真是浑身都是毛病,这么多年也就我能受得了他。”
“我刚认识他的那一阵,他一个断了腿的还那么嚣张。”邹海提到这件事的时候好笑地摇摇头,“但就是特别有范儿,那个气场特别能唬人。我当时就是个被人卖了的街头小乞丐,也不知道是饿出来了个什么胆,非要扑过去说漂亮哥哥给口饭吃吧,被他身边的保镖一脚踹飞了也没松手,非要在路叁裤腿上抓个脏手印。”
“当时路叁就说了一句话,还不是对我说的。”邹海皱着眉学着路叁的模样,“‘拎回去洗洗。’当时他那个欠揍的模样,就是把我给迷得不要不要的。我那时候也是傻逼了,就觉得这个漂亮哥哥真是个好人,找虐。”
邹海脸上的表情是笑着的,但是纪洲却是完全不能附和着他笑出声。
路叁已经死了。
邹海的表情越轻松,旁观者只会觉得越鼻酸。
“路叁很喜欢那把刀,”邹海开门的时候,钥匙在略微有些生锈的锁扣中卡了一下,邹海脸上的笑容微微淡了一些,打开门之后转身看向纪洲两人的时候却抬起了笑脸,“放在卧室,你们等我一下。”
路叁的卧室里面很干净,除了床,只有两本放在床边的书,其中一本还夹着书签没有看完。
邹海闭上了眼睛,缓缓深呼吸。
卫忠侯的刀就放在床边的位置,还绑着之前的布,大概是洗了很多次,有些泛黄。
邹海拿起刀的时候,手指拇指不小心按在了刀刃上,当时就划出了一个伤口。
没出血。
忍耐了很多天的痛苦,在这个时间就好像是疯了一样的冒出头,瞬间藤住了他的心脏,狠狠地勒紧,窒息到想要哭。
纪洲和卫忠侯等在客厅等了很久,邹海才走出来。
“不好意思,找了一段时间。”他把手上的刀送到了卫忠侯面前,“谢谢你们。”
“没事。”纪洲点点头,他抬头看了卫忠侯一眼,“那我们就先走了。”
“嗯,有时间的话我们再聊。”邹海笑着摆摆手,“如果我的花店开业了,还需要两位大明星的捧场。”
“嗯。”卫忠侯点点头,“再见。”
离开之后,纪洲才停住脚步,把额头抵在了卫忠侯的肩膀:“虽然是别人家的事情,但是我还是很难过。”
卫忠侯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头。
他上辈子早就见惯了生死,却是第一次在这个世界看到一个认识的人离开,他才意识到这种事情根本就没有什么习惯可说。
“我陪着你。”卫忠侯拍了拍纪洲的背,“乖。”
……
没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坎,至少在卫忠侯和纪洲差不多环游了半个世界的纪录片终于拍到了尾声的时候,路叁这件事情对他们的影响只剩下一个淡淡的影子。
回国的时候正好遇到了常昭。
常昭上半年刚出柜,外界对他的影响不大,他主要的压力还是在父母身上,不过他现在的模样看起来似乎已经解决了这个问题。
“纪哥,卫哥!”常昭笑着和他们打招呼,“好久不见。”
几年没见,纪洲只感觉常昭好像是又长高了一点儿,他现在在读研究生,时间上轻松了一些,平时的通告接得不少,隐隐约约有了国内一线的趋势。
“最近怎么样?”纪洲笑着拍了拍常昭的肩膀,“看起来似乎过得还不错。”
“还好吧。”常昭除了身高,别的地方倒是没怎么变,和人说话的时候还是露出那种看起来比较羞涩的笑容,“最近在努力往国际上钻,哦对了,前天蒋七哥还谈起你。”
除了他现在谈起蒋七的时候很平静,从前的那些事情已经被他彻底的迈了过去。
时间能冲淡一切。
“百分之一百二不是什么好话。”纪洲完全理解地点头,“我这周都没接他电话。”
卫忠侯点头:“这种完全不分时差的文盲就应该傻拒。”
实际上虽然蒋七分不清时差,但是他知道飞机降落的点。
比如正好在机场门口把伪装好的两个人气势汹汹地完美拦截住什么的。
“我给你打了十三遍电话!你……”蒋七坐在驾驶座的位置,硬生生把到口的脏话咽下去,“我还以为你是给我加黑名单了!”
纪洲一脸无辜:“没有啊,我之后不都会微信回复你?”
“你这简直就是重色轻友!”
“嗯?”卫忠侯从鼻子里哼出来了这么一声。
蒋七就蔫了。
说话声音都没个底气:“我要结婚了你这个混蛋。”
“你要结婚了!”纪洲这下是真的被惊吓到了,“真的假的!”
“废话!这是人生大事我还要诓你我是有毛病吗!”蒋七翻了个白眼,“就在下周六,你要是晚回来一周你就遗憾终身抱着被子哭去吧纪小红。”
“真是,你这是故意的吧?”纪洲笑着从后车座位上抬手按了按蒋七的脑袋,“我和将军刚拍完纪录片,你就结婚?我这个红包的分量还真是要掂量掂量。”
“对呗,赶快把你们虐狗片的酬劳拿出来供应我儿子的奶粉!”
如果说这辈子还能有什么人对纪洲的影响最大,真的也就是面前这个穿着西装紧张到手都发抖的男人。
“你是去结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要偷井盖呢?”纪洲穿了一身天蓝色西装,到最后到底是被蒋七拽过来当这个伴郎,“行了,别转了,脑袋都大了。”
“我这是第一次结婚!”蒋七继续在他面前绕圈圈,“能不紧张吗?”
纪洲虚着踹了他一脚:“你还想来几次?”
“我要被婚姻束缚住了,我的天,好紧张好紧张好紧张!”
“哦,”纪洲从沙发上站起来,懒洋洋地说,“那我就告诉对面那个正在梳妆打扮的美丽新娘,干脆别结了。”
“滚蛋吧你!”
“好了,不开玩笑,我说正经的。”纪洲扶着蒋七的肩膀。
“啥?”
“马上就是别人的丈夫了,做事也别这么粗神经,既然结了婚,就要担负起家庭的责任。”纪洲拍了拍他的肩,“当然,要是什么地方受不了了,我还是会勉强听你啰嗦的,你的纪小红一直在。”
“你真是……”蒋七捶了一下纪洲的肩膀,红着眼眶,“我他妈真是爱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