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完结篇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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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结章五

    湖心亭附近的雪景美不胜收，可夏日碧水蓝天的景色也是好看无比。阳光下，娇艳的花朵迎

    着春风轻轻摇摆，带来缕缕清香。

    枝叶遮围后，有一面很大很大的碧湖，湖水清澈，鱼虾窜动。湖岸有一木质长廊，直达湖心中央，接连着一座精致的湖心小亭。

    清风徐徐而来，花瓣轻轻飞舞。远远的看去，犹如仙境。

    有人从远处缓缓而来，衣袖拂过伸张的枝叶，然后踏上了木质长梯。为首的男子神情淡淡，容貌俊美，他微微抬眸看着湖中小亭，眼中波澜不惊，一身青色长衣随风摆动。而他身后跟着一名浅色蓝衣的少年，他的手中紧握这一只精致的竹笛，眉眼间是没有褪去的青涩，脸上却是与之不符的沉静。

    到了湖心小亭，两人停下。

    少年抬头看向亭外的湖光天地，清风轻柔的拂过脸颊，带来些许恍惚感。他在华南生活了许多年，却不知有这样一个地方。而青络，似乎对此地很熟悉。他扭头看着身侧的青衣男子，只见他静静的凝望着远处，神情平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若非随意扎住的长发随着衣襟摆动着的话，怕是会让人误以为这只是一副画而已。而画中之人，缥缈如风，似乎下一秒，就会随风而去，再也追寻不到。

    “青络。”他忍不住打破看似平静的沉默，抬头看着清冷神秘的男子：“你以前经常来这里？”

    青络仍旧看着远方，眼眸微阖，冷冷清清的声音轻轻响起，似乎不带一丝情感，又似乎复杂万千。

    “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很久？”

    青络没在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细风轻轻柔柔的吹拂而过，带来午后的闲暇与惬意。随着细风，湖面漾起圈圈涟漪，四周树叶发出细细微微的声响，花香清淡。

    少年喜爱的把玩着竹笛，用指尖轻轻抚摸着四周精细的花纹。他让青络坐在是石椅上，然后把笛子放在嘴边，为青络吹走出他的第一支乐曲。

    青络看着少年认真的模样，眼中柔和几分。

    笛音伴着凉风而来，悠扬惬意。曲调不似青络的平缓清淡，倒是随意洒脱，不拘形式。

    青络不由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司煜的情景，那时的他大低也是这样的年龄，也是在这宁静的湖心小亭。而他当时所执之笛，正式在亲手做的这支竹笛。

    思及此处，他不由得微微发愣。

    原来这人的生命中，都有他。

    思想放空间，眼前的景象似乎都已模糊了，天地之间只有耳边久久萦绕不去的笛音存在。直到少年不满的面容在眼前无限放大，他才回过神来。

    “青络在想什么？”少年声音沉沉的问，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青络淡淡的回视着他：“我在想，你以后还会记得这首曲子么。”

    闻言少年才笑了起来，他自豪的摇摇手中的竹笛：“忘不掉的。”

    青络坐在石椅上，长发被风吹得有些乱。少年微微眯着眼睛，眼含笑意：“青络，我为你束发吧。”

    看着他越发棱角分明的面容，青络轻轻点头。他的头发早已长长，不过由于嫌麻烦，所以一直是用简单的发带扎着。

    少年高兴的绕道他的身后，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把梳子，然后解开他的发带。

    细风中，发丝随之轻轻飘扬起来。

    少年用手轻轻拿一缕头发，然后小心翼翼的用梳子梳起来。他的动作很慢，从发端梳到发梢，一下又一下，不知梳了多久。

    梳好后，他替他绾出发髻，却并非是高高竖起，而是轻轻垂放在后背。

    青络淡淡的看着前方，神情平静。湖面波光粼粼，犹如镜面，空气中带着花草的清香气息。

    少年梳好后他轻声笑道：“你这束发倒是随意。”

    少年垂眸看着他，看起来很开心：“这样好看。”

    青络看着平静的湖面，没有在说话。

    后来梳发的时候他才发现，少年给他的发带上扣着一枚玉石。玉身温润，透着淡淡的青色。只一眼，他便认出了这是他典当掉的那块玉石。

    对此少年眉眼飞扬的笑着：“这世间居然有如此相似的两块玉佩。”

    “这么好的的玉石留着当铺，可惜了。”

    青络看着他，不置可否。

    晚间，少年没有再到青络所在的客房，大低也是知道这不合礼仪吧。也算司家有心，为青络所选的客房处于安静的庭院内，入了夜除了守夜的家丁外便并再没什么人了，倒也是静谧至极。

    屋外起风了，树枝随着摇摆，叶间发出的摩擦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青络起身，披上衣服开门踏了出去。

    他的门前，恰有一棵桃树。桃花一月不开二月开，二月不开三月开，三月不开四月必然开。而这棵桃树，便是四月开的花。

    皎洁月色下，他站在桃树之下，不知所想。

    花瓣随着风儿摇晃，偶尔的摇下朵朵梅瓣。

    青络微微阖住眼眸，记忆之中，那深色蓝衣之人的门前，似乎也有着一颗很大的树，每年都会开花。不过，那并非桃花，桃花花期太短。花谢之后虽然果实生长，但却失了意义。那人门前的树总是迎着寒风朔雪绽放，在冰雪之间带着惊心动魄的美，火树银花。

    那人曾看着他站在树下，眸色深沉。他说好看，他便再没有停在树下过。

    只是每每看到那棵树时，无论春夏秋冬，总会驻足凝望许久。

    如今一切回想起来，倒是无奈。

    他伸手，将绑住头发的发带解开，然后垂眸看着发带上扣着的玉石。没有了发带束缚的头发，便肆意的飘扬起来。

    夜深了，便是春日里，也会让人产生些许冷意。

    青络握住发带，转身回房。

    房门光合上的瞬间，他抬头淡淡的看眼那美丽的花树，然后，关上了门。

    门外，桃树上的花朵在月光之下，抖落下片片粉瓣，花瓣飞舞着，落到了青衣之人曾站过的地方。

    很久很久以前，有人曾说。

    你别动.....

    ..........

    这样好看。

    ..........

    如今，同样的位置，却再也没有了同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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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青络在书房教少年看书习字，时间倒是过的飞快。也不知因为什么，少年突然对作画很感兴趣，缠着青络教他作画。

    少年天资聪明，学东西也快，没多久便可以作出不错的字画。老夫人与司少夫人经常到书房看两人，对少年的状态甚感满意，一时间也越发喜欢起青络了。

    察觉到有人看自己，青络微微蹙眉抬头看去，正好对上司少夫人的目光，两人一时都有愣了愣，随即青络淡淡的礼貌颔首，算是问候。司少夫人倒是颇有些局促，回礼后便走了。

    说起这司少夫人，青络并不了解。不过在司煜之父司擎死后整个司家产业皆是由她与司老夫人共同打理，也算是精明能干。只可惜身体自小就染了顽疾，司煜尚未及冠时便逝去了。

    “青络？”少年伸手在青络眼前晃了晃：“怎么了？”

    青络轻轻摇头：“没什么。”

    “你是不是累了？”少年担心的看着他：“不如明日我们一起出去逛逛吧。”

    “好。”青络垂眸看着手上的书本，翻动书页。少年高兴的笑着，大大的伸了个懒腰。

    然而最终两人还是没能出去。

    晚间时司少夫突然咳出痰血，昏倒在地。于是一夜不得安宁，丫鬟家通通守在门着。青络守在门外，司煜则在里面。

    里面匆忙进出的人们神色紧张，外面站在的人一脸茫然。

    青络没看到少年的身影，他们之间隔着墙壁，隔着许多人。他门前的那棵桃树，今晚点掉了很多花，满地的花瓣看上去很美。

    到了半夜时分，劳累了大半宿的大夫终于拖着疲劳的身体退了出来。

    “暂时没事了，大家都各自休息去吧。”

    闻言，众人才沉默的散了。

    青络没有离开，而是在门外站了许久。

    房门一直紧闭着，隔绝了里外。

    月光皎洁，繁星点点。

    青络穿着青色长衫，在月光之下，久久伫立。

    ‘咔........’

    房门打开了。

    青络抬头看去。

    少年就站在门内，他看到门外的他，神情微微松动，张了张嘴缺什么也没说出来。

    两人隔着门看着彼此，一时无话。

    少年的神情疲惫，精神状态看起来并不好。

    青络轻声道：“没事了。”

    “嗯。”

    屋内传来了司夫人虚弱的声音：“煜儿，你在同谁说话？可是青络公子？”

    少年回头应道：“是。”

    “请公子进来说话。”

    青络与少年对视一眼：“失礼了。”

    踏进屋内，顿时传来了一股浓重的药味，司少夫人躺着床上，脸色虽差，精神却不错。

    见青络进来，他便露出笑容：“我这身体常年如此，让公子见笑了。”

    青络看着她，司夫人离世之时，司煜尚未及冠。如今想来，怕是没多久了。

    “会好的。”

    司夫人恍神的看着他，没有在说下去，而是看向少年：“煜儿年幼不懂事，自从公子来后便越发听话了，见他这么喜欢公子，我实在是高兴。”

    这话似乎有些奇怪，青络一时也想不到那儿奇怪，便回以微笑。

    司夫人咳嗽几声，看着青络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竟有些微微放空。

    屋内浓重的药味充斥着鼻息，滋味苦涩。

    “若是可以，我有个不情之请。”

    “夫人请说。”

    “请留在煜儿身边。”说着，她又咳嗽起来，少年忙上前去照看。但就算如此，她仍旧哀求的看着青络。少年震惊的看着母亲，又扭头看向青络。

    青络一时没有回话，虽说最近身体没有出现异样，可一时间他也无法判断今后会发生什么。

    若是无法遵守，又何必做出承诺呢。

    况且他实在不明白，对于司家而言，他最多也只能算是一个有恩之人，司夫人为何会将司煜托付于他呢。

    见他没有反应，司夫人顿时苍白了脸，眼中也没了精神。一时间竟不停的咳嗽起来，神情痛苦。那是一张和司煜及其相似的面容，而如今，病痛是它变得惨白。青络心中微微不忍，便移开目光不再去看。

    少年和丫鬟忙为司少夫人端来药，房间内乱做一团。可即便是这样，她也仍旧一直看着青络。少年扶着她，只愿能替她受些苦痛。可是他做不到，只能无能为力的看着。他忍不住看向青络，那人却没有丝毫表情，就连神色也似乎未曾变过。

    一时间心底竟生疼起来，滋味苦涩。

    少年渐渐化为深沉的目光落在青络眼中，心底便抽搐般的难受起来。屋外凉阵阵，带来些许风过树梢的声响，他重新对上了司少夫人的目光，承诺道：“只要青络在这世间一日，便会留在司煜身边一日。”

    少年扶着母亲的手一紧，心脏猛烈的跳动起来。

    若有一日光阴，他便陪他一日。这样的承诺，便是一生一世。

    司夫人喝了药，咳嗽便渐渐听了下来。

    “多谢公子。”

    青络回以微笑。

    屋外风停下了，而庭中小院里的那棵桃树，花瓣落了一地。

    翌日，司夫人的病突然好了大半，脸色也红润起来，没过几日便可以下床行走。司府也办了宴，算是冲喜。

    青络的房间换到了司煜的旁边，因为有人说那夜那棵桃树落花落得厉害，怕是不吉利，便早早的请人过来，开始挖树。青络离开小院前在树下站了许久，听花匠们说，很快就要移植一株梅树过来。

    少年连续在司夫人守了身边几日，青络便一直没见到他。怕是那日那表现出来的犹豫太过直接，每每见到青络，少年便难掩局促。

    恍眼间，便到了四月低。

    少年从母亲房内出来便回了自己的小院，青络的房间就在他的旁边。他在他的门前站了许久，然后开门进了自己的房间。

    他换了身衣服，便径直的坐到书桌旁前。

    之间他的桌上摆放着一副画，画上一角有着点点梅色，其他皆是空白一片。少年坐下，提着笔想了许久。他想起初见青络时的场景，不由微微出神。那人踏雪而来，清冷淡然，如同书卷上所说的仙人般傲然于世。他拿下戴着的玉佩，看着上面的‘煜’字，又想着那人有着一枚同他一样的玉石，不由会心一笑。

    握住笔的指尖微微动了动，他低头蘸墨，然后笔尖轻轻落在纸上的点点梅色旁。

    “青衫犹矜白衣梅........络瑛环佩月.......华人.........”

    青衫犹矜白衣梅.........

    络瑛环佩月华人.........

    ........

    翌日，少年主动找了青络。青络看着他俊朗的面容，淡淡道：“怎么，性子耍够了？”

    少年低着头，悄悄瞅眼青络：“你生气了？”

    青络轻轻摇头。

    少年松了口气，他笑道：“青络，咱们出去玩几天吧。”

    司夫人生病的这几天，他整日陪同，担心难眠。如今一切都好了起来，他只想好好放松几天。青络见他眉眼间满是疲惫，微微阖住眼眸。

    “好。”

    第二次少年起了个大早，准备好些许糕点，坐着马车带着青络出游。

    距离上次坐马车已经过了三月，掀开车帘，映入视野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绿。

    久违的出游，连青络也不自觉的兴奋起来。

    下了马车，少年便带着青络朝着草地中央走去。此地视野开阔，空气清新，令人心生喜爱。少年大大的吸了口气，然后眉眼弯弯的对青络说：“我小时候心情不好了就来这，这里人少很安静。”

    青络跟着他，四处看着。少年带他走到草地最边上的楼阁里，然后摆出糕点，喜滋滋的坐下看着青络：“青络，你给我说说你以前的事吧。”

    青络拿起一块糕点细细品尝起来，没理少年。少年无趣的的撇着嘴，趴着桌上一个劲的央求着。青络只吃糕点不理他，他就一直趴着，没多久，便趴睡着了。青络放下手中的糕点静静的看着他的睡颜，他睡得不安慰，眉头紧皱着。青络为他拂去贴在脸上的头发，然后起身抱起他去了房间。

    怀里的少年轻了许多，也高了许多。

    把他放到床上后青络便坐到窗边，淡淡的看着下方的草地，眉眼平淡。细风掠过草地，吹起围帘，吹起发丝。午日和煦的阳光照耀着大地，耀眼的眼睛发疼。

    少年醒来的时候青络还坐在窗边，听到声响他回头看着床上的少年：“醒了？”

    “嗯。”少年懒洋洋的打个哈欠，然后从床上爬起来：“你一直守在这里？”

    “嗯。”

    少年忍不住扬起嘴角，想了想，又叹：“青络应该也休息一下的，不然待会会困的。”

    丫鬟很快端来了饭菜，两人美滋滋的吃了一顿后少年带着青络出了小楼。少年好心情的一路小跑着，带安络四处走着，悠闲自在。很快两人便到了一处更为宽阔的地方，阳光温暖的照射在两人身上。

    青络远远看向远处，隐约间觉得此地似曾相识，似乎来过一般。

    少年转身对着他笑，眼神明亮。

    青络疑惑：“你在高兴什么？”

    少年顿时笑得更开心，他扬起双臂感受着风吹拂过身体：“你说你会永远陪着我。”

    青络看着他，轻轻的笑了起来。

    少年高兴的张开双臂奔向远方，清朗的声音传至四方。

    “我和青络要永远在一起！！”

    青络跟在他的后面，他印象中的司煜深沉神秘，看似温和实则比谁都要冷漠。而眼前的少年肆意张狂，他猜想不到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导致他的性格转变那么大的。

    少年回头看着他，大喊：“青络，快跟上！”

    他们的距离不知不觉隔得太远了。

    青络闻言小跑过去，却在脚尖着地的一刻，他突然浑身血液倒流般的僵硬在了原地。

    肆意张狂的少年，无边无际的草地，温暖耀眼的阳光……

    他张口，想叫喊那人的名字，却发现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视线内的少年背对着他，在风中扬起双臂，仰头对着天空。

    这一切，都曾出现在他的麦音场景之中！

    尘封的记忆被强制性打开，过往的画面争抢着涌进大脑。

    那个广袤的绿色天地，那个乘风扬臂，偏执向前的少年。

    「麦音中，少年高呼着：“青络，我们永远在一去！！”」

    「然后，他带着耀眼的笑缓缓转身看着身后……」

    青络看见不远处的少年收起双臂，转身看向他。他内心一片骇然，拼尽力气的叫喊着始终发不出一点声音。

    随后，他看见少年对着他的方向惊恐的呆愣住，然后慌张的冲了过来……

    “青络！！！青络！！！！”

    眼前的事物在少年奔跑过来的瞬间，渐渐模糊，直至全部消失不见。而他的意识，也消散在了无尽天地……

    ………………

    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

    这个阳光明媚的中午，有人化作点点荧光，在少年的惊恐慌乱的叫喊之中，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也永远不会有人知道，那慌乱奔跑的少年冲向那青衣男子时，只拥抱住了渐渐消散的点点荧光。

    ………………

    数日之后，司府传来了消息。

    司少夫人在睡梦之中，悄无声息的过世了。

    那日夜里，下了一场大雨。而这场雨，足足下了三日，才渐渐停下。